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

摘"要：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通過賦予員工股票來協調股東與員工之間的利益關系，不僅可以激發員工的積極性和創造性，還能激勵員工關注企業的長遠發展并主動參與企業的ESG實踐。采用2014—2023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分析發現：

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顯著改善其ESG表現；實施員工持股計劃能夠通過促進綠色化轉型、提高員工滿意度、抑制管理層短視行為來改善企業ESG表現；實施持股比例較高、存續期較長的員工持股計劃能夠顯著改善企業ESG表現，而實施持股比例較低、存續期較短的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不顯著；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ESG表現改善作用，對重污染企業比對非重污染企業更顯著，在信息透明度較低企業、市場化水平較高地區企業中顯著，而在信息透明度較高企業、市場化水平較低地區企業中不顯著。

因此，一方面，應積極推動企業員工持股的普及，并在持股比例、存續期等方面進行合理籌劃；另一方面，要不斷提高地區市場化水平和企業信息透明度，以更好地發揮股權激勵的積極作用。

關鍵詞：員工持股計劃；ESG表現；綠色化轉型；員工滿意度；管理層短視；股權激勵

中圖分類號：F270.7；F20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8131（）0-0068-15

引用格式：趙麗，路一帆.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J］.西部論壇，2025，35（2）：68-82.

ZHAO li，LU Yi-fan. Impact of implementing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s on ESG performances of enterprises［J］. West Forum， 2025，35（2）： 68-82.

一、引言

隨著社會各界對可持續發展議題的持續關注，企業發展的評價標準已從單一的經濟效益轉向綜合績效的考量，ESG（Environmental，Social and Governance）理念逐漸被廣泛接受。在此背景下，越來越多的企業積極推進ESG戰略，以增強自身的競爭優勢進而實現可持續發展。然而，作為市場經濟的微觀主體，企業發展依然需要以經濟效益最大化為核心目標，而且在經濟轉型過程中，企業的ESG實踐還面臨諸多內外部因素的阻礙，導致企業對ESG理念的踐行存在較大差異，并表現為ESG投資和ESG績效的差異及波動。因此，如何為企業更好地實施ESG戰略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以及企業自身如何更有效地實施ESG戰略成為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由此，深入探究影響企業ESG表現的各種因素及其影響機制，從而尋求促進企業ESG表現持續改善的有效路徑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因素是近年來學界研究的熱點之一，大量實證研究考察了影響企業ESG表現的內外部因素。在企業的內部因素方面，除了發展戰略抉擇和技術經濟行為（如數字化轉型、技術創新、投融資行為等）外，高管和股權結構等內部治理因素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也受到學者們的關注，這是因為在現代企業制度下，股東和高管在企業投資決策和經營管理中發揮著關鍵作用，能夠對企業的ESG投資和運作產生直接的影響。在企業的股權結構方面，相關研究不僅基于我國企業產權制度的特殊性，從國有與非國有股權配置角度考察了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邵劍兵 等，2024；陳艷 等，2024；錢愛民 等，2024；梁峰 等，2024；劉小麗 等，2024；李井林 等，2024；）^［1-6］，還探究了實際控制人和大股東及連鎖股東股權（張洽 等，2023；李官輝，2024；姜麗莎 等，2024；白雪蓮 等，2024；譚琳 等，2024；章貴橋 等，2024）^［7-12］、機構投資者以及共同機構持股（雷雷 等，2023；吳秋生 等，2023；鄧楚瑤 等，2024）^［13-15］、社?；鸪止桑ǘ徘镙?等，2023；倪志興 等，2024）^［16-17］、風險投資和耐心資本（李志斌 等，2024；唐亮 等，2024）^［18-19］等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還有文獻關注到了高管股權激勵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劉會洪 等，2023）^［20］，認為高管持股可以通過提高創新效率和緩解融資約束兩條路徑來改善企業 ESG表現。然而，鮮有文獻探討員工持股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

