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父親嚴希純

日前，致公黨中央、九三學社中央的同志來家探望，聊起父親嚴希純生前在民主黨派的工作。他是致公黨中央常委、副秘書長，也是九三學社和民主建國會香港分會的創始人之一。父親生前服從組織需要，有過多種身份，從事過很多工作。我也曾想將父親的生前事跡寫下來，傳給后代，但是他從事的很多工作我們知之甚少，很難反映他波瀾壯闊的一生、他辛勤付出不為名利的一生。每每提筆，又覺得很難寫下去。近年來挖掘史料的同志們認真負責的精神感染了我，也鼓勵了我。

父親離開我們近60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很多日常往事仍然歷歷在目。我寫不出他的全部革命生涯，表達不出他高尚又完美的品格，只能記錄一些讓我記憶深刻的日常瑣事，從側面了解父親、紀念父親，并以此告慰老一輩的在天之靈。

兩個父親的革命情誼

確切地說，嚴希純是我生父陶訚的老戰友，是生死之交的革命同志及親密戰友，是我父母最尊敬的兄長。我出生的第三天，生父陶訚就不明不白地去世了，后來據說是被國民黨特務暗害死的。出生三天就失去父親，是我人生中非常不幸的一件事。但是，我同時又是一個非常幸福的人。因為我有一個堅強的母親，還有一個從我出生就一直盡其所能關心愛撫我的人——父母都尊稱他為大哥的嚴伯伯——嚴希純，這是我從小就感受到的關愛和溫暖。雖然我一直叫他嚴伯伯，但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父親，我也感受到他待我勝似親骨肉般的呵護。在我有記憶開始，母親就給我講很多我生父和嚴伯伯的革命故事。

我母親認識我生父和嚴伯伯是在上世紀30年代初的上海。當時，我母親在上海美專讀書，我生父是南京國立中央大學物理系學生。他們是朋友，也是同鄉。父親常給我母親講他有一個很好的大哥，叫嚴希純，非常有學識，對朋友非常仗義和真誠，生活十分儉樸；雖然他當時有一份薪金很好的工作，但自己十分節省，把省下的錢都用來做黨的活動經費及幫助一些有困難的朋友。

有時我父母一起在飯館吃飯，父親就會念著想請嚴大哥，但又說只能請他吃碗牛肉面，吃好了他要批評的，有錢要省給組織或給抗日用。我父親有時也去嚴伯伯家里看望嚴伯伯的妻子（父親稱她顧大姐）和嚴伯伯的女兒顧復生，有時會給復生買點糖果等，嚴伯伯也說不要太慣孩子。后來因叛徒出賣，父親和嚴伯伯先后被捕入獄，后經黨組織和各方人士營救出獄。根據黨組織的安排，他們離開上海到需要的地方繼續從事革命工作，但他們之間的聯系及友情并沒有中斷。

我父親出獄后得了肺病，嚴伯伯給他寄來當時十分緊俏的盤尼西林，父親收到藥后就掉眼淚了。嚴伯伯對戰友的關心是無微不至的。我母親在成都剛生下我，我父親就急忙拍電報告訴嚴伯伯。這也是我多年后見到嚴伯伯，并說起我出生日期時，嚴伯伯拿出當年日記說起此事：一九三九年八月四日陶訚電報喜得一女。沒過幾天嚴伯伯就接到成都電話，才知道我父親突然離世。

我父親去世后，雖然是戰亂時期而且遠隔千里，嚴伯伯也是肩負重任，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盡其所能關心我們母女。他寫信鼓勵我母親要堅強，為了孩子，為了把孩子撫養成人，繼承父親的遺志，一定要活下去！并鼓勵我母親支持我外公的工作——我外公一直在財力物力上支持當地游擊隊掩護共產黨員。大約是1944年，當時嚴伯伯在重慶急需200塊大洋，我母親立即從川東云陽匯去。由于是戰亂時期，幾經周折嚴伯伯才收到那筆錢，但此時黨組織活動經費已經解決了。嚴伯伯就以我母親的名義把這筆錢捐給八路軍辦事處作為抗日專款。當時周恩來的秘書龍潛伯伯（我父母同鄉老朋友）看到捐款人鄔丕卿的名字，高興地找到嚴伯伯，問鄔丕卿母女現在哪里。也因此，龍潛伯伯與我母親有了聯系。當時孤兒寡母的我母女倆，又多了一份力量和生存的勇氣。

