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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卡邦克魯

2025-05-26 00:00:00索何夫
科幻世界 2025年3期

以下輯錄的文字來自網絡,其原作者姓名、身份均不明,但根據考證,此人有可能是1995年于秘魯共和國東北部地區尋找傳說生物“卡邦克魯”的探險隊中的一員。這支小型私人探險隊由商人林氏發起,并未按規定向秘魯共和國相關部門報備,在出發后不久便宣告失蹤。根據當地警察部門的調查,探險隊全體成員均已被認定為死亡。

本記錄曾于2010年,也就是探險隊失蹤后第十五年,由伊基托斯的一個小型自媒體組織首先發布在互聯網上。據該組織稱,他們是從一名深入雨林的偷獵者手中偶然購得這份記錄的。不過,由于與亞馬孫雨林和安第斯山相關的傳說多如牛毛,加上每年都有大量人員因各種原因于亞馬孫雨林地區失蹤,該記錄并未引起多少關注,真實性也無法保證。不過,本著“有聞必錄”的原則,本文仍輯錄了其中有價值的部分供讀者參考。

——摘自《拉丁美洲的現代神秘事件、都市怪談與文化迷因:附錄11》

9月2日,利馬。

我覺得自己似乎時來運轉了。

小時候,我的父母就告訴我,念書這事兒本質上是一種投資——我們花錢從學校里買來知識塞進自己的腦子,然后在未來以某種方式將知識變成收入。僅此而已。可惜的是,當初年少無知的我一門心思想的都是“探索未知”或者“尋找真理”,把這些金玉良言當成了耳旁風,在大學里選擇了最沒前途的動物學專業。最后不但沒能找到像樣的工作,還欠下了一屁股貸款——更慘的是,當我準備放低預期,去找幾份相對容易點的工作還貸時,我的學歷反而成了累贅:在某些家伙眼里,一個人只要有了碩士學位,就應該自覺遠離勤雜工或者普通技術員這樣的崗位。

萬幸的是,我的大學導師桑丘教授在今天早上告訴我,有個很有錢的“科學愛好者”正打算組織一支私人科考隊,到伊基托斯附近的雨林地帶調查。雖然詳細情況還不太清楚,但對方開出的價格是現在的我無法拒絕的。教授還強調說,這位愛好者愿意在出發前支付我們一半的費用,如果能在考察中達成目的(當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們還會得到雙倍于傭金的獎金。

與我未來雇主的碰頭時間定在一周之后——希望這事不要出什么岔子。

9月10日,伊基托斯。

我必須承認,現在我的心情正處于極度矛盾狀態。

首先,我可以確定,這次的事兒并不是什么惡搞或者騙局,我的雇主是來真格的:林先生是個來自巴西的成功商人,二戰之前他就跟隨父輩從東亞來到南美洲“拓殖”,靠著經營牧場和食品加工廠,很快便發了大財。這位仁兄現在年逾花甲,完全不愁沒錢花,家里的生意也都交給兒子們打點。對這種人而言,唯一的人生目標自然是實現馬斯洛需求金字塔第五層的“自我實現”——他老人家決定投身學術,將自己剩余的有限生命投入對知識與真理的偉大追求中,順帶給像我這樣日子沒法過的破落戶發點兒飯錢……

一切看上去都挺好的。唯一的問題在于這位老先生的研究課題。

“卡邦克魯”。

我知道,研究傳說生物或者神秘動物的人并不少見,在某些情況下,這樣的研究也確實能取得一些成果。但即便以神秘動物的標準而言,“卡邦克魯”也實在是太不適合作為研究對象了:大腳野人、溫迪戈或者卓帕卡布拉這樣的牛鬼蛇神起碼還有相對明確的形象,研究起來大致能有些頭緒,“卡邦克魯”卻什么都沒有。迄今為止,與這種據稱生活在南美洲叢林深處的神秘動物相關的傳說雖然多如牛毛,但絕大多數要么語焉不詳,要么相互矛盾。人們甚至無法確定,所謂“卡邦克魯”到底是一種哺乳動物、鳥類還是爬行動物,更別說進一步描述它的生活環境與生活方式了。這些傳說僅有的相同點只有一個,那就是“卡邦克魯”的額頭部位必然鑲嵌著一塊紅寶石或者類似的紅色物體。

