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數字絲綢之路 數據跨境市場 數據要素
一、引言
隨著全球數字化進程加速,以數據為代表的新興生產要素成為驅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上海數據交易所等機構測算數據顯示,2022年全球數據交易市場規模已達906億美元,預計至2030年有望達到3011億美元。①表明國際數據交易行業市場將會蓬勃發展(圖1)。中國雖日益占有重要的地位,但距離美國等發展起步早、發展程度高的數字經濟主體仍有較大差距。數據跨境流動機制不健全是制約中國主動參與全球數據交易市場的“短板”。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加快建立數據產權歸屬認定、市場交易、權益分配、利益保護制度,提升數據安全治理監管能力,建立高效便利安全的數據跨境流動機制”。②
當數據成為關乎國家安全與國際利益分配格局的戰略性資源,數據跨境流動的規則建設與治理隨之成為全球數據治理及國際關系博弈的重要議題。各數字經濟主體相繼出臺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如美國主導的《跨境隱私保護規則》(Cross - Border Privacy Rules,CBPR)促進了成員國間高效靈活的數據跨境流動,歐盟推出的《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eneral Data Protection Regulation,GDPR)體現了其政策的本土化與“數據人權本源”導向。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數字經濟主體,在發展過程中確立了審慎限制跨境數據流動的屬地治理模式,將維護國家主權與數據安全作為基本治理理念,通過對內完善數據立法、對外融入已有數據協定及構建區域合作協定等方式參與全球數據治理。①然而中國數據跨境流動體系建設仍處于起步階段,一方面針對數據安全評估、數據重要性界定的標準規范有待完善,另一方面相關規章制度分散于各行業領域的具體規章之中,尚缺乏完整制度體系。②隨著全球數據治理博弈日益加劇,中國需盡快出臺數據跨境流動規則方案以在數據資源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打破美歐主導格局。③

“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頂層設計,“數字絲綢之路”作為其重要組成部分為中國構建區域合作數據跨境市場提供了重要實踐場景。中國支持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八項行動中指出,中方將創建“絲路電商”合作先行區,擴大數字產品等市場準人,深化數字經濟等領域改革,表明中國探索搭建國際數字經濟規則新體系的決心。以往的研究表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數據空間治理面臨國際競爭壓力、數字服務貿易壁壘等諸多制約,而數據要素對“一帶一路”中資本與技術要素的跨境貿易存在顯著驅動效應,⑤其有序跨境流動將賦能“一帶一路”統一大市場建設,⑥利于各國填平發展溝壑、共享數字經濟紅利。然而時至今日,連接“一帶一路”沿線各國且具備統一規范的數據跨境流動規則體系尚未建立,因此本文提出構建“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的邏輯框架與路徑選擇旨在彌補這一空缺。
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是從國內、國際數據要素市場建設情況出發,提出基于“數字絲綢之路”建設數據跨境流動機制,為中國參與國際數字經濟規則制定提供有效切口;二是從強化數據跨境流動機制頂層設計、完善數據跨境政策法規、培育多元數據交易模式、打造數據跨境流動生態的角度構建了“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的邏輯框架;三是提出了發揮“一帶一路”沿線數字基礎設施、數字產業與市場環境優勢,助力“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穩定繁榮發展的建設路徑。
二、國內外數據要素市場與“數字絲綢之路”建設現狀
數據要素指根據特定生產需求匯聚、整理、加工而成的計算機數據及其衍生形態。⑦數據具有替代土地、勞動力、資本等傳統生產要素的功能,還具有融合傳統生產要素創造新價值的功能,是高質量發展的核心驅動力,也是敏捷治理的關鍵要素。數據要素市場是以市場化資源配置方式實現數據要素高效流動的重要載體,其范圍包含數據作為生產要素價值化中的交易關系及數據價值化的場所,囊括原始數據到數據產品的形成全過程。“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涉及國內數據要素市場建設和數據跨境流動規則體系建設,具體分析如下:
