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晚清士大夫的代表人物,曾國藩終身恪守儒家“誠”的觀念。他不僅嚴格要求自己按照這一觀念在讀書為學、道德修養等諸事上身體力行,還教育子弟后輩以之作為行事的前提和準則。在曾國藩的自我修養中,“誠”貫徹于書籍選擇、讀書方法、讀書志趣等為學活動;凝練為“主敬、靜坐、早起”等十二項課程和“敬、恕、誠、靜、勤、潤”六字法等道德實踐。在曾國藩的家庭教育中,“誠”體現為至誠的德育追求和圓融的美育觀念,其道德層面的教育具體表現為躬行踐履和勤自樹立等理念,審美層面的教育具體表現為誦詩作文和習字日課等實踐。其中,誦詩作文注重涵詠興會,習字日課講求光潤圓秀,這是曾國藩道德追求的外化。曾國藩的個人修養和家庭教育相輔相成,啟迪了后來的德育、美育思想,在當下依然有著積極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曾國藩"誠"自我修養"家庭教育作者簡介:王延榮/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發展與合作中心事務主管(北京"100875)
曾國藩是晚清士大夫的代表人物,他推崇儒家“內圣”的人格理想,注重內心修養和實踐力行,是理學的忠實信徒;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由鄉間儒士之子成為封疆大吏,開創了曾氏家族一百多年的族望;文章承桐城一脈并在其基礎上有所發展,編定《經史百家雜鈔》《十八家詩鈔》等,影響深廣。因其在道德、政事、文學上的建樹,梁啟超說他實現了“立德、立功、立言,并三不朽”[1],《清史稿》評他說“中興以來,一人而已”[2]。然而,以歷史唯物主義的眼光來看,曾國藩也是一個頗具爭議的人物。軍事上,他領導的湘軍曾大規模屠殺平民;政治上,他推動改革來維護清朝封建統治;思想上,他篤信理學壓抑了個人性情;他的行為和思想都未能擺脫時代的局限性。
爭議之外,曾國藩在人格修養與家庭教育方面有著大量成功的實踐,在后世影響深遠,對今天仍有重要的借鑒意義。曾國藩的修身方法受宋儒影響,理學家治學養心的原則幾乎深入他日常生活的各方面。為時時督促自己做一個“天地完人”,他制定功課并每日嚴格執行。作為家中長子,曾國藩積極督導諸弟進學修業,在京城為官的他常常寫信關心弟弟們的學業進展,對他們的功課乃至性情進行有意識的引導。同輩的四位兄弟,在他的著意培養下,都有成就。曾國藩對兒女的教育更為用心,不僅安排課程,還制定家訓。他對于子弟的前途持十分開明的態度,他曾對兒子曾紀鴻說:“凡人多望子孫為大官,余不愿為大官,但愿為讀書明理之君子。”[3]"他的兩個兒子不是通過科舉晉身,但都頗有成就,曾紀澤為晚清著名的外交家,曾紀鴻為中國近代著名的數學家。曾家沿襲曾國藩樸素嚴格的家庭教育,一百多年里,人才輩出,有詩人曾廣鈞,教育家曾寶蓀、曾約農,化學家曾昭掄,考古學家曾昭燏,革命家、原全國婦聯副主席曾憲植等。
從曾國藩日記及給諸弟、兒子的家書中,我們能夠了解曾國藩自我修養和家庭教育的具體情形。這些看似平常的修身行為和瑣細的治家方法,之所以能發揮如此驚人的作用,在于其背后的思想支撐——誠。本文以曾國藩恪守終身的“誠”的觀念為切入點,分析曾國藩在自我修養和家庭教育中的具體實踐和理念方法,試圖為當下的家庭教育提供一些有益的啟示。
一、“誠”—"曾國藩的思想選擇
同的闡釋。
《中庸》說:“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至誠之道,可以前知……故至誠如神”[4],這里“誠”被看作天地萬物的本體,到了“誠”的極致境界,就可以預知未來,如同神靈一般。又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5]"這里將“誠”定義為一個二元組成:一為天道,一為人道,與孟子“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6]"的說法有著相同的思想邏輯。“誠”是上天的法則,即天道;而“誠之”即做到“誠”是人的法則,即人道。其中,人道與天道相對,是人為實現天道所做的主觀努力。那么如何實現“誠”呢?《中庸》說“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7],朱熹注解說:“言誠者物之所以自成,而道者人之所當自行也”[8],“誠”是物自有的,而“道”是人應該自覺遵守的,這里天道與人道的運行邏輯一致。在這種認識前提下,《中庸》提出了做到“誠”的方法,即“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9],最后歸結為“篤行”,不僅與“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相切合,同時意味著“誠”的最終實現是要依靠“力行”(即實踐)的。