“別誤會,我可不是因為一時沖動或者異想天開才去尋找‘卡邦克魯’的。”在我表現出顧慮之后,林先生說,“我從很早的時候就對神秘生物很……感興趣,也對此進行了相當多的研究。這次下定決心組織探險隊,也是基于過去的研究成果做出的決定。”

為了說服我(以及在場的其他人),我的雇主拿出了一大堆所謂的“證據”——塞滿模糊照片的相冊,一些清晰度低得令人發指且看上去很有問題的錄音和錄像,還有一大堆來自各種渠道的文字記錄。老實說,就算是并未專門研究過歷史學或者情報學的我,也能一眼看出大多數“證據”到底有多么可疑。不過,當我準備表達疑慮時,林先生只用兩個詞就讓我改變了主意。

“雙倍的報酬。”

好吧,我必須承認,金錢的魔力有時候就是這么強大。

9月22日,亞馬孫河沿岸某處。

今天是我們出發后的第四天。

按照我的雇主制訂的考察計劃,我們這支“科考隊”將沿著秘魯境內的亞馬孫河一路西行,逐漸接近安第斯山東麓,并在大約六百千米的路線上先后考察二十個被他認定為“很可能有卡邦克魯出沒”的地點。為了完成這一計劃,林先生總共招募了三十個人,包括二十二名負責在沒有道路的叢林中運輸補給品的腳夫、三名印第安人向導,以及我在內的五名“專業人士”。只不過,除了自己,我對“專業人士”的專業程度全都持高度懷疑態度。

四個人之中,有兩個是我在之前就有所耳聞的——米格爾先生和安東先生,兩名經常在各種三流小報與地攤雜志上撰寫“重大新聞”的“神秘動物學家”,而現在,他們的頭銜則是科考隊的“首席學術顧問”。一路上,這兩個家伙只要一找到機會,就會不厭其煩地向其他人宣揚他們的“革命性理論”,在得知我擁有動物學碩士學位后,更是把我當成了重點進攻的對象。按照他們的說法,所謂的“卡邦克魯”,其實是瑪雅傳說中生活在“第一太陽紀”的上古智慧種族的后裔。大災難后,它們失去了文明,躲進了高山深處,最終變成傳說中的神秘動物。

“至少,米格爾先生和安東先生擁有成為小說家的天賦——當然,去當個劇作家什么的也不賴。我還是頭一回見到能把胡思亂想的內容說得這么像模像樣的人呢。”在與我一同遭到兩人的輪流“轟炸”后,伊莎貝拉如此對我說道。與我一樣,這位一直沒能謀到教職的人類學博士之所以加入這支隊伍,也是為了賺上一筆應付開支和還債的錢。雖然她的動機比米格爾和安東像樣得多,但不幸的是,伊莎貝拉的野外活動經驗約等于零,而且完全不了解在叢林中活動可能會遇到的種種危險。過去的短短幾天里,她就不止一次因為擅自行動而差點兒栽下懸崖、溺水或者被毒蛇咬傷。如果不是隊伍里有人一直盯著她的話,伊莎貝拉已經提前退出這次考察了。

“專業人士”中的最后一人是佩德羅先生,一名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卻在名為叢林的“大學”中接受了十余年磨煉的叢林探險專家。這位梅斯蒂索1男性有著強壯的身體、過人的體力和反應能力、充足的野外生存知識以及溫和謙遜的行為舉止,簡直就像存在于理想中的中世紀伊比利亞騎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位老兄雖然不信米格爾和安東的理論,卻也并不否認“卡邦克魯”的存在。

“我得說,‘卡邦克魯’確實是存在的。”當我第一次與佩德羅先生交談時,他先是猶豫了一小會兒,然后才說道,“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大學生大概不太愿意相信這點,但在七年前,我曾經在這里往西大約一百千米的地方,見到過一次‘卡邦克魯’。那時,我和幾個朋友負責護送一群魚類學家對亞馬孫河支流中的魚類資源進行考察,其中一個人卻意外走丟了……在組織搜索的過程中,我看到了一頭很特別的生物。”

“特別的生物?它長什么樣?”