1.國內數據要素市場建設
國內數據要素市場建設是中國參與數據跨境治理的基礎。自2014年大數據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開始,中國數據要素政策進入體系化構建階段。“十三五”期間數據要素與中國實體經濟進一步融合,《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國務院關于積極推進“互聯網+”行動的指導意見》等系列政策的實施培育了一批互聯網創新企業與數據交易機構,激活了中國數據要素市場的流通交易。2019年黨的第十九屆四中全會增列數據為生產要素,啟動了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的頂層設計。《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等文件的相繼出臺進一步完善了中國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機制。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從數據產權、流通交易、收益分配、協同治理等方面確立了數據基礎制度體系基本架構。2023年3月中國組建國家數據局以協調推進數據基礎制度建設。

及至今日,全國各省市已建立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上海數據交易所等80余家數據交易中心,為數據要素市場提供了交易與監管平臺;騰訊、字節跳動、阿里巴巴等互聯網企業依托先進技術生產各類數據產品,持續驅動數字產業活力增長;《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法律制度的落地實施為國內數據要素市場的安全發展與民眾權利保障提供了規制措施。數據要素市場基礎設施及交易環境持續改善、市場活力日益增強、安全發展法律制度基本確立,標志著中國數據要素市場化格局初步形成。①
然而,當前國內數據要素市場仍處于初級階段,依然存在發展問題。就市場制度體系而言,中國數據要素市場存在產權界定制度不夠完善、數據分級制度不夠健全、數據安全保障不足等問題;就市場法制化程度而言,中國數據要素市場整體法制化程度不高,缺乏完整法律制度框架,其相關法案多分散于各行業規章制度中,增加了規章制度的執行難度;就市場管理執行過程而言,規章制度的不完善和監督管理的不到位,對市場主體數據權利的有效保護存在事前監管困難、事后懲處不力等問題。②
2.數據跨境流動與治理體系
(1)數據跨境流動與治理
數據跨境流動指數據跨越國家邊境進行流動以在他國被訪問、獲取與操作。數據跨境市場強調在保障國家安全的前提下通過國際多邊治理合作,推動數據要素自由安全跨境流通。對數據跨境治理的研究一般基于主權安全、數據貿易及法律法規三個層面。數據跨境流動主權安全研究涉及數據流動、安全與主權的關系,通過各國跨境數據治理政策比較界定數據風險與識別風險路徑,③為數據跨境流動提供規制措施;④數據貿易研究關注流動規制對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如《服務貿易總協定》(The GeneralAgreement on Trade in Services,GATS)、《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igital Economy Partnership Agreement,DEPA)、世界貿易組織多邊貿易體制等貿易政策如何影響全球數據治理;①法律法規研究各國數據流動立法情況,并對規制模式提出意見。②
(2)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建設國際經驗
目前全球統一的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尚未形成,世界主要數字經濟主體已出臺政策為其數據跨境流動規制提供支撐。③21世紀以來,世界各國已推出涉及數據貿易議題的自貿協定近120個,覆蓋110個國家與地區(如表1所示),其中以美國與歐盟最具代表性。美國依托自身數字產業優勢,以促進數據自由流通、維護數字企業利益為導向制訂數據貿易規則,依據《澄清境外數據的合法使用法案》(The Clarifying Lawful Overseas Use of Data Act,CLOUD Act)在主張數據自由流通的市場導向的同時,對本國數據實施嚴格保護,常采取“長臂管轄”以單方面制造數據流通壁壘滿足其擴張數據優勢的需要,④其主導的CBPR協議顯著促進了亞太經合組織成員國間高效靈活的數據跨境流動。歐盟的數據跨境政篥倡導歐盟數據一體化與對數據人權的尊重保護,對歐盟外部數據主體進行嚴格安全評估與規制,對歐盟內部數據主體則具有相當的自主性與靈活性,GDPR協議、《非個人數據自由流動條例》(Regulation onthe Free Flow of Non - personal Data)、《數據法案》(Data Act)等條例的頒布實施標志歐盟數據流通法律框架已經建立。