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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家

2025-05-15 00:00:00若竹七海
譯林 2025年3期

1

“我們拍一下這邊的茶柜。這茶柜真漂亮,很有格調。”我站在茶柜前說道。

茶柜用的是古木材料,柜門上嵌著毛玻璃。聽到我的話,松原沙耶加臉上一紅,回道:“你能喜歡,真是太好了。其實這不是茶柜,是大正時期(1912年—1926年。——譯注)的一個書架,年代挺久遠的,開門和關門的時候會發出很大的聲音……是該扔了,但我對它有感情,不舍得扔。”

“是你們家傳下來的嗎?”

“本來放在儲物室里面,我挺喜歡的,就拿出來了。”

茶柜上方擺著越南和非洲的藤籃,藤籃用刺繡圖案的布蓋著,里面收納著超市購物袋和武藏野市的專用垃圾袋。茶柜中的器皿擺放得很有格調,有益子燒(日本栃木縣芳賀郡益子町一帶生產的陶瓷器皿。——譯注)的碗和小碟,還有一些日常使用的陶瓷器皿。我偷偷松了口氣。

這下雜志封面也能有著落了。我的這種想法貌似暴露在了臉上,正在拍照的南治彥瞥了我一眼,用鼻子哼哼了兩聲。我不禁有些惱火。

松原沙耶加將燉菜端上櫸木材質的舊桌子,燉菜的砂鍋是伊賀一帶產的陶器。她擦拭著眼鏡上的水蒸氣,擔心地問我:“不過,總編輯沒能過來,還是覺得有些遺憾。當然,我不是在說你不好……只是一直以來用郵件聯系我的是她,所以我很期待能跟她面對面聊天。她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嗎?”

砂鍋里裝著水餃,湯底是用雞翅煮出來的高湯,這種搭配很常見。里面還加了梅花形狀的胡蘿卜片和水青菜做點綴,飽滿的餃子上又滴了幾滴辣椒油,拍下做成雜志封面,顏色肯定很鮮艷。

我想得入迷了,一時忘了回話,我看到松原沙耶加和南治彥在盯著我,才回過神來,趕緊搪塞了兩句:“嗯,挺糟的。”

總編輯的身體狀況的確糟得不能再糟了。

“這水餃看上去真好吃。從皮到餡兒都是你自己做的吧。”我假裝做著筆記,想要轉移話題。

幸好松原沙耶加順著我的話題開始炫耀她的水餃燉菜:“餃子皮是自己搟的,用的是本地自產的面粉。沒空做的時候,就到附近的有機食品店買現成的。燉菜做起來很方便,營養也很均衡。”

這句話可以直接做成文章的標語了。

“這道菜全家老小都能吃。小孩子喜歡,煮得軟爛,媽媽也能吃得動。”

媽媽?我慌忙地回想了一下松原沙耶加的背景資料。她是單身母親,五年前離異,有一個七歲的女兒。兩年前她搬到母親家來住,因為她的母親八十多歲需要人照顧。她把母親家的車庫改裝成一間小咖啡屋,前不久剛開始營業。

咖啡屋坐落在居民街的正中央,今天是休息日,無法確認客流量有多少。估計也不會到座無虛席的程度。松原的母親有棟公寓樓,名叫“松原宅”,靠著收租和母親的退休金,她應該過得挺滋潤。

我注意到了南治彥的視線,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說道:“正好,你母親也在。待會兒,讓我跟她打聲招呼。”

天花板上的空調在賣力工作,嗡嗡作響。松原沙耶加望著天花板,笑著揮了揮手說:“她已經不太清醒了,但又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突然讓她去見人,她會心里不舒服。你不用這么客氣,用不著特意去打招呼。”

她的語氣十分堅定,我也不便強求。

雖然我們要做的是燉菜特輯,但還是順帶著拍了她家的咖啡屋、貼著復古瓷磚的浴室和兒童房,以及書房。這樣一來,六頁就有著落了。盡管我們給的謝禮只有文創手帕,但松原沙耶加卻十分配合我們的采訪。

“一樓都讓我們參觀了一圈,卻拒絕我們去二樓采訪。”在趕往下一個采訪地點的路上,南治彥對我說。

“她家的房子很像古民居,但又稍微差了點意思。”

“雖然很大,但破舊了點。感覺空調都能把房子震倒。”等紅燈的時候,南治彥嘟囔了一聲。松原沙耶加的家里打掃得很干凈,地板打磨得很光滑,還重新上了漆,家里的每個細節都打理得很好,可見住在房子里的人十分愛護這棟房子。對于喜愛我們雜志的讀者來說,這簡直就是理想的住房。然而,估計大部分人會認為這棟房子又舊又破。

不知為何,我就是喜歡這種房子。

“她家的房子位于吉祥寺,又有那么大的面積,能賣很多錢。不過,要是發生地震,可能會倒塌,冬天還很冷。年輕人住住還行,臥床不起的老人,住起來可太難熬了。不如賣了,搬去公寓住。”

“我倒是很喜歡那種房子。”

“你家房子也是又舊又破的?”

“嗯。四年前,我媽去世了,我現在獨居。”

總編輯美浦曾在雜志上寫過這樣一句話:“住在精心護理的舊房子里面,我會感到極大的喜悅,這份喜悅大到超越了理性。”這句話成了我的座右銘。一如往常,今天我也早早起來,用抹布擦了木地板,打掃了玄關和庭院,還在玄關和院子里灑了水。當然也有一些難打理的地方,例如白蟻會啃食院子里的木柵欄,老鼠會在家里出沒,還需要修剪院子里的花木。但是在照料房子的過程中,我會由衷地感到喜悅。

“年紀輕輕的女人獨自住在老房子里。要是碰上性騷擾、偷竊或是大地震,就危險了。”

“行了,關于我的話題就到此為止。要不要把松原沙耶加從名單上刪除?”