ESG戰略的有效實施不僅需要高層管理人員的積極參與，普通員工的投入與重視也不可或缺。通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企業不僅能激發員工的積極性和創造力，還能激勵員工積極參與ESG實踐，從而提高ESG績效。我國于2014年6月開始推行企業員工持股，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企業數量持續增加，截至2024年第一季度，有1 178家A股上市公司推出過員工持股計劃，占上市公司總數的22.08%，且2024年第一季度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企業數量較2023年第一季度上漲了21.18%。與此同時，不少文獻探討了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行為和績效的影響。一些研究發現，員工持股計劃通過使員工成為企業股東增強員工的歸屬感和責任感，進而對企業發展產生積極影響，如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Li et al.，2022）^［21］、降低企業違規概率（張學志 等，2022）^［22］、促進企業成長（蘇昕 等，2022；Dasilas，2024）^［23-24］、提升企業創新效率（Zhang et al.，2024）^［25］等。但也有研究認為，員工持股計劃存在潛在的風險和不利影響，如可能淪為變相的高管績效式激勵工具，導致員工在面對不當行為時選擇默許或合謀，從而掩飾問題（馬奔 等，2024）^［26］，并增加股價崩盤風險（王德宏 等，2023）^［27］。那么，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能否改善其ESG表現，是一個尚待深入探討的課題。

鑒于上述，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基于自我決定理論探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及其機制，并采用滬深A股上市公司2014—2023年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從員工持股視角拓展了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因素研究，豐富了股權激勵的經濟效應研究，并為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ESG表現改善效應提供了經驗證據；第二，基于ESG三維度（環境、社會、治理），探討了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通過促進綠色化轉型、提高員工滿意度、抑制管理層短視行為來改善ESG表現的傳導機制，有助于深入認識員工股權激勵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積極作用，并為相關研究提供了思路借鑒；第三，進一步考察了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影響企業ESG表現的合約、企業及地區異質性，為充分發揮員工股權激勵的ESG績效提升作用以及優化企業的員工持股方案提供了參考和啟示。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1.員工持股計劃與企業ESG表現

員工持股計劃是指企業將一部分股份分配給員工，員工持股委員會作為社團法人進入董事會，員工按股分享紅利的一種新型股權形式，其有助于協調股東與員工之間的利益關系，從而激勵持股員工努力工作。員工持股計劃的思想源于雙因素理論，本質是對員工進行股權激勵，這種制度安排使得員工能夠獲得企業股票和相應股份權益，不僅加強了員工與企業之間的聯系，也為員工提供了直接受益于企業發展的機會。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后，員工成為企業的共同所有者，能夠激勵員工更積極、更具有前瞻性地參與企業的決策和發展，促成相互信任、團隊協作、共同改善ESG表現的企業氛圍（He，2023）^［28］。

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作用可以用自我決定理論來解釋。自我決定理論指出，

若三大基本心理需求（即自主性、能力感和歸屬感）能夠得到滿足，人的行為動機將會增強

。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使員工感到自己對企業的發展有直接影響，增強了員工的自主性；同時也使員工成為企業內部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企業經營決策，提升了其能力感；還使員工的歸屬感得到強化。員工持股計劃可吸引、保留和激勵員工，一方面讓員工擁有經營決策權，使員工有能力影響企業發展；另一方面讓員工享有剩余索取權，可與大股東共同分享利益，使員工有動機主動參與企業發展。基于此，本文進一步從“能力”和“動機”兩方面探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