其他國家政府與國際組織也相繼出臺《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Economic Partnership,RCE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Agreement for Trans - Pacific Partnership,CPTPP)、《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igital Economy PartnershipAgreement,DEPA)等區域貿易協定以在全球數據資源博弈中維護自身利益。
(3)中國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建設情況
健全的數據跨境流動規則體系是中國參與國際數據資源競爭、引導建設數據跨境治理體系的前提。中國數據跨境流動量日益增加,對數據跨境流動與治理體系的探索不斷深入。⑤一是中國數據跨境治理框架已基本建立。《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等文件相繼出臺,標志著中國不斷完善相關頂層設計,推進數據安全有序跨境流動;《網絡安全法》《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數據出境安全評估辦法》等配套法案的實施表明中國數據跨境監管體系已經逐漸成形。二是中國數據基礎設施規模持續增大。5G用戶全球占比超過60%,數據中心算力總規模位居世界第二。①“數字絲綢之路”借助中國在人工智能、5C、云計算等領域技術優勢,為各國數字經濟發展提供硬件支持,在數字經濟發展薄弱地區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提升了網絡支持效率,其中在南非合作建成非洲首個5G獨立商用網絡,使非洲地區信息產業實現跨越式發展。數據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為數據跨境流動奠定了堅實基礎。三是中國數字領域國際合作不斷拓展。截至2024年4月,中國已與五大洲31個國家建立雙邊電子商務合作機制,(并同阿拉伯國家、中亞五國等區域組織建立數據安全合作倡議,在多邊數字治理中發揮重要作用。同時,中國在已正式加入RCEP后積極申請加入DEPA、CPTPP等國際貿易協定,意圖在數據跨境流動規則方面加強國際合作,消除貿易障礙。四是中國開展多平臺多地數據跨境流動監管試點。國家發改委、商務部等政府機關已出臺相應方案,全國各省市也陸續頒布數據條例或數據條例草案,促進數據流通利用,加速數據跨境市場建設。
然而,中國數據跨境流動體系依然存在部分問題。從監管措施視之,目前的跨境流動監管體系與數據保護水平不夠完善,境內前置審批等部分規章制度不夠周全,同時境內監管法律法規分散在各個行業內不能形成統籌,以致數據評估與審核過程出現標準口徑不一的情況。從中國在全球數據跨境治理體系中的作用視之,中國數據跨境治理體系同WTO等現行主流貿易規則不兼容,國際合作數據跨境流動治理參與度較低,“朋友圈”有待拓展。此外,在中國尋求擴展數字經濟領域國際影響力、參與全球數據跨境治理的新階段,面臨如何應對來自美國及其盟友對中國參與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制定的排斥問題。基于“數字絲綢之路”構建數據跨境市場正是這一視角下的破局之路。
3.以“數字絲綢之路”探索數字經濟國際規則新體系
盡管“一帶一路”早期基礎設施建設已為“數字絲綢之路”奠定基礎,但其發展真正搭載數字經濟建設應源于2015年世界互聯網大會對推動全球數字經濟發展、構建“數字絲綢之路”的論壇討論,2016年“一帶一路”空間認知國際會議隨之提出“數字絲綢之路”國際科學計劃,期望通過跨國數據與技術共享為“一帶一路”建設提供可持續發展動力。“數字絲綢之路”概念由習近平總書記于2017年第一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正式提出,旨在將數字設施與技術同“一帶一路”倡議有機結合,堅持以數字產業為基礎,加強沿線各國在數字經濟與人工智能等數字密集型產業及相關前沿領域的合作;2018年全國網絡安全與信息化工作會議中,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強調需加強同沿線國家在數字經濟、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與網絡安全等方面的合作;③2023年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習近平總書記宣布中國支持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八項行動,其中指出中方將創建“絲路電商”合作先行區,擴大數字產品等市場準人,深化數字經濟等領域改革。