“不能刪除。”

下一個采訪地點,位于國分寺和國立市的交界處。石野惠實出來迎接了我們。她是美浦在筆記上寫的第二位忠實讀者。石野惠實是位家庭主婦,喜歡做菜,丈夫在東京從事進口代理的工作,兒子在上初中。石野惠實家的房子是一棟紅瓦白墻的西式建筑,剛建成半年,和隔壁鄰居家隔得較遠,充滿慵懶的氛圍,頗有普羅旺斯的風格。

“生孩子前,我們夫妻倆經常旅行。主要都是去歐洲,歐洲的房子建得可真漂亮。我們自駕游的時候把看到的房子拍下來,回來拿給設計師參考,請他幫我們設計了這棟房子。”

“你們喜歡一起自駕游,真讓人羨慕。”

但是她家沒有停車的地方,我出于好奇,問了一句,石野惠實的表情立刻沉重起來。

“以前發生過一起小交通事故,從那之后,我們倆就都不敢開車了。住在東京,也不需要車。走走路有利于健康,還省錢。不說了,你們來看看這里。我把樓梯下的無用空間改造成了這樣。”

石野惠實特別想向我們炫耀她的房子,于是帶著我們從兒童房到廁所,里里外外參觀了一遍,還向我們介紹了去法國旅行時買的陶瓷罐、在瑞典的跳蚤市場上淘來的紡織品……她熱情地講述著每件物品的來歷。她家的房子很漂亮,但是有些地方會出現不合時宜的物件,我裝作沒看見。我好幾次都踩到了她丈夫的襪子,差一點絆倒。

我還以為她會向我們展示歐式的燉菜,沒想到她做的竟然是蒙古風格的燉羊肉。燉羊肉的鍋是鐵質的,看上去很結實。鍋里的湯汁猩紅,視覺效果很好。

這道燉羊肉很辣。我吸入了一些山椒粉和紅辣椒粉,不停地咳嗽。石野惠實一心只顧著講述香辛料的功效,連水都沒給我們倒一杯。不過,血液循環確實通暢了很多。

石野惠實一邊大口吃著燉羊肉,一邊流利地回答我們的問題,十分泰然。石野惠實說,她的公公婆婆十年前去世了,她自己的母親還健在,現在在北海道,和她哥哥住在一起。我問她,她哥哥是否在北海道開了家雜貨店,她說自己不怎么回北海道的老家,所以不太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茶時間,我們終于喝上了茶。茶具是石野惠實從香港淘來的,據說是武則公司的庫存商品。茶點是手工巧克力點心,香濃可口。巧克力點心的做法是住在歐洲的一個朋友告訴她的。

這些素材,夠填滿四頁了。我們走向停車場,回到南治彥的車上,天色已經全黑了。

“你怎么看?可以把石野惠實從名單上畫掉了吧。”我一口氣喝完了在自動售貨機上買的礦泉水,問南治彥。

“至少她家里沒有老人,她不像是會參與電信詐騙的人。不過,我有點在意她說的交通事故。她說的是發生過交通事故,而不是說遇上了交通事故。照這么看來,那起事故可能是石野夫妻倆引起的。上周三好像還是她兒子的生日,我看到她家的日歷上標出來了。”

“所以,我們可以把她刪除了,是吧?”

“嗯。”南治彥十指交叉。

我翻到素材筆記本的最后一頁,用紅筆畫掉了石野惠實的名字。

名單里還剩三個人,松原沙耶加,以及明天要去拜訪的桂夏彌和一堂美影。我看著名單問道:“兇手真的在這份名單里面嗎?”

南治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把搶過了筆記本。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好幾次了。被總編輯威脅之后,反殺了她的兇手一定就在這份名單里面。”

2

我在“季節與生活出版社”工作,這是家小出版社,共有十八名員工,主要出版一些與俳句、短歌、茶和鮮花等相關的專業書籍。《悠閑生活》是我們出版社的招牌雜志之一,發行量號稱達到了四萬本。

《悠閑生活》是本生活雜志,按季出版,內容主要圍繞美食、餐具器皿、家居風格、生活用品、家具等展開,且以介紹二手物品和生活方式居多。這本雜志的口號是“認真生活,認真經營人生”。看了這句口號,基本就能想象出這是本什么雜志了。雜志里面的配圖都是田園風格的生活用品。例如,亞麻布和棉布、陶瓷器皿和妙用食材的美食、外婆用過的鍋、刺繡、大正時期的書架等等。

在同類型的競爭對手繁多的情況下,這本雜志雖然算不上特別暢銷,卻也一直做了下來。雜志的總編輯美浦節子想方設法節約制作成本。她降低了紙張的檔次,配圖也盡量選用自己用單反拍的照片,甚至還會親自設計雜志內頁,盡量刊登自家讀者的相關內容以節約報酬開支。別看這樣,雜志的內容可是相當有趣。

之所以這么有趣,主要歸功于美浦寫的文章很幽默。總編輯一般很少自己寫文章,但是美浦會親自采訪、拍照、寫文章。出版社的同事還會打趣說,《悠閑生活》是美浦節子一個人的雜志。

打趣歸打趣,美浦節子工作認真,也做出了成績。據說連社長的夫人都成了她的粉絲,所以她自然會有些特殊待遇。

然而……就在前幾天,社長把我叫了過去。

我們公司的辦公樓是自家的,卻沒有社長辦公室,嚴格來說也不算沒有,原本最頂層的五樓就是社長辦公室。這棟鋼筋混凝土辦公樓是上一屆東京奧運會時建的,過于老舊。上次地震的時候,社長覺得自己差點就死在了辦公室里。自那之后,社長就搬到了保安室。

保安室狹窄,社長從保安室的窗口處探出腦袋,毫無威嚴可言。

“你聽說了嗎?節子失蹤了。”社長問道,他的圓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

“聽說這幾天大家聯系不上她。”

“她不接電話,跟人約好了采訪也不去,對方很生氣,還打來了電話。五天前,也就是上周三,是我最后一次見節子來公司。她之前可沒有過這種情況。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事出突然,我也很意外,我回道:“我跟美浦的關系沒那么親近。”

“但是,你不是經常幫她打理《悠閑生活》嗎?節子說過,能處理好雜志業務的,只有你和那個撰稿人……他叫啥來著?”社長向身旁的總務柴慎子問道。

“南治彥。”

“對,叫南治彥。所以,你有什么消息嗎?”

我一般負責俳句和短歌類的書,這些書主要面向初高中生。我們是小公司,所以經常會互相幫忙,此前我幫《悠閑生活》寫過幾次稿子,但基本是讀者禮品和活動簡介版塊的內容。例如,出夏季刊的時候,我家門前的神社舉辦了古董集市,我就寫了篇相關報道;出秋季刊的時候,東京都內新開了三家雜貨店,我就寫了篇采訪文章。聽聞美浦對文章很挑剔,所以我把文章交給她的時候膽戰心驚的,沒想到幾篇文章最終被原封不動地登在了雜志里。

當然,她也沒稱贊我寫得好。在一起工作,自然就會有些交流。但是一個五十三歲被尊稱為老師的職場老手和一個三十歲社招進來才三年的人,怎么可能聊得來?

“她對你評價很高。”

“對我?”