嚴伯伯經常派給我母親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使她意識到自己還能為革命多做些事。嚴伯伯曾讓我母親做我舅舅的工作，其實這也是周恩來的意見。我舅舅鄔冶秋（鄔志陶）是哥倫比亞大學博士，一直在國民黨中央經濟研究所工作，與宋子文、孔祥熙是至交。上世紀30年代，我母親在上海時，曾通過我舅舅家的掩護轉移過很多黨的機密文件，其中就有瞿秋白的遺物與文稿，也曾通過我舅舅的關系，在嚴伯伯他們被捕期間疏通關系傳達消息。新中國成立前夕，嚴伯伯曾讓我母親勸說我舅舅留下來，并告訴他這是周恩來的意見。

我舅舅當時雖未留在大陸，后來通過香港的關系和嚴伯伯還有聯系，嚴伯伯也一直關心和關注他在臺灣的動態。新中國成立前夕，嚴伯伯不顧個人安危，去我外公家商量轉移我外公的一些資產，去香港為營救香港民主人士籌集資金。后因特務干擾，我外公被特務控制沒能成行。嚴伯伯還讓我母親通過我姑媽的關系，做我姑父的工作。我姑父是蔣經國的親信，他們都在不同程度上為黨組織做過一些有益的事情。后來姑父去了臺灣，姑媽留在大陸，嚴伯伯一直非常關心和尊重我姑媽。我母親和姑媽直至晚年除了親情更是摯友。

第一次見到嚴伯伯

我第一次見到嚴伯伯是在1954年。那一年，他去貴州后路過重慶，專程來看望我母親和我，以及在重慶的老戰友張述成伯伯等人。嚴伯伯不是我想象中那么高大，但非常慈祥和藹，一點沒有陌生感。是他，我心目中崇拜又親切的伯伯！見到他，仿佛見到我父親。而他見到我也對我母親說：“丕卿，你看她這個表情（直到現在我也搞不清楚我當時是什么表情）多像季明（我生父另外一個名字）！”可見，嚴伯伯是多么懷念他的戰友，他把對戰友的懷念之情全部給了我，讓我一直沐浴在他慈祥的父愛的陽光下。上世紀50年代初，嚴伯伯的婚姻出現了問題。若論嚴伯伯當時的條件，只要他愿意，找一個年輕漂亮或溫柔體貼的人很容易。但當老朋友們關心他婚姻問題時，他總是說如果再組建家庭的話，他只希望和我母親，不考慮其他人。可我母親自從我父親去世后，除了只想將我撫養成人外別無他念，拒絕過各種好心人。為此，田海燕（田鐘林）叔叔的愛人張林冬阿姨專程到重慶看望我媽媽，并說是受鄧穎超大姐的委托，關心嚴伯伯和我母親。母親還征求過我的意見，我說：“好呀，我喜歡嚴伯伯！您也很尊敬他的。”1956年初，母親調到北京工作。我也是1956年暑假到北京的。從此我就在嚴伯伯身邊生活，直至1965年9月29日他離世。這近10年的時間，令我終生難忘。他的言傳身教，使我受益一輩子。

不要特殊化

嚴伯伯一再要求我們不要特殊化，從思想到行動上一定要明確，上學校不要上干部子弟集中的學校。在重慶時他就寫信囑托我母親，讓孩子不要有優越感，到北京后就近入學，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交朋友。記得我來北京后，我父親的一些老朋友派小車接我去游玩，嚴伯伯教育我說，這些伯伯叔叔這樣做是因為對你父親懷念和尊重，而且你也剛來北京，以后你常來常往就自己坐公交車。

嚴伯伯自己就買公交車月票。只要不是公事或沒有特殊要求，或他帶我們出去玩，周末看演出或到歐美同學會參加聚會等，都坐公交去。對公交站的設置、不同公交線路站點換車方不方便等問題，他都十分用心，還為如何合理設置站點給公交系統提過建議。

對國家的一些特殊供應，他一概不要。三年困難時期，嚴伯伯和我母親身體浮腫，他也不讓購買特供食品。嚴伯伯平等待人、關心別人，對我影響極深。他平等對待所有人，在他身邊工作過的人都為之懷念和感動。工作上，他嚴格要求，生活上，他十分關心和體貼。司機孫叔叔給他開車多年，喜歡喝點酒，嚴伯伯就把朋友送的好酒都留給孫叔叔，讓他休息時喝。對在家服務的保姆，嚴伯伯十分尊重，也要求我們給予關心和尊重，要我們稱她們為老師，母親與她們也是姐妹相稱。直到后來我請阿姨來照顧我母親，我母親也是這個傳統，對她們說到我家來就是家人。

