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已成為必然趨勢,這既是人自由全面發展的內在需求,也是活勞動形式變化的題中之義,更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戰略選擇和建設現代化教育強國的必由之路。然而,勞動教育在轉型實踐中仍面臨著觀念錯位、內容窄化、環境失真等現實困境。為推動數字經濟時代勞動教育的高質量發展,需構建數智時代新型勞動觀、重塑多元系統的勞動教育課程體系、打造虛實融合的立體化育人空間,以培育數智時代全面發展的新質技術技能人才,為數字經濟的發展賦能增效。
關鍵詞:數字經濟;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邏輯意蘊
中圖分類號:G710"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2-5727(2025)04-0072-08
數字經濟是一種基于數字技術的新經濟形態,它已成為推動社會變革和經濟發展的動力引擎。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發展數字經濟意義重大,是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1]數字經濟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強大動力,也是建設現代化教育強國的重要引擎。數字經濟的發展為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提供新的機遇,但也對勞動教育發展提出新的要求,必須打破傳統的勞動教育形態,通過融合虛擬現實、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教育內容更加靈活多樣,教學形式更加互動沉浸,學生能夠在虛實結合的教學環境中獲得具身化的勞動體驗,深化對勞動教育的認知和理解,進而實現知行合一的教育目標。探索數字經濟背景下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的邏輯意蘊、現實困境和實現路徑,是培育適應數字經濟發展需求的新型勞動者的關鍵,是關乎國家未來發展與建設的重大課題。因此,要全面推動勞動教育向數智化、個性化、精準化方向發展,以培養出支撐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創新型勞動者隊伍。
一、數字經濟背景下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的邏輯意蘊
數字經濟發展背景下,人工智能技術成為勞動教育發展進步的重要抓手。伴隨智能技術的多元涌現和升維,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物聯網等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推動了勞動教育模式的革新,數智融合成為協同發展的重要命題。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基于數智技術驅動,對勞動教育觀念、教學內容、實踐環境等全面革新,旨在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和適應未來社會需求的勞動技能,從而為數字經濟的發展提供人才支撐和智力支持。數字信息時代,隨著科技革新的加速迭代和數智技術的深度融入,在數字經濟和教育變革的協同共振下,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已成為必然趨勢。
(一)實現人自由全面發展的內在需求
勞動是人維持自我生存和實現自我發展的重要手段,也是推動人類社會形成和發展的原生動力。[2]馬克思認為,“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3]。以勞動工具變革為標志的生產力發展在推動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同時,也滿足了人自由全面發展的內在需求。在原始社會時期,人類主要通過運用石器、木器、骨器等原始工具來采集野果和打獵以維持基本的生存需求。這種直接從自然中汲取物質的方式,雖然滿足了人類生存的基本需求,但困囿于自然條件,勞動具有高風險和低效率的特征,個體在勞動中的主體性和創造性難以顯現。在農耕時期,人類開始通過土地耕作、馴養家畜及手工業制造,主動改造自然以維持生活。這一時期,鐵器等工具的普及極大提高了勞動效率。