“數字絲綢之路”是數字經濟背景下持續推進“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舉措,表明中國探索搭建數字經濟國際規則新體系的決心,在沿線各國積極參與下已取得多方面卓越成就。從頂層設計角度,高級別交流活動的持續開展與《數字化轉型伙伴行動倡議》《全球數據安全倡議》等共建數字經濟秩序倡議的提出使中國與沿線國家增強了經濟、文化聯系與政治互信,中國同五大洲17個國家簽署了“數字絲綢之路”合作諒解備忘錄,在數字經濟合作機制方面得到完善與深化。從數字經濟發展環境優化角度,中國以投融資體系建設與數字化人才培養為抓手,前者如《中國一中東歐國家合作索菲亞綱要》的制訂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數字經濟高質量投資環境的建設起到積極示范作用,后者如通過吉爾吉斯斯坦“數字游牧民族”試點項目、《非洲數字化轉型戰略》等數字化發展方案,為“數字絲綢之路”項目培育和輸送了大批高水平建設人才。
當前數據跨境流動在“數字絲綢之路”建設中所起的作用相對有限。從國內環境而言,市場規則與相關法律制度的不成熟使數據價值難以發揮,國內數據跨境流通和釋放量的不足導致“一帶一路”數據共享平臺交易量不高,在不完全的市場中數據價格難以體現數據價值。從國際環境而言,“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經濟發展水平不一,貿易規則、數據標準和監管機制難以協調,同時由于復雜地緣關系缺乏國際監管合作,不利于數據要素的跨境流動。從數據要素本身特征而言,數據要素同其他生產要素的緊密關聯使得其價值難以單獨核算,因此針對其產權界定、治理方式等規章制度依然處于探索階段。
三、“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議的邏輯框架
“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是中國參與全球數據治理的重要頂層設計,旨在連接“一帶一路”沿線重要數字經濟主體,使各國的優質數據和數據產品在跨境應用場景中匯聚融合。
1.強化“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頂層設計
(1)共建“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監督管理機構
加快完善數據要素跨境協同機制是“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設的重要命題。在“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各國數字技術蓬勃發展,各地成立數據管理機構,數據驅動的數字經濟繁榮以中國、新加坡等為核心節點的背景下,各國應共建數據跨境監督管理機構以回應市場主體對組建國際層面專職管理部門的期待,其建設方式應參照歐盟數據保護委員會等數據跨境監督管理機構,對數據安全規范、數據風險評估與數據跨境治理等數據跨境流動核心問題進行審查。
數據跨境管理機構執行工作的主要難點在于,如何處理與各國數據管理機構的關系并平衡數據跨境治理機構和各國市場參與主體間職能。一方面,由于行政模式各國相異、各行業數據管理機構與隸屬關系不盡相同,在執行數據跨境監管時可能存在職責不清、多頭管理等問題,需要通過行政手段提高監管效率與監管落地程度;另一方面,數據要素同各地相關業務領域結合,構成了復雜的業務領域,數據集、數據服務與數據應用在“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各國落地方式不一致,形成了互補的數據產品鏈。因此數據跨境管理機構需理順各國相關部門、行業職能,完善條塊協同機制。
(2)推進“數字絲綢之路”數據供給與需求側改革
于供給側而言,“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首先需解決不同數據供給主體在數據采集、數據處理過程中因樣本數量時空間分布不均、采集標準不同等導致的供給質量良莠不齊的問題,為此東亞、東南亞等數字經濟水平相對發達地域需尋求建立統一的數據采集與處理標準。供給側改革的另一關鍵在于拓展數據流通形式,如通過數據交易平臺引入數據開放、數據共享等供給新渠道,同時增加數據產品與數據服務跨境獲取渠道,促進數據資源供給、降低數據獲取成本。于需求側而言,“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需參照美歐相對成熟的數據市場環境引入數據信托、數據運營等新模式,以數據經紀人、數據商與數據托管機構等新興主體為中介,促進數據市場繁榮。
(3)促進“數字絲綢之路”數字產業關鍵技術創新