“誠”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范疇,它作為一種被單獨闡釋的概念,最早出現在《孟子》《中庸》里。不同于我們現在所熟知的真誠、誠實之意,“誠”在中國古代哲學中有著深刻的內涵,并且代有不
(一)思孟及宋儒對“誠”的闡釋
此后,關于“誠”的討論,以宋儒為最。宋儒論“誠”又以周敦頤與張載為最。周敦頤在儒家思想史上扮演了承上啟下的角色,在“誠”這一思想的發展歷程上看,也是如此。他的《通書》對“誠”有專門詳細的論述,是上承《中庸》而來并結合《易》闡發的獨論,影響很大。《通書》開篇說:“誠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純粹至善也。”[10]“誠”是圣人之本,因乾道時時變化,有了不同的表現形態。與《中庸》相比,周敦頤抉發出“誠”“純粹至善”的特性。又說:“圣,誠而已矣。誠,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11]“五常”即仁、義、禮、智、信,“百行”可以理解為生活中一切善的行為。“誠”不再單純是宇宙本體的意義,而更多地融入了道德品質的含義,成為人生價值的本源。與此同時,周敦頤也認為“誠”是可以通過個人修養達到的。黃宗羲評論周敦頤《通書》時說:“周子之學,以誠為本,從寂然不動處握誠之本,故曰主靜立極。本立而道生,千變萬化皆從此出。”[12]"說“誠”為周敦頤學問的根本,而“誠”是從守靜中得到的,頗有洞見。周敦頤之后的張載在《張子正蒙·誠明》篇中說“天所以長久不已之道,乃所謂誠”[13],其中“誠”是道體。王夫之注說:“誠者,神之實體,氣之實用,在天為道,命于人為性,知其合之謂明,體其合之謂誠。”[14]"這緊承《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15]"而來,張載已經意識到天道與人道的合一。因此我們看到“性與天道合一存乎誠”[16]的結論也就很容易理解了。張載,乃至在他之后的二程,對“誠”的解釋漸漸趨于哲學層面,是偏于“誠”的本體論意義的。
經過宋儒對“誠”的概念的再闡釋,“誠”是本體論,也是價值觀的這種折衷選擇漸漸為后人接受。而曾國藩正是將經世致用的學問融合宋儒義理之學,使“誠”有了新的生命力。
(二)曾國藩對“誠”的繼承與發展
曾"國"藩"服"膺"宋"學,"始"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時任太常寺卿的理學大師唐鑒引他初識朱子門庭,此后他熟讀鉆研《朱子全書》,一生受朱熹影響很大。
“誠”在曾國藩這里,不僅是哲學上的本體論,或是單純的道德標準,而是有了經世致用的味道,與現實生活密不可分。比如內心的謹慎是誠,行為的恭敬是誠……“誠”的內涵泛化了。他給友人的信中說:“天地之所以不息,國之所以立,賢人之德業之所以可大、可久,皆誠為之也。故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17]"在曾氏看來,世間一切都在“誠”的范圍之內,依靠“誠”來統籌。在相信“誠”的神秘作用這一點上,曾氏與前人的觀點也是相同的:“至誠所積,神奇應焉。”[18]"即“誠”能夠打動天地,得到神靈的回應。
而曾國藩關于“誠”的論述中,除了宇宙本體意識之外,更多的是關于學問、修養等實際問題的探討:“人必中虛,不著一物,而后能真實無妄。蓋實者,不欺之謂也。……是故天下之至誠,天下之至虛者也。”[19]"他說“誠”能使人“真實無妄”,是受了朱熹的影響,在《孟子章句》《中庸章句》里,朱熹對“誠”的解釋分別為“實而無偽”“真實無妄”。曾國藩所說的“真實無妄”又是對人自身的要求,是內心的虛心謹慎,不自欺,這與孟子講“反身而誠”、李翱講復性論接近。人本身是無限接近天道的(即“誠”),可是在成長的過程中發生變化,越來越偏離最初的軌道,只有通過后天的學習,才能回復到本性。這一過程中,內心的修煉極其重要,要戒欺,要躬自反省,即道德自律。
