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提升中國教育的全球影響力既是加快教育強國建設的必然要求,也是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的必然選擇。提升中國教育全球影響力必須加快建設世界重要教育中心、推動教育高水平對外開放、實現國內經濟社會發展與國際教育交流合作相互賦能。對標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重要教育中心戰略需求,當前我國教育國際化仍面臨自身能力有待提升、外部壓力較大、未來發展不確定性增加等難題。為此,必須以改革創新精神推進高水平教育對外開放,在轉變觀念、推進內涵式發展、優化環境中有效提升中國教育的全球影響力。
【關鍵詞】教育強國" 對外開放" 全球化" 改革創新
【中圖分類號】G521"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5.07.007
《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提出要“完善教育對外開放戰略策略,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重要教育中心”。面向國家重大戰略部署要求,我國必須全面深化教育綜合改革,進一步擴大國際教育交流與合作,提升中國教育的全球話語權與吸引力,增強我國在全球教育治理中的引領力、塑造力,發揮教育在現代化強國建設中的支撐引領作用,助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中國需要什么樣的全球教育影響力
戰略目標是戰略謀劃的起點與指針,謀劃提升中國教育全球影響力之策首先必須思考其戰略方位。聚焦新時代新征程賦予教育的新使命新任務,提升中國教育全球影響力的主要目標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打造世界重要教育中心。環顧世界舞臺,教育影響力較大、位居全球重要教育中心的國家,其教育往往具有“四力”:吸引力、競爭力、引領力、塑造力。以上“四力”既是反映影響力的有機整體,又在影響力體系中各有作用。其中,吸引力是前提,競爭力是基礎,引領力是關鍵,塑造力是核心。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教育“四力”明顯增強,尤其在“一帶一路”共建國家、非洲國家、傳統友好國家等國家與地區,中國教育品牌逐步樹立,教育國際影響力明顯提升。但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在高科技教育等領域的國際吸引力仍處于相對弱勢,國際高層次人才培養與引進的競爭力不足,對全球教育治理的引領力有待提升,教育思想、理念、制度等方面的塑造力有待增強。例如,我國科研論文總量雖較多,但在國際頂尖刊物上發表的論文和原創性成果相對較少;高校國際教師和學生的占比不高,前沿科技領域的國際化人才培養與學術合作有待深化;教育體系的國際化程度亟需加強,在國際教育規則與全球議題制定中發揮的作用有限等。
教育強國建設必須彌補上述短板,著力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重要教育中心。只有堅定攀登世界教育高峰的決心,確立打造世界重要教育中心的目標,才能完成建設教育強國的歷史使命。
推動教育高水平對外開放。在全球教育中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國家往往具備相對先進的教育對外開放理念與制度,較強的教育競爭力,并呈現水平高、資源足、布局優、機制活、效益佳等優勢與特色。例如,美國教育資源豐富,擁有世界上最多樣化的高等教育體系和一流的研究機構,眾多高校在全球頂尖大學排名中獨占鰲頭或位居前列,且其高校制度靈活性高、創新能力強,吸引著來自全球的優秀人才赴美學習與工作。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國家對外開放戰略的深入實施,我國教育對外開放歷程呈現“由小變大、由少變多、由弱變強”的趨勢。但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教育對外開放水平仍然偏低,并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著我國現代化建設進程。具體而言,存在的問題主要表現在:教育對外開放相關政策與法規的前瞻性不足、留學生管理體系有待完善、教育質量與國際領先水平存在一定差距、高校學位和課程的國際認可度不高、國際科技合作水平較低、教師國際化程度不足、海外教育輸出能力有待提升等。
面向教育強國建設需求,我國教育對外開放必須樹立新發展理念,借鑒國際先進經驗與制度,對標世界一流教育水平,加大教育投入力度,完善海內外教育布局,提升教育國際化辦學能力,以更高水平的教育對外開放提升全球影響力。