“我覺得那似乎是一頭亞馬孫美洲豹——雖然在我們調查的那一帶,過去并沒有美洲豹的活動記錄。”佩德羅說道,“我還記得,在它的額頭上,有一塊紅色的、類似寶石的東西……”

“就這?”我搖了搖頭,“你不會看錯了吧?或者你看到的其實是血跡之類的東西?畢竟,如果那頭美洲豹剛好吃了一只別的什么動物,腦門上沾著一些血跡是很正常的……”

“不,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美洲豹,而是某種……很難界定的生物。我這輩子很少害怕過什么東西,但在那一天,我卻真的感覺到了恐懼,”佩德羅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那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像我這樣常年在叢林里混的人,直覺總是很準確的……”

我沒有繼續和他談下去——眾所周知,一旦話題扯到諸如直覺、第六感之類虛無縹緲的概念上時,繼續討論已經沒多少意義了。總之,和這么一群不靠譜的家伙待在一起,我現在已經完全不對這次“考察”抱有什么希望了。

我只希望林先生到時能把他許諾的傭金全部兌現。

9月30日,安第斯山東麓某處。

截至目前,我們的考察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雖然一路上也發生了幾次小小的意外,但大致而言,我們每天都能走完預定的行程,也沒有任何人員失蹤或者死亡。補給方面,我們也沒有遭受短缺之苦:沿河而行的最大好處就是大多數輜重都能放在船上。財大氣粗的林先生甚至租了一架休伊直升機,每隔幾天就會從伊基托斯空運一批諸如藥物、驅蟲劑和固體燃料之類的小件補給。

雖然一路上前進順利,但在尋找“卡邦克魯”這件事上,我們卻沒有——雖然我也不覺得會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沒錯,大概從一周前開始,林先生雇來的那些腳夫幾乎每天都會聲稱,他們在叢林里見到了疑似“卡邦克魯”、額頭上帶有紅色物體的生物。但沒人能證明這種說法的真實性,因為在他們所謂的目擊地點進行的搜索全都一無所獲,而在事后的詢問中,那些本地人對所謂“卡邦克魯”的描述也都大相徑庭。有人聲稱,他們看到的是小型的嚙齒動物,另一些人說自己看到了類似蛇或者蜥蜴的“卡邦克魯”,當然也有人說,他們看到的“卡邦克魯”似乎是一頭額頭上帶有紅色物體的美洲豹!

我個人認為,科考隊員們之所以對發現“卡邦克魯”如此熱情高漲,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我的雇主懸出的賞格:林先生向所有人承諾,只要能夠逮住一只真正的“卡邦克魯”,無論死活,他都會支付一萬美元的賞金,哪怕拍下一張清晰照片、獲得可信的活體組織樣本或者找到“卡邦克魯”留下的行動蹤跡,也能拿到五百到兩千美元不等的獎賞。正如并不相信“卡邦克魯”存在的我和伊莎貝拉被金錢誘入這支科考隊一樣,金錢的魔力極大地刺激著那些一輩子沒見過什么錢的土著的想象力,讓他們將叢林里一切會動的東西都看成了“卡邦克魯”。

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林先生本人還保持著最起碼的嚴謹與理性——他要求任何自稱發現“卡邦克魯”的人都必須拿出真實可信的證據,否則就不會發放任何獎勵。我認為,假如他能繼續保持這種理性態度的話,人們發現“卡邦克魯”的熱情大概會在不久之后逐漸下降,這樣一來,我們也用不著天天都因為這些“大發現”而一驚一乍了。

但愿吧。

10月6日,安第斯山東麓某處。

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是的,我當然明白,因為近些年的國內政治沖突加上北方鄰國曠日持久的內亂,亞馬孫地區,尤其是亞馬孫雨林的西部和北部一直都不太平。過去我也在新聞上看到過進入這些地方的人遭到綁架,甚至被殺害……但直到昨晚之前,我都一直下意識地把那當作“別人的事情”,和我不會扯上什么關系。

