






關鍵詞:城市生命體;成長型都市圈;收縮城市;類型識別;動力機制
0 引言
20世紀60年代開始,西方發達國家的部分城市和城市部分功能區由于“郊區化、去工業化、全球化、局部金融危機等內外部因素的交織疊加”[1],出現了人口流失、經濟衰退、住房空置等城市收縮現象[2-4],并且伴隨全球化的進程呈現更加普遍性、結構性的趨勢,由此“收縮”也被正視為城市發展的一種形式[5]。西方學者對城市收縮的定義與判別[6-9]、形成機制[10-14]、應對策略[15-20]等話題進行了廣泛的研究。既有文獻揭示了不同收縮地區“因地而異”的表現形式[21],收縮城市形成的動因是多維度的,并在不同區域呈現出強異質性的復雜組合方式[22]。總而言之,“城市收縮”雖然是一個全球化的概念,但其同時具有明顯的地域差異性,這也在客觀上推動了中國本土化城市收縮研究的進程。
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經歷了40余年“超高速”的城鎮化進程,當前進入高質量發展新階段后,人口空間分布的不均衡性逐步擴大,表現為加速向經濟發達區域的大城市、都市圈、城市群集聚,進入“群圈”引領發展的時代。在此背景下,一些中小城市和東北、西北等部分地區都出現了人口縮減現象。中國城市收縮的特殊性在于:一是中國的城鎮化進程尚未完成,經濟總體上仍具有較高的增長潛力,大部分人口收縮地區同時呈現出持續的空間擴張[23]。二是不同于經濟衰退、資源枯竭型城市的“絕對收縮”,大部分城市是在區域整體經濟增長與空間增量開發形勢下的“局部收縮”與“相對收縮”[24]。特別是處在大城市周邊、都市圈外圍地區的中小城市,由于自身發展動能不足,加上區域網絡化、一體化進程加速了要素流動,人口等資源要素必然會在城市之間進行區位選擇和再分布[25],從而導致“增長—收縮”共存的不均衡發展現象。部分學者認為這一空間重構過程對整個國家或區域而言是資源最優配置的市場經濟行為,可以實現土地資源和人力資本的集約利用和效率最大化,但就中小城市自身而言,是發展機會被“空間剝奪”的地理事實[26]。中小城市是新型城鎮化建設的重要載體,本應承擔起承接大城市輻射、引領帶動鄉村振興的關鍵支撐職責,但現實問題是“大城市過度膨脹,中小城市發育不良,小城鎮基礎薄弱”[27-28],并且在中國經濟增速趨緩、高齡少子化、人口流動活躍等趨勢的影響下,中小城市收縮的深度和廣度將有所拓展,有必要未雨綢繆,及早探尋應對辦法。
本文聚焦于成長型都市圈外圍的中小城市。一方面成長型都市圈處在快速發展的階段,仍有經濟和空間增長的潛力及需求,同時核心城市的資源集聚和虹吸效應較強,外圍中小城市“局部收縮”和“相對收縮”特征十分顯著,在我國都市圈發展中是普遍現象[29-30],已成為限制都市圈高質量發展的瓶頸問題。針對此類問題研究,張學良[31]提出要回答“是什么”“為什么”“怎么辦”,應關注人口減少過程中所伴隨的社會、經濟、環境等反映城市收縮多樣性和差異性的特征,研究判別收縮城市類型的理論與方法問題,進而解析城市收縮的機理,最后提出引導城市跨越收縮的動力機制與實現路徑。當前已有不少學者用多維指標來判別不同類型的城市收縮特征,但多數仍是經濟、人口統計指標數據,且在指標的選擇上多為人口數量、經濟產值、建筑空置率等表征城市收縮結果的指標[32-33],無法解釋收縮現象出現的原因和未來是否會發生收縮。同時如何處理核心城市、都市圈整體發展與外圍中小城市收縮之間的關系有待進一步探討。鑒于此,本文基于城市生命體理論,探討性提出城市收縮的理論分析框架,認為城市發展的動力來源于自身的生長需求——“成長力”。“成長力”的強弱取決于其構成要素是否能滿足人的發展需求,當兩者不匹配時勢必會引發以人口為代表的主要生產資源外流。基于人的發展需求建構城市“成長力”多維評估指標體系,進而識別影響成長力水平的關鍵要素,并以此為依據劃分城市類型。本文以武漢都市圈為例,探討了成長型都市圈外圍中小城市所呈現的相對收縮特征、原因及差異化動力機制,以期為其他類似地區認知收縮城市制定響應路徑和落實政策提供參考借鑒。