我很驚訝。社長好像看出了我的驚訝,無奈地笑了笑:“節子向來單打獨斗,所以于人于己是有些嚴格。她說過你文章寫得不錯,調研工作也做得很好,希望將來我能把你調去負責《悠閑生活》。”

我也無奈地笑了笑。我今天扎了高馬尾,披著棉麻的開衫,里面穿了件白色棉背心,下半身搭配著格子長裙。我背的帆布包是北歐制造的,這包我用了很久。室內開了空調,有些涼,所以今天我還特意圍了手工染色的披肩。連我自己都覺得,除了《悠閑生活》的粉絲,沒人會打扮成這樣。不過,我之所以會加入這家出版社,也是因為我喜歡《悠閑生活》。

“節子一個人住,我擔心她在家暈倒了。我讓小柴去她家看了看情況。節子把她家的鑰匙放了一把在小柴這,以備不時之需。”

“她好像住在新宿御苑一帶。”

“沒錯。小柴去了以后,發現她不在家,也沒見著她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我請警察調查了一下,看她是不是出事了,結果也沒什么特別的發現。”

“該不會是想給自己放個暑假,就一時興起去了海邊吧?”

“那至少也該跟我們聯系一下。秋季刊剛剛發行,她還留著很多假沒休,請個十天假,大家也都能理解。”社長皺起了眉頭,“節子也沒個像樣的親人,我本想著向警方提交搜查申請,但一個成年人,下落不明而已,警方是不會幫著找人的。所以,我想麻煩你幫我找一下。”

“什么?”我慌張地看了看社長,又看了看柴慎子,“我?”

“好在秋季刊才發行了兩周,但是差不多也該開始準備十一月發售的冬季刊了。我想麻煩你找節子的時候,順帶著準備一下《悠閑生活》。這件事,我已經跟你的上司打過招呼了。”

“等等。”

“能負責編輯《悠閑生活》的只有你了,萬一有什么情況,我會親自出馬的。麻煩你了。” 社長諂媚地看著我。

在我聽來,他仿佛在說,敢趁著主編不在的時候擅作主張,等她回來,能讓她痛罵一頓的,只有你了。

我推脫了一番,最后還是被迫接下了這項工作。那感覺像是抽中了一支下下簽。

我有氣無力地回到了工位上,上司和同事對我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話語中既沒有同情也沒有嫉妒。我跟同事交接好手頭上還沒做完的工作,便往節子的辦公室走去。《悠閑生活》的編輯部在三樓,是一間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間。

據說幾十年前這間房間是休息室,所以里面才有壁櫥。紙質文件塞滿了壁櫥、五個書架和幾個書柜。

辦公桌上端坐著一臺蘋果電腦,我見過美浦在這臺電腦上設計雜志內頁,我剛想往電腦走去的時候,辦公室的一角傳來了一句:“那臺電腦里只有以往的雜志資料。”

辦公室的角落里有一張褐色的沙發,沙發的扶手是木頭做的。這款沙發是某知名家具公司的滯銷貨,《悠閑生活》里經常提到這張沙發。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他正在對資料進行分類。

“秋季刊的設計資料也派不上什么用場。更麻煩的是筆記本電腦和手機也不見了。”男人頭也沒抬地說,“采訪計劃、整理采訪筆記、撰稿等工作,節子都是在筆記本電腦上完成的。不過,這堆紙里面應該也會有些線索。”

“請問……”

“啊,我是南治彥。是個撰稿人。”

知道他是《悠閑生活》的撰稿人后,我有點驚訝。南治彥穿著牛仔褲和卡其色夾克衫,夾克衫也不知穿了多少年了,看著很寒磣。南治彥的皮膚很白,年齡應該比我大一些,比起女性生活方式雜志的撰稿人,我覺得他更適合去當兩性雜志主刊的專欄撰稿人。

“找節子的事和冬季刊的事,社長也跟我說了,他讓我跟你一起,說是你一個人的話任務太重。對了,我擅長攝影和模仿寫作。我模仿節子寫的文章,能夠以假亂真。我還能熟練地使用圖片處理軟件,緊急情況下,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南治彥似乎很享受當下的這種緊急情況。我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問道:“什么線索?”

“嗯?”

“你剛剛提到了‘線索’。”

“哦。不是節子失蹤的線索,而是下一季雜志內容的線索。”

前不久發售的秋季刊上,最后一頁刊登了冬季刊的預告——主刊是外套特輯,副刊是私房燉菜特輯。還有一些其他的主題,如疊穿、保暖襪、北歐的過冬方式、溫馨的室內設計、保濕身體乳測評等等。

“這是下一季雜志的內容框架,不愧是節子。”南治彥給了我一沓紙,上面是下一季雜志的版面設計,從封面到圖片的大小、文字的字體、文章的字數、口號到廣告、雜志內容定位等等,統統都設計好了,整整八十頁寫得滿滿當當。“幸好節子不擅長用電腦。現在很少有人在紙上做版面設計了。一般來講,要是她用電腦的話,我們現在可看不到這些。有了這些,沒有節子也能湊合著做好冬季刊,我們只需要采訪完,拍拍照,再寫幾篇稿子就行了。”

版面設計紙上寫得清清楚楚,事無巨細。上面有需要采訪的對象,需要請的專業攝影師、造型師和模特等,都標得一清二楚,需要外包的地方甚至指定好了經紀公司。正如南治彥所說,至少冬季刊能夠按照節子總編的計劃來發行了。

“《悠閑生活》幾乎是節子在一手操辦,這么早就把下一季的版面設計做好了,節子真的是個大魔頭。”

“確實。”可能是我放松了下來,所以我沒多想,就表達了自己的贊同。意識到這一點后,我有些驚慌失措。

南治彥看起來不太在意,他笑著說:“我們要怎樣聯系這些人?不知道美浦是不是已經聯系過他們了。”

“我們就說美浦住院了,去跟這些人確認一下。”

我們在辦公室找了一圈,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找到了一本電話本。我翻開電話本,找到了美浦指定的外包經紀公司“古賀創造”。感覺美浦跟這家公司合作很久了,或許他們會知道節子的下落。我用辦公桌上的座機撥了號,等了很久,對方才接起電話。

“美浦,你又想來白使喚人是吧。”接電話的女人也沒介紹自己,上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罵聲響徹我的腦海,“開什么玩笑,我也是要過日子的。我已經任你使喚了兩年。我絕對不會再白給你干活了,要是想讓我給你干活,你就別隨意侵吞我的報酬。我只不過是騎自行車撞倒了小孩,肇事逃跑了,你要拿這件事威脅我到什么時候。你想死就直說。”

“不……不好意思。”我擠出了一句話。

對方沉默了一陣說道:“你不是美浦?”

“我不是。請問……”

電話掛斷了。

南治彥那雙細長的眼睛看向我,神情莫辨,他問:“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想解釋一下,但還是選擇了沉默。

……自行車肇事逃逸?