提高數據應用能力與數據價值轉換率是推進相關國家數字經濟增長、在全球數據跨境流動中最終受益的前提。“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只有促進數字產業關鍵技術創新,才能在全球數據價值鏈中提高分工地位。對于以中國為代表的數字經濟相對發達的數據市場主體而言,一方面,應提高數字技術研發支持經費占科研支出的比重,同時出臺相關政策鼓勵通過政府產業投資基金對具有技術創新優勢的數字企業進行投資,尤其對生產數字芯片的龍頭企業發展過程中被“卡脖子”的關鍵技術,使其從一個“遙遙領先”突破到全面桎梏突破。在“專精特新”中小企業中,重點培育一批具有強關鍵技術創新突破能力的服務數據跨境交易的“小巨人”。另一方面,應堅持自主研究與外部引進相結合,通過學術交流、合作研究、技術轉移等方式向具有先進技術產業的國家與企業學習,發揮數據跨境合作作用。對于數據產業相對落后的中亞、西亞地區,應當引入關鍵技術進一步加強數據產業與相關基礎設施建設,打造關鍵產業與特色產業,以盡快入局全球數據市場。
2.完善“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政策法規
(1)健全“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監管制度
面對當前數據跨境流動規則不完善的問題,“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各國應加快合作健全數據跨境市場制度與規則,破解數據跨境流通障礙。其一,需細化數據跨境管理政策與路徑。一方面,需完善數據的分級分類管理制度,盡快按照中國《數據安全法》與其他沿線國家的有關要求出臺國際層面的數據跨境分級分類標準,明確不同重要性數據的監管措施,同時應當參照沿線各國法制水平狀況制定實施路徑;另一方面,需探索完善多樣化的數據傳輸渠道,引導數字企業經由監管機構可預期的方式進行數據跨境貿易,實現國家數字經濟產業發展的戰略目標。其二,需提升數據安全防護能力。這要求數據跨境管理機構聚焦當前數據跨境交易需求,結合各國國情與當前國際通用規則,明確市場中各類監管對象并制訂監管標準和監管程序,在規則建設基礎上不斷加強數據安全性審核、數據合規、數據欺詐等重點領域的執法強度,構建數據跨境市場的公平環境。其三,需不斷創新治理手段。在降低市場準入門檻的基礎上通過引入評審機構、動態調整“黑白名單”的方式,避免對數據跨境市場主體的不必要干預,為市場創新與高效實踐提供足夠空間。其四,需構建形成多元治理合力。在市場監管具體實施路徑上,為滿足監管效率的要求,可探索數字企業自我審查、市場監督機構與第三方外部機構審查相結合的路徑。①市場監督機構應要求數字企業自行開展風險評估并提交備案,同時仿照《個人信息保護法》中關于互聯網企業聘請外部獨立機構對個人信息處理活動進行監督的規定,成立由第三方外部機構構成的監管方對數字企業數據跨境合規問題進行定期審查,并公布審查報告。
(2)解決“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權利歸屬問題
數據權利的界定是數據跨境交易運轉的重要前提。中國“數據二十條”雖已經提出了數據持有、數據加工與數據經營三權分立的數據產權制度框架,卻并未給出三者具體邊界和具有可操作性的規制措施,因此數據跨境權利歸屬制度的探索是現行完善數據跨境市場政策法規的焦點。
要解決數據跨境權利歸屬問題,一方面,需加快對數據確權方式的探索。數據管理機構需以“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中的實際場景、實際問題為切入點,深入開展數據產權理論研究,分類分級探索數據確權授權路徑,持續完善數據產權制度框架體系;另一方面,應當加快建立數據收益分配制度,對數據要素價值與價格、要素貢獻與回報率等形成科學的評估評判標準,使勞動者的貢獻與報酬相匹配,重點關注公共利益和相對弱勢群體,實現效率和公平相兼顧,讓全體人民更好共享數字經濟發展成果。
(3)對接國際高標準數字經貿規則
“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政策法規需從沿線各國現有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出發,對接國際高標準數據經貿規則,以打破現行體系中存在的因數據安全標準、數據格式不統一等造成的傳輸不暢等問題。中國應探索數據跨境市場與其他區域數字貿易規則之間的制度性銜接方案,可借鑒CPTPP框架排除不必要貿易障礙促進區域數據自由流通,可依照DEPA、RCEP等協定建立可信可控的數據跨境流動安全認證制度,在排除數據跨境流通的制度障礙的同時不斷擴大數據跨境治理與國際合作。
3.培育“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多元交易模式
(1)政府主導場內數據交易多點突破
