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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

2025-05-12 00:00:00盧燨
山花 2025年5期

天空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

——海子《黑夜的獻詩》

云從遠山升起,浸染著一圈橘黃,飄然,翻涌,漸漸連成一片。然后是鳥群,黑褐色的,搖曳著掠過。它們鳴叫,叫聲詭譎,一聲,又一聲,漸漸地,遁入通紅色的日頭,日頭偏東,溫和、妥帖,不似正午的太陽那般拒絕任何人的注視。

這是此刻透過父親的眼睛觀察到的天空。父親同往常一般,站在陽臺邊,給那幾株藤蘿、紫羅蘭澆水,間或將視野投向天空。當然,父親能夠輕松做到一心二用,照看花草的工作并未因為望天的動作而中斷。

我還在吃早餐。早餐是父親早起做的,雷打不動,一碟橄欖菜,一顆水煮雞蛋,一碗白粥,外加一小杯牛奶。父親從來不怕燙,手剝剛出鍋的雞蛋,喝下熱騰騰的白粥,一氣呵成,因此吃得快,五分鐘內便解決了早飯;我就不成了,吃飯慢,一日三餐對我而言無不是拖沓的,望不到盡頭,于是,我的目光有充裕時間在各角落逡巡,食廳、廚房,再到客廳,到陽臺……

不過眼下我沒有看天,如父親那樣,因為我的頭頂不過是吊板,再有就是那多年沒有擦拭、早已積灰的水晶吊燈。我的目光開始輕盈地滑過餐桌,穿越客廳,經過通透的玻璃門的幾次衍射,停泊于陽臺,先琢磨那些花木,那一點點微弱閃爍的綠,最終,才落在父親的身上。但這種方式不能讓我真正靠近他,父親站在日光里,身上薄薄的一層光影將我們徹底分開。

我長久地注視他,忘記了時間。當眼神過度聚焦,我發覺父親開始在一片光亮里彌漫、消融,直至最終只剩下地上一枚碩大的日影。我不得不轉頭,避開他。

當然最后我還是朝他走去。我背著沉重的書包,和他點了個頭,表示我要去上學了。他有時聽不著,沉浸在花草世界里(當然也或許是沉浸于頭頂的天空),我一概當作他已經知曉,推開門,走了。有時他把眼光緩緩轉向我,并延伸到我的眼底,我們對視著。沉默,巨大的沉默,然后我會避開他的目光,他才如夢初醒,低聲說句:“哦,好,去,去吧。”我說:“嗯”。

我從來不在陽臺久留。

樓下,我推出單車,騎車出小區。視野一點點開闊了,巨幅的天空漸漸懸浮于頭頂。我仰頭,看天,烏黑色的鳥群搖曳、升騰,顯得凜冽、奇崛,偏東方向,還是那一枚毛毛的日頭,宛若一粒緩慢燃燒的水晶球。我確信,我與父親看的是同一片天。由此,我與父親似乎建立了一點關聯,這也成為了我一日中最沉醉的時刻。

上午是兩節數學,一節英語,一節語文,最后一節是歷史。數學我最厭煩,英語次之,語文小有興趣,唯獨歷史,每次課前我都充滿期待。只是這種情緒每次都被現實的課程內容徹底消滅。老師永遠講的是教科書上那些宏大的“事件”,在一節課短短的時間內,它們如一顆顆孤立的星辰被不斷羅列,或被濃縮為一張線條草率的素描,進而走馬燈一般閃過。鴉片戰爭、兩次世界大戰、法國大革命、美國獨立戰爭、工業革命……這都偏離了我對“歷史”最簡單粗暴的理解,所謂歷史,不就是過去的故事嗎?或者直接點,就是一張細密的蛛網,包羅萬象,它多少得跟我,或者跟我周邊的人,有那么點關系吧?