哪怕我已經踏入了那片雨林深處。

哪怕佩德羅先生不止一次提醒過我們要小心。

我不知道昨天襲擊我們宿營地的到底是什么人——無論是“革命志士”還是一般的土匪強盜,都不可能穿著制服、戴著標識。我只知道,當我們在一處河畔的空曠地扎營后不久,這些家伙便在黃昏時分包圍了營地。雖然我們攜帶了幾把獵槍和開山刀作為必要的自衛手段,但很顯然,面臨幾十支自動步槍的火力,指望這點東西保護自己是不現實的。

我的雇主林先生就是在那個晚上去世的。當一名襲擊者漫不經心地撕毀他的“研究成果”時,他憤怒地用一把餐刀刺穿了對方的頸動脈,然后被另外幾個人亂槍打死,連同他許諾的高額報酬和獎金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好幾名腳夫和向導也死了,剩下的人則四散逃進了叢林。至于我,倒是沒有受到什么傷害——那些襲擊者把我、伊莎貝拉還有那兩位“神秘動物研究家”綁了起來,或許是打算作為人質交換被關在波哥大或者麥德林某座大牢里的家伙吧。

值得慶幸的是,在襲擊開始前一小時,佩德羅先生跟隨一名聲稱發現了“卡邦克魯”的腳夫前去調查,陰差陽錯地逃過了這次災難。當天深夜,他趁著襲擊者放松警惕的時候摸進了營地,用獵刀和獵槍干掉兩個哨兵,把我們放了出來。“往山里跑!分開跑!”在與我們分別之前,他只來得及叮囑了這么幾句話,“不要朝城鎮的方向去,那些家伙多半會在路上攔截我們,明白嗎?!”

說實話,我并不是很明白這些事。但當時除了照他說的去做之外,我實在別無選擇。吩咐完這幾句后,佩德羅先生立即跑向了與我們不同的方向——顯然是打算引走可能追擊我們的襲擊者。

之后發生的事情,我實在記不太清了——畢竟,在極度恐慌且混亂的情況下,人的記憶很容易亂作一團。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在黑暗之中,我完全憑著僅有的一支手電筒,在荒山野嶺中盲目奔逃。雖然我好幾次都因為精疲力竭而差點兒停下,但每當槍聲或者是巨響從遠處傳來,我就又會在大量腎上腺素的刺激下強打精神,繼續拼命地奔跑。

現在回想起來,我昨天夜里的運氣實在不錯,既沒有在一片黑暗中失足落入懸崖或深潭,也沒有遭到潛伏在叢林中的掠食動物的攻擊。當然,好運也就僅此而已了。在倉促奔逃的過程中,我弄丟了幾乎全部的裝備和行李。當孤身一人的我回過神來時,身上只剩下一支電量幾乎耗盡的手電筒、揣在褲兜里的筆記本、一支鉛筆、一只半滿的1.25升水壺,以及一根隨手撿來當手杖用的木棍。這點兒東西絕對不足以支撐一個成年人在雨林深處活下去,我必須盡快找到其他人。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10月9日,安第斯山東麓某處。

我想我是完蛋了。

這幾天,我一直在與痛苦和絕望搏斗著:人類本不是一種適合在雨林中生存的生物,落單的人類尤其如此。這里非常潮濕,正午悶熱無比,凌晨與子夜卻又濕冷得令我無法入睡。諷刺的是,在如此潮濕的地方,我卻無法找到哪怕一口能安全飲用的水源。這里到處都是生物,詭異的生物、危險的生物、令我毛骨悚然的生物,除了偶爾發現的一些蘑菇,以及在一個快要干涸的牛軛湖里抓到的幾條脂鯉,我幾乎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就算是傳說中的坦塔羅斯先生1,大概也沒有遭遇過如我這般的苦難——至少,地獄里應該不會像雨林中這樣充滿蜇人的毒蟲。

我試著尋找在那個恐怖之夜失散的其他人,也確實取得了一點兒成果……不過,這點兒成果讓我更加頭疼了:在一個樹洞里,我找到了瑟瑟發抖的伊莎貝拉,但她身上攜帶的裝備和物資甚至比我還少,她那約等于負數的野外生存能力就更不能指望了。更糟糕的是,伊莎貝拉的腳踝在我遇到她之前就扭傷了,雖然只是一般的脫臼和肌肉拉傷,但由于她和我都完全不具備處理這種問題的知識與技術,這位同伴徹底變成了我的累贅。