實現國內經濟社會發展與教育國際交流合作相互賦能。作為世界教育中心的國家,推進教育國際化并非簡單地輸出教育,而是更看重教育國際化對經濟社會發展的促進作用,并在國際交流合作中提升本國教育競爭力,以進一步鞏固其全球教育優勢與話語權。例如,美國高校通過招收留學生、開展國際合作項目、提供在線課程、接受國際校友捐贈等渠道,不僅獲得了不菲的經濟收入,還增強了美國教育的全球影響力與競爭力。根據美國國際教育協會(IIE)統計,2020和2021學年,國際學生為美國經濟分別貢獻了390億美元和284億美元。澳大利亞的教育輸出為當地創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成為國家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并推動澳大利亞教育機構不斷開發先進教育資源,以提升其教育國際競爭力。2023年,澳大利亞國際學生總數超過60萬,創造了約25萬個就業崗位,為澳大利亞經濟貢獻了約480億澳元,國際教育產業成為該國第四大出口產業。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教育國際化水平的提升不僅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高層次人力資源與科技支撐,也為提升我國的國際影響力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它主要體現在:通過中國學生出國留學、國際學術交流等活動的廣泛開展,培養了大批具有國際視野和創新能力的高層次人才,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了智力支持;通過中外合作辦學、招收來華留學生、海外辦學等渠道,我國高等教育的國際影響力不斷增強;通過積極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國際傳播,有效增進了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認識和了解,國家文化軟實力和中華文化的吸引力不斷增強;通過積極參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國際組織的制度建設,提升我國全球教育治理話語權,為全球教育事業發展貢獻了中國智慧與力量。
不可忽視的是,我國在推動世界教育、科技與文化等事業發展上,也作出了巨大貢獻。近年來,我國為世界各國培養了一大批知華、友華的人才,許多來華留學生學成后回歸祖國,在政治、經濟、科技、教育等領域的重要崗位任職,為本國經濟社會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截至2024年,共有195個國家和地區的留學生來華求學,其中學歷生比例提高到60%以上;智慧教育平臺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提供了多國語言的課程資源,極大提升了中國教育的國際影響力。
面向未來,聚焦建設全球重要教育中心的目標,中國教育必須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教育國際交流合作中推動教育為中國式現代化強基賦能、中國與世界雙向賦能,進而實現全球教育的共同發展與進步。
提升中國教育國際影響力面臨的主要難題
內因是變化的根據,外因是變化的條件,這一規律在教育發展中同樣得到體現。當前,我國距世界重要教育中心的建設目標仍存在不小差距,其主要原因既有內部能力亟需提升,也存在較大的外部壓力,更有未來不確定性的挑戰。
高水平教育供給能力不足。高水平教育供給能力是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各國教育發展的必爭要地。教育高水平發展不僅受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制約,與各國教育發展基礎也休戚相關。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教育供給能力逐步增強,在全球的位次不斷提升。但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高水平教育供給能力還存在短板。