從能力方面來看：一方面，員工持股計劃使持股員工兼具員工、中小股東、參與型管理者等多重身份，可以有效緩解“兩權分離”帶來的委托代理問題（Sun et al.，2023）^［29］。員工成為企業“內部人”，身份的轉化使員工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可以直接參與企業的決策和運營，這種參與性會激發員工的創新意識和積極性，使員工更加積極和充分地將自身的專業知識、技能和經驗應用于企業的日常運營和長期發展中（蘇昕 等，2022）^［23］。另一方面，若僅付出與固定薪酬對等的勞動是員工的最優選擇，則改善ESG表現很難成為各部門員工的共同目標，在此情形下，各部門員工僅以自身利益最大化為目標，各自為政，最終陷入“囚徒困境”般的低效均衡。而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能夠綁定員工之間的利益關系，增強員工間橫向合作與縱向交流的頻率和有效性（姜英兵 等，2017）^［30］，使員工能夠在ESG實踐中交流思想、相互配合、優勢互補，共同探索更為有效的ESG策略。

從動機方面來看：一方面，我國多數企業長期以來實施剛性工資政策，員工薪酬很難與其知識和技能同步提高，造成員工的工作激情不足（李韻 等，2020）^［31］，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則能夠通過賦予持股員工多重身份和權益為員工提供分享業績增長帶來的剩余收益的機會，減少因激勵不足導致的怠工等員工機會主義行為，促使員工更加積極努力地工作，并維護企業的長期健康發展。另一方面，員工持股計劃能夠提高員工的組織承諾和參與度，有助于建設更加積極的組織文化（丁誠，2021）^［32］，培養員工的“主人翁”心態，增強員工對企業的歸屬感，促使員工從組織的視角看待工作，從而緩解委托代理問題，并激勵員工更多地參與符合企業長遠利益的活動（歐理平 等，2020）^［33］，有效提高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水平。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H1：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能夠顯著改善其ESG表現。

企業的ESG表現包括環境績效、社會責任、公司治理3個維度，因此本文進一步從這3個方面來分析企業通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改善ESG表現的路徑。

2.員工持股計劃、綠色化轉型與企業ESG表現

從環境績效維度來看，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通過促進綠色化轉型的路徑來改善ESG表現。綠色化轉型是指企業采取一系列戰略調整和實踐行動來實現生產過程和產品服務的綠色化、低碳化，這一過程是包括運營模式、管理體系和技術應用等在內的企業全面革新，不僅僅是一種環保行為，也是企業實現長期可持續發展、響應政策要求和市場需求變化的重要戰略選擇（戴翔 等，2022）^［34］。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促進企業綠色化轉型。為了追求短期業績和自身利益最大化，管理層往往傾向于選擇短平快的末端治理或繳納環保費用來應對環境規制，不愿進行長期的綠色化轉型。而員工是在企業生產過程中最先最直接遭受污染影響的人群（Kong et al.，2024）^［35］，具有較強的綠色化轉型意愿。作為最終代理人的員工在獲得股份之后，以往與管理層談判的被動狀態被改變（Cardoni et al.，2023）^［36］，使其有能力通過參與決策來推動企業的綠色化轉型，同時在工作中也會更加積極地采用綠色技術。此外，企業行為是內部利益相關者的集體選擇，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會強化員工與企業之間的共同責任（翟淑萍 等，2022）^［37］，促使員工更加關注企業的聲譽和長期發展，并提高員工的參與度和創新能力（王一婕 等，2023）^［38］，使其更愿意在日常工作中采取環保行為，提出創新性的環保解決方案，進而提高企業的環境績效。積極推進綠色化轉型是企業承擔更多環境責任的表現，不僅會改善企業形象、吸引更多投資，而且能夠直接提高企業ESG環境績效維度的評分?？傊?，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使員工成為股東，員工自身利益與企業長遠利益的聯系更為緊密，員工對企業長期可持續發展的認同感增強，會更加積極地推動企業綠色化轉型，進而在環境績效維度上提升企業的ESG績效。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說H2：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通過促進綠色化轉型來改善ESG表現。