期待感被無聊取代。后二十分鐘,我幾乎是熬過去的。放學。中午我不回家,在食堂吃。飯后,我習慣沿著操場散步半小時。

現在,我又暴露在巨大而無遮擋的天穹下了。沒有一絲云。太陽正對頭頂,正對操場的軸心。日光蒼白、熾烈。日光下,我的影子極度渺小,幾乎只剩一個黑點。也許是今天歷史老師提到了一點明清家譜的知識,我突然開始在腦海里拼貼祖父的故事。那是父親告訴我的。

關于祖父死亡的故事。父親說,那時祖父年紀比他現在大一些,身強力壯,從水井邊挑著兩大桶水或肥料到田地澆菜,腳步輕快,中間不用休息。一個盛夏的正午,祖父同往常一樣,去地里給玉米灑農藥。父親說,那是臺風天前夕,收音機正在播報“臺風中心位于呂宋以東××公里”,因而,氣溫比平常還要高,至少在35℃以上。當然,祖父并不放在心上,他從來不會因酷暑嚴寒而停止農活。

祖父的身影在濃密、半人高的玉米稈中來回穿梭著,然而,他沒有覺察,因日頭暴曬,灑到地里的農藥正隨著地氣慢慢蒸騰。他被密不透風的玉米葉包圍了,也被噴出的藥水的蒸汽包圍了。濃度一點點累積,祖父終于倒在了滾燙的泥土上,不省人事。父親說,等他被家人發現并送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

父親的講述總是很簡潔。而我會想象,也許那天祖父在干農活前,同所有農民一樣,關注天時,于是,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天,他一定感慨太陽怎么這么大,然后他開始為地里的玉米而憂慮。祖父看到的,是正午時分的太陽,那就絕不同于清晨的太陽了,它渾身發白,如同被洗過一般,沒有任何目光可以在它上頭滯留,在所有人那里,它被抽象為純白的空洞。它平滑、抹除一切。當然,抹消的對象也包括生命。

祖父倒下了。也許他是仰面朝天,目光對準天空的方向,但他的身體,卻緊緊貼著沉重的土地。在另一些時候的想象中,我還會看見祖父的身旁,驟然升起黑色的鳥群,它們繞著祖父盤旋,聲音低沉、哀戚,仿佛是鄉野的牧歌。

那段時間,祖母在家養病,坐在靠窗的那張皮沙發上,曾經不止一次說起窗外時常閃過一群黑色的鳥。“就在我眼皮底下。沒多久就沒影了。”有一次她還強調有那么三兩只黑鳥在窗臺站了好一會。父親聽見祖母這樣講,就讓我做完作業守在她房間,幫她看清這群生物的面目,但我從未在窗邊看到過鳥群。祖母那時眼睛不好,每天貼兩次好視力眼貼,我和父親都懷疑那不過是她眼神昏花的幻覺。祖母過世前兩個月,鳥群出現的頻率變成了每天固定兩次,一次在清晨,一次在黃昏。而且,在她的描述中,它們不再迅速消失,而是長時間駐留,足足有半個時辰,如一團怎么也揮不走的烏黑濃霧。

祖母的葬禮過后,我們將她的遺照抬到老家的祖屋。塵封的大門早已掉漆,顯得很破舊,父親在門沿摸了好久,終于拿到了那根生銹的鑰匙。“咿呀”一聲,大門洞開,屋內昏暗,塵埃遍布,物什早已搬走,除了廳堂正中的墻上,掛著的祖父的遺照。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祖父的臉。照片中的他與父親酷似,五十出頭,但皮膚要更黝黑些。父親走到祖父的遺照跟前,輕輕將祖母的照片掛在旁邊。然后,他緩步倒退,目光在墻面上稍作停留。他的目光漸漸移動到廳堂角落的小窗,那里,框出來一小角墨綠色的夜空。“走吧”。他小聲說。

我們沿著彎曲的小道走,在一個拐角,父親指了指月下那一叢玉米地,說那正是祖父當年耕作的地方。他說其實玉米地早就轉給別人了,那家人沒有祖父的勤勞,而且似乎常常出門,所以,在這個本應收成的季節,玉米地不僅沒見著什么玉米棒,反而都是一些枯黃的葉子。

祖母去世后,我們很少回老家,除了一年一次的掃墓,還有就是祖母三周年大祭的時候了。當天的情景,現在我還記得的,有兩個片段:一個是父親走到門邊,跪地,手捧高香,望向天空,嘴上低聲說著什么。另一個則是我不時會抬頭看屋內的那扇天窗,因為總有一陣鳥鳴吸引著我。那是一群家燕,它們盤桓不去,似乎已經在檐下筑巢了。后來,它們飛入屋內,或是貼地飛行,飛累了就停在門檻或窗欞上。