1 研究理論框架
1.1 基于城市生命體理論的城市收縮
城市生命體理論來源于生物科學中對生命現象的研究[34],該理論認為城市具有一般生命體的基本特征,包括新陳代謝、自適應、生長發育、遺傳進化、生命周期等[35],生命體生長發育的主要內因就是由本身的成長需求所促進而推動生命系統運轉,成長力實際是對生命系統運轉狀態的表征。美國學者Luis Suazervill[36]提出城市就像所有的生命體一樣,在其漫長的成長演進過程中不可避免地經歷“萌芽—產生—發展—成熟—衰退—滅亡/重振”的生命周期,經濟衰退、人口減少等收縮現象是城市在衰退階段出現的正常生命特征,其本質是成長力弱化導致無法滿足持續生長需求,從而引起以人口為核心的各類發展要素在區位和城市空間重構的響應過程。在城市生命體理論視角下,都市圈相當于由多個生命體構成的生命群落,在整體資源有限的情況下若干城市的收縮是其在城市群落內“比較成長力”較低而導致自身要素集聚能力下降的結果,對整個城市體系而言可能是達到整體協調優化狀態過程中正常的新陳代謝現象,關鍵是如何根據具體情況與問題做出調整,避免城市走向衰亡[37]。
1.2 “成長力”概念內涵解析
認知城市收縮的本質后可以發現,引導城市跨越收縮的關鍵在于提升“成長力”,這是城市成長的核心能力與根本動力。進一步解析其內涵可知:①它反映了城市存在和運轉的狀態,這種狀態為其維持功能和形態演進等成長過程提供基本的保障條件;②它是城市主動適應能力的體現,通過自我完善、調節因需求變化而引起的不平衡,使其獲得可持續的成長動力;③它同時是城市成長潛力的體現,決定了其是否能維持或突破當前的成長階段。
1.3 “成長力”的結構模型與構成要素
部分學者根據成長力的概念提出改進的城市成長力模型。季斌等[38]基于成長力建立了對都市圈的評價體系;羅世俊等[39]認為成長力的組成部分包括成長潛力、成長實力、成長基礎。其后,一些學者嘗試通過城市成長力模型對城市發展態勢進行評估分析[40]。本文認為城市生命體生長需求的根源是人的發展需求,城市成長力越強,就越能滿足人的需求,越能吸引更多的人參與到城市空間的使用和營造活動中,反之則會導致人口的流出和城市衰落。基于馬克思對人的需求解析和馬斯洛的五層次需求理論,本文將這些需求與城市相對應,歸納為容納型需求、保障型需求和提升型需求3類。城市通過自我調節完善形成與之相匹配的能力,即空間容納力、生產保障力和創新服務力,三力之間的交互關系構成了城市成長力三維共軛角力模型(見圖1)。
空間容納力是城市空間有充足、穩定、安全的環境條件來承載一定數量的人進行發展活動,構成要素包括:①空間資源承載能力反映了資源稟賦條件和可開發利用規模對人類活動的承載限度[41];②空間結構支撐能力決定了各類要素是否能在空間上得到合理分布和組織;③空間環境維護能力越強,說明越能有效利用資源,越能消解外部事件對空間環境的負面影響。
生產保障力涉及社會經濟發展的方方面面,其中:①經濟在空間中運行的效果即生產運行能力,在良性的互動關系下,經濟要素在消耗同等空間資源條件下能有更高的產出效益;②從制度經濟學的視角,城市的本質是通過空間途徑提供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設施供給能力越強意味著公共服務設施的充裕度和便利度越高;③流通合作的完善程度、運行效率、服務水平、承載水平等方面決定了城市是否能形成協同的城市體系[42]。
創新服務力是推動城市向更高階段成長的動力,也是另外兩項能力向更高水平提升的條件。其中:①科技創新是成長階段演進的關鍵能力,新技術的應用能從根本上改變城市對包括收縮在內的各類危機的應對策略和解決方案;②新的生活需求催生城市形成與之相匹配的空間場景與服務能力;③新技術、新生活方式的引入往往會引發社會環境的重建,促進政府治理能力的提升。