3

當晚,我去了美浦的公寓。美浦的公寓在一棟老公寓樓內,從公司出發走二十分鐘就能到,她住在第七層樓道盡頭的一套房內,能俯瞰新宿御苑。走進她的公寓,我不禁大失所望。

我一直以為《悠閑生活》主編的公寓,肯定裝修得很漂亮,還會擺著各種小裝飾品。可美浦的公寓和編輯部一模一樣,十分凌亂。公寓里倒算不上骯臟,但是四處堆滿了書,床上也亂七八糟地堆了好些衣服,廚房的垃圾桶里還有空啤酒罐和便利店快餐盒。電視機前的沙發也埋在了書本雜志里。這里唯一能看的只剩下窗外的風景了,可偏偏玻璃窗長期沒人擦,看不清窗外。

一打開玄關,殺菌除味劑的味道撲面而來,我打開窗通了會兒風,才終于敢喘口氣。不愛打掃衛生的人,為了抵消罪惡感,會噴很多殺菌除味劑。地板、床鋪、窗簾、衣柜都散發出濃烈的香精味。這和美浦身上的味道一樣,跟美浦一起工作的時候,我們經常會一邊用嘴呼吸,一邊默默埋頭干活。

今天,掛斷了我電話的不止“古賀創造”,攝影師、造型師、模特公司的人以及數名采訪對象都掛了我的電話。雖然他們不像“古賀創造”一樣,一接電話就一頓臭罵,但在我告知他們美浦住院一事后,他們統統冷漠地拒絕了我的工作邀請。并且,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追問我,美浦是否跟我提到過什么。

南治彥跟總務柴慎子匯報后,柴慎子就去查詢了《悠閑生活》的經費詳情。結果發現,美浦每一季都會支付“古賀創造”三十萬日元的報酬,沒讓對方白白工作。而攝影師、模特公司等也會收到一定的報酬。就連夸口說自己模仿主編寫的文章能夠以假亂真的南治彥也拿到了豐厚的稿費。所以,實際上《悠閑生活》的經費比我預想的多很多。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個調查結果。

“可能是美浦在恐嚇他們。”南治彥淡漠地對我說。

“恐嚇?”

“抓住對方的把柄,讓對方免費為雜志干活,然后把本該支付給他們的經費收入自己的腰包里。”

可能真的被南治彥說中了。不然的話很多事情解釋不通。例如,“古賀創造”的那通電話;還有其他人,每次都會接下工作,為什么偏偏這次拒絕了。

“你又沒證據能證明這一點。”

“不需要證據,我又不是警察。”

“但是,社長太太很喜歡主編,拿不出證據就說這種話,誰會相信?你說是恐嚇,但換個角度,也可能是我們公司私吞了。”

南治彥眨了眨他的瞇瞇眼,贊同了我的說法。柴慎子聽了我們的對話后臉色鐵青,南治彥問她要了鑰匙,讓我們一起去美浦家找證據。

柴慎子首先找到了美浦的存折。柴慎子和美浦差不多大,離婚以后長期單身,所以對于美浦會把貴重物品藏在哪里,多少了解一些。美浦將存折同退休金賬本、護照、鉆石項鏈一起裝在了逃生背包里,又將逃生背包放在了玄關處的鞋柜里。存折是在三軒茶屋一帶辦的,最后一筆交易記錄是幾個月前的。

柴慎子不停地打噴嚏,“我去銀行更新一下存折的交易記錄。”她不禁流露出一絲喜悅。

柴慎子一走,我和南治彥就撒開了手,毫無顧忌地翻箱倒柜,連放內衣的抽屜和冰箱都沒放過。南治彥掀開床笠,翻開床墊查找,還檢查了衣柜和長期擱置的行李箱。

我一邊回想著國稅局強制調查的電影,一邊扯斷了毛絨玩具。我扭下了娃娃頭檢查內部,書架上擺著二十幾個雪花球,有雪人、小房子、奔跑的小狗……我把它們一一翻過來。雪花球比手掌還小,但每一個都做得極精致,我不禁看得入迷了,竟一時忘了眼下的處境。

南治彥正拿出書架上的雜志,他看到我,冷笑了一聲:“雪花球里能找著什么?”

“或許證據會藏在一個USB里面也說不定。”

南治彥盯著我,嫌棄地說:“我說了,節子不擅長用電腦。”

他說得沒錯。沒過一會兒,我們便在美浦家的床下找到了一個貼著天藍色宣紙的信匣,信匣里面裝著一個A4紙大小的信封,信封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找到了。”

南治彥掏出信封里的東西,是一沓用A4紙打印出來的文件,看著像報告書。最上面的一張紙上寫著“古賀創造代表人:古賀優子”,看來“古賀優子”就是那位在電話中大罵一通的人。

從古賀優子的業務內容、客戶、報酬、納稅額以及存款估算,到她在初臺的購房經過、房貸狀況以及她的家庭成員,文件上都有記載。甚至她的家人長什么樣,有哪些人到過她家,資料上都一一貼有相應的照片。

最后還有一則極具暗示性的記敘。去年十月,古賀的兒子騎自行車上學時不慎摔倒,古賀特意帶兒子去了一個離家很遠的醫院治療。之后,古賀扔掉了買來沒多久的自行車,讓兒子走路上學。而就在那段時間,古賀家附近有一位老人被自行車撞倒,騎車撞倒老人的人逃了,而老人也在醫院里去世了。

“美浦竟然調查得這么仔細。”我很驚訝。

南治彥用他那細長的眼睛望了我一眼,說:“這有什么好驚訝的。只要愿意,挖出一個秘密其實很簡單。”

“也許吧。美浦好像一開始就抓到了對方的把柄。這樣看來,美浦好像威脅過古賀優子。”

“看來是這樣。”

天黑了,我開了燈。窗外,救護車和警車的警笛聲很吵,屋內也很冷,但我仍不想關窗。

包括“古賀名單”在內,共有七份報告書。看了這些報告書,我知道了很多我不想知道的事——攝影師跟有夫之婦偷情;造型師是偷盜慣犯;常接受我們采訪的一位進口商品雜貨店老板以前吸過大麻,我曾經偶爾還會去這家店看看。

過了一會兒,柴慎子回來了。她解釋說路上出了點事,警察和圍觀的人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但我覺得她可能是找地方抽了根煙,因為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煙味,我不想責備她,我只想早點回家。

自9月20日美浦失蹤之后,她的銀行賬戶上就沒有過任何新的取現記錄了。她的賬上共有四千萬日元的存款。這三十年來,她一頭扎在工作里,買了自己的公寓,對于這樣的獨居女性而言,四千萬日元雖然不算巨款,但肯定也是一大筆錢。

看過美浦的存折、銀行的通知單后,我們發現,自兩年前開始,除了工資,她的賬戶里時不時會存入五十萬到八十萬不等的額外收入,這一點和古賀優子說的對上了。這么看來,被美浦威脅的人直接給了美浦現金,而不是匯款給她。

美浦家的房貸、物業費、水電費和她的電話費是通過銀行賬戶的自動扣款支付的,她偶爾會刷信用卡購物。除此之外,她每周會在公司附近的自動取款機上取三萬日元現金,估計是用作生活費。這兩年來,她只有七次取了大額現金,每次都是二十萬日元,算不上大手大腳亂花錢。

“看不出來,她過日子挺踏實的。”檢查完美浦的存折和賬單后,柴慎子驚訝地說,“她的衣服和包都不多,書倒是買得挺多,除此之外,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她為什么要鋌而走險去敲詐別人?”