然而,囿于農耕勞動的繁重和周期性,使勞動仍主要用于維持生存需求,人與勞動的關系仍未擺脫對自然的高度依賴。在工業革命時期,以蒸汽機為代表的機器大規模應用于生產,勞動者從傳統的手工勞動中解放出來,轉向操作機器的機器勞動。這種勞動形式在提高勞動效率的同時,勞動異化現象也日益凸顯,勞動者陷入枯燥乏味的重復性生產過程中,人的主體性被抑制。在人工智能時代,以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為核心的智能技術正在重塑勞動形態,人類從機械、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向著更有利于社會、更有利于自然,更符合內在需求并體現自身價值的自由全面發展的‘自由王國’飛躍”[4]。
數智技術的發展進步雖然改變了勞動的形式與內容,但勞動的核心價值依然在于體現人類主體性和實現自我發展的可能性。技術進步使得勞動形式趨于多樣化,從傳統的體力勞動擴展到機器勞動、知識勞動等。然而,勞動的社會價值和個人意義并未因此式微。新時代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使人們從異己的勞動中解放出來,通過技術革新提升勞動效率,改善勞動條件,為勞動者提供更多的發展機會,使勞動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成為可能。但數智技術的廣泛運用,可能會引發勞動者的邊緣化。勞動者被技術系統替代,從而失去對勞動過程的控制。為規避智能機器奴役和宰制人的思想和行為,勞動教育在數智化轉型中應始終秉持以人為本的教育原則,關注勞動者的權益和發展,通過再教育和終身學習機制提升勞動者對智能技術的運用能力,使他們能夠掌控技術工具,而不是被技術主宰。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提出,“從工廠制度中萌發出了未來教育的幼芽,未來教育對所有已滿一定年齡的兒童來說,就是生產勞動同智育和體育相結合,它不僅是提高社會生產的一種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發展的人的唯一方法。”[5]這一思想為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提供了理論支撐。數智技術的應用,如在線教育平臺、虛擬現實技術和智能教學系統,為勞動教育模式變革擘畫了宏偉藍圖。智能技術不僅能根據學生的認知水平、興趣愛好等數據信息生成學生畫像,促進學生的個性化發展,還能幫助學生在虛擬環境中模擬和體驗實際勞動情境,增強學生的實踐能力和探究精神。然而,技術只是手段,教育的核心目標不僅在于適應生產需要,更在于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因此,在推動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過程中,不能局限于智能技術的應用,更要注重勞動者創新能力、實踐能力及系統方法論的培養,使他們能夠在數智時代成為兼具批判性思維和創造性能力的主體,更好地適應未來時代的發展需求。
(二)數字經濟條件下活勞動形式的根本變化
活勞動是價值創造的唯一源泉[6],是指勞動者在物質資料生產過程中腦力和體力的耗費[7]。活勞動作為社會生產中的關鍵因素,其形式的變化取決于生產力的發展水平。數字經濟時代,以智能機器為代表的新型勞動資料使生產方式發生了深刻的歷史性變革,人們從服侍機器向智慧支配智能轉變,這既是數字經濟時代的重要特征,也是勞動向更高階段跨越的重要表現。
數字經濟的興起改變了傳統的勞動形式,帶來了活勞動形式的重大轉變。平臺和算法技術使勞動者成為數字系統的操控者和被管理者,勞動形式更趨于間接性和數據化。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機器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不表現為單個工人的勞動資料。機器的特征決不是像[單個工人的]勞動資料那樣,在工人的活動作用于[勞動]對象方面起中介作用;相反地,工人的活動表現為:它只是在機器的運轉,機器作用于原材料方面起中介作用”[8]。隨著互聯網、大數據、量子信息等新一代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勞動過程逐漸從機器勞動向知識勞動轉變。這不僅僅是勞動工具智能化的結果,更是勞動主體與勞動對象之間關系的深刻重構。在當今社會,數智技術的普及更進一步使勞動從傳統的“操作”向“控制”和“設計”方向轉變,勞動者的主要任務不再是直接生產物質產品,而是通過對數據、信息及算法的輸入和優化,重新塑造勞動生產全過程。