曾國藩尊崇義理,同時兼精經濟之學。于是,他奉行的“誠”更多地體現為方法論。他說:“言物行恒,誠身之道也,萬化基于此矣。”[20]"即實現“誠”的辦法是行動,并且要持之以恒。他還將《大學》的綱領之一“誠意”解釋為“即其所知而力行之,是不欺也”。[21]“誠意”就是知道了“是什么”之后的“怎么做”,認識與實踐統一起來,也就是“知行合一”。在曾國藩看來,“誠”具體表現為“勤”“儉”“躬行實踐”,這都是由“誠”而來的力行之事。
由此可知,在曾國藩身上,“誠”一方面表現為道德自律,對自身的反省和克制;另一方面表現為實踐力行,行為上的“不欺”。道德自律使人脫離懈怠,而只有實踐力行才能夠改變困窘的現狀。“誠”具有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意義,曾國藩在進德、修業、育人方面對“誠”的實踐將“誠”在方法論上的意義具體化,影響深遠。
二、以“誠”為基點的自我修養
曾國藩注重修身,他對“誠”的實踐首先表現在自我修養上,他在讀書為學、道德修養等方面的“誠”都有著廣泛的借鑒意義。
(一)讀書為學
古代士人讀書為學,講究“為己”,曾國藩雖然以晚清重臣的身份參與了很多重大國家事務,也在思想觀念上表現出很強的經世致用傾向,但是其讀書為學仍然是以充實自己、彌補自身不足為出發點的,這正是他實踐“誠”的表現。他在書籍選擇、讀書方法、讀書志趣方面都帶著鮮明的“誠”的特色。
1."書籍選擇
曾國藩在道光二十二年(1842)九月十八日給諸弟的信中說道:“吾輩讀書,只有兩事:一者進德之事,講求乎誠正修齊之道,以圖無忝所生;一者修業之事,操習乎記誦詞章之術,以圖自衛其身。”[22]"這句話完整概括了曾國藩一生的修身之法和目的,他認為修業的方法是“記誦詞章之術”。讀書是曾國藩一生的嗜好,即使在行軍打仗時也讀書不輟;同時,他還時時告誡弟弟和兒子們要多讀書、勤用功。
不過,曾國藩對書也并非不加選擇,而是有自己讀書的一套原則,即“讀經、讀史、讀專集”。[23]"曾國藩接受的是經史教育,故而讀書以經史為基礎,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在此基礎上他又博覽群書,晚年為避免其子孫后輩在龐雜的書籍中迷失,特意作《圣哲畫像記》一卷,錄三十二人,涵蓋孔孟和史學、小學、詩文、理學的精英,命其子曾紀澤畫像,以他們的著作為必讀書目,目的是“后嗣有志讀書,取足于此,不必廣心博騖”[24]。曾氏此舉,可見他對書籍“博觀約取”的態度。他雖讀書很多,但是真正推崇并讓后輩熟讀精讀的,不過數本。
2."讀書方法
曾國藩如此重視書籍選擇的原因,要從他教子弟讀書的理念去看,這要歸結為他的讀書方法。曾國藩認為“蓋士人讀書,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識,第三要有恒。有志則斷不甘為下流;有識則知學問無盡,不敢以一得自足……有恒則斷無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25]"而其中最重要也是曾國藩一直在家書、日記中反復強調的是“有恒”二字。“有恒”包含了在閱讀上的專精和在時間上的堅持。
在閱讀上有恒,要讀通專精。曾氏讀書有兩字訣:一曰“耐”,“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讀;今年不精,明年再讀。此所謂耐也”"[26];二曰“專”,“心一而不紛。是故經則專守一經,史則專熟一代,讀經史則專主義理。此皆守約之道,確乎不可易者也。……此一集未讀完,斷斷不挨他集,亦專字訣也”。[27]"這種讀通為止,專精一門的觀念恰是“有恒”很好的詮釋。
在時間上有恒,要長期堅持。曾國藩說:“學問之道無窮,而總以有恒為主。”[28]"他常在給諸弟的家信中說自己一生學問沒有成就,都是犯了無恒的毛病。但他自道光二十年(1840)前后開始,每日以楷書寫日記,每日讀史十頁,每日記《茶余偶談》一則,即使軍務繁重,也從不廢弛,為諸弟立了“有恒”的榜樣。