“估計是因為歲數大了。過了五十歲,就沒法像之前一樣拼命工作了。美浦之前什么都要親手操辦,但是這幾年她不是也雇了南治彥等外部人員來幫忙嗎?精力不斷衰退,老年生活不斷逼近,政府又指望不上,前面還有很多長壽的老年人,等到我們這一代人老了的時候,可能都沒有社保制度了。估計她很擔心自己一個人養不活自己,會餓死。”

柴慎子的話有一些道理,但也有很多我想不通的地方。美浦收入不低,也有自己的房子,生活足夠優渥了。既然有時間擔心這些,為什么不自己打掃衛生、做做飯,過得節省一點,好歹她也是個生活方式類雜志的主編,做的就是生活方式的內容。

雇外部人員的費用也是社長出的,她不但不知感恩,反倒中飽私囊,給出版社抹黑。

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盤。

“對了,”南治彥說,“證據收集齊了,要告訴社長嗎?”

“嗯,肯定得告訴社長。告訴社長之后,就算她回來了,肯定也會被開除。她辛辛苦苦存了這么多錢,又不帶在身上,難道她不知道無故翹班五天,這件事就極有可能敗露嗎?她怎么可能一下都不聯系我們?”

“你想說美浦失蹤可能是因為遇害了。”柴慎子如此直言不諱,我有些驚訝。

我只在新聞上聽到過“遇害”這個詞。“沒錯,很有可能。”我還是回了句。

美浦可能遭遇了不測。說直白點,我覺得她已經被人殺了。

南治彥說:“如果我們把這件事告訴警察,節子所做的一切就會被公之于眾,到時候《悠閑生活》就得停刊了。”

“我可不希望《悠閑生活》停刊。”我的語氣不禁有些退縮,其他兩人都放棄了通知警察的念頭。我語無倫次起來,“我是因為喜歡《悠閑生活》才來這家出版社的。這本雜志教會了我如何認真生活。好不容易跟這本雜志扯上了關系,我可不希望就這么停刊。”

一陣沉默之后,南治彥開口打破了沉默:“那就得靠我們自己找出節子的下落。”

“怎么找?想殺她的人多了去了。”

“首先我們可以排除‘古賀創造’的代表,就是把你錯認成節子的人。那些拒絕了本次工作委托的人也可以排除。如果是他們殺了節子,他們只要管住嘴別亂說話,像之前一樣接下工作委托就行。節子不在了,就沒人會扣他們的報酬了。”

“如果不是報告書上的這些人,那到底是誰殺了美浦?”

“我找到了這個。”南治彥煞有介事地將一張草稿紙放在我們面前。草稿紙上用綠色的墨水寫著四名女性的名字及她們的聯系方式,下面緊接著寫了這樣一行字——“富裕的老人”“利用”“搶占?”。

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這……”

“應該是節子新找的‘肥羊’。”

我不禁脊背發涼。此時,門鈴響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為美浦回來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要真是美浦回來了,她也不會按門鈴。我趕緊跑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身穿制服的警察。警察告訴我們,在這棟公寓和鄰棟公寓的夾縫里,發現了一具女尸,尸體身上有張駕照,駕照是美浦節子的。

4

我筋疲力盡地回到家時,已經過了十一點。我知道自己必須睡了,但還是抑制不住對咖啡的渴望,于是便拿出了磨豆機。我將兩張麻布重疊起來代替濾紙,放在咖啡漏斗里,再緩慢地往里面倒入熱水,倒水用的壺是搪瓷的,壺口部分的瓷釉有些脫落。

注入熱水后,看著漏斗里的咖啡粉起起伏伏,我整個人也平靜了下來。

警察問了我很多問題,但我沒把美浦恐嚇他人的事情告訴警察。我堅稱,美浦五天前失蹤了,我們聯系不上她,出版社的工作也因此停滯不前,所以我們用美浦之前給的備用鑰匙進了她家,找了會兒資料。口供是三個人分開錄的,我開始還擔心南治彥會把“敲詐”“殺人”的事抖出來,但他好像沒說。

從尸體推斷,美浦死了大概有五到七天,死因是墜樓。

美浦的公寓在外樓道的盡頭處,而她的尸體是在外樓道盡頭的正下方被發現的。如此看來,她是從自家公寓門口墜落的。警察告訴我,尸檢結果沒出來,暫時無法判斷是意外還是謀殺。

根據警方的說法,美浦住的公寓樓和鄰棟之間的間距只有一米多,這條狹窄的通道里裝著空調的室外機,臨街的一面還安了柵欄,所以在街上根本看不到美浦的尸體。美浦的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再怎么給她打電話,也沒人能聽到。直到今天,二樓的住戶恰好從外樓道盡頭往下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了尸體。

柴慎子打電話通知了出版社,除了社長,其他員工都匆忙趕到警局錄口供。我錄完口供,無事可做,便和南治彥先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南治彥冷不丁冒出一句:“這肯定是他殺。”

“你是說美浦是被人推下去的?”

“犯人就在這份名單里。”

我喝著咖啡,腦海里想著這件事,卻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不想再跟美浦恐嚇別人這件事有任何瓜葛了。再繼續下去,我喜愛的《悠閑生活》就會被玷污……

我晃了晃腦袋,喝完咖啡準備去泡澡。我從冰箱里拿出泡過的洋甘菊茶包放入浴缸。這也是從《悠閑生活》上學來的。《悠閑生活》上登過一篇文章,文章說用過的茶包拿來泡澡,可以幫助放松身心。

但我根本放松不下來。我很喜歡柳宗悅的《日本手工藝》,平常一讀就能入睡,但這本書今天也不奏效了。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天明。

次日早晨,全體員工一起召開了緊急會議。南治彥這個外部人員竟然坐在了社長身旁,這倒是令我挺驚訝的。社長繃著臉,表情陰郁,說道:“在警察有定論之前,我們暫且先不公開美浦的死。”

媒體上只報道說,警察發現了一名五十多歲的女性倒在了自家的公寓樓下,這名女性就職于東京都內的某家出版社。報道中沒有提到美浦的名字,也沒有提到出版社的名字。大概是外界都認為這是一起單純的意外,所以也沒有多過問這件事。

“《悠閑生活》要怎么辦?”不知誰問了一句。

社長聽了之后,瞄了我一眼,說道:“大家也都清楚,這本雜志主要是節子……美浦總編一手操辦,沒了她,這份雜志也許很難繼續做下去。但《悠閑生活》是我社非常優質的一個出版物,所以我們暫時會沿用節子的編輯方針。”

“沿用?那誰來主編?”