后來我才知道,家燕不能高飛,它必須常年貼近大地飛翔。

下午,上地理和政治。我的座位靠窗,一偏頭就可以望見天空。當地理老師提到雨的不同成因,我的關注點已經放在了某一朵積雨云上;當政治老師用密涅瓦的貓頭鷹形容唯心主義,我的視野早已聚焦于遠處天臺上的一群白鴿。沒有黑色鳥群,學校里最多的就是這群白色生靈,它們在每一棟樓的天面起飛、降落,又重新起飛,在日光的照拂下起舞。它們開始大量集聚。日色西斜。下課了。

推車出校門。太陽還是一片白花花,卻已磨掉了幾分光芒。每隔一小會,我就抬頭看,終于目睹日頭從白色染成橘色,再變為通紅,某種意義上,清晨的太陽又重現了。這時,天空的顏色也對應著蛻變為酒紅色,樹叢間的鳥群漸漸徘徊不定,并開始向高處彌散,直至鋪滿半片天空。

現在我已經缺乏足夠豐富的詞匯來描述天空和空中的景物,但是童年時不是如此。那時幾乎每天黃昏,飯后,我都會隨父親上到天臺,我所擁有的視野內,天空無比開闊,這讓我可以隨意切換視角和參照物,用各式語言,重新對其定義。例如,透過爬滿藤架的秋瓜葉子窺視,天空是一個個密集的網眼;從兩棟握手樓的間隙望去,天空被擠成一條細線;沿著對面樓頂的半圓弧勘探,天空漸漸研磨成了一片扇形;凝望那些云彩最為集中的角落,天空也開始有了幾分翻山倒海的氣象;而在天臺邊緣锃亮的鐵欄桿深處,天空則濃縮為變形的倒影、幻影……

那時我觀察到一個現象:入夜后,太陽,還有所有的飛鳥,最終都消失在遠處的一座山里,那山體連綿,明麗無比,在日色下閃爍寶藍色。它另有深藍部分,則隱約是碧樹、亭臺、游人。我只能看到大概輪廓,可某一日,這座山竟然憑空不見了。上初中以后我開始懷疑這座山峰不過是天邊的云霞(可能由于某種光學效應或者我們家的位置,其出現頻率極高),于是,我變得難以理解天上的事物。在我的心中,它們的行蹤漸漸縹緲不定。

而且,后來父親很少照看秋瓜,天面漸漸荒廢了,我也很少再上去。沒了這個瞭望臺,我能掌握的天空變得狹小局促。而且,年紀漸長,想象力退化,也桎梏了我對于天空的遐想。

但從上學以來,直到現在,同學們對我的印象出奇地一致:喜歡沒事就仰頭看天,一副想入非非的樣子。他們用方言形容我,說我經常“天天”的,好聽點叫思接千里,難聽點其實就是我這人從來心不在焉,有點呆傻。上高中后,另有同學說我關心星空宇宙,有詩人氣質。當然這完全是溢美之詞,我笑笑就過去了。我這人不愛拍照,在小學、初中畢業照和高中文理分班的集體照上,不少人發現,跟別人相比,我習慣性地將下頜微微抬起,看向了鏡頭略微往上的地方。我不得不花費口舌解釋這并非出于我的傲慢,好在他們都相信了,并嬉笑著看向我。

回到家里,父親已經做好了飯。兩菜一肉,炒蝦瓜和春菜,炊排骨。長期以來,家里的餐桌形成了兩素一葷的基本樣式。菜是父親在超市買的大出的當季菜,肉則主要是豬肉,偶爾也會有魚。父親固定每周一三五一大早,到樓下的生鮮超市集中采購,不過很少買油米,因為家里好多時候都吃單位工會分的大米和花生油。大米是陳米,有股硫黃味;花生油則有一股哈喇子味。不過這么多年,我們倆吃著吃著就習慣了,沒有誰嚷一句東西不好。父親的廚藝近年來緩慢長進著,他剛開始獨自一個人做飯時,經常往一鍋排骨里灌入小半瓶老抽,以至于蒸出來的排骨呈現出混濁的暗黑色,咬一口如同吃進去一勺鹽;后來,他知道了老抽應當酌量,因為只是為了上色,他還會往里頭加入一點冰糖或是蜂蜜,讓肉類的味道更為細膩。只是過了火候,燒焦燒煳,醬油加多的情況還是會偶爾上演。