《中庸》說:“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29]“誠”乃天地之道,貴在專一,貴在“不貳”;“誠之”之道亦貴在專一,貴在“不貳”。曾國藩讀書專一有恒,真可謂“誠”。
關于具體的讀書方法,咸豐八年(1858)八月初三日,曾國藩對曾紀澤說:
汝讀《四書》無甚心得,由不能虛心涵泳切己體察。朱子教人讀書之法,此二語最為精當。爾現讀《離婁》,即如《離婁》首章“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吾往年讀之,亦無甚警惕。近歲在外辦事,乃知上之人必揆諸道,下之人必守乎法。若人人以道揆自許,從心而不從法,則下凌上矣。“愛人不親”章,往年讀之,不甚親切。近歲閱歷日久,乃知治人不治者,智不足也。此切己體察之一端也。涵泳二字,最不易識,余嘗以意測之。曰:涵者,如春雨之潤花,如清渠之溉稻。……泳者,如魚之游水,如人之濯足。……善讀書者,須視書如水,而視此心如花如稻如魚如濯足,則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30]
他以自己閱讀《離婁》篇的經歷,向兒子解釋對“切記體察”的理解過程;又以優美的比喻,解釋了“虛心涵泳”的境界。前者恰可以說明曾國藩在讀書的過程中,忠實于自己閱讀時的心境與處境,將人生閱歷與書中道理結合起來看,做到知與行的統一,可謂“誠”。后者看似虛蹈,實際則在解釋讀書追求美的同時言而有物,他解釋“涵”說,“雨之潤花,過小則難透,過大則離披,適中則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過小則枯槁,過多則傷澇,適中則涵養而浡興”,這種不過分的中庸之道,恰是從生活中得來的理解,將“涵濡”“涵養”說得具體可感,“不誠無物”,曾氏所言,語不虛發。
3."讀書志趣
曾國藩認為讀書的最終目的在于進德,通過讀書,成為明理之君子。他在日記中有這樣的心得:“天下凡物加倍磨治,皆能變換本質,別生精彩,何況人之于學?但能日新又新,百倍其功,一何患不變化氣質,超凡入圣?”[31]"這段話其實是受到了《大學》思想的影響。曾國藩曾對《大學》有過這樣的議論,“《大學》之綱領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內事也。若讀書不能體貼到身上去,謂此三項與我身了不相涉則讀書何用?”[32]。這里的“體貼到身上去”自然不能單純理解為“學以致用”或是“經世致用”,而是指讀書能給人以啟發,結合讀書人自身實際修養自己,這正是儒家修齊思想的要求。
其實,先秦哲學家持此種態度者頗多,如孟子的“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荀子的“君子學以美其身”皆是。這些觀點都主張讀書的目的是非功利的。變化氣質、養氣、美其身即注重人格修養,以最終達到圣人的境界。《通書》中說“圣,誠而已矣”,曾國藩認為人因困厄而學,而讀書能夠改變人的氣質,成為理想的人,“范、韓可學而至也,馬遷、韓愈亦可學而至也,程、朱亦可學而至也”[33]。這也正是上文所講的“人之道”的體現。
(二)道德實踐
康德認為“有兩樣東西,人們越是經常持久地對之凝神思索,它們就越是使內心充滿常新而日增的驚奇和敬畏: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律”[34]。道德自律并非來自社會的約束,而是自我對內心的一種觀照和要求。自己是道德標準的制定者、實踐者和監督者。“誠”對于曾國藩,也是如此。上文說到曾國藩的“誠”是離不開實踐的,確實,從“誠”出發,曾國藩在進德之事上下了很大功夫。
曾國藩在學業上師從唐鑒,在修身方面則向倭仁學習。倭仁是滿洲正紅旗人,嚴格按照理學家修心養氣的原則錘煉自己,每天臨睡前都要對一天的行為、思想進行反思,有不合于道的就一定會做出檢討,并且寫在日記里。曾國藩從道光二十年(1840)十月初一開始效法,每天用楷書寫日記,并時常拿給唐鑒和倭仁批閱,為的是時時“觸目克治”。
不僅如此,道光二十二年(1842),曾國藩更是給自己制定了預備長期堅持的十二項課程,分別為:主敬、靜坐、早起、讀書不二、讀史、日知其所無、月無忘所能、謹言、養氣、保身、作字、夜不出門。“主敬”之外,其他的都比較好理解,“主敬”源自宋儒所講的“居敬”,是實現修齊的具體方法。至于如何才能做到“居敬”,曾國藩認為,“內則專靜純一,以養大體;外則整齊嚴肅,以養小體”。[35]"在內心,是專注、主一的心理狀態;表現于外,則是恭敬嚴肅的外在形態,這是二程“誠”的思想的具體體現。
