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敦刻爾克》到《盜夢空間》：謝帕德音階如何塑造電影氛圍

電影配樂作為視覺藝術的有力補充，不僅僅是情感的傳達工具，更是敘事與氛圍構建的關鍵元素。在眾多音樂技巧中，謝帕德音階（Shepard Tone）因其獨特的聽覺特性而被越來越多的電影作曲家采用。通過反復上升或下降的音高，謝帕德音階給人一種“永無止境”的聽覺錯覺，巧妙地創造出一種無法逃脫的緊張感和節奏感。這種音階的特性使其在許多電影中成為塑造氣氛、引導情感和強化劇情緊迫感的有力工具。特別是在近年來的幾部電影中，謝帕德音階被成功地用來提升觀眾的視聽體驗，其中尤以《敦刻爾克》與《盜夢空間》為代表。作為當代電影音樂的標志性作曲家，漢斯·季默在這兩部作品中巧妙地利用謝帕德音階，增強了影片的緊張氣氛與心理沖擊力。在《敦刻爾克》中，音階的不斷上升與循環創造了令人窒息的戰爭氛圍；而在《盜夢空間》中，謝帕德音階則成為時間與夢境交錯的象征，強化了電影的節奏與迷離感。

一、謝帕德音階的基本原理與構造

謝帕德音階聽起來像是一段不斷上升或下降的旋律，但其實它的獨特之處在于，觀眾總感覺聲音在無窮無盡地上升或下降，卻永遠無法聽到一個清晰的高點或低點。這種音階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永遠在進行中的旋律”，創造了一種無法擺脫的緊張氣氛。

（一）音階的構造

為了更好地理解謝帕德音階，想象你聽到一段音樂，里面有許多音符同時響起。每個音符的音高稍微不同，有些音符會變得更響亮，而另一些則會逐漸消失。當這些音符的變化交替進行時，我們聽到的音階似乎在持續上升或下降，但因為它們的變化被彼此覆蓋，我們無法明確感知它的起點和終點。實際上，這種上升和下降是通過精心安排的音符疊加而實現的，音符的變化有著精細的“時間”控制，導致我們的大腦產生了一種錯覺。

（二）謝帕德音階的特點

謝帕德音階的最大特點就是它的“無盡性”。通過對聲音的精確調控，作曲家能夠讓音階聽起來像是永遠在上升或下降。其實，音階并沒有一個真正的終點，而是通過不斷變化的頻率交替產生這種錯覺。這種設計能夠讓觀眾感受到一種持續的緊張感，仿佛一切都在加速，或是無法停下。

人類的耳朵本能地對音高變化做出反應。當我們聽到一段音樂的旋律在上升或下降時，我們能夠輕松識別出高音和低音的位置。謝帕德音階通過巧妙地隱藏音符的轉折點，讓我們無法清楚感知音階的高低變化。這樣一來，我們的大腦就不斷地被“誤導”，產生了一種永不停歇的聽覺體驗。

二、謝帕德音階的心理效應

謝帕德音階不僅僅是一種音響現象，它還對我們的心理和情感有著深刻的影響。通過巧妙地設計音符的組合和變化，謝帕德音階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操控我們的情緒，增強電影的氛圍和緊張感。

當我們聽到謝帕德音階時，常常會感到一種持續的緊張感。這種音階通過不斷上升或下降的音高，給人一種“永無止境”的錯覺，仿佛聲音在不斷加速或延續。這種感覺讓我們的大腦處于高度警覺的狀態，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變化。謝帕德音階的使用能夠巧妙地引導我們的情緒反應。

在電影中，作曲家通過調整音階的上升或下降速度，以及音符的響度變化，來控制觀眾的情緒波動。例如，緩慢上升的謝帕德音階可能會讓人感到焦慮和不安，而快速上升的音階則可能引發緊張和興奮。其獨特性質使其成為增強電影氛圍的有力工具。它能夠在不直接干擾劇情的情況下，潛移默化地影響觀眾的感受。例如，在懸疑片中，謝帕德音階的使用可以讓觀眾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增強影片的懸疑氛圍。它的心理效應在與視覺效果的結合下，能夠產生更強烈的情感沖擊。當電影中的畫面與謝帕德音階的音效相輔相成時，觀眾的情感體驗會更加深刻。

雖然謝帕德音階在電影中被廣泛應用，但其對觀眾的情感影響也需要謹慎使用。過度使用或不當使用可能會導致觀眾產生疲勞或情緒上的不適。因此，作曲家和導演需要精心設計音階的使用時機和方式，以確保其效果的最大化。

