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稱謂語的泛化現象研究

【摘要】近年來，稱謂語“寶貝”的泛化意義被廣泛使用?！皩氊悺庇删唧w名詞發展為稱謂詞，經歷了漫長復雜的變化。在網絡語境下，逐漸泛化為對戀人、朋友甚至陌生人的稱呼形式，其使用人群和指稱對象仍在不斷擴大。這一泛化現象體現出民眾對于親密關系的追求，以及渴望標新立異的思想。同時，該稱謂語的使用也帶了一些問題，要合理地使用。

【關鍵詞】稱謂語；泛化現象；寶貝；原因；使用建議

【中圖分類號】H13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0-013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0.040

稱謂語，“就是用來表示人與人之間的社會人際關系，它體現了人在社會中的地位以及所扮演的角色所使用的名稱”[4]。稱謂語不僅能夠傳遞雙方之間的感情，而且還能夠反映人與人間的社會關系。親屬稱謂的泛化就是用親屬稱謂詞去指稱非親屬關系。21世紀以來，人們的生活方式日新月異，對稱謂語的需求急速增加，甚至出現了稱謂缺環現象?！皩氊悺弊鳛殚_啟話題的稱呼，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從而使交際雙方進行更好的交流和溝通。目前，學界關于稱謂語泛化的研究成果頗豐，但對個別的稱謂詞還沒有進行深入分析，且少有歷時分析。

近年來，“寶貝”一詞以新的姿態被網友們使用，但是學界目前對這一現象缺乏細致分析。本文試從“寶貝”這一稱謂語的語義源流、泛化情況和泛化原因三個方面進行研究，從而分析其泛化現象。

一、“寶貝”一詞的語義源流

“寶貝”一詞為并列式合成詞，在《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該詞的釋義有三種，一是珍奇的東西；二為對小孩的愛稱；三是無能或奇怪荒唐的人（含諷刺義）。因第三類為非詞素義，不作為本文的研究內容。

（一）語義源流

1.“寶”“貝”的語義源流

“寶”，《說文解字》：“珍也。從宀從王從貝，缶聲?！蔽覀兛芍皩殹钡谋玖x是珍貴的東西。《禮記·禮運》中：“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人不愛其情。”此處的“寶”有寶藏，寶貨之義。

“貝”，《說文解字》：“海介蟲也。居陸名猋，在水名蜬。象形。古者貨貝而寶龜，周而有泉，至秦廢貝行錢。凡貝之屬皆從貝?！蔽覀兛芍柏悺北緛硎且环N水生生物，古代人們以貝殼為通貨手段，用于貿易。

2.“寶貝”一詞的演變

“寶”字在演變過程中，始終與珍貴財物相關，因此也便引申出形容詞性的珍貴、珍奇含義。因為“貝”很貴，所以用“寶”來形容“貝”，形成“寶貝”的合成詞，用來指珍貴的東西。由此，可以得知“寶貝”一詞在發展演化過程中，詞義重心向“寶”偏離。比如在現代漢語里經常談到的“寶石，寶物，寶藏”等詞，都有珍貴的意思。

“寶貝”一詞最早見于西漢哲學家焦贛的《易林·訟之大畜》：“口啄卒卒，憂從中出，喪我寶貝，妻妾失位?！钡藭r的“寶貝”，仍然指的是珍貴的物品，而沒有成為稱謂語。直至清晚期，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寫道：“賈母只得安慰他道：‘好寶貝，你只管去，有我呢。’”這里，“寶貝”就有了父母對寵愛子女的愛稱之義。

綜上，“寶貝”一詞的一個重要義素就是[＋珍貴]。

（二）語用特點

新興稱謂語“寶貝”帶有傳統用法[＋珍貴]和新興用法[＋女性]的語義特征，但不同的是，新興用法更加傾向于年輕女性間的互稱，語義更加積極。隨著“寶貝”一詞使用頻率的增加，新興稱謂語“寶貝”出現了多種稱謂形式。

1.單獨使用，表示對他人的喜愛或贊賞

（1）寶貝。給你一個good night kiss，明天加油哦??！寶貝，下次我們還要一起吃飯，我等你回來找我。（微信）

（2）大家新年快樂！謝謝我親愛的寶貝，也祝福你每天開心快樂！（新浪微博）

2.構成“××寶貝”結構

近年來，隨著國際間交流的深入，英文中“baby”一詞傳入中國。在英語中，人們常用“baby”指稱女性，不僅用在情侶間的稱呼，而且泛指一切女性，表達出了“喜愛”的感情色彩。傳入中國后，一些年輕人也開始用“baby”指稱所喜愛的女子，baby譯為“寶貝”，用來稱呼女性。久而久之，就產生了用“寶貝”指稱女性，表示喜愛的意思。