2 研究區域與研究方法
2.1 研究區域概況
武漢都市圈是我國目前比較有代表性的成長型都市圈之一①。對比2010年和2020年兩次人口普查數據(見圖2),武漢都市圈常住人口快速增長,10年增長162.34萬人,增幅為5.36%(同期全省減少151.74萬人),但各市差異較大,僅武漢市、黃石市、鄂州市和咸寧市人口保持增長態勢。圖3中區縣空間單元的人口數量變化反映了人口收縮的空間分異特征,大部分人口流失的區縣是位于都市圈外圍的中小城市(縣)。進一步考察武漢都市圈在這10年間的經濟、空間發展狀況,GDP總量持續增長,但圈內經濟水平差異較大,呈現強核弱圈的特征(見圖4)。空間發展上屬于“擴張型”都市圈,除武漢市城鎮建設用地擴張速率(年均2.12%)與人口增長(年均2.34%)相匹配外,其他城市城鎮建設用地擴張速率均高于人口增長。因此武漢都市圈人口收縮現象具有“區域增長—局部收縮”的典型性和“空間/經濟增長—人口收縮”的矛盾性和復雜性。本文以武漢都市圈內除武漢市外的所有外圍區縣單元為樣本展開分析,雖然部分區縣單元的人口目前并未減少,但考慮到收縮現象持續擴展的潛在趨勢及行政區劃和數據統計的完整性,將其一并納入對于厘清整個區域的城市收縮問題更具素材意義②。
2.2 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2.2.1 成長力評估指標體系構建
基于前文構建的理論框架,梳理相關城市評估實踐與研究中采用的高頻指標,形成基礎指標庫,根據可操作性原則剔除無法觀測的指標,采用專家判斷法剔除顯著性低的指標,進而運用主成分分析法提取因子負載大的指標,最終篩選出27個代表性指標,其中包括存量用地供給量、增量用地供給量、商業中心數量、初創企業活力度、房價波動幅度比率、規劃項目完成度和土地供應計劃執行率等具有一定獨創性的指標。指標的數據來源包括統計數據(各市2022年統計年鑒)、各類網站采集數據(截取于2022年10月)、第三次全國國土調查成果數據、POI信息數據、規劃資料、發改委項目庫等(見圖5)。在具體指標數據的測算上,利用多類軟件和多種數理模型進行數據爬取和處理。
2.2.2 改進的NK模型評估方法
NK模型是一種來源于生物學的進化仿真方法,其重要的參數包括:物種內基因數量N;基因之間的關聯作用數量K(K的取值范圍為0≤K≤N-1),K值越大,系統越復雜;主體可能的狀態A;系統的整體適應度函數W。目前NK模型主要應用于進化生物學、免疫學、復雜系統工程、經濟學和管理學等多個領域[43-44],城市規劃領域應用NK模型比較有代表性的成果是對小城鎮的研究[45-46]。城市生命體的成長類似于生物進化的過程,成長力與生物體適應度有共通性,因此NK模型可以適用于城市成長力系統的研究(見表1)。
NK模型的具體計算步驟包括:
①利用熵權法確定指標、指數、因子3個層級的權重。
②利用灰色關聯模型方法確定各指標的相關系數,結合權重進一步計算指數值,公式為:
式中:Pil為第 i個評價對象的因子值,l=1,2,3, yq為指數的權重。最后,成長力水平值的計算公式為:
式中:Wi為第i個評價對象的成長力水平值,pl為因子的權重。
③計算出各空間單元成長力水平值后,將因子值與整體的因子平均值進行比較,若其大于平均值,則取值其因子狀態為1,若小于平均值,則取值其因子狀態為0。本文所構建的NK模型中,N=3,A=2(0,1),因此理論上一共有23=8種因子狀態組合。
2.2.3 城市類型識別方法
