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哥成龍之憾：命運大綱矯枉過正

張勉聰明溫和，雙胞胎哥哥張勤直率，略顯粗糙。不過，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兄弟倆感情很好，性子也互補，讓媽媽李梅省了不少心。

2013年高考，兄弟倆雙雙考上大學。誰能料到，這天大的喜事，演變成了一顆巨雷。

望哥成龍：力勸哥哥去上學

張勉和哥哥張勤是一對雙胞胎兄弟。8歲那年，爸爸意外去世，媽媽李梅靠著低保和當環衛工那點微薄收入，拉扯他們長大。

張勉機靈，性格柔和，學習不錯。張勤直率，頭腦比不得弟弟。2013年高考，張勉考上外地一所不錯的高校讀建筑設計，張勤被一所民辦院校錄取。

兄弟倆同時上大學，對李梅來說，光是生活費就是不小的數目，民辦高校學費更是不菲。看著媽媽為錢著急，張勤心里難受。

民辦院校在就業市場上沒有競爭力，也難學到東西，學費還貴，張勤不想去：“弟，你學校好，你去上學，我出去掙錢支持你讀書。”

張勤很快出去找了份工作，在燒烤連鎖店當學徒。張勉當然知道哥哥的用心：“我上學可以去打工，還可以爭取獎學金，你不該為了我和媽媽放棄學業。”張勤也懂弟弟的心思：“民辦學校讀出來也沒什么出路，還不如現在就去學門手藝。”

張勉拗不過哥哥，先去上學了。他辦理了助學貸款，節假日就去兼職。第一次拿到工資，張勉就打電話給張勤：“我學費有貸款，生活費、專業相關的額外費用，都可以自己掙。哥，你回學校復讀吧。”張勤生氣地說：“你這是本末倒置！我要是考上你的學校，我一定好好提升專業能力，將來好找工作，而不是只顧眼前那點小錢。”

哥哥說的有道理，可他為自己犧牲，張勉心里過意不去。那天，兄弟倆推心置腹，最終約定，張勤邊打工邊復習，等張勉畢業就去復讀，張勉不再打工，專心學習，爭取拿獎學金。

張勉時不時聯系哥哥，督促他看書，刷題。張勤也確實按弟弟所說，不管多忙都看看書。可燒烤店主要做晚上的生意，他的作息黑白顛倒，時間一長，學習就擱淺了。張勉知道哥哥很辛苦，沒勉強。

2017年，張勉大學畢業進入一家設計院，工作體面，薪資不錯。他當即跟哥哥說：“哥，你該去復讀了，好好考個大學。”張勤卻搖頭：“工作了幾年，我的心早散了，讀不進書了。而且，我現在的生活挺好的。我打算繼續干幾年，攢到錢后自己開個小燒烤店。”

無論張勉怎么勸說，張勤都不動搖，還勸弟弟對當年的事不要有心理負擔。張勉只好作罷：“將來你缺啥，一定要跟我說，我全力支持。”

張勉畢業后，家里經濟環境改善了很多，李梅在兩個兒子的要求下，也沒再去打零工了。

張勤在燒烤店當學徒工資低，工資一到手他就打給弟弟大部分，剩下的自己和媽媽用。這些年，他手頭緊張，同事們都用上蘋果手機了，他的爛手機還舍不得換。大家聚餐，他總找借口不參加。大家笑他摳兒，師父幫他撐腰：“小張懂事，勤快，靠自己供弟弟讀大學，你們哪個能像他這樣？”

師父燒烤手藝一絕，對張勤也好。逢年過節，張勤會給師父送些煙酒禮品。師父總勸他，花這個錢不如給自己買身衣服。但師父有個毛病，喜歡打牌，還愛拉著徒弟們一起玩。不過，知道張勤家里的情況，師父從不勉強他陪自己玩牌。

自從張勉上班后，張勤手上有了積蓄。他記得師父的話，也開始捯飭自己了。遇上休息，他也難得大方，給大家遞根煙，請大家喝個奶茶。

有一天，師父張羅著打牌，拉著張勤一起上。張勤說什么都不肯，師父有些不高興：“以前你難，我都不讓你參加呢。現在你弟弟掙大錢了，你手頭也寬裕了，辛苦了這么多年，也該放松一下。”張勤只能硬著頭皮上。

起初，對于牌局，張勤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了就玩一玩。師父挺照顧他的，只要他參加，牌局就玩得很小。繁重的工作結束后打個小牌，熱熱鬧鬧的，緩解了疲勞，也釋放了弟弟“望哥成龍”的壓力，張勤漸漸喜歡上“小賭怡情”的生活。

2019年春節前夕，幾個同事不約而同找張勤要錢，張勤這才反應過來，這一年多，他竟然輸掉了手頭的積蓄，還欠了同事一些錢。

張勤很后悔，找媽媽李梅求助，還叮囑她千萬別讓弟弟知道了。李梅擔心老大上癮，就跟張勉說了，讓他暗地里多監督老大。

張勉趁機勸哥哥回學校讀書。弟弟知道他打牌，還輸錢欠債了，張勤臉漲得通紅：“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喜歡的，我就不擅長讀書，我也喜歡現在的生活。我以后不打牌就是了。”