在高等教育領域,我國高水平教育供給能力與發達國家的差距主要體現在:在國際創新競爭力排名上,我國雖取得了明顯進步,但仍落后于發達國家;在世界主流大學排名中,我國高校的位次不斷上升,但躋身世界頂尖與一流行列的高校數量仍然較少;在國際留學生教育上,來華留學生規模不斷擴大,但其來源國分布、學科專業結構、學位生比例等亟需優化。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的《2024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瑞士連續14年蟬聯全球最具創新力的經濟體,瑞典和美國依序緊隨其后,中國排名第11,雖在中上等收入國家中排名第一,但與發達國家仍有差距。[1]“高等教育強國指數2024”數據顯示:全球高等教育發展區域差異較大,美國保持絕對領先地位,中國與其差距逐漸縮小并繼續領跑第二方陣。盡管作為潛在的世界高等教育次中心,中國近年來在世界學術中心度指數、世界科技中心度指數、世界人才中心度指數上的得分不斷提升(分別為60分、67分、39分),但與美國(世界學術中心度指數、世界科技中心度指數、世界人才中心度指數均為100分)相比,仍存在較大差距。[2]
在深入推進教育高水平對外開放進程中,我們必須正視差距,努力練好教育高水平發展的內功,構建世界一流教育體系,提升我國教育的國際吸引力、增強全球競爭力。
外部挑戰加劇。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際力量對比正處于調整期,世界各國在意識形態差異、經濟利益沖突、國際政治較量、知識產權糾紛等領域矛盾與對立愈加激烈,各種錯綜復雜因素的交互深刻影響著教育國際化理念與實踐。漢斯·德威特(Hans de Wit)等認為:“國際化取向在過去幾個世紀里發生了巨大變化,如今已呈現截然不同、更為復雜的實踐形態與實踐路徑。當前,各類機構、各國政府和國際組織所界定的‘高等教育國際化’是近30年來出現的新現象,是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學術等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3]特蘭斯(L. T. Tran, J. Jung, L. Unangst, S. Marshall)等指出:“國際化是高等教育轉型的戰略工具,正引起教育界以外更廣泛群體的關注,尤其是其基本原理、運作和影響與社會、文化、經濟和政治利益更加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它越來越受到與移民、勞動力、畢業后工作權利和經濟相關的公共政策動蕩的影響。”[4]同時,教育國際化也深刻影響著全球經濟、社會、文化等各領域的發展。對此,英國南安普頓大學杰基·蘭比(J. Lumby)等指出,在教育理念與商業需求的雙重推動下,高等教育國際化對全球教育格局和經濟發展意義重大。文化變革貫穿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其與國際化各方向關聯緊密,影響著理論構建與實踐探索,需保持獨特性并促進文化之間的平等。[5]
毋庸諱言,受國內外各種因素的影響,我國建設世界重要教育中心面臨較大挑戰與壓力。其中,意識形態差異是教育國際化不可回避的難題。近年來,我國與美歐等發達國家的教育合作交流受阻,在若干敏感領域甚至出現倒退。如果導致交流合作倒退的癥結未能消除,教育國際化障礙就難以從根本上破除。因此,我國必須更加重視如何有效應對來自國際社會的挑戰,在抵御教育國際化逆流中扭轉困局,快步向世界教育的中心地帶邁進。
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增加。21世紀以來,民族利益、地緣政治、政策挑戰、社會問題、自然災害、科技進步等局勢變幻莫測,對全球化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其中,民族利益成為不確定性的焦點。哈佛大學經濟學家丹尼·羅德里克(D. Rodrik)的“全球化三元悖論”指出:“有關國家無法同時實現深度全球化、民主治理和民族利益的最大化。全球化與民族利益之間的沖突,本質上是國家在開放與保護之間的權衡。”[6]美國國際政治理論家薩繆爾·亨廷頓(S. Huntington)認為,“全球化進程中的文化同質化趨勢,引發了民族國家對其文化獨特性和主權的擔憂。民族利益在全球化中的挑戰,不僅體現在經濟層面,還體現在文化認同和政治自主性上。”[7]全球教育治理的整體利益與民族國家個體利益之間的張力給國際教育合作的深化和全球教育的協同發展帶來了重大挑戰。
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既影響著全球教育理念、制度、內容、模式、平臺等的發展和變革,也在許多國家與教育行業中構筑了新的藩籬,使得我國邁向世界教育中心的難度加大。對此,黃福濤教授指出,近年來中國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學術交流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和不確定性。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和各個國家政策變化使得中國高校在與歐美頂尖大學合作時遇到更多障礙,需采取更加多元化的國際化策略,擴展與其他區域的合作。[8]應對諸如此類的不確定性挑戰,我國必須以更寬廣的全球視野、更高超的政治智慧、更務實的發展策略,在以變制變與以不變制變的對立統一中破解國際沖突與發展難題,敏銳捕捉教育國際化戰略機遇,探索提升教育全球影響力的中國道路。