數字經濟時代勞動的時間與空間結構發生了深刻轉變。傳統工業勞動以固定時間段和特定工作場域為主要特征,但隨著數字勞動的興起,勞動的時空維度得到了極大拓展,展現出不同于傳統工業勞動的內在邏輯與運行機制。在時間向度上,數字勞動打破了朝九晚五的傳統工作樣態,以彈性工作和任務導向為核心,實現了工作時間與非工作時間的無縫融合[9];在空間向度上,數字勞動使勞動空間趨于去中心化,勞動者的生產活動不再局限于特定場域。移動設備、遠程工作及云協作平臺使勞動者的勞動行為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社交媒體內容創作者通常根據流量高峰時段調整工作時間;自由職業者可以在咖啡館完成工作任務。這種時間與空間去邊界化的勞動形式,不僅滿足了勞動者的個體需求,也促使勞動效率得以最大化,體現了生產力發展的內在邏輯,契合了數字經濟高頻運轉與即時響應的內在要求。
數字經濟推動了勞動形式的多樣化和復雜化,勞動不再局限于物質產品的直接加工,而是向知識創造、信息分析與情感勞動等領域延伸。特別是在符號生產和數據處理的過程中,勞動者的成果難以像傳統產品那樣被直接量化,而更多是通過網絡流量、數據反饋及用戶交互等隱性方式體現。這種變化對勞動教育提出新的要求,即如何培養勞動者適應多樣化的勞動形式,如何讓勞動者在復雜化的勞動過程中獲得主體性認同。勞動與教育作為相輔相成、內在統一的整體,活勞動形式的變化倒逼勞動教育通過數智化轉型來適應科技發展之勢。數字經濟時代活勞動形式的根本變化,不僅體現在勞動工具的智能化升級,更反映了勞動內容和勞動方式的革命性轉變。這也為研究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提供了重要視角,即如何在科技快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重新賦予勞動者的主體性和創造性,使其在新的勞動形態下拿好時代發展的接力棒,奮力書寫為中國式現代化挺膺擔當的新篇章。
(三)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對于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意義
勞動教育的演變歷程見證了社會需求與教育模式的不斷變遷。從早期的農業社會到工業化時代,勞動教育的主要任務是傳授基礎的職業技能,服務于大規模的工業生產。在這一過程中,勞動教育的內容相對簡單、機械,主要關注工人們的技術操作能力和職業道德。進入信息化、全球化時代后,勞動教育逐漸從單純的技能培訓轉向綜合素質的培養。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全球產業鏈的變化,以及社會生產數智化水平的不斷提高,勞動愈發凸顯創新性、智能性、動態性、全域性和交叉性等特征[10]。這要求勞動者不僅要具備基本的勞動技能,更應具備創新意識和解決復雜問題的能力。因此,勞動教育在培養勞動者勞動素養方面的重要性愈發凸顯,同時勞動教育也開始融入跨學科知識和創新思維方式,逐步過渡到“素質教育”階段。2020年3月20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大中小學勞動教育的意見》,明確要求勞動教育要體現時代特征,適應科技發展和產業變革。
“新質生產力是以科技創新為驅動,以高層次創新型人才為支撐,以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為載體,以數字化、智能化、綠色化為基石所形成的高效能、高質量生產力,是代表新技術、創造新價值、適應新產業、重塑新動能的新型生產力。”[11]新質生產力是生產力在新興經濟形態條件下衍生出的新形式,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它通過新型勞動者、新型勞動資料、新型勞動對象及科技創新的有機融合,推動生產方式變革和經濟體系的優化升級。在數字經濟的驅動下,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勞動者的勞動素養提出了更加多元化的要求,勞動者不僅要掌握基本的職業技能,還要具備跨學科知識、創新思維方式及對智能化工具的運用能力。然而,傳統的勞動教育模式無法滿足數字經濟時代對勞動者的多層次、全方位需求。