3.員工持股計劃、員工滿意度與企業ESG表現

從社會責任維度來看，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通過提升員工滿意度的路徑來改善ESG表現?，F代企業不僅要追求經濟效益，還應積極履行社會責任。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強調與利益相關方的互動和對社會發展的貢獻，關注和滿足包括員工在內的各方利益相關者的合理權益是其中的重要內容。員工滿意度即工作滿意度，是指員工因工作而產生的愉悅程度（管考磊 等，2023）^［39］，這種主觀感受又會對員工的工作行為產生影響。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可以提高企業員工滿意度。企業通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賦予員工股份，不僅表明對員工的重視與認可，也會強化員工對企業的歸屬感與認同感（Ahmad et al.，2021）^［40］，從而激勵員工在日常工作中追求高效率和高質量；同時，這種工作態度的改進又會直接反映在企業對客戶和社會的服務上，使得企業在社會責任的整體履行上有更好的表現。此外，員工持股計劃還會使得員工與組織及組織中的其他個體之間建立更多聯系，增強員工對組織的依戀和歸屬感（Chan et al.，2019）^［41］，提升員工在履行社會責任活動中的滿足感，從而進一步提高員工的工作兼容性和滿意度（Ghosh et al.，2014）^［42］。較高的員工滿意度不僅能夠提升員工的工作熱情和效率，而且會對企業在勞動力市場中的聲譽產生積極影響，這種聲譽的提升有助于企業在激烈的人才爭奪戰中占據有利地位，吸引更多優秀人才加盟。同時，員工滿意度高通常意味著企業具有良好的工作環境、公平的薪酬制度和尊重員工發展的企業文化?？傊?，作為企業的內部利益相關者，提升員工滿意度是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重要內容，員工成為股東不僅會增強歸屬感和責任感，還會提高滿意度，從而在社會責任維度上提升企業的ESG績效。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說H3：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通過提高員工滿意度來改善ESG表現。

4.員工持股計劃、管理層短視行為與企業ESG表現

從公司治理維度來看，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通過抑制管理層短視行為的路徑來改善ESG表現。管理層短視行為是指管理層在發展戰略規劃和生產經營決策中忽視企業長期發展的可持續性，過于專注短期盈利和股東回報的行為（張勇 等，2023）^［43］，這種行為往往會導致資源分配不合理等公司治理問題，對企業的ESG表現產生不利影響?，F代企業因所有權與管理權的分離而產生代理問題，管理層對短期盈利目標的追求違背了股東追求長期利益最大化的價值導向（Stoelhorst et al.，2024）^［44］。員工持股計劃被視為一種可以減輕管理層與股東之間代理問題的機制，因為員工持股使得員工更加注重企業的長期利益，并會提升員工對管理層進行監管和影響企業決策的能力，進而有助于抑制管理層的短視行為。管理層短視行為的減少能夠顯著改善公司治理。當管理層陷入追求短期利益的陷阱時，往往會實施缺乏透明度的公司治理策略，以便于其謀取個人私利和進行盈余管理（張嘉偉 等，2022）^［45］；而當管理層注重企業的長期利益時，往往會采取可持續的治理措施，包括加強內部控制、提高透明度、強化風險管理以及建立更加公正和有效的決策機制等。因此，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管理層短視行為的抑制有助于改善公司治理，并使得企業在可持續發展領域取得良好的績效，從而在公司治理維度上改善企業的ESG表現。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說H4：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通過抑制管理層短視行為來改善ESG表現。

三、研究設計

1.模型設定

為考察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其ESG表現的影響，本文構建如下基準模型：

ESG_i，t=α₀+α₁ESOP_i，t+α₂Control_i，t+∑Id+∑Year+ε_i，t

其中，i和t分別代表企業和年份。被解釋變量（ESG_i，t）“ESG表現”為企業i在t年的ESG評分，考慮到華證ESG評級借鑒國外主流ESG評價經驗并結合國內市場特征，具有較強的代表性，使用華證ESG評級得分衡量。核心解釋變量（ESOP_i，t）“員工持股計劃”為企業i在t年是否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虛擬變量（若企業當年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Control_i，t表示控制變量，Id和Year分別表示企業和年份固定效應，ε_i，t為隨機誤差項。