以改革創新精神推進高水平教育對外開放
提升中國教育的全球影響力必須緊盯發展目標、破解發展難題,以改革創新精神推進教育高水平對外開放,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重要教育中心。為此,要著力從以下四個方面施策。
轉變觀念,促進全球教育協同發展。首先,重構中國教育全球化的觀念。教育是人類進步的必經之路。新時代新征程,中國教育全球化必須正確把握新發展觀念的基本內涵與重要特征,避免陷于“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式的救急性政策窘境與實踐困局。
具體而言,在推進教育全球化發展進程中,我們要厘清目標思路,確立新發展觀念。一方面,要深入理解教育全球化的本質屬性、基本規律與核心要素。盡管教育全球化的影響因素錯綜復雜,但必須堅守育人的本質屬性,遵循經濟社會與人的發展的基本規律,緊扣教育者、教育內容、教育方法等核心要素,把握教育全球化“是什么”“為什么”“怎么辦”等關鍵性問題,通過促進全球優質教育資源的合理流動與合作模式創新,構建共建共享、互通互聯、互信互助的教育共同體,在不斷提升中國教育現代化發展能力的同時,推動全球教育共同進步。
另一方面,要深刻把握教育全球化的開放性、互動性、公平性、共享性、多樣性等特征,妥善處理好國際與本土、開放與封閉、統一與多元、單向與雙向、主動與被動、公平與效益等對立統一關系,推動教育全球化的包容性與可持續發展。在當前世界各國不同價值觀、意識形態沖突加劇的背景下,必須進一步強化全球教育的人性塑造、理解包容、人文親和、價值共享、智性涵養等功能,促進各國教育的對話、交流、融合與共贏,進而助力經濟全球化朝著更加開放、包容、普惠、均衡的方向發展。
其次,構建中國教育全球化的新發展關系。推動教育高水平對外開放面臨著各種復雜關系和矛盾,如何平衡各方關系、妥善解決矛盾成為政策調整的重要“指揮棒”。其中,促進全球教育的融合發展必須妥善處理以下三組關系。一是中國與世界的相互依賴關系。世界是由不同國家與民族構成的相互依賴的聯合體,不斷擴大的世界普遍交往催生了現代性,使得各國、各民族之間形成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嵌”格局,各國在經濟、政治、科技、教育與文化諸方面的相互影響與相互依賴的局面不斷強化,形成統一的全球市場。[9]這種相互依賴關系在經濟社會發展的諸多方面得以體現。
作為負責任的大國,我國必須推動與世界各國開展更廣泛、更深入的教育交流合作,積極參與全球教育治理體系構建,打造互利互贏的教育對外開放新格局,為全球教育發展貢獻中國智慧與中國力量。面對世界各國各地區各民族不同利益訴求,“要以最大耐心推動對話協商,找到兼顧各方合理訴求的最大公約數”。[10]
二是現在與未來的協調發展關系。在經濟社會發展進程中,過去、現在與未來是不可分割的統一體,在教育領域亦是如此。只有直面歷史、立足當下、面向未來,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教育與經濟社會發展密切相關,全球性的經濟社會矛盾與沖突在教育領域日益顯現。如何以前瞻性思維和靈活性態度,有效協調當前利益與未來發展的關系成為全球性難題。為此,在推動教育全球化進程中,我們要善于辨析與權衡長期利益與短期利益的關系,不僅要及時有效應對當前不同國家教育利益沖突與體系差異帶來的現實挑戰,而且要為未來全球教育變革和教育共同體建設爭取彈性空間。當務之急是構建全球教育治理框架下的共識形成、共商與協作機制,以未來全球教育融合發展目標為牽引,共同打造應對發展困局的政策“工具箱”,及時管控發展風險與矛盾擴大化,著力破解當前阻礙教育全球化的焦點問題。
三是援助與互助的協同發展關系。相互協作是世界各國應對全球性挑戰、促進共同發展的有效途徑,其中援助與互助往往呈現對立統一關系。援助與互助既是人道主義的重要體現,也是國際公平正義的基本要求。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各國在經濟社會等領域的利益相互交織,因此必須承擔共同的責任。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政府秉持人道主義精神,根據國家外交戰略總體布局,實施了一系列國際援助計劃。作為國際援助計劃重要組成部分,教育援助對相關國家的教育發展產生了極其重要的推動作用,也有效提升了我國教育的國際影響力,但教育互助功能有待進一步引起重視。步入新發展階段,我國既要不斷完善教育援助的布局與政策,也要積極發揮教育互助功能,及時調整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教育援助與互助策略,推動全球教育發展的互利共贏。
推動內涵式發展,提升中國教育的國際競爭力。推動內涵式發展是教育強國建設的基本要求,也是提升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關鍵環節。為此,要高度重視以下三個方面工作。