飯桌上,我們很少說話,除了父親的一兩句噓寒問暖,“中午吃得飽嗎”“最近多穿點”“最近睡得還好嗎?”之類的。大部分時間,我們以眼神交流。常常我夾一筷子菜,父親便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貼過去,進而我抬頭,我們便有了十分短暫的對視。這時,我會留意父親的神色。大部分時間里,父親沒有表情,整張臉猶如一面平靜的湖泊;但有些時候,他的嘴角會稍稍牽動,像是有一個什么念頭觸動了他,只是我永遠不能得知。每天晚餐,這樣的循環都會不斷上演。我唯一害怕的,是父親猛然直愣愣地看向我,因為他的眼神常常帶著某種說不清的重量(是否來自天空?)。

更多的時候,我們輪番看窗外的天。常常是父親專注于吃飯時,我呆看著窗外;而當父親把眼光投向窗外,我就趕快把視野拉回室內,畢竟,我們有地利之便——飯桌的側面正對著廚房那扇大窗戶,傍晚明艷的天光從窗外透進來,屋內一片敞亮。我常常覺著如果餐桌變作長桌,那我和父親就仿佛置身于《最后的晚餐》里——特別是考慮到我的每一餐都是那么漫長。

其實在很久之前,飯桌上還有另一個話題:母親。父親會突然說一句,“豬肉我吃著還行,有你母親的一般水準了。”或者說,“這道菜是你媽媽最愛吃的。”但不知哪一天開始,父親就不再說起母親了。我們仿佛小心翼翼地營造著一種已經將她遺忘的錯覺。

那日是清明。我們一家去祖父、祖母的墳前掃墓。我們行過崎嶇的山路,漸漸走入深山,來到墓前,先把供品擺好,然后燒香。接著我自告奮勇,去將墓碑上的字描紅,我用毛筆小心翼翼地滑過每一個題字的輪廓。忽然,天上開始落雨。一滴,兩滴,越來越大,在墓碑上展開一圈圈暗灰色的水痕。涂抹其上的墨跡開始漫漶不清。父親從我手上拿過筆,彎下腰,躬身向前,接續我的工作。轉眼之間,雨水已經在我的腳下滋生了好幾條小河流。隔著洶涌的雨幕,我已經看不清跟前的父母了。我們開始燒紙錢。雨實在大,我們不得不打著傘,將火堆護住,避免雨滴將火焰熄滅。橙黃色的火焰在風雨里飄舞,一條條火舌慢慢將紙錢吞沒。遠處,仿佛是別家的墓前,升上來青灰色的煙霧,但隨即被納入漫無邊際的霧氣中。回程路上,雨更大了,即便打傘也不濟事。母親忽然想,有一袋水果忘拿了。父親叫她別回去了,區區一點東西而已,但母親還是調過頭,朝來時的山路走去。她的身影很快掩沒在一米多高的芒草叢中。這種草有著尖利的鋸齒邊,高高的頂上是一抹白色。我后來知道了,整座山因為絕大部分充當了本地人的墳地,高大的樹木已經被砍掉,只剩這種植被。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母親沒有回來。父親跟我快步往回走,一路都不見母親,直至來到墓地,仍沒有發現她。火已經熄滅了,只偶爾冒出一股煙。黑色的灰燼,雜亂地堆在松軟的土地上。父親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巨大的,穹廬一般的天空,白茫茫,如空曠的雪地,蓋住了這一大片廣袤的山野。風聲越來越緊,飛鳥藏身,看不見云,太陽,什么也沒有,無止境的空無。

我們又找了兩個多小時,還是一無所獲。這座山太大了。我們去派出所報案,他們說有消息會通知,讓我們留下了聯系方式,后來卻沒有來電。電視、報紙的新聞都以大版面報道:近日,陽蓮市經歷了百年一遇的暴雨。城市淪為孤島,數十座村莊連成一片湖泊,大面積的山洪,幾乎所有小河道連成一片。父親喃喃低語,“天公,天公,都是天公啊……”