“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各國政府是數據跨境市場中的管理主體與公共數據的供應方,應在數據跨境市場建設中發揮有序引導和規范發展的作用。場內交易發生在“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各國數據交易場所與平臺,應強調基于數據跨境治理合作的政府管理機制,通過構建聯合數據跨境管理局機構,打破原有市場放任流通的數據要素與數據產品運營模式,確保公共數據順利進入市場開展流通和交易活動,推動各國數據產品實現大規模、高質量有序對接。場內數據交易需結合沿線各國特色產業與數據產品,從不同角度出發拓寬業務模式,提升數據跨境交易吸引力。如深圳數據交易所提出數據動態評價以降低企業準入門檻,實現數據的包容審慎監管;貴陽數據交易所探索基于氣象、電力等特色數據專區的運營模式,降低了數據供需信息差。
(2)企業主導場外數據交易活躍創新
企業是數據跨境市場的創新主體,在生產經營活動中積累了大量數據資源,是數據要素的提供方和主要需求方。場外交易強調市場的自由競爭,是現行數據交易的主要形式。在“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活動中,企業之間不通過官方交易平臺的場外交易,應結合自身發展目標構建數據產品和數據應用場景以釋放企業創新能力與數據價值。在“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建設過程中,場外市場建設應充分發揮跨國企業等市場供給與需求主體的作用,由市場供需關系和本身價值決定數據要素與數據產品價格,增強數據要素在沿線國家數字經濟發展中的基礎性作用,同時推動數據要素同沿線國家可進行數字化轉型的基礎產業相融合。長期以來,大量機構通過收集多方數據,創新業務模式,始終保持場外數據交易活躍。
為滿足跨國公司業務開拓對跨境數據采購需求,“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需通過場內場外交易相互融合形成多元化數據產品。同時應當確保數據跨境場內場外交易量的平衡,場內交易場所面臨合規要求和交易主體資格與進場意愿之間的沖突,一旦企業難以達到合規要求而轉向場外交易,長久則不利于數據交易市場健康發展。
(3)第三方數據服務拓寬數據跨境交易模式
在“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場內場外兩級市場建設背景下,第三方數據服務生態亦需不斷完善。雖然,目前國內市場中相對較少,但在美國等發達地區第三方數據服務已經成為市場生態的重要組成。數據商、數據服務機構與數據投行等均可被納入數據服務生態范疇,其核心是為數據供需雙方提供各類市場與數據服務,是數據要素有序跨境流通的重要推手。各類數據服務機構須在數據管理機構與數據交易場所支持下積極尋找市場定位,推動第三方數據服務生態不斷完善。如借鑒上海數據交易所“數商生態”服務平臺建設多元化跨境途徑協助數商開展跨境業務,將服務推廣到數據跨境流動的各個環節;如培養數據經紀專業從業人員,為數據服務與數據跨境市場交易主體提供紐帶性人才。
4.打造“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生態
(1)以問題導向持續優化數據運營環境
打造“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生態是循序漸進的過程,因其發展處于初級階段,治理體系不夠完善,將持續面臨數據標準化、數據產權、公共/私人數據界定等領域相關問題。中國與共建國家應始終堅持以數字產業發展的突出問題為突破口持續優化數據運營環境。如針對部分標準資質合格、數據質量過硬的大型跨國數字企業因審查流程與監管手續導致數據流通不暢的問題,建立數據跨境白名單機制,在認同部分地區企業數據保護水平已達到要求的情況下同該地區簽署雙邊數據跨境流動專項協議以適當放松限制,同時根據現實情況進行動態調整。
(2)以國內試驗田開展數據跨境貿易試點
“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整體框架的實施需依托國內數字經濟創新發展試驗區、自由貿易試點區等具有數字經濟發展優勢和國家政策扶持的試驗區開展先行探索。國際數據貿易規則與中國現行政策存在規范差異,因此先行地區需集中探索建立適用于“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國家數據政策的可能性,這對于推進數據跨境市場建設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其一,須在試驗區內開展數據跨境流動規則試點,針對已有的數據流動交易、數據安全保護、數據確權定價等規則制度進行改進,擬定相關法律規章、監管體系和標準規范,以探索國內數據要素市場和國際數據跨境市場中數據全周期的市場環境與規章制度體系優化方式。其二,針對數據跨境市場重點輻射的民生領域,須在試驗區內開展數字產業與實體產業融合培育試點,加快推進數據供給高質量、數據流通安全可信、數據應用多元創新的市場環境建設,讓數字產業與實體產業相融合成為產業發展與經濟增長的新動力。其三,針對數據交易規模較大、數據產品豐富的數據跨境市場重點區域,須結合區域內數據要素特征鼓勵針對特定領域探索數據跨境體制機制、數據產品應用、數據基礎技術等新型數據要素運作形式,圍繞不同場景加快數據深度應用,形成一批可操作、可復制、可推廣的數據跨境流通經驗做法。
