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挑起的關稅戰背后有著精明的算計,但算計的精明與否與能否達到預期,兩者之間存在巨大的不確定性。關鍵的原因在于,世界貿易正在發生位移,經濟秩序也在經歷重構,而且是以華盛頓“權力之手”不能完全掌控的方式。
特朗普做出了加征關稅的決策,而且還在不斷變臉,但關稅對美國經濟的影響,他絕對做不到收放自如。英國《金融時報》4月6日的文章,分析了關稅的“粘性”問題,即一旦通過加征關稅豎起貿易壁壘,想拆除并不容易。根據這篇文章的分析,基本可以預判特朗普在關稅問題上的回旋空間。比如,貿易壁壘背后會形成新的產業利益集團以及強大的游說勢力;若想轉變政策削減關稅,那就需要(在國內)尋找其他稅種,而以常識來看,對國內加稅政治壓力會更大。
雖然特朗普在關稅問題上有所回撤,但大范圍、大幅提升關稅的局面,在可預見的未來沒有也不太可能改變。美國政治新聞網一篇報道援引白宮內部人士的話稱,特朗普政府尋求的是“混合型策略”,絕非純粹的自由貿易。“雖然尚未聽說高層就豁免問題作出最終決定,但預計政府將采取基于行業的豁免、基于國家的豁免,或者雙軌并行。”
由此可見,無論最終弄出一個什么策略,在關稅“粘性”的加持下,“特朗普關稅”都具有不可逆性。
鑒于美國經濟的體量與對世界的外溢影響,接下來出現的很可能是美國康奈爾大學教授埃斯瓦爾·普拉薩德所稱的“一個關稅時代”。他在《外交事務》雜志的文章中寫道,“特朗普最愛把談判當真人秀,各國只能配合演出,給他搭個‘贏家’的臺階,反正這個人無論如何都會宣布自己大獲全勝。”但普拉薩德也指出,無論特朗普與其他國家如何討價還價,最終塑造出的都將是一個以保護主義、對抗博弈和利益交換為特征的新經濟秩序。
不過,“關稅時代”可能更多地只發生在與美國貿易相關的鏈條上,因為其他經濟體可能會選擇另一個方向。普拉薩德就指出了新經濟秩序“繞開美國”的可能性。他在文章中寫道,“面對美國市場準入受限和消費者需求疲軟,世界各國將尋求出口市場多元化、建立排除美國的貿易協定等策略,以緩沖這場迫在眉睫的全球貿易戰沖擊。”他特別提到,尤其是那些已經建立穩固貿易關系的國家,或許能徹底繞開美國。
《經濟學人》雜志的文章也隱晦地提到了“繞開美國”。這篇文章“設想”了一個主張自由貿易“開放貿易聯盟”,即內部協調日益緊密的歐盟和貿易額占重要分量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經濟圈。
這兩大經濟圈吸納了34% 的全球貿易進口額(遠超美國的12%),根據經濟學“需求側規則制定權”原理,這樣的體量足以對全球貿易秩序產生影響力。
特朗普的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斯蒂芬·米蘭,在解釋為何美國在關稅談判中占據優勢時, “無意中”也提到了這種“需求側權力”。他表示,美國是全球最大的消費市場,而且擁有眾多進口替代選擇,“這種不對稱的議價能力差異,最終導致關稅成本主要由其他國家承擔。”
但是,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的數據,美國進口額的全球占比,已經從2000年的20%降到2023年的12%。《經濟學人》的文章分析稱,這一變化不僅反映出新興市場和區域供應鏈的崛起,也體現了美國經濟結構的轉型,而且“隨著服務業壯大,美國對進口商品的需求已趨于平穩。”也就是說,斯蒂芬·米蘭所稱的“議價能力”事實上已經明顯弱化,如果不是他的思考前提還停留在20多年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