嚴伯伯十分關心青年。他常讓我邀請同學到家里玩，再忙也要抽出時間和同學們聊聊天。同學們都覺得他十分親切。我有個中學同學是段祺瑞的重孫女，放學后有時到我家一起做功課。高中畢業后她沒考上大學，到門頭溝一個山區小學當老師，我們常有聯系。有一天，她來信說要結婚了。當時我們都還太年輕，我覺得不應該這么早結婚，擔心她是遇到了什么困難，就跟嚴伯伯和媽媽說想去看看她。我媽媽擔心我一個人去山區不安全，嚴伯伯卻鼓勵我去。我就按照同學告訴的地址和路線，乘公共汽車走了大半天，天快黑了才到，還住了一夜并勸她不忙結婚。許多年后，這位同學成為教育學家，還自己辦了所中學。

我大學有個同學，父親是碼頭工人，嚴伯伯也特別喜歡她、關心她，說她家人供她上大學不容易。1962年，我去大慶實習，嚴伯伯要去火車站送我。到過我家的同學都喜歡伯伯的平易近人，大家都很高興。同學們眼巴巴地等他來，都以為他會有小車直接開到月臺。突然一個同學喊嚴伯伯來了，大家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卻是他從乘客入站口的臺階走下來，而且還抱著一個小孩，旁邊一位女同志背著包也抱著一個嬰兒，伯伯就是在幫她。我和同學們趕緊跑過去把孩子接過來，他還一再交代要幫那位女同志送到座位上。

我們上車了，車開動時嚴伯伯還在跟我們揮手。同學們都十分感動，都說嚴伯伯這么樸實哪像一個大官呀，在人群中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就是這樣，永遠在群眾中，永遠做個普通人。嚴伯伯也是經常這樣教導我的。

高中畢業時，我也很向往有特殊專業的名牌大學，設想過今后能從事什么樣的工作。嚴伯伯教導我說，一定要腳踏實地學知識、學本事，不一定非上大學，從工作實踐中學也一樣。他說，可以考慮到科學院做實驗員，給科學家做助手，能學到很多東西。他還說：“童第周一直跟我說想找個踏踏實實的實驗員，要不你去？跟童老好好干，真能學到很多知識。”后來我上了北京石油學院，他也很高興，鼓勵我踏踏實實學。

嚴伯伯對我一般都是表揚，很少批評。但有一次例外。我大學畢業后分配到石油部石油科學研究院地球物理室工作，出差時遇到地質部的同行，知道地質部很缺乏我所學專業的同志，而我所在的研究室這個專業的人還不少。我想如果到地質部工作，可能會發揮更大的作用。在一個周末嚴伯伯帶我去政協禮堂玩時，我見到李四光伯伯。因為比較熟悉，也沒多想，我就跟李伯伯說我是學地球物理測井的，到地質部去行嗎？李伯伯一聽就說好呀，我們就缺這個專業，到地質力學所正好。當時，嚴伯伯在旁但不便說太多，只說這是組織調動的事，小孩子不要給李伯伯增加麻煩。回家后他狠狠批評我說：“你怎么能這樣無組織無紀律？這就是優越感、搞特殊，絕對不行！你的工作是組織分配的，不能利用關系搞特殊，你好好反思吧！”這是嚴伯伯對我最嚴厲的一次批評，讓我終生難忘。

嚴伯伯熱愛科學。他是河海大學的高材生。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他經常和老師茅以升教授一起討論各種共同感興趣的科學問題。嚴伯伯早年曾翻譯出版了赫胥黎的著作《簡單的科學》。新中國成立初期，他任中國科學院秘書長，為中國科學院的組建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后來組建科學出版社，之后又組建國家計量局，組建計量科學硏究院，他都是懷著極大的興趣和滿腔熱忱去做。為推進國家計量監測工作，他和王大珩去蘇聯考察。蘇聯有計量監測部，嚴伯伯認為建小的管理機構和大的科研院更有利，他沒有考慮個人是當部長還是局長。他熱愛科學更關心科學家，盡其所能幫助他們解決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問題。他和很多科學家成為摯友，如華羅庚、錢三強、何澤慧、曾昭掄、俞大絪等。有一次嚴伯伯生病住院，俞大絪阿姨到醫院探望，她急切地說：“我和昭掄聽說您住院，都急壞了。您一定聽醫生的話，安心治療，別著急出院！”嚴伯伯出院后不久，帶我去俞大絪阿姨和曾昭掄伯伯北大燕園的家里看望他們。我們相談甚歡，吃了晚飯才走。吃飯間還講了曾昭掄伯伯的一個笑話：他因太關注一個化學問題，到廚房盛飯時竟盛了煤球在飯碗中，吃到嘴邊才發現。嚴伯伯十分感慨，跟我說這些老科學家是多么的專注啊！