張勉好說歹說，張勤都不肯讀書。“很多不良嗜好都是環境影響的。哥，那你換個工作吧，遠離那群人，遠離那個環境。”

漸行漸遠：命運大網難改寫

張勤同意換工作。張勉希望哥哥周圍的人有素質，能幫他提升認知，帶領哥哥往上走。

張勉單位有個采購崗位在招人，他厚著臉皮求來了試用名額。上班前，他特意帶哥哥去理發，買正裝。張勤打扮一新去上班了。可去了幾天，他就不肯去了：“你們的采購跟我在燒烤店干的采購不是一回事。你們公司的要求，我達不到。”

其間，張勉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很合眼緣的女孩。就在雙方打算進一步發展時，女孩突然拒絕了他。張勉托介紹人詢問才知道，女孩家得知他有個哥哥，沒學歷沒技術，還沒工作，擔心將來負擔太重。張勉很受挫。

得知弟弟因為自己戀情告吹，張勤很自責。他跟弟弟承諾，去了新工作單位，一定會好好學，好好干，不給他丟臉。

張勉也迫切希望哥哥能改變現狀，將來能發展好。他先后找同學、朋友幫忙，給哥哥介紹了幾個工作。可哥哥沒學歷沒技能，有些習慣也不好，最終都因適應不了新環境，每份工作都干不長久。

張勤接連遭受挫折，想回餐飲行業。張勉也后悔，當年沒有堅持讓哥哥去復讀，以至于現在有機會了他也無法接住。他沒再勉強哥哥：“如果你硬要回餐飲行業，就去有正規管理的餐飲公司。”

不久后，張勤在一家飯店找了份幫廚的工作。正規餐飲公司旗下的連鎖店，有規章制度，有社保。張勉還算滿意：“好好干，爭取早日升職加薪。最好能再進修廚藝，現在酒店大廚工資也挺高。”

2020年年初，疫情突如其來，張勤失業了。他四處找工作，但餐飲行業太難了，能滿足弟弟要求的餐飲崗位更稀少。無奈，張勤只能家里蹲。

兩個兒子都到了適婚年齡，特別是張勤，沒工作沒積蓄，怎么娶妻？李梅要出去當保姆：“你們不小了，該成家了。張勉你工作體面，工資也高，我不擔心你，我擔心你哥。我現在還干得動，能掙點是一點，好歹幫襯下你哥。”張勤垂下頭默不作聲，張勉扭過頭去長嘆一聲。

2020年7月，李梅的雇主所在的小區發現病例，直接封控了，她回不了家。張勉心里不是滋味，張勤也紅了眼眶：“我去送外賣，絕不讓媽再受累。”

張勤真去送外賣了，干得還不錯。李梅和張勉終于放下心來。

2022年初，張勉接到電話，說家里被人堵了。他火急火燎趕回去才知道，張勤賭錢了，還輸掉了5萬塊，要債的人直接找上門了。

張勉幫張勤還了債。張勤回到家，張勉質問他為什么賭錢。張勤縮到墻角，捂著臉哭了：“跑外賣好累，一單才幾塊錢，還常無故被投訴到要扣錢。我心里煩，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到頭，打牌能讓我忘記這些，心里能松快點。我也不知啥時候牌就越打越大了……”

張勉和李梅痛心疾首。李梅提議，一起出錢幫張勤開燒烤店：“他一直想開店，有店就有奔頭了。”張勉對哥哥始終心存虧欠，答應了。李梅找雇主借了些錢，和張勉湊齊了開店的錢。

2022年3月，燒烤店開張。張勤脫胎換骨，每天起早貪黑，忙前忙后。他燒烤手藝過硬，一下就留住了回頭客。2022年底，張勤小賺了一筆，第一時間幫媽媽把欠債還上了。

張勉也帶來好消息，他相親遇到了心儀女孩趙玉潔。對方是本地人，條件不錯，是小學老師，父母都有退休金，房子車子都有。趙玉潔很傾心張勉，沒介意他家庭條件不好，只提了一個要求，希望張勉家能出婚房首付。

張勉工作后還了助學貸款，幫張勤還了兩次債務，后來又出錢幫哥哥開店，手里沒多少錢。張勤看出了弟弟的心事，非常自責。

2023年春節期間，張勤去給師父拜年。師父拉他一起打牌，張勤丟下禮品轉身就走。師父拉住他，說這次組局的都是新手，他倆可聯手贏一筆。張勤還是不肯。

“你之前輸了不少，這次機會難得，上桌的都是新手，搞不好你一把就贏回來了，還能給弟弟補齊首付。”一提到家人，張勤就心生虧欠。他帶著僥幸心理上了牌桌，先是贏了，最后又輸了。

趙玉潔無意間得知張勉的哥哥賭錢，回家跟父母說了。她父母本來就嫌張勉家條件不好，可女兒喜歡張勉，他們才沒作聲。這下，他們名正言順地逼女兒分手。李梅和張勤帶著張勉上門挽留。

