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

摘要：當前，資本主義發展的弊端及其引發的生態問題日益凸顯，生態問題的分析與解決已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以自然的解放為核心，從政治、經濟、文化三個維度對資本主義進行生態批判。其認為：在政治層面，資本主義制度本身具有反生態性，其殖民擴張的非正義性加劇了生態問題；在經濟層面，資本主義生產以利益為導向，無節制地掠奪資源、破壞自然，加之科技的濫用，進一步加劇了生態破壞；在文化層面，資本主義生產以利潤為終極目標，導致文化領域宣揚金錢至上、消費主義，并崇尚對自然的控制，間接對生態環境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探索生態問題的改善與解決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關鍵詞：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資本主義；生態批判

中圖分類號：A81;X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5）08-0021-04

An Analysis of the Ecological Marxism’s Ecological Critique of Capitalism Ren Xinyuan

〔China University of Petroleum （Beijing）， Beijing 102249〕

Abstract： Currently， the drawbacks of capitalist development and the resulting ecological issues have become increasingly prominent， making the analysis and resolution of ecological problems a global focus. Ecological Marxism， centered on the liberation of nature， critiques capitalism from political economic and cultural dimensions. It argues that： politically， the capitalist system is inherently anti-ecological， with its unjust colonial expansion exacerbating ecological issues; economically， capitalist production， driven by profit， relentlessly exploits resources and degrades nature， with the misuse of technology further intensifying ecological destruction; culturally， capitalist production， aiming at profit maximization， promotes money-worship and consumerism， and advocates the domination of nature， indirectly causing irreversible harm to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Ecological Marxism holds significant theoretical value and practical importance for exploring the improvement and resolution of ecological issues.

Keywords： ecological Marxism; capitalism; ecological critique

資本主義極大地推動了人類文明歷程，但其發展造成的生態問題引起了各界人士的廣泛關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是致力于對馬克思主義哲學進行生態重建的理論流派［1］，是一種在生態社會主義陣營中自覺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分析生態危機的成因，探索生態危機路徑的理論［2］。其主要觀點是，當前全球性生態危機的元兇是資本主義和資本邏輯，只有徹底改變資本主義和資本邏輯，生態危機才能得以緩解乃至解決。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看來，生態危機并不是一個純粹的自然問題，而是資本主義政治、經濟與文化危機的統一展示。

一、政治維度的生態批判

（一）資本主義制度的反生態性

馬克思曾對人類文明的工業化提出忠告：“文明若是自發地發展，而不是自覺地發展，則留給自己的是荒漠。”［3］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認為，資本主義制度的反生態性是導致生態危機的根本原因，并從資本擴張性與資源有限性間的矛盾、資本主義利潤動機與生態危機間的關聯性，以及資本主義維系其政治統治合法性三個方面來論證資本主義制度的反生態性。

約翰·貝拉米·福斯特指出，資本主義制度追求利潤至上，當資本停止擴張，利潤停止增長，資本停止流通，資本主義危機就會出現，但自然界是有限的，這就使我們看到資本無限擴張性與自然界有限性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4］95-97。即資本不惜一切代價追求經濟高速增長，毫無節制地掠奪自然資源，自然界自我修復速度追不上資本運行周期速度，資源枯竭等一系列生態異常現象頻發，生態危機形成。

高茲認為，資本主義利潤動機與生態危機間的關聯性也體現了資本主義制度的反生態性，“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把自然資源、生產工具和勞動力等要素結合構成資本主義企業就能生產出最大限度的利潤，在這種情況下，資本家最大限度地去控制自然資源，最大限度地增加投資，以使自己作為強者存在于世界市場上。”［5］資本主義企業思考的核心是以最小成本獲得最大交換價值即利潤，對生產成本的關注多于對自然環境的關注，不可能去思考資源環境的問題。

本·阿格爾認為，當代資本主義為維系其政治統治合法性的措施也暴露了資本主義制度的反生態性［6］。為了緩解經濟危機，他們對經濟生活進行干預，但出現了新“合法性危機”。面對這種“合法性危機”，當代資本主義為人民提供更多產品和社會財富來削弱其政治意識以維護自身統治合法性。因而，資本主義必須不斷擴大生產，為了使產品具有較高交換價值，資本主義通過廣告等方式使社會沉浸在瘋狂消費中。生產無限制擴大必然與自然環境產生矛盾，矛盾發生質變就爆發了生態危機，因而，生態危機是資本主義制度必備的一環。