借鑒李光榮等（2024）^［46］的研究，選取以下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一是“現金流比率”（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與總資產之比），二是“資產規模”（年末總資產的自然對數值），三是“總資產凈利潤率”（凈利潤與總資產平均余額之比），四是“兩職合一”（董事長與總經理是同一個人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五是“企業年齡”（企業成立年限加1后取自然對數），六是“產權性質”（國有控股企業取值為1，其他企業取值為0），七是“股權集中度”（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八是“股權制衡度”（第二大股東持股比例與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之比）。

2.樣本選擇與數據處理

本文以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樣本期間為2014—2023年，員工持股計劃數據來自Wind數據庫，ESG數據采用華證ESG評級數據。剔除金融業上市公司樣本、變量存在缺失的樣本以及ST、*ST和PT樣本，得到22 988個原始觀測值，并對連續變量進行1%的縮尾處理。由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企業占比較小，借鑒戴進和孫謙（2022）^［47］的做法，通過傾向得分匹配方法來解決樣本自選擇偏差問題。具體來講，首先，以是否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虛擬變量為處理變量，以基準模型中的控制變量為匹配變量，采用Logit模型計算得到每個樣本的傾向得分；然后，采用一對一、有放回的最近鄰匹配法為每一家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企業選擇前一年未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企業中傾向得分最接近的企業作為其匹配樣本。經過匹配，本文最終得到6 783個觀測值。匹配結果如表1所示，可以看出，傾向得分匹配很好地解決了樣本自選擇偏差問題。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

四、實證檢驗結果分析

1.基準回歸

Hausman檢驗的p值小于0.01，因此使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來檢驗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員工持股計劃”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企業比未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企業ESG評級得分更高，即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有助于其ESG表現的改善。由此，本文提出的假說H1得到驗證。

2.內生性處理

為緩解基準模型可能存在的遺漏變量和反向因果關系等內生性問題對檢驗結果的干擾，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DID檢驗及動態效應檢驗來進行內生性處理。

（1）工具變量法。參考孟慶斌等（2019）^［48］的方法，使用同年份同省份不同行業“員工持股計劃”的均值作為工具變量進行2SLS檢驗，回歸結果見表4的（1）（2）列。Kleibergen-Paaprk Wald F statistic檢驗的統計值大于臨界值，Kleibergen-Paaprk LM statistic檢驗的P值為0.000，表明工具變量選取合理有效；第一階段的檢驗結果顯示工具變量與“員工持股計劃”顯著正相關，第二階段的檢驗結果顯示工具變量擬合的“員工持股計劃”對“ESG表現”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在緩解內生性問題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顯著改善了企業ESG表現的結論依然成立。

（2）DID及動態效應檢驗。建立如下雙重差分模型：

ESG_i，t=γ₀+γ₁Treat_i，t×Post_i，t+γ₂Control_i，t+∑Id+∑Year+ε_i，t。

其中，Treat為是否屬于處理組的虛擬變量（處理組為1，控制組為0），Post為政策實施時間虛擬變量（企業首次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當年及之后年份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同時，考慮到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始于2014年，將樣本區間擴展至2011—2023年。DID檢驗結果見表4的（3）列，政策變量（DID項）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顯著改善了企業的ESG表現。進一步構建如下動態DID模型：

ESG_i，t=γ₀+γ₁Treat_i，t×∑Post（n）_i，t+γ₂Control_i，t+∑Id+∑Year+ε_i，t。

其中，Post（n）表示處理組企業首次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前后的第n期。檢驗回歸結果見表4的（4）列，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前兩期的系數不顯著，而在員工持股計劃實施后三期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且該影響具有一定的持續性。

