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下的白山茶,開了。
我曾無數次為它駐足,思考它會綻放在和煦春風里,抑或是明媚陽光下。可是,它卻在那天開了,在稍帶寒意的清晨中。
前年秋,我踏進這片土地,開啟我的高中生活。偶爾閑逛于校園中,周圍吵鬧的、說笑的聲音糅雜,只我一人行走著。11月的一天,我又同樣走馬觀花,不知不覺到了宿舍樓。在一個隱秘的角落,我邂逅了一樹山茶花。起初只是遠遠看去,發現一抹綠中竟有星點的白,而那星點的白,讓我忍不住上前。這是我第一次為它駐足。走近看到它的全貌后,我一下愣了神——在校園的一處,竟有一片花木如我一樣的孤獨。
模糊的印象里,它脈絡般的樹枝上只有零散的綠葉點綴。都說自古逢秋悲寂寥,它是那樣單薄,那樣不起眼,以致我屢次經過卻從未留意到這是一樹山茶而并非普通綠植。后來每次經過,我都會不自覺地看向那樹白山茶:艷陽高照時,陽光隨著綠葉在風中搖晃,藏匿的白點兒在其中躍動,像無數飄動的金箔,熠熠生輝;陰云蔽日時,灰調的自然光猶如一層網紗覆蓋其中,盡顯神秘。在風云變幻的日子里,它永遠都是那樣明媚。悄無聲息中,又過去了一個月。
南國的12月并不如北國一樣蕭瑟,不但凜冬遲遲未到,甚至下起了春夏獨有的大雨。課間休息時我坐在教室,看著布滿雨滴的窗戶,聽著時而傳來強風拍打的撞擊聲,不由得托住下巴,望著戶外發呆。高中生活不過彈指一瞬,在過去的兩個月里,我一直都在努力地融入。都說適應一個新環境需要30天,可我無論怎樣努力也適應不了這個新的環境,孤獨、失眠、成績下降等問題就這樣困擾了我許久。漸漸地,我關上心門,將自己囚禁在孤島上。
我并不是一個外向的人,鮮少與別人吐露自己的心思,大家都覺得我安靜不愛說話,同樣的,我也認為這里沒人能懂我的內心。漸漸地,我心事越來越多,慢慢失眠。在每個睡不著的夜里,我輾轉反側,看著窗外幽暗黑夜里點點的星光在閃爍,聆聽著寧靜的山麓間大風刮過傳來的婆娑聲,細數著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心事;似乎每個熱鬧瞬間,我都形單影只,被周圍的喧鬧聲包圍,被鋪天蓋地的失落吞噬。
出神幾分鐘后,我無可奈何地嘆氣,又忽然回過神來:這么大的雨,山茶怎么辦?于是放學鈴一響,我便撐著傘趕去。所幸那樹山茶并無大礙,大雨只能讓小小的白點被浸透,綠葉掉落幾片。我松了口氣,撐著傘在一旁站了良久。陰雨的黃昏,風無止息地吹著,我看著搖曳的樹枝和花骨朵兒,感嘆其生命力的頑強。一陣風拂過,幾個骨朵兒掉落,我輕輕拾起,喃喃自語:“要不是當初細細看了幾眼,觀察到你們的存在,怎么會知道你們是山茶花呢?”恍惚間我想到了什么,驚喜地抬頭看著它,霎時間千樹萬樹梨花開,樹上好像開滿了花骨朵兒。
那天之后我常去看山茶,期盼它真正的綻放。可惜廣東的天氣變化不斷,直到來年春,也遲遲未見它盛開。二月的一天,我再一次駐足,感嘆著它美麗的現狀:“你這么漂亮,一定會開在一個陽光四溢的春日,或者是東曦初升的早晨。”我又對著它自言自語了。
我看過這樹山茶數十次,每次有什么邁不過去的坎,解決不了的問題,在無數次想要放棄的時候,我總要看一看它。不知不覺,囚禁自我的荒島上長出了嫩芽,枯木逢春。而一株白山茶正在茁壯成長,枝繁葉茂。
冬去春來,一聲春雷喚醒東方大地,酥油般的春雨降臨。我一如既往地去看它,雖說“天街小雨潤如酥”,可是我擔憂嬌嫩的白山茶在風雨交加里不堪一擊。出乎意料的是,它居然開了。
晶瑩的雨珠鑲嵌在層層疊疊的花瓣間,如珍珠般閃爍著光芒。微風拂過,花瓣輕輕搖曳,雨珠順著花徑滑落,滴在青翠的葉片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我站在遠處看著,異常欣慰,我無數次想象它會綻放在和煦春風里,抑或是明媚陽光下,可它偏偏在陰雨綿綿的清晨綻放。或許生命的意義,就在于無論順境逆境,都要積極向上。我知道,有一天我會和它一樣,慢慢走出成長中的雨季,越過失眠、孤獨、課業的磨難,在青春里盡情綻放。我們的生命不應該是浸透了苦酒的宣紙,生命是一萬次的春和景明,要堅信人生時時充滿生機與希望,如這一樹山茶花,在晨風中舒開純潔的淺碧,在夕陽中燃燒殷切的燦紅,開在陰天,也開在我的心靈孤島上。
宿舍樓下的那棵白山茶,真的開了。
本欄目責編:林楓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