第一,對標國際標準,提升高質量教育供給能力。教育質量是全球教育的熱點議題,也是一個國家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集中體現。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高度重視全球性教育質量提升。199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世界全民教育大會發表的《世界全民教育宣言》中指出:“質量是實現社會公平這一基本目標的前提基礎,如果教育質量不提高,僅通過提高入學率并無法保證教育能夠充分滿足個體和社會的發展需求。”[11]在之后的多個政策文本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一直強調教育質量的提升是全球可持續發展與教育改革的關鍵。
在教育全球化背景下,國際教育流動人口對世界各國的教育質量和特色愈加關注、獲取信息的渠道也日益透明,這導致世界各教育大國圍繞教育質量的競爭日益激烈。我國教育對外開放要根據不同國家與教育領域的特點,積極參與教育資源的國際流動與競爭,在教育國際化進程中有針對性地推進重點領域的教育改革、有效提高教育質量,以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
第二,滿足經濟社會發展需求,提高創新能力。在知識經濟時代,創新能力是國際競爭力的核心組成部分,也是推動經濟增長和社會進步的關鍵因素。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出:“當今許多國家都擁有共同的總體目標,即朝著創新主導的可持續增長邁進,許多國家也越來越意識到創新在實現這一目標中的作用。創新被認為對促進增長和提升競爭力至關重要,也有助于應對社會問題和全球性挑戰。因此,創新政策正在成為更多國家(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新興國家)經濟政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12]哈佛商學院邁克爾·波特(M. Porter)教授等認為,國家創新能力是指一個國家長期生產和商業化創新技術的能力。國家創新能力取決于國家共同創新基礎設施的強度(這些跨領域因素在整個經濟中廣泛促進創新)、國家工業集群中的創新環境以及兩者的聯系強度。[13]
只有具備世界一流的創新能力,才能在國際教育競爭中取得優勢。提升創新能力是系統工程,我國必須進一步借鑒國際先進經驗與制度,全面、系統推進教育體系改革,以創新精神與能力培養為導向,營造崇尚創新的社會環境,優化學校教育理念、內容、方法、評價等核心環節,以世界一流的創新教育推動教育強國建設。
第三,適應全球化進程,加強文化交流與融合的包容性。世界各國的文化與民俗因其歷史、地理、宗教等因素的影響而各具特色,推動不同文明包容共存、交流互鑒是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的基礎,增強文化交流和文化融合的創新性和包容性成為推動全球化進程、提升教育國際競爭力的重要路徑。
針對不同國家間的文化差異與沖突,國際組織十分關注文化理解與包容的重要性,鼓勵多元文化的交流互鑒。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出:“在一個全球化、相互連接的世界中,國家之間日益相互依賴,文化外交對于促進和平與穩定至關重要。通過支持相互理解、信任和接觸文化多樣性,文化外交在多個合作領域改善了國際關系。這種獨特的跨文化對話形式有能力在超越競爭利益的基礎上促進和更新多邊合作。”[14]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強調,為了應對多樣性,采用多維和交叉視角可以促進教育公平與包容,提升學生福祉與學習。此方法支持教育系統為個人發展做好準備,使其能在復雜多樣的社會中與他人互動。[15]
教育在促進學生成長、推動多元文化包容互鑒中具有重要作用,深入推動教育高水平對外開放必須進一步重視教育促進文化交流的重要功能。艾登(C. A. Eden)等認為,文化能力不是一次性的成就,而是一個持續學習和成長的過程。[16]扎利(E. Zalli)認為:“通過不同國家的學校和大學之間的合作,學生和教育工作者有機會進行對話、分享經驗并相互學習。這些交流促進了思想、價值觀和傳統的交流,促進了更具包容性和全球意識的教育環境。”[17]
在推動教育全球化進程中,我國必須堅持尊重文化多樣性和不同文化獨特價值的觀念,制定與完善促進文化交流與融合的政策法規,發揮國際組織在促進多元文化交流、互鑒中的引領作用,促進多層次、多類型、多渠道的國際文化教育交流、互鑒與融合。