(3)以“一帶一路”倡議國家合作打造數據生態聯盟
“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設要求沿線國家依托數字經濟重點城市群和數據要素基礎設施平臺,推進數據跨境生態聯盟建設。數據跨境生態聯盟需融合不同國家地區政府、科研院所、數據相關企業等多方市場主體,建立跨境協作關系,以充分發揮各方優勢。
各國政府作為數據的重要來源和數據跨境治理的核心,應不斷推動國際合作,為數據跨境流動與數據跨境治理提供解決方案。企業應充分重視數據跨境市場建設機遇,立足當地市場情況推動數據要素同相關產業深度融合,不斷拓寬數據應用場景,圍繞新興技術產品和新業態模式發展建設良好市場生態。同時大型跨國企業應加大海外調研力度,提升國際化運營能力,推動建設以數字產業跨國公司為主導的“數字絲綢之路”國際商會,協助沿線國家政府加強數據信息領域強化合作。高校和科研院所作為數據跨境市場發展的技術創新來源和橋梁紐帶,應注重人才交流培養,提高全民數據要素利用意識和數據素養,讓更多市場主體加入數據要素潛力挖掘和數據產品跨境交流應用中來。同時各國政府應聯合建立數據跨境流動國際生態聯盟,搭建關鍵數據技術的聯合研發平臺,完成技術攻關。
四、“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設的路徑選擇
1.以數字產業優勢推動“數字絲綢之路”跨境貿易
“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是進一步連接“一帶一路”統一大市場各生產要素的橋梁,其數據價值、數據流動同數字經濟中各個使用場景密切相關。中國數字貿易額、數據市場規模與數據資源量均位于世界各數字經濟主體前列,在數字經濟發展歷程中已經建設成完善的數據基礎設施與活躍的數據市場主體,因而跨境貿易發展潛力巨大。數據跨境市場通過發揮電子商務等相關產業優勢,減少貿易成本、提高生產效率,推動“數字絲綢之路”跨境貿易。
電子商務是數據跨境流動的重要載體。中國在支持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八項行動中強調了創建“絲路電商”合作先行區以發揮中國電子商務產業優勢,而福建、浙江等部分地區已率先采取相關措施,利用數字經濟政策紅利使跨境電商等成為外貿新增長點。一方面,電子商務平臺通過收集整理數據生產鏈上政府部門、企業等供給主體提供的產品信息,減少了數據跨境貿易中的信息不對稱,便于對多方數據信息、服務條款進行比對,使交易效率化、透明化,在減少貿易成本的同時加快了交易效率,實現了資金的快速流動;另一方面,電子商務平臺的審核監管服務與數據上傳下載渠道為數據跨境貿易提供了保障,利用云平臺的存儲功能也更加節約時間成本。
中國將基于相關產業優勢,構建跨境電子商務、金融科技、工業物聯網等深層數據應用場景,促進傳統產業實現數字化轉型升級,為其提供更多商業機會與增值服務。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設將推進沿線各國數據產品和優質數據集有序流通,為中國數字產業發展帶來新機遇。
2.以優越市場環境賦能“數字絲綢之路”多邊投融資
“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建設將連接亞歐大陸重要數字經濟主體,其參與主體之廣、數據資源之大、數據產品之多將顯著促進沿線國家數字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大數據中心、云計算等數據基礎設施和數據相關產業市場方興未艾,為沿線國家發展帶來巨大投融資需求。
“數字絲綢之路”沿線區域具備政策優勢與數字經濟發展基礎,將顯著提高投資回報期望。《全球數字經濟競爭力發展報告》中“一帶一路”沿線26個國家居世界數字經濟競爭力排行榜前50名,尤其中國與新加坡在數字產業、數字創新、數字設施與數字治理發展水平方面在全球具有明顯優勢。①中國在基礎設施共建領域具有基礎設施建設能力強、作為融資后盾的外匯儲備豐富、對“一帶一路”共建具有完整全面的發展理念與發展思路等比較優勢,具備數據跨境市場投資后備條件。其他沿線國家亦推出相關政策推動數字經濟相關基礎設施與投融資發展。東盟已先后出臺《東盟數字融合框架》等重大規劃以期打造東盟數字經濟中心;中東歐國家在數字通信基礎設備、網絡安全制度等已相對完善的基礎上同中國在基礎設施、金融保險、通信科技、交通物流等多方面加強合作;中亞、西亞各國數字經濟發展處于相對初級階段,應積極投入資金建設數字經濟基礎設施,與中國集中合作于交通物流、通信科技等領域,培育當地數字經濟應用生態。
數據跨境市場相關產業建設要求較高、投資鏈條與資金周期較長,具有顯著的投資乘數效應,因而對國際資本具有重要吸引力。②以絲路基金、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開發銀行為代表的“一帶一路”產業發展投融資體系,將為數據跨境市場建設提供有效投融資支持。同時數據跨境市場環境的完善將帶來顯著技術溢出效應,通過提升沿線國家網絡安全水平、政府電子政務服務水平、數字治理監管力度等軟性市場環境,有效減少投資信息不對稱,進一步提高投融資效率,成為跨國公司進行投融資的關鍵因素。