這十二項內容,并非單純的道德實踐,而是進德與修業的融合,二者密不可分。對修業之事持之以恒的同時又是道德的磨煉;“誠”的道德標準又反過來鞏固了學業的精進。曾國藩在給諸弟的信中一再強調修養磨煉要特別注意“戒欺”,而他自己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比如他日記里常出現如下的反省:“竇蘭泉來,言理見商,余實未能心領其語意,而妄有所陳,自欺欺人,莫此為甚。總由心有不誠,故詞氣虛?。”[36]"可見,曾國藩在嚴格恪守“誠”的原則,時刻做自我檢討。
2."六字之法
咸豐八年(1858),曾國藩為自己定下“敬、恕、誠、靜、勤、潤”六字之法以課心課身。六字之間相輔相成,而“誠”實為六字的綱領。
且以其中的“恕”“靜”來說。為做到“恕”,曾國藩與朋友交,常反省自己。他曾與同僚小珊有過嫌隙,在日記中這樣歸結原因:“此事余有三大過:平日不信不敬,相恃太深,一也;比時一語不合,忿恨無禮,二也;齟齬之后,人反平易,我反悍然不近人情,三也。”[37]"句句都是恭自反省,句句都是自己事,與旁人無干涉,這是遇事反求諸己,是恕道,也是“誠”。曾國藩認為六字之中自己做得最不好的是“靜”。他曾說自己“數日心沾滯于詩,總由心不靜故。不專一,當力求主一之法,誠能主一,養得心靜氣恬,到天機活潑之時,即作詩亦自無妨”"[38];曾在咸豐十年(1860)九月初八的日記中反省自己在“靜”字上欠功夫;還說自己常犯“無恒”的毛病,不能專一。專一不二是“誠”的要求,曾國藩的這種反省,是要從“誠”中養出靜氣來。
三、以“誠”為原則的家庭教育
曾國藩所處的時代,國家形勢每況愈下,這使得身在官場的曾國藩有著變革的思考。“國藩始終認為,政治之改革,必須先有精神之改革。要改造社會,亦必須先改造教育。其一生之事業,胥本此原則而行。”[39]"曾國藩重視教育,傳統教育方面,他編定的《經史百家雜鈔》《十八家詩鈔》是青年人學習古代詩文的門徑;向西方學習方面,他積極推動洋務運動,尤其是為留學生能夠出外考察貢獻了很大力量。而最為后人稱道的,莫過于他的家庭教育思想。曾國藩非常重視家庭教育,除了留有大量藏書以及前面所講為后人所作的《圣哲畫像記》之外,還寫了許多封教導諸弟與兒子的書信。這些書信后來成為我們今天所熟知的能與《顏氏家訓》比肩的“曾國藩家書”“曾國藩家訓”。在曾國藩的家庭教育中,他既以身作則,注重對子弟的道德教育,又舒展性情,注重對子弟的審美教育。
(一)至誠的德育追求
1."躬行踐履
教育的本質是給人以影響,曾國藩修身齊家的行為就是給子弟最好的教科書。小到每日早起,楷書寫日記,讀史十頁的習慣;大到接濟族人、帶動家族發展的舉動,都作為一種直觀的教育方式影響了他周圍的人。
曾國藩祖上以務農為生,其祖父以“八字”家風教育族人。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早”,即“不晏起”。這是農耕文化的體現,也是曾國藩一生恪守的原則。他認為早起雖然是一件小事,卻能培養人“勤”的品質。因而,同記日記的習慣一樣,“不晏起”這一條即使多年軍戎生活中也從不廢棄,使當時的從將李鴻章等深以為苦。
曾國藩致諸弟信中說,“絕大學問即在家庭日用之間。于孝弟兩字上盡一分便是一分學,盡十分便是十分學”。"[40]"的確,能夠使一個大家庭和睦,上下有秩序、有感情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對長輩要孝順,對同輩要“悌”,對晚輩要作出表率,這些都要自己先誠心誠意地躬行踐履。在入京為官之后,曾國藩經常寫信給祖父、父母、叔父母、兄弟,內容涉及修身、勸學、治家、養身、乃至鄰里關系,等等。他寫信事無巨細,關心家中一切大事小情的原因是對父母親人的掛懷,對整個曾氏家族前途命運的關懷。其中尤其以給諸弟的信最多,因為曾國藩認為盡孝道的最佳方式就是培養諸弟進學修業,成為有用的人。“余欲盡孝道,更無他事,我能教諸弟進德業一分,則我之孝有一分;能教諸弟進十分,則我之孝有十分。”[41]"事親有孝,待弟必恭,也為后世子孫做了典范。