優化教育環境,打造全球重要教育中心。營造良好的環境是吸引世界高層次人才、打造全球教育創新中心的基礎工程。優化環境涉及內容廣泛,尤其要進一步完善適應教育全球化發展需求的社會文化、社會生活、社會制度,為全球重要教育中心建設奠定良好的環境基礎。
第一,形成相互尊重的社會文化。尊重文化多樣性是建設全球重要教育中心的社會文化基礎。為此,需著力打造全球化社區,在多元文化交流中增進全體社會成員對不同國家文化的理解與尊重,避免文化偏見、歧視與誤解,培育開放包容的社會文化氛圍。
第二,打造和諧友好的社會生活。打造和諧友好型社會生活是吸引國際高層次人才來華工作生活、建設世界重要教育中心的社會生活基礎,需要各級政府、社會機構和全體社會成員的共同參與。為此,要大力促進外來優秀文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價值觀的融合與交流,健全惠及在華長期工作、學習、生活的外國人的就業、創業、教育、醫療等社會保障體系,促進不同國家民族、宗教信仰的來華工作、學習人員之間的平等共處與友好交流,營造具有包容性的和諧友好型社會生活環境。
第三,完善法治社會建設機制。完善法治社會建設機制既是我國推進全面依法治國的重要內容,也是與時俱進完善外國人在華生活便利服務措施和相關法律法規的必然要求。隨著來華工作、學習、旅游外國人數量的不斷增加,相關法律制度建設要在嚴格遵守我國相關法律條款、弘揚法治精神的基礎上,建立和完善便利外國人生活的法律秩序與多元預防調解機制,按照嚴格公正的司法程序協調不同國家居民之間的社會糾紛,確保每一個受到不法侵害的外國人得到及時保護和救濟,實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立足全球視野,促進人類教育共同進步。全球教育話語權的提升本質上是基于自身實力的有效提升。發展與進步是世界國家的普遍追求,中國教育全球話語權提升的關鍵在于以先進思想、先進科技、先進教育提高國際教育塑造力、培育世界教育引領力、提升全球教育吸引力。
首先,以先進思想影響全球,增強國際教育塑造力。在人類智慧與文化的寶庫中,不同理論流派和思想觀念既相互借鑒與融合,也存在差異和競爭。歷史昭示,唯有先進的思想方能獲得世界各國廣泛認可與接受。先進思想是人類的共同追求與精神財富,推動教育全球化必須堅持以先進之思想培養先進之公民,進而推動人類之文明的共同進步。為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教育2030行動框架》中強調,教育的目標是培養能夠應對全球挑戰、促進可持續發展的公民。[18]
不同國家的思想在對話與交流中被學習、理解、接受與傳播,其影響呈現正負雙向性。正如批判教育學的代表人物保羅·弗萊雷(P. Freire)指出,教育不是中立的,它要么是解放的工具,要么是壓迫的工具。任何思想是否具有先進性必須經歷對比、辯駁與實踐檢驗,從而得到不同受眾的內心接受。同時,思想傳播也有其內在規律,強制性宣傳、單向性傳播的方式往往收效甚微。
面向未來,高水平教育對外開放必須思考與選擇具有中國特色的先進思想并制定實施科學的傳播策略,有效提升中國教育的影響力與價值塑造力。在教育思想選擇上,要兼顧中國特色與全球價值,做到既能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教育思想的精髓,又能回應當代全球教育發展的共同需求。例如,可在和諧教育、和平教育、教育扶貧、教育治理、可持續發展教育、教育技術等全人類共同關切的問題上貢獻中國智慧與中國方案。在教育思想傳播策略制定上,要精心打造涵蓋目標、受眾、內容、渠道、方法的一體化教育思想傳播矩陣,既要有效交流推廣我國先進教育智慧,又要規避單向“教育輸出”的刻板印象,在開放對話中激發全球性教育思想的價值共鳴,為先進教育思想實踐轉化貢獻中國經驗。
其次,以先進科技造福全球,培育世界教育引領力。先進科技既是全球教育交流合作的核心,也是國際教育競爭的焦點。誰能在先進科技領域占據領先地位,誰就能在全球教育競爭中掌握優勢。為此,許多國家通過加大前沿科技的研發投入,深化人工智能、大數據、虛擬現實等先進技術手段在教育中的廣泛應用,提升其教育現代化能力。例如,美國通過“國家教育技術計劃”(NETP)等政策大力推動教育數字化轉型,提升教育國際競爭力。在制定和實施教育強國建設戰略的進程中,我國既要努力在核心科技領域爭取絕對領先地位,也要在先進教育思想對外輸出的過程中依托我國科技在目標國家的相對技術優勢與輸出成本優勢,在錯位發展中發揮我國在全球教育格局的引領作用。