社長大聲咳了一聲,說道:“主編的工作我已經委托給了坐在我身邊的南治彥。他雖然不是我們出版社的撰稿人,但節子之前一直委托他給《悠閑生活》寫稿。他熟悉編輯方針,人脈也廣,他將作為特約員工,成為冬季刊的代理主編。”

南治彥慢吞吞地站起身,用他那神情莫測的細長眼睛掃視了一圈,說了句“請多指教”。

我原以為老員工會反對,沒想到所有人都沒意見。精通茶道、和歌的老員工本就瞧不上《悠閑生活》,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接手《悠閑生活》的工作。

會議的最后,社長補充說要把我調到《悠閑生活》的編輯部。我搬到《悠閑生活》編輯部,里面只有我和南治彥兩個人,我問他:“你是不是威脅社長了?”

“你在說什么?”

“別裝傻。美浦的事要是曝光了,可不是停掉《悠閑生活》就能收場的。你利用這點去威脅社長,讓自己成為代理主編。”

“與節子有關的事,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社長,當然也順帶推銷了一下自己,告訴他只有我能讓《悠閑生活》繼續做下去。我僅做了這兩件事而已,難不成你認為你也能勝任雜志主編一職?”

我雖然心有不甘,但由南治彥代理主編一職,于我而言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你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們就開始進行下一個任務。”南治彥說。

“下一個任務?”

“找出被節子威脅之后,殺了節子的兇手。”

“從名單上的四個人里面找嗎?”

“是的。兇手就在他們四人之中。”

“主編的死如果是他殺,警察會調查。”

“如果警方介入并且抓住了兇手,那么兇手的作案動機就會暴露。作案動機一旦公之于眾,將會發生什么,你心里清楚。所以我們需要搶先一步。”

調查之后,我們發現名單上的四位女性都是《悠閑生活》的忠實讀者。今年的夏季刊上發布過“燉菜特輯”活動的讀者招募,名單上的四位都曾報名參加這個活動。該活動的通知是在盛夏時節發布的,原以為不會有多少人報名,沒想到最后收到了七十多份報名申請。美浦從報名人員中精挑細選了四人。

這四名女性都在自己的博客上分享自家的室內裝修,以及自己擅長做的菜,她們寄來的報名明信片上畫了插圖,插圖很精美,甚至可以直接用來做雜志封面,她們分享的菜譜看起來也很不錯。不愧是美浦精挑細選出來的。我試著給她們一一撥了通電話,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告訴我主編已經聯系過她們了,她們表示非常榮幸能參加“燉菜特輯”的活動。

我告訴她們出版社希望盡早過去取材,她們說就算推掉其他所有事,也要配合采訪。于是我先約了松原沙耶加和石野惠實,取材的同時順便探探她們的口風。

次日,我們驅車去了桂夏彌家,她是名單上的第三個人。桂夏彌住在葉崎市御坂區,她家的房子是木質結構的,看著有些老氣,但很寬敞。院子很大,里面有兩只雞和一只懶散的小狗,還有塊小菜地,從院子里能看到遠方的大海。房子很大,但因為交通極其不便,所以房租只要兩萬五千日元。

桂夏彌出來迎接我們,她穿著印度棉的束腰長襯衫,下面搭配著膝蓋處有破洞的牛仔褲。腳上穿著橡膠拖鞋。桂夏彌的家有海風吹進來,所以總是有很多灰塵,怎么掃都掃不干凈。如果說松原沙耶加的家很“破舊”,那桂夏彌的家可以算得上“寒磣”了。野貓能在她家自由出入,我還被跳蚤咬了。桂夏彌身材嬌小,小腿上都是蚊蟲叮咬的痕跡,但她也不在意。她給了我一瓶防蚊蟲的藥水,藥水是她自制的,用魁蒿、魚腥草和燒酒制作而成。

桂夏彌三十多歲,以前就職于東京都內的一家公司,但因為工作過于繁忙,導致她健康狀況惡化,于是她便辭了職。她現在在家附近的一家二手書店工作,她在那里還見過來逛書店的美浦。

桂夏彌為我們做了味噌燉菜,味噌是她自制的,燉菜用的蔬菜是自家菜地里摘的,沒打過農藥,魚是附近的漁港今早打上來的新鮮貨,不愧是“自給自足”理念的踐行者,但說實話,燉菜不怎么好吃。最后吃的烏冬面也是她自己做的,很硬,幾乎咬不動。不過,這些都不會被登在雜志上。畢竟《悠閑生活》的很多讀者向往的就是這種自給自足的生活,而且能用來拍攝照片的地方也很多。

桂夏彌見過美浦,她住的地方人煙稀少,十分寂靜。我不經意地問了她一些關于美浦的事,她告訴我美浦死亡的那天,也就是周三那天,二手書店不開門,所以她在家休息。聽了這話,我自然覺得她嫌疑很大。但取材過程中,桂夏彌的母親和祖母都來了她家,她們住得離桂夏彌家很近,開車五分鐘就能趕來。桂夏彌的母親和祖母精氣神十足,很是健談。

“夏彌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人。”她母親說。

“可不是?夏彌不一般。”她的祖母調整了一下假牙,說道。

“這房子四處漏雨,不住也罷。家里留了她的房間,我讓她回來住。還有這塊荒地,長滿了雜草,不說是菜地,別人都看不出來。你們也看到了,這里面的蔬菜蔫不拉幾的。”

“可不是?蔫不拉幾的。”

“前段時間刮臺風,這房子屋頂上的瓦片都被吹掀開了,榻榻米也發霉了。她還說要用五斗櫥做磚爐來烤比薩,那五斗櫥本來是要扔了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

“可不是?榻榻米都發霉了。”

“這樣下去,恐怕嫁不出去了。不漂亮還不打扮,過得像個和尚似的,正經男人見了,不得敬而遠之?”