曾國藩對兄弟子女的教育并非空洞的說教。他每在信中對兄弟們提出一點希望,必要說自己在這一方面做得怎么樣,有哪些不足之處。兒子曾紀鴻參加鄉試,當時科場腐敗,他在考試前后都告誡兒子,這是“進身之始,務知自重”[42],千萬不要學他人送條子以求晉身。難得的是,曾紀鴻盡管一直科場失利,也從未這樣做過。這些都是曾國藩自己恪守“誠”,教別人以“誠”的實例。
熊十力說:“曾滌生所以能造人才者,正以其宗法程朱,平生兢兢業業于躬行踐履之間,涵養本原,不敢放失,確然為不欺之學,此所以能陶鑄一世之才而相與以有成也。”[43]"曾國藩自己修身以“誠”,有恒,有定,這正是治家有方的前提。正因他凡事兢兢業業,毫不含混,才影響到了他的兄弟們以之為榜樣,影響到了子女們,進而有傳延而來的百年家族。
2."勤自樹立
曾國藩在“誠”的基礎上對子女提出了許多要求。這些要求歸結起來,最重要的就是“勤”。曾國藩對世家的定義是后世子孫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獨立,對后代的期許是子孫能夠多讀書,兒孫輩最好能多出讀書人,并且能夠承襲曾氏由農耕而來勤勞堅忍的品質。他在日記中說道:“所貴乎世家者,不在多置良田美宅,亦不在多蓄書籍字畫,在乎能自樹立子孫,多讀書,無驕矜習氣。”[44]"讀書能使后輩不失大家子弟風范,“勤”
能使后輩不忘前人篳路藍縷的辛苦。他說:“人而不勤,則萬事俱廢。”[45]"這是一種樸素的道德觀,更是一種嚴格的警戒。他曾作“勤”字箴曰:“手眼俱到,心力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繼日。”[46]"這種實踐與眼界相合,日夜勉力前行的姿態,正與曾國藩力行、有恒的修養主張一致。
曾國藩要求子弟勤自樹立,為讀書明理的君子,也沒有忘記對家中女眷的教育。同治七年(1868)五月二十四日,他特意為女眷們制定了功課單子:
早飯后:做小菜點心酒醬之類"食事巳午課:紡花或績麻"衣事中飯后:做針黻刺繡之類"細工酉刻:(過二更后)做男鞋女鞋或縫衣"粗工
吾家男子于看讀寫作四字缺一不可,婦女于衣食粗細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訓多年,總未做出一定規矩。自后每日立定功課,吾親自驗功。食事則每日驗一次,衣事則三日驗一次,紡者驗線子,績者驗鵝蛋,細工則五日驗一次,粗工則每月驗一次。每月需作成男鞋一雙,女鞋不驗。
上驗功課單諭兒婦、侄婦、滿女知之,甥婦到日亦照此遵行。[47]
從這個單子上可知,曾國藩不僅要求男子要“勤”,女子也要恪守“勤”道。而這“勤”道又是結合女性身份而特別制定的,與男子的“看讀寫作”相應,女眷“衣食粗細”的功課定位于日常生活的吃穿;他在訂立功課時,還制定了檢驗的頻次、內容等標準,并要親自檢驗。他訂立的這些功課并不難做到,所制定的標準也并不高,關鍵在于日日奉行,這是他的治家之道,也是他敦促家人奉行的修行之道。晚年的曾國藩,已成為封疆大吏。為了避免家族中出現只知享樂、流于驕奢的紈绔子弟,一再告誡兒子曾紀澤,要保持祖上耕讀的家風,勤讀書,凡事要身體力行。這些都體現出曾國藩將道德修養與家庭教育結合起來的教育思想。
(二)圓融的美育觀念
曾國藩的家庭教育在道德恪守中還貫穿著審美的追求,這主要表現在誦詩作文和習字日課上。其中在誦詩作文上,他注重對子弟志氣、性情的陶冶,也傳授詩賦的具體做法。
關于志氣、性情的陶冶,曾國藩曾對曾紀澤說:
爾稟氣太清。清則易柔,惟志趣高堅,則可"變柔為剛;清則易刻,惟襟懷閑遠,則可化刻為"厚。余字汝曰劼剛,恐其稍涉柔弱也。教汝讀書"須具大量,看陸詩以導閑適之抱,恐其稍涉刻薄"也。爾天性淡于榮利,再從此二事用功,則終身"受用不盡矣。"[48]
從曾紀澤的性情入手,來指導他讀書行事。曾紀澤性情清、柔,就教他樹立高堅的志趣和閑遠的襟懷,具體做法是為他取“劼剛”這樣硬朗的字、教他大量讀書,尤其提到讀陸游之詩來引導閑適的襟懷。曾國藩這種從性情出發的教育,貫穿著審美的引導,在詩文中體會風格情趣,又在引導中灌注著剛柔相濟、刻厚相化的思想,他所要培養的是一種中和圓融的人格。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同治元年(1862)七月,曾國藩字諭曾紀澤:“爾既無志于科名祿位,但能多讀古書,時時哦詩作字,以陶寫性情,則一生受用不盡”[49],囑咐兒子以讀詩寫字來陶冶性情;同治元年(1862)正月十四日,他還給曾紀澤提出了一些讀古詩的具體建議:“讀古詩,漢魏六朝,取余所選曹、阮、陶、謝、鮑、謝六家,專心讀之,必與爾性質相近”[50],其中所選六家多山水田園詩,又多有沖淡和諧之美,也是以詩陶冶性情的用意;同治六年(1867)三月二十二日,他對曾紀澤說:“余所好者,尤在陶之五古、杜之五律、陸之七絕,以為人生具此高淡襟懷,雖南面王不以易其樂也。爾胸懷頗雅淡,試將此三人之詩研究一番,但不可走入孤僻一路耳。”[51]"囑咐兒子在體會陶淵明、杜甫、陸游詩篇的高淡襟懷時,不能走向孤僻的境地。