三、《敦刻爾克》中謝帕德音階的應用

克里斯托弗·諾蘭的《敦刻爾克》是一部極具視覺沖擊力和心理深度的戰爭片，其不僅憑借精湛的敘事結構吸引了觀眾的注意，也通過創新的音效設計讓人印象深刻。作為本片音樂的主要貢獻者，作曲家漢斯·季默通過對謝帕德音階的巧妙運用，增強了影片的緊張感，給觀眾帶來了沉浸式的聽覺體驗。在《敦刻爾克》中，謝帕德音階不僅在單一的音效上起到了作用，更是與影片的敘事節奏、情感表達緊密結合，構建了層層遞進的緊張氛圍。

（一）謝帕德音階與《敦刻爾克》的時空結構

《敦刻爾克》的敘事結構分為三條線：陸地、海洋和空中，三條線交織呈現，但時間的流逝并非同步，影片中時間的壓迫感尤為突出。克里斯托弗·諾蘭和漢斯·季默通過謝帕德音階的使用，強化了不同時間線之間的張力感。謝帕德音階的特性，使得音符的上升或下降呈現一種無限延續的錯覺，正好與影片中不斷逼近的死亡和壓力形成了完美的呼應。

例如，在影片的開頭部分，謝帕德音階在空中和陸地場景中交替出現，當英國軍隊被困在敦刻爾克海灘時，音階的上升讓觀眾不自覺地感到一種即將來臨的災難感。尤其是在空中戰斗的序列中，謝帕德音階與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交織，制造出一種如同時間急速流逝的效果。通過音階的上升，影片將緊迫感不斷推向高潮，仿佛觀眾也與角色一起，置身于死亡的邊緣，無法逃脫。

（二）謝帕德音階與情感的互動

謝帕德音階之所以能夠在《敦刻爾克》中產生如此強烈的效果，不僅因為它本身的音響特性，還因為它與影片所傳達的情感主題相契合。影片主要講述的是士兵們面對生死抉擇的恐懼和絕望，謝帕德音階在其中的運用無疑加劇了這種情緒的表達。

在影片的一些關鍵場景中，謝帕德音階不斷上升，音高的不斷變化引發了一種無法停歇的感覺。這種音階的設計與角色的心理狀態相呼應。面對戰斗的壓力，尤其是被困海灘的士兵們，電影通過謝帕德音階讓觀眾不自覺地進入角色的內心世界，感受到無時無刻不在逼近的危險。這種“永不停止”的音階給人一種似乎永遠不會得到解脫的感覺，使得觀眾的情感體驗變得更加深刻。

（三）謝帕德音階的心理效應與觀眾情緒

謝帕德音階在《敦刻爾克》中的運用，不僅僅是為了加強視覺效果，它對觀眾的心理效應同樣具有重要影響。在影片的高潮部分，謝帕德音階與劇情的推動形成了一種緊密的聯系。例如，當海上撤退的場景與空中戰斗的場景交織時，謝帕德音階的使用幫助觀眾體會到時間的緊迫感，同時強化了影片的緊張氣氛。

謝帕德音階的應用在影片中還有效地消除了觀眾的安全感。通常情況下，當我們聽到音樂漸漸上升時，往往會期待某種爆發或高潮的到來。然而，謝帕德音階的巧妙設計則讓這種上升感不斷循環，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影片中的士兵們無論是被困于海灘，還是在飛機轟炸的壓力下，都像是被不斷升高的音階推向生死的邊緣。這種聲音上的緊迫感與角色的生死存亡相得益彰，進一步增加了觀眾的情感投入。

（四）謝帕德音階與視覺的完美融合

謝帕德音階在《敦刻爾克》中的作用遠不止音效的單純增強，它還與影片的視覺效果形成了一個緊密的聯動。在許多緊張的戰斗場面中，謝帕德音階與畫面的快速移動、爆炸聲、飛機轟鳴等元素相結合，制造了視覺和聽覺的雙重沖擊。

在影片的高潮部分，隨著謝帕德音階的持續上升，畫面中的戰斗和逃生過程變得愈加緊張，仿佛所有的元素都在推向一個無可避免的結局。通過這種聲音和視覺的雙重作用，影片不僅加強了其敘事力度，還極大地提升了觀眾的沉浸感。

在《敦刻爾克》中，謝帕德音階的使用為影片的敘事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增強了影片的情感深度和緊迫感。通過聲音的上升錯覺，影片能夠在不直接給出具體情節的情況下，創造出一種不斷逼近的威脅感。這種技巧不僅讓觀眾在視覺和聽覺上感到無法逃脫的緊張，也使得影片的主題更加深刻。謝帕德音階不僅僅是作為一種音效工具存在，它成為影片情感傳遞和敘事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成功地將觀眾帶入那個充滿恐懼與緊迫的歷史時刻。

四、《盜夢空間》中謝帕德音階的應用

《盜夢空間》是一部融合了科幻與心理學的影片，講述了通過夢境潛入他人內心的故事。影片的敘事結構復雜而獨特，既需要觀眾緊密跟隨多層次的夢境層次，又要在視覺和聽覺上制造出一種沉浸式的氛圍。而謝帕德音階作為影片音樂的重要元素之一，在提升影片情感的張力與復雜性方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謝帕德音階與夢境結構的契合