適逢張家這片的拆遷事宜即將落實，李梅和張勤承諾，拆遷款全給張勉買婚房，他們跟張勉分家，絕不拖他們后腿。趙玉潔說服家人，跟張勉復合了。

兄弟反目：過載的苦心惹禍

2023年6月，拆遷落實。在李梅的促成下，張勉和趙玉潔去看房，趙玉潔看中一套大房子。

拆遷款到賬后，張勤發現，趙玉潔看中的那套房子總價不低，這筆錢不夠弟弟付首付。鬼迷心竅之下，他又上了牌桌，想贏一筆錢給弟弟。等李梅發現時，拆遷款沒了，張勤的燒烤店也被抵押了。李梅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張勉看到病床上虛弱的媽媽，又看看站在一旁耷拉著腦袋的張勤，沖過去一拳砸在他臉上。張勤被打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滿口是血，牙也掉落了一顆。

這一拳，打散了張勉對哥哥的所有愧疚和心疼，也打出來張勤埋藏在心底的心里話：“你進了設計院了不起？憑什么瞧不起我？”張勉一頭霧水：“我什么時候瞧不起你了？”

“你要不是嫌棄我在燒烤店打工拖你后腿，為什么三番五次要我去你介紹的單位上班？你的同學、朋友們多高大上啊，背后嘀咕我，我活該唄。誰叫我沒文化，只會干燒烤！”

張勉沒想到，哥哥心里是這樣想的。他想解釋，可張勤根本不想聽，不斷訴說著當年放棄學業的委屈：“我也想一邊打工一邊復習，想考個好大學。可我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天天黑白顛倒，根本沒時間拿起課本。我送外賣摔了車，流著血爬起來繼續去送餐還被人打差評，你們有關心過我嗎？我心煩沮喪，去打牌發泄，你只會高高在上地指責我。”

張勤一通輸出后，拿出手機要報警。李梅忍著身體的不適替張勉解釋：“你弟好不容易找了個好女友，眼看要結婚了，買房款沒了……上次鬧分手，女方家的態度你是知道的！”

果然，沒多久，趙家就揚言分手。張勤非常后悔。看著弟弟沮喪的樣子，張勤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他。他要幫弟弟把女友追回來。

2023年7月的一天下午，張勉突然接到哥哥的電話，給他報了酒店房號，讓他務必來一趟。張勤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焦急，張勉心里一咯噔，以為他又惹事了，當即請假趕了過去。

張勉推開酒店房間的門，卻見趙玉潔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他嚇出一身冷汗。張勤上前將他往床前拉：“現在年輕人都是奉子成婚，只要懷孕了，她肯定會嫁給你，婚房的事就解決了。”張勉氣得渾身發抖：“你瘋了！你干了什么？”

原來，張勤給趙玉潔打電話，言辭懇切，說要跟她談談她和弟弟的事。趙玉潔始終放不下張勉，覺得有些事確實該好好談談，就按地點赴約了。

到了酒店房間，張勤討好地給趙玉潔遞上一杯汽水，說弟弟一會兒就過來。趙玉潔一聽張勉要來，便接過水杯，邊喝邊等。張勤態度謙卑地道著歉，說著弟弟的好話，懇求趙玉潔別拋棄弟弟。趙玉潔聽著聽著，眼前就黑了。

“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張勉一把將張勤推出了房間。張勤見弟弟火冒三丈，趕緊離開了。

張勉在酒店守了女友一夜。趙玉潔醒來，他趕緊替哥哥向她道歉。得知自己被下藥，趙玉潔腦子里閃過張勉兄弟倆合謀騙她過來試圖迷奸的畫面，頓時情緒失控，瘋了一般大喊大叫，哭著沖出房間。酒店服務員發現后，當場報警，還叫來保安。張勉癱坐在地上，半天沒緩過神，直到警方將他帶走。

取保候審期間，趙玉潔正式提出分手。很快，“張勉下藥迷奸女友未遂”的消息傳到單位，他百口莫辯。他被停職后，人事說，工作可能保不住。

從單位出來后，張勉失魂落魄地回家，見到張勤就動起手來。張勤躲避不及，被一拳打得踉蹌后退。張勉又緊跟著沖上來，用力一推，張勤整個人向后倒去，腦袋重重地撞到了桌角上，人當場昏死過去，血流了一地。

張勉這才回過神來，沖過去抱起張勤，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可張勤卻毫無反應。張勉手忙腳亂地撥打了急救電話和報警電話。

經搶救，張勤撿回了一條命。經過法醫鑒定，張勤為重傷一級。事后，張勉后悔莫及。

2024年底，當地法院以犯故意傷害罪判處張勉有期徒刑5年。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清華大學博士生導師李繼紅教授說，作為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所做的每個選擇都由自己負責，也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適合的領域。在沒有原則性問題的前提下，不妨既允許自己做自己，也允許別人做別人。有些時候，“為你好”的苦心會成為別人掙不開的枷鎖，讓善意變成負擔，好心辦成壞事。

編輯/張亞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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