因此,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顯得尤為重要,它不僅關系到勞動者技術技能的提升,更對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實現技術創新與產業升級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數智技術作為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加速器和創新驅動的關鍵力量,為實現社會進步與經濟繁榮提供技術支撐。數智技術的廣泛運用不僅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還促進了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也為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提供了新的契機。在科技創新的浪潮中,數智技術的蓬勃發展為傳統的勞動教育模式注入新鮮血液,催生出一種新的、更高效的數智化教育體系。這種新型教育模式以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虛擬現實等前沿技術為依托,致力于培養學生的實踐能力、創新思維及解決實際問題的應用能力,從而使他們能夠更好地適應未來職場的挑戰。
然而,在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我們面臨著一場深刻而全面的教育革命。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加速迭代的新形勢、推動現代制造業結構優化和轉型升級的新使命,[12]我國勞動教育在教育觀念、教學內容、實踐環境等方面還存在諸多亟待解決的難題。在數字信息時代,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要契合技術發展變革的新需求,不僅要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勞動價值觀,崇尚勞動、尊重勞動、熱愛勞動,更要培育出了解前沿智能理論知識、精通智能技術運用的技術型、創新型、復合型的高素質勞動者隊伍,以此推動數字經濟的發展行穩致遠。
二、數字經濟背景下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的現實困境
勞動教育作為培養新型勞動者的關鍵環節,其數智化轉型已成為教育創新的焦點。雖然在數字經濟蓬勃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大數據、云計算、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為勞動教育改革注入了巨大的生產力,但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仍然面臨著諸多問題與挑戰。
(一)觀念錯位:價值迷失與人的主體性弱化
勞動教育是基于社會發展,凸顯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教育,它與國家、社會、個體的發展具有內在統一性。然而,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崛起,以互聯網、云計算、量子信息及人工智能為載體的新興技術構建了高度仿真的賽博空間。這種技術構建的虛擬世界雖能拓展教育的時空邊界、豐富人們的娛樂消遣方式,但過度沉浸其中,會使學生逐漸偏離對勞動的認知與理解,成為技術的附庸。這在某種程度上沖擊了勞動教育的實施基礎,甚至阻礙了其核心價值的彰顯。一是數智替代遮蔽勞動教育的本體性。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物聯網、虛擬現實、大數據等人工智能技術使智能勞動日益多元,但“智能勞動帶來的自由勞動時間的增加極大地沖擊著學生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與勞動價值觀”[13]。在這個短平快的時代,勞動的功利化趨勢愈發凸顯。這種價值導向會對學生的思想和行為產生巨大沖擊,讓學生陷入“功利主義”的迷思,甚至滑向非理性消費、享樂主義、拜金主義和極端個人主義的泥潭,從而對學生的身心發展造成極大危害。二是數智替代消解人的主體性。數智技術為勞動教育注入了新的動力,突破了傳統教育的時空限制,為學生創造了一個自由、開放、包容的智慧學習環境。然而,數智技術在推動勞動教育發展的同時,也可能會弱化學生的自主性、創造性和能動性。正如馬克思所言,“由于推廣機器和分工,無產者的勞動已經失去了任何獨立的性質,因而對工人也失去了任何吸引力。工人變成了機器的單純的附屬品,要求他做的只是極其簡單、極其單調和極容易學會的操作。”[14]這一論述盡管針對的是工業化大生產條件下的工人勞動狀態,但在數智時代仍具有警示意義。