“可不是?像個和尚。”

我和南治彥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我們本來怕夏彌介意,結果夏彌讓母親和祖母別再說下去了,說完她自己也跟著笑了。顯然,夏彌家里沒有富裕的老人,而她自己的這種生活狀態也沒什么可以被人利用的地方。

“她應該也沒干過電信詐騙。”

開車離開葉崎市的路上,南治彥點點頭,從名單上畫掉了桂夏彌的名字。

名單上的最后一位女性叫一堂美影,她住在町田市的一間公寓里。一堂美影的公寓位于車站附近,是用無機材料建成的,一眼看上去索然無味。但公寓內部則被主人精心裝扮過,窗框上裝著主人手繪的白色遮陽板,家具也是主人用瓷磚和紅磚手工制作而成的。

但是這份“精心”過于刻意,令人不舒服,像半吊子的翻修改裝。

話雖如此,但拍成照片后,照片呈現出的視覺效果還是無可挑剔的。一堂美影端出一鍋馬賽魚湯風格的燉海鮮。里面放了整蝦、淡菜和帶骨頭的雞塊,還加了很多藏紅花。一堂做的燉菜是四人之中最好吃的,估計食材也是最貴的。

一堂美影二十出頭,話不多,不知道是因為性格內向,還是因為她緊張。當我們提議在雜志中適當加入她的背景介紹,以便讀者能夠讀得更放心時,她才肯開口向我們介紹自己的情況——一堂美影結婚兩年了,沒有孩子,丈夫開了間餐飲店,每周三歇業休息。一堂美影偶爾會去幫丈夫打理店面,一堂美影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還健在,這套公寓就是他們在一堂美影結婚時買給她的。公公婆婆送了他們一輛車,還會給他們生活費,但公婆也仗著這一點不停催生孩子。講到最后,一堂美影基本在倒苦水。要整理到稿子里,得費不少工夫。

“就是一堂美影。”取材完畢后,我在開車返回的路上說道。

“你指什么?”

“那張草稿上的筆記。寫了‘富裕的老人’‘利用’的那個。講的就是一堂夫妻敲詐他們的祖父母和父母的事吧。雖然對方可能也樂意幫助他們。這份名單上的人可能不是敲詐對象,是南治彥你想多了。”

“‘搶占’一詞,又該怎么解釋?”

“那個詞后面有個問號。”

南治彥剛想接話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社長打來的。社長告訴我,警察重新調查之后發現,在美浦住的公寓對面有一棟大樓,大樓的一塊突出部位上掛著一串鑰匙。警方推測,美浦回家時,本想拿出鑰匙開門,但是一不小心把鑰匙甩了出去,鑰匙掛在了對面樓的突起處,主編探出身子想去夠鑰匙,結果身體沒保持住平衡,摔了下去。

“也就是說,美浦的死是……”

社長對我說:“警方的結論是意外。”他的聲音比開會時明快了很多。

5

我暫時先回了一趟公司,文字轉錄的工作我準備留到下周來做,而后開車回了家。我感到身心俱疲,這次的事件有點雷聲大雨點小。美浦的死只是單純的事故,那份名單也只是單純的筆記而已。

回家的路上,我去了一家有停車場的超市,我常來這家超市,這里有本地農業協會的蔬菜專柜,我買了菠菜和蔥,順帶著買了培根、芝士和冷凍的派皮。途中遇到一位住在我家附近的老婦人,我順路開車送她回了家。

這一帶很多坡,走路外出購物,對于老年人來講,著實不方便。這位老鄰居一個人住,似乎很孤獨,她坐在副駕駛座上說個不停。我看著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回家之后,我做了法式咸派和西紅柿沙拉,好幾天沒吃得這么滿足了。吃完飯,我削起了梨,正削著,柴慎子就打來電話。她放心不下那行筆記,我跟她說了我對一堂美影的看法,她才似乎松了口氣。

“這就好。誰叫南治彥說什么恐嚇對象……”

“你是指新找的‘肥羊’?”

“對,所以我才擔心。剛才南治彥還盯著那份名單沉思,然后表情嚴肅地離開了公司,連工卡都沒打。但是聽了你的想法,我也放心了。也許美浦是想調查一下一堂美影的家人,然后找他們拍廣告。”柴慎子說,“這么看來,他們家的老人只是想要孫子,或者比較縱容小一輩而已。別人根本威脅不了他們。”她笑著掛了電話。

我本想繼續削梨,但一陣不安向我襲來,我很好奇,南治彥去哪兒了。

我洗了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已經沒有彈力了。南治彥的一些言行,讓我難以釋然。在美浦家找東西的時候,我一直想找USB,但南治彥卻完全不在意,甚至有點輕視我,當時,他明顯想找一些尺寸較大的文件。我們在床底的文件匣里發現了黃色的信封時,南治彥還沒看信封里面的東西,就脫口而出“找到了”。

我想通了之后,驚慌失措起來。

既然那些文件是報告書,這也意味著有人做成了報告書并匯報了這件事。當然,匯報人肯定不是美浦,不會有人自己向自己匯報。美浦兩年有七次取了二十萬日元,報告書正好是七份。如果這二十萬是給調查人員——幫自己找“肥羊”的人的,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她給南治彥的工作報酬很高。

南治彥從一開始就斷定美浦是恐嚇者。我對那份名單有不同的見解,但他堅決否定了我的想法,斷定名單上的人就是威脅對象。

這是因為,南治彥就是那個“匯報人”。他從一開始就是美浦的幫兇。

南治彥之所以堅信美浦是被殺的,之所以想找出兇手,是因為他害怕,他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美浦的死是意外。美浦要是還活著,一定會讓南治彥去調查名單上的某個人。

我拿出了取材的筆記本。會被南治彥懷疑、會利用富裕的老人搶奪他人財產的兇手,只有一個人——第一個采訪對象松原沙耶加。我們問她關于她母親的事時,她一直望著天花板。

一般來講,不可能讓小孩住一樓,卻把一個臥床不起的老人放在二樓。如果家里沒裝電梯,為了方便護理、幫老人洗澡等,讓老人住一樓肯定更合理。我照顧過母親,所以這一點,我很肯定。而且這也算是常識,所以就算沒有照顧過老人,也應該能想到。

我開始有些擔心,于是撥通了南治彥的電話。沒人接。我拿上車鑰匙,起身離開了家。

我把車停在了松原沙耶加家前面的公園里。一看表,已經九點多了。路上沒什么人,但家家戶戶都還亮著燈,能聞到飯菜的香味,還能聽到洗澡的水聲。

我該以怎樣的借口去松原沙耶加的家里?早知道該帶臺相機來,借口稱特別想拍一下她家的儲物間。

我先撥通了松原的手機,隱隱聽到從她家傳來了一陣手機鈴聲,但她沒接電話。她家的遮雨板都緊閉著,四周一片黑暗。就像南治彥說的那樣,這畢竟是棟“破舊的房子”,所以燈光從一樓和二樓的房子縫隙里溢了出來。松原沙耶加一定在家。

我準備賭一把。

我漫不經心地朝公園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那里有一個小女孩,她兩手握著一個球狀物體,孤零零地站在昏暗的公園里。

“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干嗎?”我走近小女孩身邊。她沒表現出恐懼,也沒表現出親昵,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你家住哪?你媽媽呢?”

“我媽媽說有客人要來,所以我不能待在家里。”女孩做了個深呼吸,向我控訴道,她依舊面無表情。

“媽媽讓你出來的?”

女孩點了點頭。

我意識到,她之所以面無表情,是為了忍著不哭,“你家在哪兒?”