不過,曾國藩對誦詩作文的建議并不局限在個人性情之中,他還對曾紀澤說:
至于開拓心胸,擴充氣魄,窮極變態,則非唐之李杜韓白、宋金之蘇黃陸元八家不足以盡天下古今之奇觀。爾之質性,雖與八家者不相近,而要不可不將此八人之集悉心研究一番,實六經外之巨制,文字中之尤物也。[52]
其中主張在與自己性情相近的詩文中陶冶性情之外,還應該悉心研究唐、宋、金李、杜、韓、白、蘇、黃、陸、元八家的作品,以開拓心胸,擴充氣魄,窮極變態,即從個人情感的小審美境界中跳脫出來,進入一種開闊的大審美境界。之所以選這八家之詩,曾國藩以為它們是六經之外的巨制,文字中的尤物,既在思想上與六經比肩,又有很高的審美價值。
關于如何作詩賦,咸豐八年(1858)八月二十日,曾國藩對曾紀澤說:
凡作詩,最宜講究聲調。……爾欲作五古七古,須熟讀五古七古各數十篇。先之以高聲朗誦,以昌其氣;繼之以密詠恬吟,以玩其味。二者并進,使古人之聲調,拂拂然若與我之喉舌相習,則下筆為詩時,必有句調湊赴腕下。詩成自讀之,亦自覺瑯瑯可誦,引出一種興會來。[53]
在教兒子作詩時,強調作詩需要熟讀詩歌,先朗誦,體會其中的氣息,再吟詠,玩賞其中的味道,將古人的聲調轉化為自己的習慣,這樣詩句自來筆下,作出的詩也自有興會。曾國藩把詩的審美特性闡發出來,即詩講究聲調之美,又提出朗誦、吟詠兩條體會詩之美感的路徑,進而實現古為今用的轉化目的,其詩文美育重學理又重方法,讓人知其所以然又明白進修之路,可謂高明。
在詩賦的具體創作上,曾國藩也指示了方法。同治四年(1865)七月,曾國藩在家書中教導曾紀澤說:“澤兒于陶詩之識度不能領會,試取《飲酒》二十首、《擬古》九首、《歸田園居》五首、《詠貧士》七首等篇反復讀之,若能窺其胸襟之廣大,寄托之遙深,則知此公于圣賢豪杰皆已升堂入室。爾能尋其用意深處,下次試解說一二首寄來。”[54]在指導兒子作詩時,指明具體的閱讀模仿對象,并囑咐寄去作品,細致而周到。不僅如此,曾國藩還提出具體要求:“爾若學賦,可于每三、八日作一篇,大賦或數千字,小賦或僅數十字,或對或不對,均無不可。此事比之八股文略有意趣,不知爾性與之相近否?”[55]"如此便與曾國藩進德修業的路徑一致。值得注意的是,他強調作賦的意趣,這為按部就班的課業增添了審美的成分。
2."習字日課
曾國藩注重日課,他對子弟的習字日課上多有指導,他不僅在墨色、結構、筆力上給出具體意見,還對風格與神韻、筆意與胸襟有著獨到的見解,這指導和見解大多表現在子弟的書法實踐上,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曾氏風貌。
在習字中,曾國藩注重墨色與結構。咸豐八年(1858)八月二十日,他給曾紀澤的信中,評價兒子的書法說:“爾好寫字,是一好氣習。近日墨色不甚光潤,較去年春夏已稍退矣。以后作字,須講究墨色。古來書家,無不善使墨者,能令一種神光活色浮于紙上,固由臨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亦緣于墨之新舊濃淡,用墨之輕重疾徐,皆有精意運乎其間,故能使光氣常新也。”[56]"強調習字需講究墨色,而墨色的標準是光潤。他還曾對曾紀澤說:“凡作文,末數句要吉祥;凡作字,墨色要光潤。此先大夫竹亭公常以教余與諸叔父者。爾謹記之,無忘祖訓。”[57]"可見對于墨色光潤的要求是曾家習字的傳統,這種傳統是從古代書家身上總結出來的規律,而之所以如此要求,是因為善用墨能使書法光氣常新。咸豐八年(1858)十月廿五日他給曾紀澤的信中說:“《元教碑》墨氣甚好,可喜可喜。……爾字姿于草書尤相宜,以后專習真草二種,篆隸置之可也。四體并習,恐將來不能一工。”[58]"對于兒子習字的墨氣予以肯定,可見兩個月前的指導奏效了。同時,他還根據兒子的特點,指導他專習真、草二體,指導之勤、細,可見一斑。