在生活中，還出現了“××寶貝”的用法，用來指在球場上為運動員加油打氣的年輕女孩。她們的出現往往帶有活潑、健康的感情色彩。如“足球寶貝”“籃球寶貝”等。通過親切的稱呼，增加了賽事的親和力和觀賞性。后來，“××寶貝”這個結構被固定下來，不僅用在各類球賽中，還推廣到游戲、影視、傳媒等多個領域，如：

（3）“劉亦菲代言魔力寶貝復興手游?！保ㄐ吕宋⒉?/p>

（4）“數碼寶貝，是我童年的回憶?！保ㄐ吕宋⒉?/p>

（5）“泰劇唯一寶貝更新到第十一集了?！保ㄐ吕宋⒉?/p>

二、“寶貝”一詞的泛化情況

“寶貝”原本是父母對小孩子的稱謂，有表示疼愛的感情色彩。隨著人們的廣泛使用，不再局限于小孩子。青少年甚至是成年人，只要是孩子，都可用這一稱呼，表達親切、疼愛的意思。

（6）“明天女兒就要高考了，加油！寶貝！成敗就在此一舉了！向你理想的大學前進吧！”（新浪微博）

（7）“寶貝，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媽媽晚上給你做好吃的?！保ㄎ⑿牛?/p>

隨著社會的發展，“寶貝”現在不僅能用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成為表達愛意的稱謂語；而且還能用在陌生人身上，達到開啟聊天話題，拉近社交距離的效果。以下從“寶貝”一詞的泛化過程來分析其泛化情況。

（一）情侶間或關系親密的好友間

（8）“寶貝，堅持一下，明天我們就能見面啦?！保ㄎ⑿牛?/p>

（9）“寶貝，今天是我們在一起一周年的紀念日，我們去海馬體拍個照好不好？”（微信）

（10）“晚安，寶貝，我要睡覺覺啦！”（微信）

（11）“我收到你給我寄的禮物啦，謝謝寶貝，愛你喲！”（微信）

（12）“寶貝，有了男朋友就不理我了，嗚嗚?！保ㄎ⑿牛?/p>

（8）-（12）均可用在情侶或親密好友之間。“寶貝”用在戀人和朋友之間，可以作為開啟話題的稱呼，一般用在兩人關系較為親密的場景，突出兩人感情的深厚。以“寶貝”作為對話的結尾，體現感情的濃烈，更加真實的反映出對話雙方真切的情感。

（二）稱呼工作伙伴或同學

（13）“寶貝，你把開會要用的PPT發給我。”（微信）

（14）“寶貝，老師說論文什么時候交來著？”（微信）

在這種語境中，交際雙方的關系既不是親密無間，又不是互不相識，所以需要一個恰當的稱謂進行交流，因此“寶貝”的出現在一定程度彌補了稱謂缺環的情況。用“寶貝”稱呼對方，在交代任務或發出疑問等場合中使用，能夠使語氣更加委婉，創造出一個輕松愉快的語境，幫助建立平等友好的關系。

（三）對陌生人的稱呼

（15）“原文還有抽獎活動，歡迎寶貝們積極參加呀！”（新浪微博）

（16）“去不了的寶貝們也可以線上購買呦！”（抖音評論區）

（17）“晴水透亮的和田玉手鐲，寶貝們千萬別錯過這良機，迅速入手吧！”（抖音評論區）

像這類例子，在無法確定交際對象年齡、性別的情況下，用“寶貝”既拉近了博主與網民間的心理距離，又能吸引更多人來參加活動。這時，交談雙方是陌生的，“寶貝”的感情色彩相較于前三類變淡，成為一個普遍使用的社會稱謂詞。

總之，“寶貝”一詞經歷了復雜的泛化過程，從對孩子的親昵稱呼，到關系緊密的朋友或戀人，再到指稱愛豆，一直發展到可以指稱陌生人。觀察這一過程可以發現，“寶貝”指稱的對象與說話者的親密程度是逐漸下降的，這反映出在紛繁復雜的社會中，人們對于親密關系的向往與追求。