后來，組織需要他把工作重點放到致公黨，但他仍然抽出時間關心處理計量局和計量院的工作。計量局局長李承干及總工程師薛總等人也特別希望他多去。嚴伯伯就把我們家搬到計量局旁邊，這樣便于他有更多時間去計量局。有時晚上他也去計量局的辦公室，我晚上也跟他去過計量院的實驗室，記得薛總還在那里等他。嚴伯伯去，大家都很高興。

關心照顧革命后代

嚴伯伯很重感情，十分懷念逝去的老戰友。對這些老戰友的遺孀遺孤，他都十分關心照顧。我和我母親就是其中一例。在我們共同生活的歲月里，他常回憶起我生父。他說，在監獄的日子，我父親很樂觀，常給戰友們講笑話；我父親講笑話時，他自己不笑卻把其他人都逗笑，管監獄的人也來聽，他以此來做獄頭的工作。

在日常生活中，我習慣用左手。嚴伯伯說，你爸爸踢足球也用左腳，他是中央大學足球隊的左前鋒，他們足球隊來上海比賽，你爸給我票請我去看呢。在家聊天時，嚴伯伯有時就跟我媽媽說，你看看她（指著我），這表情多像季明（我爸）。伯伯如此懷念我父親，我更感到溫馨和親切。

嚴伯伯對陳君起烈士的懷念更是感人至深。上世紀20年代，嚴伯伯在河海大學念書時就是共產黨員。河海大學學生會主席陳君起家是黨的秘密據點。蕭楚女、惲代英等人也常到這里。陳君起當時是南京中共地下黨負責人之一，嚴伯伯很尊重這位大姐。她有個上中學的兒子，和嚴伯伯相處十分好，經常向嚴伯伯請教數學等功課。后來嚴伯伯因黨的工作需要，離開了南京，他們之間還有書信來往。1927年陳君起被捕入獄，后被殺害在南京雨花臺。嚴伯伯當時在南昌，聽到這個信息十分悲憤，他立即想到陳君起的兒子，不知孩子去哪里了。幾十年來，嚴伯伯都沒有忘懷。新中國成立后，他任中國科學院秘書長。一天，他看到一份地質專家赴西藏考察團的名單里有一個叫曾鼎乾的地質學家，跟陳君起兒子姓名相同、年紀相仿，嚴伯伯趕緊寫了封信，詢問他母親是不是陳君起。曾鼎乾收到信后高興極了，立即回信并隨信給伯伯寄來陳君起烈士的遺物。不久，嚴伯伯和曾鼎乾在北京相聚，百感交集。從此我們兩家人一直親密相處，親如一家。曾鼎乾還按照小時候他母親的教導，尊稱伯伯嚴先生，卻親切稱呼我母親為媽媽。

曾鼎乾和他夫人楊祖年都是科學家，是石油地質領域的前輩，伯伯讓我稱他們曾先生、楊先生。但實際上他們一直是我們的哥哥和嫂子，我們就是一家人。嚴伯伯和我媽媽也特別喜歡他們的三個孩子。“文化大革命”時，曾先生一家到干校，小女兒就回北京說找婆婆和姑姑去，一直上完高中才回到湛江父母身邊。我們的孩子就連孫輩間的關系都非常親密，這也是老一代革命情誼的深深傳承。

劉則仁是我當年在石油科學研究院地球物理研究室工作時的項目組長。有一天他對我說，他姓劉是跟他母親姓，他父親在1927年犧牲了，他父親當時是上海大學的學生，是全國學聯主席，并說你父親應該知道。我回家說起這些，伯伯一聽就很激動。他說，我知道，我知道，他父親是何洛，母親是劉尊一。四一二大屠殺時夫妻倆一起被捕，國民黨想誘降他夫妻倆。當時劉尊一有身孕，懷的應該就是這個劉則仁。國民黨大肆宣揚抓了共產黨在上海的領導人，共產黨的美女等等。何洛同志英勇就義了，劉尊一有身孕，作為一個母親，為了她和何洛的親骨肉，她宣布退黨，沒有被殺害。國民黨為此曾大肆渲染炒作，但黨組織還是理解劉尊一的，而且她并沒出賣同志、出賣組織。她生下孩子后委托鄧穎超大姐多關照，出國一段時間，抗日戰爭時期回國，為抗日作出不少貢獻，新中國成立后在西南師范大學做教授。