咸豐九年(1859)三月初三日,他給曾紀澤的信中說:“內有賀丹麓先生墓志,字勢流美,天骨開張,覽之忻慰。惟間架間有太松之處,尚當加功。”[59]"在表揚字勢時,對字的間架結構提出了要求,即不宜太松。此外,曾國藩還對曾紀澤習字的筆力有頗多評價和指導,咸豐十年(1860)十一月初四日,他說“澤兒字,天分甚高,但少剛勁之氣,須用一番苦工夫,切莫把天分自棄了”[60],強調習字需要有一份剛勁之氣;咸豐十一年(1861)正月十四日,他說“爾寫字筆力太弱,以后即常摹柳帖亦好。家中有柳書《元(玄)秘塔》《瑯邪碑》《西平碑》各種,爾可取《瑯邪碑》日臨百字、摹百字。臨以求其神氣,摹以仿其間架”[61],不僅指出曾紀澤筆力弱的缺點,還具體指導如何臨帖改善這種問題;同治元年(1862)四月二十四日,他說“爾近來寫字,總失之薄弱,……與爾身體向來輕字之弊正是一路毛病。爾當用油紙摹顏字之《郭家廟》、柳字之《瑯琊碑》《元(玄)秘塔》,以藥其病。日日留心,專從厚重二字上用工。否則字質太薄,即體質亦因之更輕矣”[62],不僅指出了克服寫字薄弱毛病的辦法,還針對性提出了“厚重”審美取向。由此可見,曾國藩的習字教育,是一種優缺評價和解決方法相結合的美育,他并不是提出某種傾向,而是針對問題提出具體的指導意見,循循善誘,效果顯著。
在用墨、結體和筆力等習字的技術層面之外,曾國藩在習字教育中還注重書法的風格與神韻。咸豐十年(1860)四月二十四日,他對曾紀澤說:“無論古今何等書家,其落筆結體,亦以珠圓玉潤四字為主。”[63]"同治五年(1866)二月十八日,他對曾紀鴻說:“凡作字總要寫得秀,學顏、柳,學其秀而能雄;學趙、董,恐秀而失之弱耳。”[64]他強調落筆結體的“珠圓玉潤”,又強調字要寫得“秀”,即寫字要在圓潤的風格中見出秀逸的神韻來。曾國藩在習字教育中也注重書寫的筆意與胸襟,咸豐九年(1859)五月初四,他寫給曾紀澤的信中說:“所刻《心經》微有《西安圣教》筆意,總要養得胸次博大活潑,此后當更有長進也。”[65]《西安圣教》即《大唐三藏圣教序》,這是說要以博大活潑的胸懷來涵養筆意,是在風格、神韻之外更高一層的字外功夫。
不論是誦詩作文,還是習字日課,曾國藩對子弟的審美教育,都是從受教者的實際情形和心性稟賦出發,抉發其優長,彌補其短缺,進而達到一種中和平衡的狀態;在具體的教育方法上,他將習作評價、改進方法、目標要求結合起來,提供一種從基礎誦讀、臨摹入手,到講究風格、風神進階,再到培養博大胸襟,以修養熔鑄詩書的體系,循序漸進而卓有成效。在這種審美教育中,曾國藩灌注的是他在道德修養中的功夫,習詩書是為陶冶性情、涵養胸襟,追求聲韻的和諧和墨、形的潤、秀,其實是追求一種圓融的審美境界,也是一種圓滿的修養境界,曾國藩的德育和美育中有著一以貫之的人生追求。
四、結語
曾國藩的修身、教育之道,是修己治人之道,他由儒家的“誠”出發的自我修養和家庭教育,給我們留下了很多可資借鑒的觀念和方法。今天我們在個人發展和家庭教育上面臨著傳統與現代如何統一、自我與他人如何協調、工作與家庭如何平衡等一系列問題,或許曾國藩的思想和方法在今天有需要商榷的地方,如他說“功名富貴,悉由命定……盡其在我,聽其在天”[66],帶著宿命論的唯心主義傾向,但是他面對人生、面對世界、面對家庭和親人的“誠”確實是解決問題的一大法寶。有了“誠”的思想基礎,我們或許就更容易養成一種理性的處世觀念,實事求是地面對個人發展和家庭教育的諸多問題,虛心冷靜地尋找方法、理順關系、看待得失,使個人和家庭都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在方法論上,曾國藩將自我修養和家庭教育統一起來,以個人進德、修業的體悟、經驗,來指導兄弟、子孫的成長,并且長期堅持,進而形成了一種“進德,則孝弟仁義……修業,則詩文作字”[67]"的誠樸家風。這種家風的形成過程中,曾國藩的自我修養起到了強有力的主導作用,他重視家庭、關心父母兄弟子孫的態度打下了堅實的情感基礎,他因人勸導施教、關注實際事務、保持頻繁通信的具體做法實現了高效暢通的家庭交流。當然,其家書、家訓中還有很多具體而細微的修養和教育方法,等待我們去進一步挖掘。
今天,我們再讀曾國藩,其個人修養和家庭教育的思想和實踐,確實能為我們提供一種貼近傳統又便于操作的進路,不過其中不可避免地有著封建時代的局限性。也許我們以“誠”的思想,將曾國藩的實踐及曾氏家風,進行一種契合時代的轉化,就會找出一條屬于我們自己又適合當下的個人發展和家庭教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