盡管我國總體科技實力與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一定差距,但從全球范圍看,已經形成科技成果總量較大、局部領先的科技發展格局,先進科技成果的競相涌現為推進教育全球化奠定了雄厚基礎。例如,我國在5G通信、量子科學、新能源等領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在專利申請量、高質量科研產出、研發投入總額等方面也位居世界領先行列;在全球主流大學排行榜的前100強中,中國大學的數量占比與位次排名不斷提升。我國推進教育全球化必須充分利用科技總體先進、局部領先的優勢,延攬世界杰出人才,打造全球創新中心。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知識產權保護、維護國家利益、泛安全化等因素的影響,發達國家雖然在許多前沿科技領域處于領先地位,但大多數科技成果對其他國家處于封鎖狀態,其科技優勢并未完全轉化為教育全球化的發展動能。例如,高新科技領域留學生在留學生總量中占比不高;尖端實驗室與高新技術領域并不對外國科學家與學生開放,等等。發達國家的高新科技封閉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國提高世界教育引領力提供了契機。提升世界教育引領力必須以更加開放的思維推動開放科學與開放教育,提高科學研究的透明度與使用效率,構建全球教育科技合作網絡,促進科學知識與教育資源的全球共享、雙向交流與合作。在教育全球化實踐中,我國必須強化以科技賦能教育,開辟全球化教育新空間。例如,利用人工智能與數字技術,開發虛擬現實與元宇宙教育場景,打造沉浸式全球課堂,建立全球認可的數字化學歷認證系統。
最后,以先進教育服務全球,提升我國教育的全球吸引力。教育發展水平既決定著教育輸出能力,也是影響教育吸引力的根本因素。先進教育的衡量標準具有多樣化的特征,不同國家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教育發展也具有差異性。當前,我國以先進教育服務全球要特別重視以下三個方面內容。
一是探索制度性破冰之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我國確定了在教育服務方面所作的承諾,也明確厘定了國外教育資源在中國的可準入市場。根據有關規定,外國學生可以在中國就讀,中外合作辦學者可以合作舉辦各級各類教育機構。但是,不得舉辦實施義務教育等特殊性質教育的機構。“進入新時代,國家制度型開放的重大政策走向為教育對外開放提供了恰逢其時的宏觀背景。”[19]根據不同層次教育的關聯性和世界重要教育中心建設需要,我國基礎教育面臨著是否實行制度型開放的時代抉擇。毋庸諱言,基礎教育對外開放各有利弊:一方面,我國基礎教育具有相對較高的國際影響力和全球最龐大的教育人口,推動相關領域的對外開放有助于吸引全球先進教育資源,發揮全球人才集聚及基礎教育與其他層次優質教育資源匯聚的聯動效應;另一方面,基礎教育既屬于義務教育階段,又是學生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形成的基礎性關鍵期,面臨更大的意識形態風險與挑戰。為此,基礎教育對外開放的相關議題需審慎對待、合理施策。
二是拓展國內國際雙循環渠道。服務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是大學的國家使命與責任。[20]推動教育對外開放要堅持“引進來”和“走出去”并重,一方面,要深化拓展與世界各國在教育領域的互利合作和交流互鑒,積極開拓國外教育市場;另一方面,要在國內教育市場提供優質的全球性教育服務,實現教育在地國際化。只有扎實推動教育領域可持續的“雙向循環”,才能真正提供先進教育服務,進一步增強中國教育的全球吸引力。總體而言,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我國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要在堅持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中平衡好效率與公平的關系,在推動“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中有效平衡開放與堅守的關系。[21]
三是提供多元化教育服務。要及時精準研判全球教育市場動態需求,有效提供具有智能化、高水平、針對性等特征的多元化教育服務。例如,廣泛利用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先進技術,拓展全球性開放教育資源,系統性開發國際一流在線課程,提供國際化優質在線教育服務,推動知識的全球共享;鼓勵高水平國際合作研究,匯聚全球高層次人才開展科技聯合攻關,解決全球性發展難題,共同推動技術發明與知識進步;通過政府、民間、新媒體平臺等渠道,構建多元化、立體式國際人文交流平臺,開發具有中國先進文化特色、適應國際文化市場需求的文化產品,舉辦多樣化的國際人文交流活動,擴大交流范圍,提升中華文化和中國教育的國際吸引力。
(本文系全國教育科學規劃2023國家一般課題“新發展格局下的高水平教育對外開放體系建設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BDA230024)
注釋
[1]S. Dutta et al., Global Innovation Index 2024: Unlocking the Promise of Social Entrepreneurship, Geneva: WIPO.