伯伯給我講了一個很感人的故事。中國革命真是不容易呀！多少有志之士為之獻身，作為后代，我們不能忘記和辜負前輩的奉獻。劉則仁后來也常到我家和伯伯暢談他的經歷，言談中他很不原諒他母親，伯伯親切地開導他，后來劉則仁和他母親的關系也好多了。伯伯曾感傷地說，有些同志為革命犧牲了，但因他們的身份不能公開，他們的后代根本不知道，有的是長期潛伏在敵營中，他們的后代還因此受到不公正待遇。對此伯伯總感到有責任，有做不完的工作。

1978年，劉啞佛烈士的兒子劉盛中幾經周折找到我家。劉盛中自我介紹說，他父親劉啞佛生前是國民黨軍官，后被國民黨不明不白地殺害。他和母親都不知道父親的身份。他母親說他父親曾說過莫雄了解他，但他們一直沒有聯系上莫雄。直至粉碎“四人幫”后，劉盛中在報紙上看到莫雄出任廣東省政協副主席的報道。他趕赴廣州見到莫雄伯伯，莫雄伯伯熱情接待了他，說你父親是共產黨員，我不是，所以無法證明，你去找嚴希純。劉盛中趕赴北京，最后找到我家，找到我母親。為此我還找了吳持生（吳德鋒伯伯的小女兒）商量。她說，以嚴伯伯的身份背景，應該到安全部去找他的資料。劉盛中按照我們的建議去了安全部。不久，劉盛中高興地來到我家，給我看了羅青長部長寫的一個證明：根據嚴希純同志1960年所寫資料證明，劉啞佛同志系中國共產黨黨員，為營救方志敏烈士時犧牲。我看到這個證明時和劉盛中一樣高興，嚴伯伯的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嚴伯伯生前關心照顧不少烈士的遺孤。小說《紅巖》里陳然烈士的原型是曾善謀烈士，嚴伯伯常念著他及他的夫人和五個女兒，過年過節都想著匯些錢幫助她。嚴伯伯去世后，曾善謀烈士的女兒來看我母親，說起嚴伯伯淚流不止。

關于莫雄伯伯

記得有一天，嚴伯伯反復看一封信，很郁悶，媽媽問他是莫雄的信吧？伯伯說，是呀，他心情不好，我只能安慰他，有些實際問題也得去反映幫他解決。

從他們的談話中，我也知道了莫雄伯伯的很多故事，現在莫雄伯伯的英雄事跡已是家喻戶曉，我沒必要再贅述。我想說的是，嚴伯伯對這些為革命事業作出貢獻的先烈和同志，是非常敬重和懷念的，總是盡其所能去回報。當他們受到不公正待遇時，他比自己受到委屈還難受。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他和莫雄伯伯有很多書信來往，可惜沒能保留下來。我聽媽媽說，嚴伯伯為了莫雄的待遇等問題，沒少找周總理和葉帥反映，但他給莫雄伯伯寫信，還要求他戒驕戒躁，相信黨組織等等。

莫雄伯伯對嚴伯伯是非常敬重的。1978年莫雄伯伯來北京，住在友誼賓館，我去看望他。莫雄伯伯很健談，談了很多當時和共產黨人一起的故事。他講了蔣介石圍剿蘇區的信息是怎么弄出來的，也講了是怎么認識嚴伯伯的，還講了嚴伯伯他們在上海活動開會，他給安排在吳鐵城（當時上海市市長）家里，吳鐵城是他哥們兒，對他絕對信任等等。莫雄伯伯動情地說，我認識了嚴希純這些共產黨人，被他們的人格魅力感動，我愿意跟他們一樣為了民族大義、為了中國的前途去奮斗，去做有意義的事。莫雄伯伯說他放棄了很多，但不后悔。

在嚴伯伯于1952年8月14日親手填寫的一份簡歷表中，社會關系欄他填寫了四人，順序是：莫雄，周新民，許滌新，徐冰。莫雄的職務是廣東省政府參事，關系填寫的是朋友。在莫雄的政治面目及對本人影響欄目中，嚴伯伯填寫的是：一直在為反對反動統治奮斗，彼此相互影響很深。由此看出嚴伯伯對莫雄的評價和尊敬以及他們之間深厚的友誼。

（作者為嚴希純女兒）

責任編輯：馬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