3.穩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驗證基準模型的檢驗結果，進行以下穩健性檢驗：第一，考慮到對高管的股權激勵也可能影響企業的ESG表現，為排除該競爭性變量的影響，在基準模型中加入是否進行高管股權激勵（高管持股）的虛擬變量，重新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5的（1）列。第二，考慮到ESG信息披露具有同群效應（李宗澤 等，2023）^［49］，企業的ESG表現可能受到同類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在基準模型中加入同行業其他企業ESG表現的均值變量，重新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5的（2）列。第三，為降低異方差和自相關等問題的干擾，對標準誤分別進行年度和公司層面、年度和行業層面的雙重聚類調整，回歸結果見表5的（3）（4）列。第四，由于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需要經過董事會決議等程序，具體實施時點可能存在上半年與下半年的差異，參考張學志等（2022）^［22］的方法，在基準模型中分別加入虛擬變量“上半年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在上半年實施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和“下半年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在下半年實施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重新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5的（5）（6）列。上述穩健性檢驗結果均顯示，“員工持股計劃”對“ESG表現”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本文的分析結論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4.機制檢驗

為檢驗實施員工持股計劃能否通過促進綠色化轉型、提高員工滿意度以及抑制管理層短視行為來改善企業ESG表現，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M_i，t=β₀+β₁ESOP_i，t+β₂Control_i，t+∑Id+∑year+ε_i，t

其中，M_i，t為中介變量。根據理論分析，構建如下3個中介變量：一是“綠色化轉型”，參考周闊等（2022）^［50］的研究，從宣傳倡議、戰略理念、技術創新、排污治理、監測管理等5個方面選取113個綠色化轉型關鍵詞，采用企業年報中的綠色化轉型關鍵詞詞頻加1的自然對數值來衡量。二是“員工滿意度”，參考管考磊和朱海寧（2023）^［39］的方法，若企業的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了“職工權益”及“安全生產”項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三是“管理層短視行為”，參考李世輝等（2022）^［51］的方法，用研發支出削減反映企業管理層的短視行為，若企業在t+1年的研發支出比t年有所削減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機制檢驗結果見表6?！皢T工持股計劃”對“綠色化轉型”和“員工滿意度”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對“管理層短視行為”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促進企業綠色化轉型、提高員工滿意度、抑制管理層短視行為，進而同時在環境績效、社會責任、公司治理3個維度上改善企業的ESG表現。由此，本文提出的假說H2、H3、H4均得到驗證。

五、進一步的討論

1.合約異質性分析

不同的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合約要素有所不同，比如在員工持股比例和存續期上存在較大差異，這可能導致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ESG表現的影響具有異質性。一方面，員工持有的股份越多，越會將自己視為企業的一部分，在工作中也會更加重視企業的長期利益，而這種歸屬感和參與感的增強能夠促使員工更加積極主動地改善企業的ESG表現。另一方面，相比短期持股計劃，長期持股計劃能更有效地強化員工的長期思維，使員工更關注企業的長遠發展而非追求短期利益；同時，長期持股計劃還更有利于加強員工與企業之間的聯系，促進員工對企業發展策略的理解和參與，從而在企業ESG實踐中發揮更積極的作用。因此，從理論上講，員工持股比例越高、存續期越長，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改善作用越顯著。本文根據員工認購股票百分比的平均值將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樣本企業分為“持股比例高”和“持股比例低”兩組，根據員工持股期限的平均值將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樣本企業分為“存續期長”和“存續期短”兩組，將其分別與沒有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樣本企業一起進行模型檢驗，回歸結果見表7。在“持股比例高”組和“存續期長”組，“員工持股計劃”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持股比例低”組和“存續期短”組，“員工持股計劃”的回歸系數為正但不顯著。因此，實證檢驗結果符合理論預期，實施員工認購比例較高、存續期較長的員工持股計劃能夠產生顯著的ESG表現改善效應，而實施員工認購比例較低、存續時期較短的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沒有顯著影響。