當然,我不會試圖拋棄她——我的道德觀不允許這么做。但正因如此,我本就遲緩的行動速度也被她進一步拖慢了。從昨天開始,伊莎貝拉就在發燒,今天我也開始發燒了。

幻覺糾纏著我,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不過,或許真的有直升機來搜尋我們?就算那是事實,現在的我也無力求救。除此之外,一個小時前,在去附近的小溪汲水時,我發現了一只淺色毛皮的動物。那似乎是某種中小型貓科動物,但因為距離太遠,我沒看清楚它的長相……我只知道,它的額頭中央,鑲嵌著一小塊紅色的物體……

這是瀕死時的妄想嗎?或者我真的在最后的時刻看到了一只“卡邦克魯”?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我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

10月的某一天,安第斯山東麓某處。

過了這么多天又重新開始寫日記,總有點兒讓人覺得怪怪的。我記不清今天到底是哪一天了,畢竟,我在這之前一度昏迷了很久,醒來之后又一直待在依靠火塘照明的室內,并不是很清楚外面的日夜變化。再加上這地方沒有日歷,我無法準確地判斷日期。

但與我在這些天里的所見所聞相比,日期什么的已經不重要了……是的,雖然和預料中的不盡相同,但我們的發現確實相當驚人。由于無法確定到底何時才能返回文明世界,我覺得有必要把自己所見所聞的一切都記錄下來,也許,這些記錄在未來會成為極具價值的資料。

這一切該從哪里說起呢?

我來到天日之鄉應該是在林先生遇難的一周之后。當時,發著高燒、一整天滴水未進的伊莎貝拉已經瀕臨死亡,我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絕望之中,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勉強走出藏身的樹洞,試圖尋找食物和飲水,卻在一條獸徑上失去了意識。在那一刻,我以為自己注定將變成食腐野獸們的食物,但當我再度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暖和的駝毛毯子上,與伊莎貝拉一起。

天日之鄉的居民們救了我。

按照伊莎貝拉的說法,雖然住在亞馬孫雨林的西部邊緣,但天日之鄉的居民們在血緣上顯然更加接近高原地區生活的印加人,而不是雨林中那些操圖皮語系的部落。他們的身體高大而健壯,有著高原人特有的古銅色皮膚和寬鼻梁,而非雨林居民的黝黑膚色。正因如此,在第一次嘗試開口和他們交談時,我選擇了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克丘亞語。

“你們……好,謝謝你們……救了我。”

負責照顧我的男人互相瞥了一眼,同時發出爽朗的笑聲,仿佛我剛才講了一個特別有趣的笑話似的。接著,其中一個人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回答了我,“你不必使用不熟悉的語言,外來者。”

接著,另一個男人甚至用英語把這話重復了一遍。

我必須承認,這簡單的兩句話把我驚呆了——沒錯,西班牙語和英語都是世界上最常見的通用語言,有人能講本身并不奇怪,真正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在這個看上去與現代文明幾乎完全絕緣的地方,竟然也有人可以使用這種“文明”語言。我的救命恩人安置我和伊莎貝拉的地點是一間印加風格的方形巖石小屋,僅有的家具就是我們躺的床以及一套用石頭雕成的桌椅。這里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沒有插座、沒有電話,甚至沒有電燈,窗戶上也沒安玻璃,只是用曬干的植物纖維做成了簡單的窗簾——我也曾經因為野外調查的需要走訪過許多貧困山村,但像這樣毫無現代印跡的地方,我還從沒見過。

還有一樣東西也讓我感到驚訝:每個天日之鄉居民的額頭上都有一小塊深紅色的凸起,看上去像是某種人為的裝飾,也許只是紅色染料與樹膠之類的東西。但我在第一眼看到他們時,想到的卻是“卡邦克魯”——當伊莎貝拉醒來時,她更是第一時間脫口而出。

兩個男人又一次笑了起來。

“我們是天日之鄉的居民,僅此而已。”在確認我和伊莎貝拉最擅長使用的語言是西班牙語后,他們就開始用這種語言與我們交流了,“我們不知道所謂的‘卡邦克魯’是什么,那也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不過,天日之鄉的習俗與傳統要求我們善待所有外來的訪客,所以在決定離開這里之前,你們可以將這里當作自己的家。”

“決定離開……”我小聲重復道,“你們的意思是,是否離開以及何時離開這里,是由我們決定的?”