NK模型除了反映城市成長力水平及因子狀態組合之外,還標示了不同因子狀態組合向全局最優的位置攀爬的路徑。在K=0的情況下,即假設成長力水平變化僅取決于單一因子狀態的改變,此時從水平最低值的因子狀態組合(000)提升至最高值因子狀態組合(111)只需從6條可選路徑中選出最優路徑(見圖6),這是一種最簡單的極限狀態。本文通過計算得出3大因子的K值均為2,即成長力水平的變化與3個因子狀態改變均有關,利用MATLAB2018版本進行編碼仿真,模擬系統因子狀態的變化過程,如000變為100時,P1值從原始數據矩陣P1狀態為1的數值中隨機選一個,P2、P3則是被隨機賦予一個新的數值(狀態為1或0皆可),再計算此時的水平值。當水平值大于狀態變化前的值時,此次因子狀態的變化有效,反之則無效。如此循環往復,直到所有因子狀態均變為1,達到全局最大水平值(見圖7)。
2.2.4 關鍵限制要素識別方法
本文采用王士君等[47]分析區域土地利用效益限制要素的方法,將小于圈域均值水平的因子判定為成長力短板。在此基礎上,運用障礙度模型厘清滯后因子內部的限制指標,通過計算“指標貢獻度”“指標偏離度”和“障礙度”進行診斷。其中指標貢獻度代表單項要素對總體的影響程度,即權重wj;指標偏離度為各空間單元單項要素的指標數值與圈域總體水平的差距,設為指標標準化數值x'ij與100%之差;障礙度則是各單項要素對因子水平的影響值,該指標則為判斷限制要素的依據。計算公式如下:
式中:Mij代表 i 空間單元 j 指標的障礙度,其值越大,意味著該指標對提升相應因子水平的阻礙越大。
3 結果與分析
3.1 武漢都市圈外圍城市成長力水平及空間分布特征
根據公式(1)、(2)、(3)計算得到武漢都市圈外圍各空間單元成長力水平,利用SPSS19.0軟件的中位數聚類法進行系統聚類,結果按照水平由高到低分為4級,分級顯示后如圖8所示:鄰近武漢市的中心城區如鄂城區、黃石市區、大冶市屬于成長力水平高值區和人口增長區,其他市的中心城區整體成長力水平較高,人口流失情況也相對較好。隨著都市圈圈層向外擴散,成長力水平逐漸降低,大部分處于都市圈邊緣區的縣級空間單元呈低水平均質分布特征,也是人口收縮的主要區域。
3.2 武漢都市圈外圍收縮城市類型識別及其空間分布特征
按照NK模型評估方法的第3個計算步驟,將32個空間單元劃分出不同成長力因子狀態組合(表2第1、2列)。本文共進行了100 000次仿真,繪制出成長力最優提升路徑圖(見圖9),即a(000)—b(100)—c(110)—d(111),由此得出不同成長力因子狀態組合的最優提升路徑,如表2第3列所示。
進一步根據模擬仿真結果對武漢都市圈外圍空間單元進行分類,并分析各類型城市的關鍵限制要素。第一類是資源整合型,包括(000)、(010)和(001)3種因子狀態組合。空間容納力因子對其成長力水平值提升的影響程度最大,表現為資源承載能力指數不高,與空間生產運行效率、社會治理能力共同形成了成長力結構的低值凹陷,關鍵限制指標包括增量用地供給量、緊湊度指數、建設用地消耗強度、規劃項目完成度。第二類是提質增量型,包括(100)和(101)兩種因子狀態組合。這類城市的短板因子是生產保障力。關鍵限制指標表現為建設用地消耗強度偏高,財政收入增長率和設施供給水平指標均較低。第三類是創新聯動型。其中,(110)因子狀態組合的問題是創新服務力薄弱,初創企業活力度、高新技術產值占比和文教娛消費占比是其成長需要突破的關鍵限制指標;(111)因子狀態組合雖然成長力水平為區域最高值,但是三力都有繼續提升的空間,特別是創新服務力。3種類型所包含的具體空間單元及空間分布如圖10所示,資源整合型城市在武漢都市圈內數量最多,包含了黃岡、咸寧、孝感市域范圍內的大部分區縣,也是人口流失情況比較嚴重的區域。
3.3 不同類型城市收縮的形成機理及跨越收縮的動力機制
3.3.1 資源整合型:政策導向與資源本底雙重限制,以效用型增長為目的重構功能
資源整合型城市的短板因子是空間容納力,外部政策與自身資源條件共同限定了城市對人口的集聚與承載能力。黃岡、孝感、咸寧市域范圍內的大部分區縣,地處湖北省重要的生態戰略安全區,如大別山生態屏障區、幕府山生態屏障區,山水阻隔的自然地理格局制約了城市成長的上限,同時在國土空間主體功能導向上主要承擔水源涵養、洪水調蓄、農產品生產等功能,屬于限制開發區域。另外,關鍵限制要素分析反映出此類城市對資源的利用效率和治理能力較低,無法為市民提供穩定有序的工作與生活環境,進一步導致了人口流失。