三、“寶貝”一詞的泛化原因

在日常交際中，任何一種語言中稱謂詞的使用，都與民族心理、社會心理息息相關，體現出交際原則中的情感原則。“寶貝”一詞的使用，反映出中國社會重人倫、重視人際關系和諧的社會心理。

（一）適應高速發展的網絡環境

詞語是時代的產物，反映社會的風貌?；ヂ摼W時代下，信息傳播方式更加多樣，人們獲取信息的方式走向平等化，網民將日常生活中壓抑的情緒在網絡上盡情釋放，個人主體性達到極大凸顯。

繼淘寶客服使用的“親”成為熱門后，人們大多接受了此類較為親密的稱謂語，所以“寶貝”的再次出現得到了民眾的廣泛認同。在網絡交際中采用這一稱謂，可以達到緩和壓力，治愈消極情緒的效果，是其他社會稱謂詞不能比擬的。

（二）增補對陌生女性的稱呼

女性稱謂自古以來就存在缺失現象。陳建民：“在社交稱謂中，有名無實的缺陷仍尖銳存在。”①，馬宏基、常慶豐稱這種現象為“稱謂語的困境”②。在社交環境中，女性稱謂是學者們尤為關注的話題。

古代社會男女地位不平等，男性稱謂詞遠多于女性。隨著社會發展、思想解放，女性地位提升，稱謂詞逐漸增多。當前，社會上對女性的稱呼主要有“小姐”“美女”“太太”“女士”“姑娘”等。這些稱謂用在不同的社交場合，但仍然不能滿足人們的稱呼需求，往往會出現稱謂缺環的現象。

一般來說，年輕女性多用“寶貝”一詞來稱呼親密的人，而不稱呼陌生男性。所以，這對于幾千年來一直存在的稱謂缺環現象作了一定的補充。

（三）與人們社會交際心理相符合

1.社會思想的標新立異

互聯網浪潮下，年輕人追求個性，崇尚新奇的稱謂方式。網絡是年輕人特別是年輕一代使用舊詞新意的大舞臺，相較于“小哥哥”“小姐姐”“友友”這類稱呼，“寶貝”在自媒體平臺的推動下，獲得了更多年輕人的青睞，得以被廣泛使用。

2.網民崇尚簡潔的思想

在如今快節奏的生活下，人們希望用簡潔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思想，“寶貝”的使用符合語言交際中的經濟原則。語言的經濟原則是美國語言學家Zipf [1]在《人類行為與省力原則》中所提出的，要求語言使用者用較少的語言符號來盡可能多的表達語義內容。這種舊詞新用，極大縮減了日常生活中稱謂詞的使用，使交際更加高效便捷。

3.追求親密關系

親密關系自20世紀70年代《心理學摘要》中被提出之后，引發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在交流中，采用親密的稱謂來稱呼關系疏遠的人，被稱為“親密化”的社交策略。因此，“寶貝”這種帶有濃厚情感的詞，贏得了人們的喜愛，也反映出當前人們的社交困境。

四、結語

在語言交際中，稱謂語是最具活力的部分。隨著新興稱謂語的涌現，一方面可以看到社會環境對語言系統的影響，同時也能感知到人們社會倫理觀念的變化?！皩氊悺币辉~的泛化現象反映出民眾對個體的依賴和追求，使用一些較為親密的稱謂詞能拉近彼此的關系，使個體感覺到被接納和重視。

但是，它的泛化也帶來了一些問題。首先，男性和女性對于稱謂語“寶貝”的接受情況是不一致的；其次，“寶貝”這個詞的濫用，可能會影響對他人的理解和尊重，產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誤會。因此，在使用中要注意場合和對象，準確地表達情感，尊重他人。

注釋：

①陳建民：《語言文化社會新探》，上海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34頁。

②馬宏基、常慶豐：《稱謂語》，新華出版社1998年版。

參考文獻：

[1]Zipf，G.K Human Behavior and the Principle of IeasEfort：An Introduction to Humnan Ecology[M].NewYork：Hafner，1949.

[2]Lakoff，G.amp;M.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陳建民.語言文化社會新探[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9：34.

[4]馬宏基，常慶豐.稱謂語[M].北京：新華出版社，199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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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劉嘉晨.模因論視角下網絡稱謂語“寶”的解讀[J].大眾文藝，2023，（14）：102-104.

[11]岳蕓.社會語言學視角下的網絡性別稱謂語研究[J].今古文創，2023，（12）：121-123.

作者簡介：

梁曉靜，女，漢族，山西陽泉人，太原師范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