“當然。如果愿意的話,你們可以選擇留下——這樣一來,我們就是家人了。”照顧我們的男人露出了快活的神色,“天日之鄉的居民永遠都歡迎新的家人。”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這兩人向我們介紹了這片被稱為“天日之鄉”的土地以及這里居民們的大致狀況。按照他們的說法,本地人的祖先曾經住在“西方的高山”上,但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自稱“宇宙四方之國”的大國吞并了他們的故土,迫使他們向遙遠的東方遁逃。在經過艱險的逃亡后,部落里的少數幸存者偶然在叢林的邊緣發現了這條極度封閉卻有著肥沃土壤的峽谷,便在這里定居了下來。

“也就是說,你們在那之后,就再也沒有和外人接觸過了?”在聽完對方的介紹后,我問道,“那你們怎么會懂得西班牙語和英語?”

“以前也有人來過這里。”對方解釋道,“我們的祖先從他們那里學來了語言,以便將來與外來者交流。”

好吧,這聽上去還算符合邏輯。雖然我心中還有著不少疑惑,但至少在當時,仍然極度疲憊的我沒有心思繼續詢問下去。那之后,天日之鄉的居民們輪流前來照顧我和伊莎貝拉,他們雖然沒有現代醫學,卻擁有一整套替代療法,包括特殊的冷敷、藥酒,以及某種看上去像是植物果實、與藥酒一同服下的細小紅色藥丸。或許是我和伊莎貝拉的命足夠硬,又或許是那些治療真的起了效果,僅僅幾天的工夫,我們就恢復到了可以自行走動的程度。

但對于接下來應該如何行動,伊莎貝拉與我發生了爭執。

按照我的想法,能夠安然脫險固然很好,但要在這種與現代文明完全隔絕的地方生活,可實在是敬謝不敏。伊莎貝拉卻指出了幾項我不得不承認的事實:首先,我們并不清楚該如何前往離這里最近的城鎮。雖然天日之鄉的居民們很熟悉這一帶,但他們與外界幾乎沒有接觸,所了解的范圍僅限于附近有限的區域。其次,我們沒有任何通信器材,無法向外部求援。在目前情況下,貿然離開這里,只會兇多吉少。

雖然不太愿意接受這種現實,但我們恐怕只得在天日之鄉暫時停留一陣子了。只希望探險隊里的其他人也都平安……

畢竟,我能指望的也只有他們了。

獲救后第14日,天日之鄉。

身體恢復之后,我就陷入了無所事事的狀態之中,作為“客人”(至少目前是這樣),我不需要負擔任何工作或參與任何本地事務,唯一能做的只有閑逛。說實話,這地方實在沒什么值得一提的——所謂的“天日之鄉”不過是一條面積不過幾平方千米的小山谷,包括一條在上百千米外匯入亞馬孫河上游的蜿蜒小河和河流兩岸的狹長沖積平原。垂直高差達到上百米的陡峭懸崖將這片不起眼的小小平原幾乎包圍,只留下寥寥幾處狹窄出口,使得這里像古中國傳說中的“桃花源”一樣高度封閉。坐落在這片平原上的村落,由幾十座四四方方、毫無特點的石屋構成,人口總數不過三四百名。

盡管安第斯山的土著居民很早以前就發展出了相當成熟的山區農業,但奇怪的是,天日之鄉的居民們雖然坐擁沃土,卻并不太熱衷農業,山谷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耕地種植著土豆、紅薯、藜麥和一些牧草。這里的大多數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都來自畜牧業。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不過,即便是畜牧業,這里的情況也有些……不同:谷地附近到處都游蕩著成群的駱馬和羊駝,我卻幾乎沒看到過驅趕畜群的牧人,沒有人負責防止家畜走丟,沒人驅趕它們去預定的牧場吃草,也沒人防范可能襲擊家畜的掠食動物。我幾乎逛遍了山谷的每一個角落,所到之處看到的只有自由活動的家畜,甚至連本該圈養的肉用豚鼠也都處于散養狀態。天日之鄉的居民們與其說是在養殖這些動物,倒不如說只是恰好與它們生活在一起。