（二）生態殖民擴張的非正義性

生態殖民主義包含兩方面：資源掠奪和轉嫁危機。從資源掠奪來看，資本主義追求最大化利潤產生了無限擴張的資本邏輯，在本國資源供不應求的情況下，他們“侵入了第三世界國家，掠奪他們的資源，以此來改善自身的生態問題”［7］。正如戴維·佩珀所說的：“資本喜歡剝削新的土地和資源，因為這些土地和資源能夠成為資本不斷擴大生產和實現原始積累的不竭力量之源。”［8］由于共同利益和原料需求，資本主義國家聯合起來將世界分成幾個區域，他們自發組成“世界中心區域”，將其他欠發達國家邊緣化，通過貿易戰爭向欠發達國家高價輸送產品，低價獲得原料，邊緣國家開始毫無限制地開采資源，引起了本國資源枯竭和生態破壞，生態危機從資本主義國家蔓延至欠發達國家。

轉嫁危機是生態殖民主義中另一個體現。根據奧康納的“雙重危機”理論以及雙重矛盾觀點，資本主義國家除了馬克思提到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第一重矛盾，第二重矛盾便是生產力、生產關系與外在物質條件間的矛盾。資本主義擴大再生產引起生產條件被破壞而無法持續性生產，生產成本中資源環境占比上升而壓縮了利潤空間，為解決這一問題，資本主義國家打著人道主義旗號將本國資源需求大、污染程度高的企業遷到欠發達國家，就地利用土地，資源和廉價勞動力，最終第三世界國家也產生了生態問題，生態危機成為全球性的災難。

二、經濟維度的生態批判

（一）生產方式的利潤至上

資本主義發展生產的根本和最終目標是利潤，不能獲得利潤或者利潤空間很低的生產模式在資本家看來是沒有意義的。

約翰·貝拉米·福斯特指出，資本主義的目的是實現經濟和利潤的無限增長，這使資本家的思想行為變得畸形［4］78-80。在利潤驅使下，資本家將自然作為工廠，瘋狂從自然中獲得原料，他們眼中只容得下最大收益，看不到生態環境，對生產與生態是否平衡沒有任何興趣。對高額利潤的需求本能驅使資本家尋找各種低投入、高回報的產業，不斷擴大生產規模，隨之而來的是對自然更為嚴重的剝削。資本主義正是通過對資源的瘋狂掠奪來使自己邁入經濟高速發展、利潤不斷提升的行列之中。

資本主義生產是通過自由市場來實現的。約翰·貝拉米·福斯特認為，資本主義自由市場制度對于生態系統帶來破壞［4］45-47。該制度下的一切均被商品化，成為資本積累的手段，同時也變成了生產條件，成為資本主義經濟循環鏈條的重要一環。自然也成為了一種特殊商品，淪為了資本家獲取高額利潤的資本和生產條件。因而，資本主義對自然的瘋狂掠奪便有跡可循了。在資本家眼中，自然只是一個工具，是一件商品，他們將自然資源資本化，通過支配自然、掠奪資源以期謀求最大利益。

資本主義生產過程更傾向于增加原材料的投入來縮短生產的流程，以在短期內獲得更多的利潤。這就意味著在生產過程中他們需要更快更多地從自然中獲取資源來支撐更快的生產周期，不斷使利潤最大化，同時，排泄污染物的速度也會加快，數值也會增高。在自然資源對生產效率的提升達到峰值無法再加快生產周期的時候，資本主義會通過技術來創造新的人工合成物質，這些物質也會進入生態系統，它們對于自然的破壞更強。造成這所有一切的出發點便是利潤，對于利潤的追求表現在資本主義的生產目的、運行體制以及生產過程中，因而，生態危機便伴隨著這種畸形的生產方式而爆發。