此類城市雖然受限于地理區位條件,但也因此擁有生態與文化優勢,關鍵是整合利用自身資源,在無法突破資源容量上限的現實前提下提高資源轉化的經濟價值或社會服務價值。趙燕菁[48]提出基于“消費人”偏好的“效用型增長”理論模式可提供借鑒,效用型增長模式區別于規模增長模式,通過提供滿足消費者特定需求的專門化服務創造高價值的效用,獲得獨特的競爭優勢。以效用型增長為目的的城市一般是“小而精”的,即空間規模、形態上的緊湊集約,空間功能上的精簡極致。武漢都市圈內的資源整合型城市未來不會成為承載人口和經濟活動的主要區域,甚至要適度控制人口和空間擴張的規模來引導城市精明收縮。這些城市的定位是為都市圈提供生態、文化、旅游服務,適宜發展“農業+”“旅游+”等消費型城市功能,并形成與其規模、功能相適應的空間組織模式。
3.3.2 提質增量型:資源依賴且要素集聚勢能不足,形成專門化分工橫向功能聯合
提質增量型城市的成長能力結構優勢和短板都極為突出,表現為城市整體的資源基礎好,但是生產保障能力偏弱。這些城市的水、林地、耕地資源占比較高,能夠提供充足的生產物質資料,具有較大的環境容量(見圖11),但是關鍵限制指標表明此類城市的資源轉化效率偏低,城市成長動力不足。以全國資源枯竭型城市大冶市為例,快速城鎮化進程中對資源的巨大需求與國家工業化政策傾斜推動了大冶市經濟快速發展,但是單一的產業結構隨著礦產資源儲量和市場需求量的變化面臨巨大挑戰,大冶市經歷了礦加工產業占比過高—產業效益降低—財政收入不足—公共服務設施投入不足—人口持續流失這一惡性循環。從區域層面來看,提質增量型城市均毗鄰都市圈核心或節點城市等成長力高值區,但其流通合作能力指數并不高且中心城區人口密度較低。這說明:一方面,自身生產保障力弱,對于人口的集聚勢能不強;另一方面,未能在區域城市網絡體系中與其他空間單元構建緊密聯系,加劇了成長力高值區的“虹吸效應”而導致人口外流。
此類城市應以提升生產運行能力為核心,加快產業綠色轉型升級,要以保護生態環境為底線,謹防對資源的過度開發。同時應充分利用區位優勢,通過深度融入區域產業分工來提升自身在城市體系中的職能地位,強化與核心、節點城市的協作關系來吸引部分生產要素回流轉移。要避免追求產業發展的“大而全”導致生產要素過于分散,應結合自身優勢基礎和鄰近經濟體的主導產業,聚焦根植性產業和特色職能,通過橫向聯動形成專門化分工的產業鏈與產業集群,提升集聚勢能。
3.3.3 創新聯動型:輻射作用較弱,新動能支撐不足,以節點功能嵌入區域創新網絡
創新聯動型城市僅從人口變化數據看并不屬于收縮型城市,分析此類城市的意義在于:在區域層面,目前圍繞這些城市出現了成長力低值區域,說明對周邊城市并沒有起到引領帶動作用;這類城市仍處在創新驅動的轉換階段,人力資本的積聚和提升是決定性因素。創新聯動型城市成長力提升不僅能夠加強自身對于人口特別是高知高技能人才的吸引集聚力,同時能夠通過創新要素的空間溢出效應,帶動周邊城市發展,一定程度上改善人口流失狀況。
作為武漢都市圈發展的核心區域,《武鄂黃黃規劃建設綱要大綱》 《武漢新城規劃》 《光谷科技創新大走廊發展戰略規劃》等一系列規劃及政策明確了創新聯動型城市的戰略重點地位,因此這類城市應積極落實區域政策引導,強化對核心城市武漢的支撐作用和對周邊城市的鏈接輻射作用,以服務節點功能嵌入區域創新網絡體系,依托科創大走廊串聯重點園區和重要創新平臺,促進與周邊城市的合作,通過價值鏈升級、技術傳播、人才流動、產業轉移和梯度發展等多種路徑引導創新要素向周邊地區擴散。
4 結論與對策建議
4.1 結論
本文以武漢都市圈為研究對象,分析成長型都市圈外圍城市的相對收縮特征、機理及差異化動力機制,主要觀點與結論包括以下方面。