女孩指向松原沙耶加家。我想起來松原有個七歲的女兒。這下我正好有了上門的借口。我蹲了下來,看著小女孩,想問她叫什么名字。突然,我聞到了一股殺菌除味劑的味道。氣味來自女孩手里的物品。

她的手松開了些,我本以為她握著的是個球,沒想到是個雪花球。

“這個雪花球怎么了?”

“其實不能去。”女孩抽噎著說,“其實不能去二樓,但是……”

我的擔心逐漸變成恐懼。我拉著小女孩跑到松原家門口,按響了門鈴。我大聲叫喊著松原沙耶加的名字,但是沒人回應。不久,二樓傳來一陣聲響,整棟房子回蕩著吱吱呀呀的聲音,隨后便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女人的尖叫聲還沒停,只見一個巨大的物體從二樓破窗而出,我抱著小女孩趕緊往后退。落在地上的,是個人,是南治彥。他被人用膠帶封住了嘴巴,雙手和雙腳都被捆著。

我看向二樓,破裂的遮雨板和窗戶上,倒映出女人的剪影,剪影逆著光,看不清女人的臉。看不清或許反倒是種幸運。

這場騷動讓寂靜的住宅區立馬變成黃金時段的繁華商業街,房子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有人報了警,穿著制服的警察飛奔而來,揭下了南治彥嘴上的膠帶。南治彥告訴警察,二樓有具干尸。

松原沙耶加紅了眼,警察本想問她話,卻被她用雨傘架毆打。大鬧一通之后,松原沙耶加被警方逮捕了。南治彥被救護車送走了,我再次跟著警方去錄了口供。

我向警方做了一些簡單的說明。我告訴警方,我們昨天來松原沙耶加家里取材,她不讓我們見她的母親。她母親臥病在床,卻被安排在了二樓,南治彥覺得這一點很奇怪。隨后,南治彥從傍晚開始就下落不明,我有點擔心,就跑來松原沙耶加這邊看看……我來了之后發現松原的女兒這么晚還一個人在公園里,我懷疑發生了什么事,就跑到松原家門口叫門。

我也不知道警察如何看待我的口供,他們在零點之前放我離開了。南治彥只是左肩脫臼和全身肌肉受損,住了三天院。

根據這段時間的報道,大致可以將經過還原如下:

二樓的“干尸”名叫松原亮子。但她不是松原沙耶加的母親,她跟松原沙耶加毫無血緣關系。起初,松原沙耶加帶著女兒搬到了“松原宅”公寓,住著住著,就跟松原亮子熟絡了起來。

她知道了松原亮子有一定資產,沒有親人,加上跟自己同姓,于是便生出了歹念。她告訴鄰里街坊自己是松原亮子的遠親,還搬進了松原亮子的家中。她探出了松原亮子的銀行卡號,擅自取錢用。事情敗露后,松原亮子趕她出去,她拿自己的女兒當擋箭牌,拖延搬出去的時間。松原亮子答應給她一點時間,但松原沙耶加并沒有去找房子,而是買來了電棍,把松原亮子軟禁在了二樓,不允許她開口說話,只能按自己的吩咐行事。松原沙耶加沒打算殺松原亮子,但松原亮子年紀大了,心臟不好,死了。

松原沙耶加也許想過卷錢逃跑,但她最終放棄了。松原沙耶加冒著危險也要讓這棟房子登上雜志,可見她對這棟房子有著深深的眷戀。

松原沙耶加留在了那個家。松原亮子又瘦又小,松原沙耶加把松原亮子的尸體藏到了二樓的衣柜里,而后又在里面放了大量的干燥劑。二樓的空調一直開著,松原沙耶加每天都會在里面放很多殺菌除味劑。亮子死于深冬時節,這一點對于沙耶加來說,實屬幸運。

我去醫院看望南治彥。

“就算那行字指的是松原沙耶加,那美浦又是怎么發現這件事的?”我削著梨問他。

南治彥略微皺起了眉頭說道:“不知道。放干尸的那間屋子里有很多雪花球,也許松原亮子和節子都是雪花球收藏家,所以彼此認識。當然,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想象。”

美浦看到松原沙耶加和她的住址之后,就想起了松原亮子。如果美浦認識松原亮子,那么她很可能也知道亮子沒有親人。

“那么,南治彥你為什么要調查這件事?”

“因為我懷疑美浦是被松原沙耶加殺害的。”

“滿口胡言。”我笑著說,“你說過,松原沙耶加的房子位于吉祥寺一帶,能賣很多錢。”

“你什么意思?”南治彥瞪著我。

我聳了聳肩,沉默了一陣之后,說:“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吃梨吧,代理主編。”

6

我把車停在停車場,往家的方向走去。上坡的路上,我不禁哼起了歌。到了我最愛的季節,溫度適宜,空氣清新。

走在寧靜的住宅街道上,我遇到了一個認識的老婦人。我笑瞇瞇地向她打招呼,她也微笑著回應我。

我覺得自己正在認真生活。

松原沙耶加真是愚蠢,她應該先選好目標,做好計劃,再住進別人家。她不應該這么急功近利,這么招搖過市。她應該讓對方感到幸福,然后依法辦事,光明正大地住進去。

像我一樣。

孩童時期,我便父母雙亡。親戚把我推來推去,最后我住進了孤兒院。高中畢業后,我開始工作,同事覺得我沒常識,不認真,都排擠我。我交往過一個男朋友,結果他帶著我的全部家當跑了。我被趕出公寓,流落街頭,偶然進入一家書店,拿起了《悠閑生活》。它告訴了我,什么是“認真的生活”。我渴望做個認真的人,渴望過上它向我展示的生活——打掃衛生、做飯、節約、愛惜東西。

我找了個提供住宿的工作,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同時也開始參加一些志愿活動。我認識了一些條件合適且沒有親人的老人,但我也不急,而是慢慢觀察,最后選定了一個目標。如今我住的房子,正是那個“目標”給我的。“目標”是個善良的老婦人,她有心臟病,之前一個人住,很怕孤單,性格單純,根本不會懷疑別人。房子所在的位置,交通不便,賣不出去,但是房子很漂亮,裝修很有格調。

她教會了我很多——針線活、做飯、打理盆栽、打掃的方法和婚喪嫁娶的規矩。最后,她把我收為養女。作為回報,我精心照料她。這是實話,我母親是在幸福中死去的。我還幫了她一把,讓她少受了很多苦……

看到美浦的那行字,我還擔心她指的是我。但是,那行字指的不是我,就算南治彥發現了也沒關系,我已經安全了。南治彥的直覺很敏銳,經過剛才的一番對話,他已經察覺到我知道了他幫美浦的事。

到家了。我珍貴的家。雖然陳舊,但干凈整潔,保養得當。

(蔣云藝: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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