（二）科學技術的資本主義運用

科學技術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對于生產效率和利潤的提高具有重要意義。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認為，科學技術不是生態危機爆發的根源，但資本家對于其的資本主義運用卻是生態危機爆發的助燃劑。

科學技術在生產過程中的資本主義運用加劇了資本擴張性與資源有限性的矛盾。科學技術提高了生產效率，縮短了生產周期，具體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每一周期可以投入更多原料進行生產以獲得更多制成品；另一方面，單位時間內生產周期的循環次數增多。綜合來看，科學技術運用到生產中使生產對于原料的需求大幅增長，資本家們需要從自然中掠奪更多資源來支撐得到擴張的生產過程，因而使資本擴張性與資源有限性的矛盾更為尖銳。

科學技術的運用使生產過程中排放的污染物增多。由于科學技術的運用使生產對原料需求量提高，生產過程產生的污染物也增多，資本家們不會從利潤中抽取一部分作為廢物處理和環境治理的資本，因而比過去更多的污染物幾乎是直接排放，對自然的威脅程度也要遠超過去。同時，如上文所提到的，污染物中包含著大量人類通過科學技術創造的人工合成物質，這些新物質無法通過環境自身修復能力處理；由于它們是從未出現過的新物質，因而對自然的影響是未知的，而追求利潤最大化的資本家也不會自掏腰包去進行相關研究，即使它們對于自然破壞極大可能遠超一般污染物。

資本家通過科學技術來干涉人民的消費需求。上文中提到，當代資本主義面對新的“合法性危機”選擇為人民提供更多產品和社會財富來削弱人民的政治意識，使人民沉浸在“消費即幸福”的蜜罐之中。而他們通過科學技術擁有了更多干涉途徑，如廣告、電視能改變人民的消費意愿，使人民的虛假需求超越真實需求，以此來推銷自己的產品。而為了產出更多人民虛假需求所需的產品，資本家便會擴大生產，而加大生產則加大了對資源的掠奪力度，加劇了對自然的破壞，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三、文化維度的生態批判

（一）對消費主義的批判

消費主義是一種崇尚過度物質享受與占有的價值理念以及在這種理念支配下所進行的消費活動。消費主義大部分是為了使自己的精神獲得滿足，如攀比和從眾等，消費服務于被不斷刺激而放大的欲望，導致幸福、需求、商品和消費發生了本質變化。資本家正是利用這種心理來進行消費干涉的。

消費主義的極端化便是消費異化。消費異化是將消費作為精神依托和自我滿足的手段。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生產機械化水平提高，工人在生產中變成了處在不同位置的小配件，每天都在按照特定程序重復機械的行為而喪失了創造性，異化程度不斷加深，他們體會不到成就感和幸福感，逐漸將精神依托轉向別的方向。資本家便是利用這一心理，通過廣告、明星、媒體大肆宣傳商品點燃人們的消費欲望，消費異化隨之產生。可以說，消費主義是原因，消費異化是結果，消費主義逐漸積累導致消費異化蔚然成風；在消費主義之下，消費異化變為一種自然而然的行為，人被消費所控制，從支配者變成被支配者。

消費主義導致生產規模進一步擴大，對資源掠奪的程度也逐漸加重。資本主義為了高額利潤，通過媒體宣傳產品，不斷刺激和誘使人民虛假消費，人民對產品的瘋狂購買又使資本家進一步擴大生產來生產更多產品以獲得更高利潤。在擴大生產的過程中，資本家勢必要掠奪更多資源滿足生產需求，對自然的破壞會進一步加重。但資本主義的生產目的不是為了滿足人民需要，而是利潤，他們從利潤出發在全社會范圍內宣揚消費主義價值觀，從而使消費主義之風擴散，形成了一個惡性閉環，最終的結果便是資源枯竭和生態破壞。

消費主義也為自然帶來了更多的污染物和廢棄物。第一方面，回到上文的主題，擴大生產帶來的除了資源枯竭還有廢棄物的排放；第二方面，處在消費主義之風中的人們對物品的使用率會下降，物品使用時間縮短，更新換代周期加快，甚至資本家為了提高單位時間內的銷量，會故意縮短商品使用壽命，這就使大量物品被丟棄，被丟棄的物品失去使用價值變成垃圾，在處理過程中也會對自然環境造成污染，同時也造成了不必要的資源浪費。