(1)“收縮”是城市生命體成長周期中的正常生命現象,其本質是城市“成長力”相對弱化導致無法滿足人的需求,從而導致人口外流。對城市個體來說,“相對收縮”可能只是城市面臨階段轉化的適應與調整,關鍵是提升成長力以適應階段轉化;對城市體系整體來說,局部的收縮是城市“比較成長力”相對或絕對下降而導致的區域資源要素優化配置的結果,可能是達到整體協調穩定狀態過程中的正常現象。
(2)武漢都市圈外圍中小城市收縮現象受到自身發展本底條件和區域功能格局的雙重影響。其中資源整合型城市受到外部政策與自身資源條件的限制,不應成為人口和經濟發展的主要承載區;提質增量型城市由于自身對人口的集聚勢能不強,加上受到毗鄰成長力高值城市“虹吸”作用的影響,導致人口收縮,應明確自身在區域產業分工體系中的差異化職能,提升生產運行能力,引導生產要素回流;創新聯動型城市科技創新能力普遍不高且對周邊城市引領帶動作用不強,應通過嵌入區域創新網絡體系提升自身對創新人才的吸引能力和對周邊城市的輻射影響力。
4.2 對策建議
都市圈作為承載我國新型城鎮化的主要空間形態,特別是發展潛力與需求最為旺盛的成長型都市圈,未來將持續吸引包括人口在內的大量生產要素,為此仍要強化核心城市的集聚能力,同時也要引導外圍城市差異化發展形成強大的腹地支撐能力。基于對武漢都市圈外圍中小城市的評估分析,本文從區域整體、城市個體兩個層面提出對策建議。
(1)武漢都市圈部分成長力水平高值城市的空間資源供給余量已經不足,反之有些成長力低值城市的空間容量較為充足,但是空間開發所產生的經濟社會效益不高、集聚人口能力有限。這些均是資源配置與實際成長需求不匹配的結果,依靠城市自身很難得到根本性的調節,應從區域宏觀層面對資源進行優化配置。筆者建議將武漢都市圈根據成長力水平劃定為要素重點集聚區、要素適度集聚區和要素控制優化區。其中,要素重點集聚區為優先發展區域,空間和人口規模可以在規劃目標設定范圍內增長;要素適度集聚區基于比較優勢與重點集聚區形成功能分工與協作關系,空間和人口規模適度增長,保持人口流入流出總體均衡;要素控制優化區的主要功能為落實農業生產和生態保護要求,局部人口可以略有流出。
(2)面向不同的城市類型,可針對性地采取多種提升措施。資源整合型城市大多位于都市圈外圍的重要生態保護區、基本農田保護區,可通過生態保護補償轉移支付和自然生態資源指標交易等方式提高自然資源轉化效益;提質增量型城市可立足區域比較優勢集聚優質資源,如仙桃以現代農業、嘉魚以生態旅游、鄂州和大冶以臨空和先進制造產業、蘄春以健康產業與核心城市武漢形成協同對接關系;創新聯動型城市可構建由企業、大學和科研機構、地方政府、金融機構及中介機構等主體構成的區域創新網絡,建設科技園區、國家實驗室等創新空間載體,鼓勵通過建設“飛地區”“跨界合作區”深化與核心城市武漢的跨區域創新協作。
4.3 討論
本文借鑒城市生命體理論提出“城市成長力”這一核心概念,未來仍需對成長力與城市增長/收縮的關系進行進一步辨析,形成更完整的理論體系。雖然本文提出城市收縮是區域城鎮化過程中的一種正常現象,但是當關系到國家領土安全、社會公平和生態安全、糧食安全時,不能簡單地以資源最優配置來看待與應對收縮城市。本文所構建的成長力評估體系可以延伸至城市群及更大的區域尺度或更小的鄉鎮尺度。評估對象尺度不同,對應的評估指標體系的結構、維度和指標構成會產生變化,而這種變化正是未來可以深入研究的方面。同時,本文對于收縮城市類型的劃分僅是基于對武漢都市圈的評估結果,如果將城市成長置于一個較長時段、更大的區域比較范圍中,則能夠更清晰地認知成長力的動態變化及其引發的收縮/增長變化,能夠增加不同自然地理條件、社會經濟環境、歷史文化下的橫向比較案例,歸納出城市多樣化類型譜系,從而更精準、全面地解析不同類型城市的特征問題并提出相適應的引導策略,這些都有待未來研究持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