這部電影以其復雜的夢境層次和時空結構著稱。在這些層層遞進的夢境之中，謝帕德音階的使用成為一種強化時空感和夢境層次的音效工具。謝帕德音階帶來的“永無止境”的感受與影片所表達的夢境逐層遞進的結構產生了呼應。

影片中的夢境是一個極其不穩定且流動的世界，時間在不同層級的夢境之間呈現出極大的差異。謝帕德音階通過其獨特的音高循環和遞進性，幫助傳達了時間在不同夢境層級中的扭曲感。每當觀眾進入更深的夢境層次時，謝帕德音階都會在背景音樂中不斷上升，仿佛時間在不斷被壓縮，夢境中的危機也不斷逼近。這種音階的運用為影片的時間錯亂和夢境延展創造了一種聽覺上的“流動感”，讓觀眾在多層次的夢境世界中感受到一種持續的緊迫感和迷失感。

（二）謝帕德音階與人物內心的情感連接

除了作為敘事結構的一部分，謝帕德音階在《盜夢空間》中的應用還與人物的內心世界和情感糾葛密切相關。影片的主人公柯布不斷在夢境與現實之間穿梭，試圖解決與亡妻梅爾之間的情感創傷。在這條主線情節中，謝帕德音階不僅起到了心理和情感的烘托作用，也強化了柯布內心的困境和痛苦。

柯布的情感困境，特別是對梅爾死去的自責與未解的愧疚，貫穿了整部電影。在影片的一些關鍵情節中，謝帕德音階被巧妙地用于暗示柯布內心的痛苦和不安。在影片的夢境層級不斷遞進的同時，音階也在不斷上升，模擬了柯布逐漸逼近心靈深處的創傷。當他逐步面對自己的內心世界時，謝帕德音階的不斷升高讓觀眾能夠感受到他在試圖逃避過去的同時，內心深處的情感糾結正逐步逼近。

在梅爾的幻象中，謝帕德音階在背景音樂中的應用尤為突出。音階的上升仿佛象征著柯布無盡的內心痛苦和他無法擺脫的情感負擔。這種情感的處理不僅通過視覺效果和劇情推進完成，音階的運用更是心理深層次的情感表達，它讓觀眾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人物內心的掙扎。

（三）謝帕德音階與影片的緊張氛圍

電影中，夢境的層級往往充滿了潛在的危險，每一個新的夢境都意味著新的挑戰和困境。謝帕德音階的持續上升帶給觀眾的是一種“無法停歇”的緊張感，它與影片中各層夢境所代表的時間壓迫感和心理壓力相互呼應。在影片高潮的那場倒計時式的情節中，謝帕德音階的上升和遞進性使得觀眾不僅從視覺上感受到時間的緊迫，更從聽覺上被帶入一個無休止的“追逐”。音階的逐步上升與影片的情節推進相結合，制造出了一種幾乎讓人窒息的緊張氛圍。每當夢境中的時間加速時，謝帕德音階就以其持續上升的效果進一步強化了這種焦慮感，讓觀眾對最終的懸念充滿期待。

（四）謝帕德音階與時間錯覺的交織

《盜夢空間》中，謝帕德音階最為核心的作用之一，就是與影片的時間錯覺緊密結合。影片所描繪的夢境世界，時間在不同層級中流逝的速度存在巨大差異，這種時間的錯亂是影片敘事的重要特征之一。而謝帕德音階通過其“永無止境”的聽覺效果，成功地模擬了夢境中時間延展與壓縮的錯覺。

尤其是在電影的最后一層夢境中，隨著謝帕德音階的升高，時間變得越來越緊迫，夢境的結構也在逐步瓦解。通過音階的循環遞進，觀眾能夠在音響層面感知到夢境的流動性和不穩定性，而影片的時間感也因此得以精準傳遞。謝帕德音階將這種時間的錯亂感放大，使得觀眾在影片的高潮部分感到一種無法控制的緊迫感，仿佛每一秒鐘都在無聲無息中滑過，觀眾既被困在電影的節奏之中，又無法預測結局的走向。

五、結語

總的來說，謝帕德音階作為一種獨特的音響技巧，在克里斯托弗·諾蘭的電影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敦刻爾克》和《盜夢空間》兩部影片中，謝帕德音階不僅強化了影片的緊張氛圍，還與影片的情感、時空結構和人物心理深度結合。通過這一音效技巧，觀眾能夠更加身臨其境地感受影片中的時間壓迫感和人物的內心掙扎，提升了整體的沉浸感，成為影片敘事的重要組成部分。

[作者簡介]劉明生，男，漢族，江蘇淮安人，南京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廣播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