2.企業異質性分析

不同類型的企業具有不同的屬性，不僅可能具有不同ESG表現，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ESG表現的影響程度也可能具有異質性。從企業的污染屬性異質性來看：相比非重污染企業，重污染企業因對環境的污染更大而受到來自外部的更多關注和更強監管（馬永強 等，2021；Guo et al.，2023）^［52-53］，同時也因對人體健康的損害更強而使得內部員工對減少污染物排放的愿望更強。在內外部雙重壓力下，重污染企業更為迫切地需要改善ESG表現，實施ESG戰略也能為其帶來更顯著的績效提升等積極效應。因此，重污染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會促使員工更加積極、有效地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化轉型，從而產生更強的ESG表現改善效應。本文依據《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將樣本企業劃分為“重污染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兩組，分別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8的（1）（2）列。在兩組樣本中，“員工持股計劃”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但“重污染企業”組的系數顯著大于“非重污染企業”組，表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重污染企業ESG表現的改善作用比非重污染企業更強。

從企業的信息透明度異質性來看：當企業的信息透明度較低時，信息不對稱會對企業的內外部溝通和合作形成較大阻礙（王生年 等，2023）^［54］，不僅導致外部的有效監督不足，也使得內部員工因遠離決策過程而對企業的忠誠度下降。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則可以有效緩解這一現象，員工有機會參與企業決策，不僅對企業的歸屬感增強，還會更積極地為企業的長期發展做出更多貢獻。因此，信息透明度較低的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具有更強的ESG表現改善效應。本文借鑒辛清泉等（2014）^［55］的方法評估樣本企業的信息透明度，按其均值將樣本企業劃分為“信息透明度高”和“信息透明度低”兩組，分別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8的（3）（4）列。信息透明度較高的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其ESG表現沒有顯著影響，而信息透明度較低的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顯著改善了其ESG表現。

3.地區異質性分析

在不同的地區，企業發展的環境存在顯著差異，這也可能導致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有所不同。當企業所在地區的市場化水平較高時，企業通常會受到更廣泛的關注和更嚴格的監管，往往傾向于采取更積極的ESG策略（Ren et al.，2015）^［56］，同時，員工的流動性也較強。在此背景下，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可以穩定核心員工，降低員工流失率（王燁 等，2021）^［57］，能夠更好地發揮員工的所有者效應，增強員工的歸屬感、責任感和參與感，從而產生更強的ESG表現改善效應。本文采用各省份產品市場發育程度指數來表征企業所在地區的市場化水平，并按其均值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市場化程度高”和“市場化程度低”兩組，分別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8的（5）（6）列。當企業所在地區市場化水平較高時，實施員工持股計劃顯著改善了企業的ESG表現；而當企業所在地區市場化水平較低時，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不顯著。

六、結論與啟示

在全球共謀可持續發展的背景下，ESG表現逐漸成為投資者評估企業長期價值和風險的關鍵因素。作為一種有效的激勵機制，企業通過實施員工持股計劃賦予員工股權，不僅有助于協調股東與員工之間的利益關系，還能激發員工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激勵員工關注企業的長期發展并主動參與企業的ESG實踐。本文采用滬深A股上市公司2014—2023年的數據檢驗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ESG表現的影響，得到以下結論：（1）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顯著改善了其ESG表現，該結論在經過工具變量法、DID檢驗、雙重聚類調整以及控制競爭性因素和同群效應影響等內生性處理和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2）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能夠通過促進綠色化轉型提升環境績效、通過提高員工滿意度強化社會責任履行、通過抑制管理層短視行為完善公司治理，進而顯著改善企業的ESG表現；