（二）對控制自然的批判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重要奠基者威廉·萊易斯認為，生態危機源于人們思想中對自然的控制欲［9］123-125。他在其著作《自然的控制》中深刻地分析了“控制自然”的歷史演變及控制自然與控制人之間的聯系。

在古代人類發明工具進行生產，但他們發現任何工具的使用都會受到自然制約，因而古代人類在改造自然時總會通過祭祀、禱告等表達他們的敬畏。直到圣經指出人與上帝一樣擁有對地球生命的絕對統治權后，人類確立了所謂的統治地位，這推動了控制自然觀念的產生。這時，人類與控制自然相近的思想受到上帝欣欣向榮的自然要求的束縛，為了服從上帝的意志，人類即使認為自己擁有絕對統治地位也不會破壞自然。

文藝復興時期，培根區分了宗教和科學的不同職能。他認為，人類被逐出伊甸園、失去對自然的統治地位后，恢復道德清白依靠宗教，而恢復對自然統治地位則依靠科學［10］。這種思想打破了宗教和上帝對人類思想的禁錮，宗教思想體系崩潰，人類在運用科學技術時失去了對自然的敬畏，追求個人利益、物欲至上的絕對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形成了。

科技革命給人類社會帶來巨大物質財富，但科技進步并不代表科技的正確運用，人類對科學技術和自然的態度發生質的改變。對科技的過度推崇使其變成人類控制自然的工具，這個工具一旦失去控制或運用不當會毀滅自然；同時，對自然敬畏的喪失使人類將自然看作自己的附屬物，對自然進行肆意改造，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萊易斯表示控制自然只是表象，實質是對人的控制［9］56-58。當資本主義擴張與控制自然結合成為其意識形態中的一環時，科學技術便成為資本家控制包括人在內的自然的工具，把包含人的全部自然作為材料來進行占用加工。這使人類對自然的控制變得理所當然，加劇了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斗爭，導致他們無法意識到人際關系中控制的存在。因此，控制自然下的科學技術不僅恢復了人類對自然的控制，也加強了人對人的控制，加劇了人的異化和生態危機［11］。

在世界生態危機大爆發的時代背景之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從政治、經濟、文化三個維度對資本主義所展開的生態批判綜合概括了資本主義發展中的矛盾及弊端，指出資本主義國家是生態危機爆發的罪魁禍首，生態危機是資本主義國家發展的必然結果。

四、結束語

資本主義創造的物質財富和對文明發展的推動是毋庸置疑的，但在這個過程中伴隨著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近年來，資本主義造成的生態問題日益突出，生態系統的退化在全球范圍內蔓延，大氣臭氧層被破壞、南極洲冰川融化和物種瀕臨滅絕等一系列生態現象引起了世界各國廣泛關注，對生態問題的分析和解決成為全球熱點問題。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從政治、經濟和文化三個維度對資本主義展開生態批判。政治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指出資本主義制度本身便具有反生態性，其殖民擴張的非正義性導致了生態問題的加劇；經濟上，資本主義生產堅持利益至上，不計后果地剝奪資源、侵蝕自然，加之科學技術的資本主義運用為虎作倀，加劇了對生態的破壞；文化上，資本主義生產以利潤為最終目的，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在文化領域宣揚金錢本位、消費主義，崇尚控制自然，這種文化間接為生態環境帶來了不可逆的傷害。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揭示了資本主義發展剝奪資源和破壞環境的實質，為探索改善和解決生態問題提供了新思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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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戴維·佩珀.生態社會主義：從深生態學到社會正義［M］.劉穎，譯.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2：108.

［9］WILLIAM LEISS.The Domination of Nature［M］.Montreal：McGill-Queen’s University Press，1972.

［10］周紅.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環境道德思想及其價值［D］.武漢：湖北大學，2013.

［11］曹琦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生態危機理論研究［D］.錦州：遼寧工業大學，2021.

作者簡介：任新圓（2000—），女，漢族，山東煙臺人，單位為中國石油大學（北京），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

（責任編輯：張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