數智技術的廣泛應用正在潛移默化地推動勞動形式朝技術化、標準化和自動化方向發展,許多學生將技術視為學習與工作的“全能工具”。在這種技術主導的環境中,人的能動性和主體性被消解,創造力與批判性思維能力也難以得到充分發展。更為嚴峻的是,“技術至上”“技術萬能”“拿來主義”等思想觀念較為流行,越來越多的學生對電子設備過度依賴,把智能技術運用于學習、工作中,并將其作為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倘若學生僅停留在對智能技術的表層運用上,而未能意識到技術的本質屬性與內在局限性,則人的主體性就會被弱化,甚至淪為技術的附庸。同時,學生在這種技術主導的生活環境中可能會忽視對勞動過程的體驗與思考,從而形成一種“勞動使人痛苦”“不勞動才是幸福”的錯誤觀念。
(二)內容窄化:技術革新對勞動教育內容的挑戰
在科技快速迭代的背景下,勞動教育內容呈現出知識密集化、技能專業化的趨勢,導致勞動教育內容在實踐中往往被窄化為智能知識教育和技能培訓。這種窄化可能會忽視勞動的多維價值,使勞動教育難以實現其鑄魂育人的價值旨歸。一是技術革新強化了勞動的工具化傾向,使勞動教育更傾向于傳授技術技能以適應短期經濟需求。比如在職業教育領域,勞動教育內容往往集中在某些技術的實際操作上,而忽略了勞動本身蘊含的社會性和創造性價值。技能導向的教學模式不僅局限了勞動教育的深度,還使得學生對勞動教育意義的認知停留在表層,難以培養其對勞動價值的深度認同。此外,技術變革和數智轉型還帶來了勞動分工的極端細化,勞動教育逐漸從通識性勞動實踐轉向針對某些特定領域的精細化培訓,使其難以涵蓋全面的實踐體驗。這種細化可能會使學生難以全面理解勞動實踐的多元價值,進而削弱勞動教育對人格塑造和社會責任感培養的作用。二是過分強調智能勞動教育的重要性而忽視傳統勞動教育,可能會引發勞動教育體系內部的結構性失衡。[15]這種失衡不僅違背了勞動教育的初衷,還可能會對學生的全面發展產生負面影響。從馬克思主義勞動觀來看,勞動是人類生存和社會發展的基礎,不僅包括體力勞動、手工勞動等傳統勞動形式,還包括具有創造性和高技術含量的智能勞動形式,兩者共同構成了完整的勞動體系,缺一不可。然而,隨著智能技術的迅速發展和對高精尖技術的重視,一些教育工作者將勞動教育的重心偏向于編程、人工智能等智能勞動的應用,而將農業勞動、家務勞動等傳統勞動視為“低端”或“過時”的教育內容。這種價值導向一方面可能會導致學生對勞動本質的理解變得狹隘,將勞動劃分為三六九等,從而產生職業歧視和價值偏差;另一方面,也容易促使勞動教育趨向功利化、片面化,忽視傳統勞動教育在經濟價值、文化傳承及勞動價值觀塑造中的作用。
(三)環境失真:身體離場弱化勞動教育的實踐效果
實踐環境不僅是學生認知發展的重要載體,更是知識建構和價值生成的重要媒介。隨著現代科技的快速發展和勞動教育內涵的不斷外延,傳統單一的物理空間難以滿足勞動教育多維發展的需求。以云計算、虛擬現實和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智能技術雖然能夠為學生提供豐富多樣的環境場域,擴大勞動實踐的時空維度,[16]但卻因其環境的虛擬特性加之身體趨于離場,弱化了勞動的真實性和深度體驗,甚至偏離了勞動教育的本真意蘊。一是環境失真弱化勞動的真實感知。勞動是一種基于真實物質環境的實踐活動,其核心在于個體與物質世界的直接交互。高度模擬的實踐環境雖能提供近乎真實的勞動體驗,卻無法完全替代勞動過程中肌體感知、情感共鳴和社會互動的真實維度。例如,虛擬場景中的勞動往往被智能技術預設為理想化狀態,學生無法體會實際勞動中因工具不適、環境干擾或身體疲憊而產生的多重挑戰。這種失真可能會導致學生對勞動過程的現實感知能力被弱化,從而對勞動價值和教育意義的理解流于淺表化。二是情境局限限制勞動教育的實踐深度。傳統勞動教育強調個體在復雜、動態的真實環境中解決問題,而虛擬實踐受限于技術設定,常以理想化的勞動情境呈現勞動過程。例如,在模擬生產線的虛擬系統中,學生的實踐任務通常集中于技術操作流程,而勞動中不可預見的困難、人與人之間的協作沖突,以及復雜的倫理抉擇則被簡化甚至剔除。這種去情境化的實踐形式,容易使學生陷入在技術演練的框架內,忽視了勞動教育對創造力、適應力與團隊協作能力的綜合培養。三是理想化的教育環境消解勞動教育的意志錘煉。勞動教育的目標不僅是技能掌握,更是通過勞動過程培養學生的意志品質和精神韌性。傳統勞動教育強調真實情境中的身體力行,讓學生在克服實際困難、承受體力與心理壓力的過程中感受勞動教育的多維價值。然而,虛擬實踐的感官刺激主要通過視覺、聽覺等“輕體驗”手段實現,缺乏真實勞動中身體疲憊、心理抗壓及直面失敗挫折的“重體驗”。這種片面化的實踐體驗無法全面提升學生的抗壓能力和意志品質,可能會影響勞動教育的全面育人成效。
三、數字經濟背景下勞動教育數智化轉型的實現路徑
