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上學時,我們或多或少都有過這樣的憧憬:“等未來科技發達了,物質生活超級豐富了,我們就不用那么辛苦工作了。”這也是曾經著名經濟學家凱恩斯在20世紀初的暢想。
結果,世界并沒有變成那樣。最近讀到許多“幼兒園減負”的新聞,發現原來以前小學二三年級才學的東西,現在已經要讓幼兒園的小朋友一股腦兒吞進肚子里了。“卷”成這樣可怎么辦?
這真是文化問題嗎?會不會,技術快速進步,反而會導致人們越來越有壓力?
不應該是技術越發達,越來越不需要我們自己動手勞動了嗎?但在經濟學上,這恰恰是一個和我們的直覺相背離的現象——隨著信息技術的大規模進步和應用,經濟上的生產率——也就是單位投入得到的經濟回報,并不見得會隨之增長,甚至還可能發生倒退。
為什么會這樣呢?這是因為我們的經濟基于市場。市場經濟下,決定經濟實際增長的,并不是我們有能力生產多少產品,而是有多少生產出來的產品能夠通過交換實現價值。
這意味著,即使我們的生產效率提高了,可以用同樣的成本生產更多商品或服務了,但只要市場的購買力不足,它們的價值就難以實現,甚至還可能引發降價。而一旦降價速度比生產效率提升更快,就意味著技術提升反而伴隨著在市場上的收獲減少。
也就是說,“技術進步”帶來的經濟提升是一個相對的概念。類似于水漲船高,隨著技術進步,原來高附加值的產品會變便宜,利潤會變低,要維持市場上的利潤,人們就要去生產更高附加值、更高技術的產品或者服務。
這就是我們為什么會越來越“內卷”的其中一個原因——隨著技術進步,一部分“簡單”的工作被機器或者新的技術替代了,要維持同等的工資,我們就要去找更高附加值的工作,而附加值,一部分體現在我們的教育上。于是,技術進步越來越快,我們也就要學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針對這種情況,德國哲學家普萊希特(Richard David Precht)在幾年前出版的著作中提出了一個更加令人灰心的觀點:隨著新技術的出現,舊工作的價值降低,但新技術創造的高價值工作也在變得更少,整個就業市場會兩極分化。人們要么擠破頭“卷”向最高處,要么就放棄留在中間,甘愿被技術革命的浪潮甩到社會底部。
他這番論述的背景是:理想情況下,當社會中的財富、購買力都均勻分布的時候,技術提升帶來的生產繁榮也能被均勻地消化,社會也就均勻地進步。但現實是,過去的幾十年里,全球的貧富差距還在變大,不同的行業,不同背景的群體的收入差距還在拉大。這種不均衡的情況下,人們的消費意愿也是不均衡的——最有錢的往往不會把那么大比例的財富用于消費,而普通人消費占財富的比例雖高卻錢不夠花。
更麻煩的是,新的技術進步是高度集中化的——依賴于巨大的投資和金融支持,這樣一來,普通人的工資和消費力的提升速度就往往會更為落后。而與此同時,新的技術又在加快把普通人的工作變得更為“低端”,從而會形成一個越內卷越難有更好收入,技術越進步越內卷的惡性循環。
這樣的邏輯反駁的,是那些“技術樂觀主義”的觀點。一些人認為,只要把技術進步不斷推進下去,未來就遲早會有經濟大發展,我們只需要忍過當前的“瓶頸期”就好了。然而,如果我們已有的矛盾與失衡得不到調整,技術飛躍或許只會讓我們卷出新的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