（3）企業實施持股比例較高、存續期較長的員工持股計劃能夠顯著改善其ESG表現，但實施持股比例較低、存續期較短的員工持股計劃對ESG表現的影響不顯著；（4）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重污染企業ESG表現的改善作用比非重污染企業更顯著；（5）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對信息透明度較低企業、市場化水平較高地區企業ESG表現的改善作用顯著，但對信息透明度較高企業、市場化水平較低地區企業ESG表現的影響不顯著。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得到以下啟示：第一，持續優化相關政策，激勵和支持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政府及監管部門應進一步優化企業實施員工持股計劃的相關制度設計，建立和完善相應的監管機制，為有效保障員工權益提供更好的制度支持。第二，企業應根據自身發展狀況，制定和實施適宜的員工持股計劃方案。一方面，應進一步擴大員工持股計劃的實施范圍，逐步放開員工持股比例及實際資金的上限限制，并加入非員工自籌選項，使顧問、合作伙伴等非員工群體也有機會參與企業的持續發展；另一方面，要注重長期激勵，有效激發員工參與企業發展戰略規劃和經營決策、促進企業長遠發展的工作潛能和積極性。第三，各地政府則應深化市場化改革，不斷提升市場化水平，為企業更好地實施員工持股計劃和更充分地發揮股權激勵的積極效應提供良好的外部環境。同時，政府與監管機構應鼓勵企業公開披露員工持股計劃的關鍵信息，如持股比例、期限、鎖定條款等，進而提高信息透明度和公眾信任。第四，企業應主動提高信息披露的質量和頻率，構建有競爭力的薪資福利體系，營造良好的工作環境，建立順暢高效的溝通機制，引導員工積極參與企業決策，進而充分利用員工的力量加快推進ESG戰略的實施和ESG績效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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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act of Implementing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s on ESG Performances of Enterprises

ZHAO li^{1， 2}，LU Yi-fan¹

（1. School of Finance， Xinjia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Urumqi 830012， Xinjiang， China;

2. Xinjiang Finance and Financial Coordination Innovation Center， Urumqi 830012， Xinjiang， China）

Summary：

Under the wave of “Dual Carbon”， ESG has gradually become a critical standard for measuring corporat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s pillars of socioeconomic progress， enterprises should focus not only on their operational performance but also commit to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and sustainable practices. In this context，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ESOP）—an innovative and incentive mechanism—grants employees company equity. This mechanism not only aligns the interests of shareholders and employees but also enhances employees’ motivation and creativity， encouraging their active participation in corporate environmental and social responsibility initiatives. Therefore， explor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SOP and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holds significant implications.

Based on self-determination theory， this study utilizes panel data from China’s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2014—2023） to examine the impact of the ESOP on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across three dimensions：environment， society， and governance. The results demonstrate that the ESOP significantly enhances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through capability and motivation. These findings remain robust after a series of robustness tests. Mechanism analysis reveals that ESOP improves ESG performance by accelerating corporate green transformation， boosting employee satisfaction， and mitigating management myopia from three dimensions of environment， society， and governance. Further research finds tha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ontract elements of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strategy with higher employee subscription rates or longer shareholding time has a greater effect on the improvement of the ESG performance of enterprises. Heterogeneity analysis finds that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has a stronger role in promoting the ESG performance of enterprises in high-polluting enterprises， low-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enterprises， and high-marketization enterprises.

The marginal contributions of this study are as follows： first， the existing research on the economic effects of ESOP implementation mostly focuses on short-term economic effects， such as financing constraints， financial information quality， and corporate supervision， and the existing research on long-term effects mostly focuses on enterprise upgrading and enterprise innovation. In contras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ESOP and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remains underexplored. Therefore， this paper studies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ESOP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which enriches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Secondly， this paper reveals the potential mechanism of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on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from three dimensions of ESG and provides strong evidence for understanding how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improves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In addition，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contract factor characteristics of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this paper shows that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with higher employee subscription rates or longer duration has a stronger effect on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which provides new ideas for subsequent research. Finally，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heterogeneous effect of the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on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from three perspectives： enterprise type， 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and marketization degree， deepening the existing research.

This study not only advances theoretical knowledge about the role of employees in improving ESG performance but also holds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or China’s green transformation and the realization of the “Dual Carbon” goals.

Keywords：

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 ESG performance; green transformation; employee satisfaction; management myopia; equity incentive

CLC number：F270.7; F205"""Document code：A"""Article ID：1674-8131（）0-0068-15

（編輯：劉仁芳；朱"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