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在理論與實踐中不斷探索和創新,通過構建數智時代新型勞動觀、重塑多元系統的勞動教育課程體系、打造虛實融合的立體化育人空間支撐勞動教育的數智化轉型,以適應數字經濟發展的時代需求,推動勞動教育的高質量發展。
(一)觀念重塑:構建數智時代新型勞動觀
勞動觀念對于塑造人的價值取向,涵養勞動者的精神風貌至關重要。在萬物互聯、虛實交融的人工智能時代,數智技術在突破勞動教育的時空邊界、豐富人們娛樂消遣方式的同時,也可能會對人的思想和行為產生負面影響。為突破數智替代遮蔽勞動教育的本體性,消解人的主體性的藩籬,應樹立正確的勞動幸福觀、培養數智時代的勞動價值觀和堅持以人為本的勞動教育觀,厘清數智時代勞動教育的觀念樣態,凸顯勞動教育的價值理性。
第一,樹立正確的勞動幸福觀,提升勞動幸福感和滿足感。勞動是創造幸福的動力源泉,也是推動社會進步和實現自我價值的根本力量。數智時代,功利主義、享樂主義等錯誤思潮可能會引發勞動異化,即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不是感到幸福與快樂,而是感到痛苦和不幸。為規避這種新形式的異化現象對人和社會發展帶來的消極影響,應樹立正確的勞動幸福觀,也就是要深刻理解勞動對人類生存與發展的根本意義,領悟勞動是創造人、成就人的根本價值所在,明白勞動是創造幸福的活水源泉,主動追求自由自覺的創造性勞動,在勞動實踐中收獲幸福與樂趣,并通過勞動實現自我價值的升華。[17]概言之,通過樹立勞動幸福觀,人們可以充分認識到勞動對人類生存和發展的本真意蘊,在運用數智技術推動勞動形態變革中,不斷獲得更多的物質財富和自由閑暇時間,從而提升勞動幸福感和滿足感。
第二,培養數智時代的勞動價值觀,突出學生的主體性和創造性。在技術構建的虛擬世界,勞動精神逐漸被邊緣化,人機關系的界限日益模糊,人的主體性、能動性和創造性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智能技術的束縛,人甚至淪為數智技術的“奴隸”和“傀儡”。面對這一嚴峻現實,必須洞見到勞動不僅是人類社會生存和發展的基礎,更是實現人自由全面發展的關鍵途徑。在高速發展的數字經濟時代,人們在追求技術革新與社會進步的同時,亦要堅守勞動精神的價值意蘊,充分挖掘和釋放學生的主體能動性和創造性潛能,從而使自身創新稟賦的勞動價值得以彰顯。因此,要依托“勤儉、奮斗、創新、奉獻”這一四維勞動精神體系,重新激發學生對勞動價值的全面認同,促進他們在全面發展中實現道德性、實踐性、主體性與社會性的價值共契。[18]
第三,堅持以人為本的勞動教育觀,凸顯勞動教育的價值理性。數智時代科技異化對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產生了巨大沖擊,而勞動教育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制度的重要內容,對培養勞動者的精神面貌、價值取向和技能水平至關重要。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勞動教育必須堅持以人為本的教育底色,主動適應數字經濟的發展需求,將勞動與科技創新深度融合。勞動教育不僅要注重勞動技能的培養,更應著力塑造求真、向善、尚美的精神品質,以價值理性涵養勞動素養,厚植勞動情懷,從而彰顯人自由全面發展的核心價值。通過勞動教育,個體能夠在勞動實踐中感知勞動的意義,增強對勞動價值的認同,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從而內化勞動精神,激發創造潛能,培養對社會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為新時代社會發展注入源源不斷的精神動力。
(二)內容交互:重塑多元系統的勞動教育課程體系
在數智技術賦能經濟發展與社會進步的大背景下,勞動教育內容只有與時俱進,才能培養出適應時代發展需求的復合型、創新型的高素質勞動者。面對數智時代勞動教育內容的窄化問題,應及時革新勞動教育內容,重塑多元系統的勞動教育課程體系,[19]構建以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旨歸的勞動教育新生態。