3.以數據要素規模效應助力“數字絲綢之路”基礎設施建設
中國與“數字絲綢之路”共建國家深耕信息基礎建設與數字化技術的互聯互通,雖已經取得了部分成就,但沿線國家要素市場建設的不均衡問題較為明顯。其一是國家間數據基礎設施鴻溝表現明顯,部分發展中國家數字基礎設施較為缺乏,網絡接入和使用水平不高;其二是由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數據治理制度差距較大,全球數字平臺和數字服務貿易均存在較大不均衡。“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將充分發揮數據要素規模效應,助力“數字絲綢之路”基礎設施建設,減小沿線國家數字平臺與數字服務貿易差異。
數據要素的規模效應體現在數據的潛在邊際價值隨數據的規模增加而遞增,數據資源隨數據的生產與消費而不斷增加,其對生產力作用不斷增強,在數據市場參與者及數據資源供給量不斷提升的前提下,數據市場交易及企業生產涉及的數字經濟產能邊際效用亦不斷提高。數據要素的規模效應對“數字絲綢之路”基礎設施建設的作用具體體現在對數據算力、數據加工分析等承擔數據中心相關功能的基礎設施與數據產品應用、賦能同傳統生產要素結合形成新生產體系的數據相關產業基礎設施建設。一方面,數據中心相關基礎設施需傳遞、存儲與計算大量數據信息,是數據承載和提供算力的重要單元,為數據安全存儲和數據信息計算、數據產品生成提供重要支持,數據跨境市場將圍繞數據跨境流通平臺樞紐節點建設數據中心集群算力基礎設施,對各區域算力供需做持續引導;另一方面,數字基礎設施將依托當前新一代數字產業發展試驗區的建設要求,推廣支撐現代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據產品研究,圍繞數據中心開展數字技術和數據產品研發,加速成果轉化。同時應用新一代數字技術對傳統基礎設施進行數字化改造,推進新興數字基礎設施與交通、能源、工業生產等傳統設施的有機融合。
隨著“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的構建,中國將加強與沿線國家的數字經濟聯系與數據貿易往來。數據要素的規模效應將帶動沿線國家數字經濟蓬勃發展,助力傳統基礎設施的數字化轉型,此舉將有利于中方同其他沿線國家的信息溝通與合作,使得進一步的高質量、深層次的產品貿易,多邊投融資,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與其他合作成為可能。
五、結語
本文以國內外數據要素市場建設與“數字絲綢之路”發展歷程為基礎,提出依托“數字絲綢之路”建設數據跨境流動機制的構想。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設依托構建數據跨境管理機構、推進數據要素市場供給需求側改革、布局數字產業關鍵創新強化市場頂層設計,通過健全數據跨境市場監管和權利制度、對接國際高標準數字經貿規則,完善數據跨境市場政策法規,進而形成場內場外兩級市場活躍創新多點突破、第三方數據交易服務模式不斷完善的多元交易模式,打造國內試點、國際合作、動態優化的數據跨境流動生態。關于數據跨境流動機制的落地方案,本文提出以沿線國家數字產業優勢、優質投資環境及數據要素規模效應為基礎,推動跨境貿易繁榮、多邊投融資活躍、基礎設施建設完備的“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市場和數字經濟帶建設。
激發數據要素活力是當前中國深化重點領域改革的主要議題之一。與其他生產要素類似,“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設將構建以國內數據要素市場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數據要素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發展格局。數據跨境流動機制建設將以拓寬數據應用場景、提升數字技術與數據產品效率的方式暢通國內數據要素市場循環,同時將帶動沿線地區數字經濟產業建設,為國際數據市場循環增添推動力。
“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機制的建立同國家政策與時代發展相伴,將隨數字技術與數字產業的不斷發展,展現出新的數字經濟動能。在此發展過程中需堅守國家安全底線,維持數據安全與數據開放間的平衡,服務國家發展大局。中國應聯合沿線國家建立數據跨境管理結構,從多個角度積極布局數字產業發展;數據跨境市場中各個主體應當積極尋找在數字技術進步與業務創新相互促進環節中的發展定位,尋找新的數字經濟增長點。在全球數據博弈日益加劇的背景下,探索建設“數字絲綢之路”數據跨境流動規則體系,提高在國際數據治理體系中的話語權,中國數字經濟發展也將迎來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