飯后,父親靠在陽臺門邊,把玩手上的沉香木,不時抬頭,望一眼天空。從前,父親的興趣是跟幾個同學打牌、釣魚,尤其因為沉迷打牌,經常半夜才回家,在我記憶里,母親因此不停和他吵架。但母親失蹤前大概一年,他忽然很少再跟這些人往來了,愛好也一下子轉向了收藏各類怪石、沉香木和念珠,并只喜歡在家獨自欣賞。他曾經興致勃勃地叫我領略石頭里的山川草木,但我懵懵懂懂在凌亂的線條間一點理不出頭緒;或是叫我湊近聞一聞戴在手上的念珠,但我只聞到一股酸澀的氣味。當然好處是他在家的時間變長了,給我和母親都留下了一種顧家的印象。也許,望天的習慣,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我還隱約記得父親有一段時間最喜歡說的詞是“天命”,一個我完全不懂的詞匯。而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耳順而知天命”,這話講的是他自己嗎?我至今也不知道。

父親回身,掃了我一眼,說,“沒事可以把那本族譜認真看看。”我說,“嗯。”父親在去年的一個夜晚對我講,現在閩南一帶新修族譜大為盛行,他自己有時也想編纂一冊,可惜有心無力,只能寄希望于歷史上的遺存。上周末他提出帶我去陽蓮老城區,找一個他口中的“遠房表叔”。我們穿過跨江大橋,在學宮后門下車,拐入一條狹小的巷子。整條小路很長,仿佛蔓延到了天邊,沿路看到最多的是花店、水族館和賣鳥的店。路面逐漸收窄,我們開始緩慢地下坡。細長的微風從看不見的遠方長驅直入。我們最終在一家掛滿鳥籠的店鋪前停下。沒見人影。父親領我入門,爬上角落里一條窄小的木梯,來到閣樓上。(他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大概經常來這里)閣樓頂板很低,我們不得不彎腰走路。不遠處劃開一道光亮,我們直起身,到達一處天臺。一個男人,雙手提著鳥籠,朝我們點了點頭。父親也微笑著點頭。我發覺他手里戴著一串與父親手上一模一樣的念珠,而且長得與父親神似,除了多了兩撇胡子。這似乎確證了父親的說法,他是我的遠房親戚,但我心底仍舊懷疑,畢竟我們從未見過面,這還是第一次。他卻笑著說我長得挺高了,仿佛在我小時候碰到過我。

他左手的籠子里是一只黑色的雛鷹,右手的鳥籠則裝著一只雨燕,地上還有三只籠子,里面分別是斑鳩、夜鶯和知更鳥。我們見到他時,他正將鳥籠一一打開。五只鳥飛起來,在低空滑翔,劃出一條條曲線,卻未曾飛出天臺。他輕輕招呼一聲,它們便開始以他為中心,繞著他飛,最終停留在他的雙肩和頭頂。他又朝天空吹了吹口哨,于是那些在遠處高空飛翔的黑色鳥群俯身、下降,在距離天臺地面五米左右的低空盤繞成一個圓圈。這些仿佛就是我們城市每天清晨準時從遠山起飛的鳥群,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了它們的模樣。那是一群秋雁。那人竟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MP3,扭開外放旋鈕,一陣《大悲咒》的音樂響起。那時,那只雛鷹站在他的頭頂,我從它那透明的眼眸里,看見細若游絲的白云,望見了不遠處的孔廟、城隍廟、關廟,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那座橋邊的佛寺。

我們回到閣樓。那人在一堆雜物當中不斷翻找,最終找到了一本側邊發黃的小冊子。“你要的東西。”他說。父親雙手接過冊子,不斷說著謝謝。“吃飯嗎?我下點粿條。”他說。“不用啦。”父親說。“那要不拿幾個紅糖包?”他又說。父親推脫了一番,最終收下了。

那本族譜拿回家已經數日了,這是我第一次翻開。我知道上面記載著先祖們的名號、事跡和命運。我謹慎地打開。第一頁。空白。第二頁。空白。第三頁,開始有內容,是“家訓”,立于清康熙三十六年。第一條,“敦孝悌”;第二條,“睦宗族”;第三條,“力本業”……不是印刷體,竟然是手寫,而且是蠅頭小楷,寫在摸上去很脆的紙上,竟然顯示出一點古代手抄本的味道。然而,稍稍有破綻的是,“訓”“條”寫的是繁體,“業”卻又成了簡體。往下,是一張樹狀圖,描述了宗族的大體情況。交叉縱橫的線條讓我有點看不過來,這一頁暫時跳過。再往下翻,開始分別記錄各位祖先了,然而,語句出奇的簡單。第一世,名、字、號,結束,甚至沒有生卒年代。第二世、第三世,依舊是這樣……我飛快翻過。直至第二十世。“中庭公,國忠公長子,字允正……”旁邊有了一行更小的字,豆粒一般,“喜好觀天象,某日張目對日,為強光灼傷,左目盲,并染熱射病也,幾天后過身。”以下還有:

第二十三,英明公,信德公次子,字孝直。晚年病重,一日,臥于榻上,自語道,“天來請我,我去也。”起身,雙臂平伸,衣袂翩翩,而神情泰然。無何,化身為白鶴,騰躍而起,出窗,不知去處,時人謂之羽化。

第二十五世,修齊公,乾元公長子,字安國。道光七年六月,天邊有海市蜃樓,隱約可見到瓊樓玉宇。快步追趕,至于南海之濱,未能達。力竭,家人帶回,回家不久后仙逝。

這是最后一位了,家庭的歷史似乎停滯于道光七年。我開始好奇家族內其他人的生平,例如,那些無法在這本冊子里找到自己位置的女人們。她們也有類似的故事嗎?此外,這些句子的語言風格很奇怪,不是典型的古文,卻又帶點古風,是白話和文言文雜交的樣子。我想這族譜很可能是這位“遠房表叔”所寫,用他那蹩腳的文言文,又或者,是他自己家傳下來的東西?可在清代,甚至是更遙遠的明代,他與我們又是否是同宗同族?

然而,父親為什么又專門開大半個小時的車,專程到他店里拿這本族譜,而且還特別叮囑我好好讀讀?我陷入了迷惑中。我暫時將冊子放下,到客廳小坐。

父親坐在茶幾旁,靠著紅木沙發,腳放在桌面上,眼睛微閉,仿佛盹著了,也許是他今天早上起得太早。看來我暫時沒法從他那里得到答案。只是,他肚皮的位置擺著一大一小兩串念珠,它們棕褐色的底子在暖色吊燈的照射下,發出若有若無的光輝。縹緲、易逝的光明,如同幻象一般。

第二天是祖父的祭日。我起床時,父親已經做好了早餐,開始布置供桌上的祭品。外面正在落雨,雨勢一點點加大,雨聲漸漸播散,直至響徹天地。父親慢慢將一捆捆大金往桌上搬,然后是三牲、香菇、包子……分別放在幾個紅盤上。還有米飯米酒,分別裝在大碗、小杯子里。待到準備完成,他便自己先燒香祭拜,再喊我過來上香。我借助蠟燭的火焰,把香點亮,拜三次,再將兩炷香插在左右門楣,剩余三炷插在香爐里。這時我注意到桌面的油燈,這盞燈一直都放在廚房灶臺的位置,已經使用了很久,玻璃罩子熏得發黑,卻更顯火光的澄清。

除了在祭日祭拜親人,父親還會拜許多陽蓮人熟知的神靈。伯公宮,伯公。陽臺,天公。爐灶,灶神。拜的時間多在初一、十五。逢年過節,他也去過老城的寺廟。這里頭的程序、應當使用的供品,父親心內清明,我卻知道得很少。唯一參與的僅僅只是在父親喊我祭拜的那一片刻。

父親將紙錢、大金一齊整理好,捧在手里,又從樓道里抬出焚燒爐,下樓燒紙錢。十幾分鐘后,他才回來,盡管打了傘,頭發、衣服還是掛滿了搖搖欲墜的水滴。他不發一言,抖了抖上衣的水珠,倚靠在門邊,看向陽臺外的天色。然后,他進屋,看爐里的香逐漸燃盡。時辰已到,他將火燭、油燈吹滅,那跳動的火苗先是一陣蕩漾,然后迅速凋零。

我默默地出門、騎車、上學。一切照常。除了沒有點頭與父親告辭。雨仍在下著,沒有減弱的跡象。迷霧籠罩,天上是一片徹底的白,深淵一般,看不見云朵、日頭、飛鳥。什么也沒有。這樣的天空,隨著雨的墜落緩慢下沉,而且,與母親失蹤的那個雨天如出一轍。祖先們的天空呢?周遭如此空寂,我用力按動車鈴,“玲玲玲”“玲玲玲”,試圖讓清澈空靈的鈴聲隨風飄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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