第一,推動勞動教育與學科課程的有機融合。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和科學技術的加速迭代,傳統單一的教學內容很難滿足數智時代發展的大變局,學生固有的學科定勢思維會弱化其自身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數智時代是培養復合型、創新型的新質技術技能人才的時代。因此,推動勞動與學科課程有機融合的重要性也愈發凸顯。推動勞動教育的高質量發展必須突破單一學科視角的限制,在學科交叉融合中構建以問題為核心的開放性知識體系,培養學生適應數字經濟發展需求的創新能力、實踐能力和終身學習能力。一是要加強勞動教育與專業教育的有機融合,深入挖掘專業課程中的勞動元素,把勞動教育更好地納入專業人才培養的全過程[20],并結合專業特點和學生需求,開展專業實踐活動,如專業技能大賽和實習實訓,在這些實踐活動中學生可以將所學的專業知識與實際勞動相結合,不斷提高自身的專業技能和勞動能力。二是要加強勞動教育與通識教育的有機融合,通過項目式學習,開展實訓課程、社會調研和志愿服務等活動,一方面,有助于強化學生的勞動觀念和勞動素養;另一方面,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學習方式有助于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和創新性思維,避免學生因工具理性產生思維固化、思想狹隘、缺乏思辨等弊端。[21]
第二,推動智能勞動教育與傳統勞動教育耦合發展。在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智能技術的普及和應用在推動社會發展的同時,也可能會導致部分人群過度沉溺于智能勞動帶來的便利與快感而忽視傳統勞動教育的價值,進而可能會引發教育體系內部的結構性失衡和學生的思想錯位。傳統勞動教育以培養實踐技能、勞動精神和價值認同為核心,而智能勞動教育則融入了人工智能、大數據等前沿技術,注重技術應用與創新能力的培養。推動二者的耦合發展,不僅是適應新時代勞動形態變化的現實需求,也是實現勞動教育全面升級的重要路徑。以學校勞動教育課程體系為例,教師在實踐教學中引入智能勞動教育內容的同時,也要涵蓋并深化傳統勞動教育元素,要引導學生深刻認識傳統勞動教育與智能勞動教育對人的全面發展同樣重要,二者缺一不可。比如,在課堂教學時要將手工勞動、機器勞動及智能勞動知識串聯起來,深入梳理不同歷史時期勞動形式變化對人的全面發展的重要意義;在紡織工藝生產過程中,可以通過運用虛擬現實和人工智能等前沿技術深度還原傳統紡織工藝全過程,讓學生感受傳統勞動獨特魅力的同時,也能夠明晰現代紡織技術的發展脈絡,從而實現傳統勞動與智能勞動的完美交融。
(三)環境重筑:打造虛實融合的立體化育人空間
數智技術的飛速發展能夠為學生提供豐富多樣的實踐場域,拓寬勞動教育的時空維度。但為避免出現“重腦輕身”“虛實分離”的異化現象,需堅守“身心合一”的教育理念,深入挖掘具身化的實踐內涵,打造虛實融合的立體化育人空間,有效提高學生參與勞動教育的積極性,助力學生實現“知情行”三位一體的整體性發展,[22]為培育新質技術技能人才筑牢根基。
第一,數智賦能構建具身化的勞動教育情境。數智時代的勞動教育掙脫了時空限制,依托數智技術構建了虛實相融的多維教育場景,使學生真正實現“身體在場”的深度體驗。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大數據、云計算、虛擬現實等新興技術優化勞動教育情境設計,幫助學生打造“身體在場”的立體化育人空間,使其盡可能地還原真實勞動情境,充分激發學生在勞動實踐中的視覺、聽覺、觸覺、味覺等多維感知系統,[23]增強學生在虛擬情境中的具身化勞動體驗,使學生在沉浸式學習中深化對勞動教育的認知和理解,不斷增強學生在勞動實踐中的體驗感、獲得感和幸福感。另一方面,要深化校企合作機制,構建線上線下相結合的企業實踐空間。學校可以組織學生深入工廠見習,開展技能培訓,使學生在勞動實踐中錘煉職業技能的同時,還能夠磨煉其直面挫折的意志。
第二,挖掘具身化的實踐內涵,增強勞動教育的情感培養與意志錘煉。勞動場域虛擬化雖能突破時空限制,為學生提供豐富多樣的勞動實踐場景,但這種理想化的設計也可能導致學生陷入烏托邦式的教學環境中,即勞動實踐過于脫離現實的復雜性和挑戰性。長此以往,學生的創造力、適應力和團隊協作能力可能會被舒適安逸的虛擬環境所束縛,不利于其面向現實世界中勞動能力的培養。因此,在打造虛實融合的立體化育人空間時,必須強調對真實勞動場景的深度還原,尤其是在勞動過程中的問題解決、角色協作和社會互動等方面,力求展現勞動實踐的多樣性、復雜性和挑戰性,從而避免勞動情境的理想化。具體來說,應以勞動教育的真實性為導向,通過設計多樣化、動態化和復雜化的虛擬勞動任務,為學生提供接近真實勞動情境的體驗,以此提高學生的心理韌性和抗壓能力。例如,在虛擬農業實踐中,學生不僅需要完成基本種植任務,還需應對天氣變化、資源分配不足等突發問題;在虛擬工業場景中,模擬生產鏈斷裂或工藝調整的復雜情況,讓學生在決策與協作中體會勞動的動態性和挑戰性。同時,虛擬場景的設置應強調勞動的社會性,鼓勵學生通過在線協作工具與同伴、教師甚至虛擬社區中的模擬客戶展開互動,體驗勞動的社會分工與合作。這不僅能夠培養學生的團隊協作能力,還能增強其對勞動社會功能的理解與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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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維佳)
Logical Implications and Realization Path of the Digital and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of Labor Education in the Context of Digital Economy
REN Shunye1, LIU Jingjing1, TONG Dandan2
(1.Northeast Petroleum University, Daqing Heilongjiang 163319, China;
2.Heilongjiang Bay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Daqing Heilongjiang 163000,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vigorous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the digital and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of labor education has become an inevitable trend, which is not only the intrinsic demand for the free and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but also the meaning of the changes in the form of living labor, and is also the strategic choice for the realization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economy and the way to build a modern education power. However, labor education is still facing the real dilemmas of misplaced concepts, narrowed content and distorted environment in the practice of transformation.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labor" "education in the era of digital economy, it is necessary to build a new concept of labor in the digital and intelligent era, reshape a diverse and systematic curriculum system for labor education, and create an integrated virtual and real three-dimensional educational space, so as to cultivate new quality technical and skilled talents with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in the digital and intelligent era, thereby empowering and enhancing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Key words: digital economy; labor education; digital and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logical implic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