[2]《重磅!高等教育強國指數2024發布》,2024年12月12日,https://ie.eol.cn/a/202412123880.html。
[3]H. de Wit and F. Hunter,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Evolving Concepts, Approaches and Definitions, Teixeira P N, Shin J C (Eds.), Encyclopedia of International Higher Education Systems and Institutions, Springer, 2020.
[4]L. T. Tran et al., \"New Developments in Internationalis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amp; Development, 2023, 42(5).
[5]J. Lumby and N. Foskett,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Culture in Higher Education,\" Educational Management Administration amp; Leadership, 2016, 44(1).
[6]A. Novy, \"The Political Trilemma of Contemporary Social-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Lessons from Karl Polanyi's 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Globalizations, 2022, 19(1).
[7]P. L. Berger and S. P. Huntington, Many Globalizations: Cultural Diversity in the Contemporary Worl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8]黃福濤:《從歷史發展到全球競爭力:亞洲國際高等教育的演變與挑戰》,《世界教育信息》,2024年第12期。
[9]李包庚:《世界普遍交往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社會科學》,2020年第4期。
[10]《王毅談中國特色熱點問題解決之道的“四個堅持”》,2024年3月7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24/0307/c1002-40190926.html。
[11]UNESCO, World Declaration on Education for All and Framework for Action to Meet Basic Learning Needs, http://unesdoc.unesco.org/images/0012/001275/127583e.pdf.2016-11-10.
[12]UNESCO, The Innovation Imperative Contributing to Productivity, Growth and Well-Being," Paris: OECD Publishing, 2015: 154.
[13]J. L. Furman et al., \"The Determinants of National Innovative Capacity,\" Research Policy, 2002, 31(6).
[14]UNESCO, \"Cutting Edge | From Standing out to Reaching out: Cultural Diplomacy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https://www.unesco.org/en/articles/cutting-edge-standing-out-reaching-out-cultural-diplomacy-sustainable-development.
[15]L. Cerna et al., \"Promoting Inclusive Education for Diverse Societies: A Conceptual Framework,\" Paris: OECD Education Working Papers, 2021(260): 4.
[16]C. A. Eden et al., \"Cultural Competence in Education: Strategies for Fostering Inclusivity and Diversity Awarenes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pplied Research in Social Sciences, 2024, 6(3).
[17]E. Zalli, \"Globalization and Education: Exploring the Exchange of Ideas, Values, and Traditions in Promoting Cultural Understanding and Global Citizenship,\"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of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2024, 11(1 S1).
[18]UNESCO, \"Education 2030: Incheon Declaration and Framework for Action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 4: Ensure Inclusive and Equitable Quality Education and Promote Lifelong Learning Opportunities for All,\" Paris: UNESCO, 2016: 8.
[19]徐小洲:《構建新時代高水平教育對外開放新格局——三型聯動的發展模式探索》,《教育研究》,2025年第1期。
[20]眭依凡:《“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大學的國家使命與責任》,《高校教育管理》,2021年第5期。
[21]方芳、鐘秉林:《“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理論邏輯與現實思考》,《中國高教研究》,2022年第1期。
責 編∕包 鈺" 美 編∕梁麗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