除此之外,我還注意到另一個事實:在天日之鄉,人們似乎有往一切活物的額頭上裝飾紅色物體的習俗。不僅這里的男女老幼全都在前額上妝點著紅色的飾品,甚至連動物的腦門上也能看到類似的東西。好幾次,我曾經好奇地靠近那些似乎對我毫無防備的駱馬,試圖弄清楚那些紅色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或許因為我是陌生人,這些溫和的動物只要發現我接近,就會齜出嚇人的大牙,甚至朝我吐口水,讓我的嘗試屢屢受挫。

“這也許就是‘卡邦克魯’傳說的真相吧。”在與我談起這件事后,伊莎貝拉說道。與無聊透頂的我不同,作為人類學專業的博士,她在身體恢復之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研究本地居民身上——對她而言,這里的社會顯然是個極具科研價值的高質量樣本,“天日之鄉的居民們飼養的動物有時也會在谷地之外活動,那些進入雨林的探險家也許見到的就是它們——由于不了解情況,各種各樣的流言以訛傳訛,最終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卡邦克魯’,這也能解釋,為什么在不同的傳說中,‘卡邦克魯’總是被描述成不同的動物。”

“聽上去確實有些道理。不過話說回來,你知道這里的人為什么要這樣裝飾他們的動物嗎?”

“這我倒是還不太清楚,本地人似乎不太喜歡談論這個。”伊莎貝拉表示,“米格爾先生和安東先生花了比我更多的工夫試圖打聽相關的消息,但到現在為止,他們也沒什么進展。”

“好吧。”我聳了聳肩。米格爾和安東是在五天前來到這一帶的。當時,這兩位神秘生物“專家”已經餓得皮包骨頭,差一點兒就斷了氣。幸好幾名天日之鄉的居民及時找到他們,并把他倆帶了回來。在身體恢復之后,兩人立即投入了對這里的“研究”之中,試圖“證明”本地人就是他們“理論”中的“上古文明種族”的后裔。不過,我實在不覺得他們能取得值得一提的成果。

順帶一提,直到現在為止,仍然沒人發現佩德羅先生的蹤跡,希望他能夠安然無恙。

獲救后第19日,天日之鄉。

最近幾天,我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做夢了。

對大多數人而言,要記住自己的夢境并不是容易的事——當我們醒來時,夢中的記憶通常會迅速褪色、模糊,最終變成一團沒形沒狀的混沌色塊,就像是被水浸泡過的舊畫片一樣。

但這些天,我可以清楚地回憶起夢中的每一個細節。

比起這一點,我所回憶起的夢境細節本身更讓我感到困惑。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作為一種不受主觀意志控制的大腦活動,人的夢境總是信馬由韁、缺乏邏輯的,可我這幾天做的夢卻全都井井有條到令人吃驚,而且真實得無以復加:在這些夢中,我看到了自己的過去,包括從孩提時代最初、最單純的記憶片段,到之后二十八年里的全部生活軌跡。我看到了自己的家鄉,看到了自己的親人,看到了過去生活的一點一滴。這一切就像是一段以數十倍速度從頭放映的錄影帶,在我每次入夢之時,都會爭分奪秒地在我眼前“播放”。

一開始,我以為這不過是對過去生活的下意識懷念導致的。但是,隨著類似的清晰夢境在每個晚上重復出現,我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精神狀態。當然,根據我的猜測,導致這些夢境的很有可能是極度的無聊——畢竟,如果你連續大半個月都只能在一片巴掌大的山谷里瞎晃悠的話,腦子里“出點狀況”也是難免的。

相對于燈紅酒綠的現代城市,這種遠離現代文明的山區聚落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有趣事物,在過去參與的田野考察中,我早已體會到這點。但是,天日之鄉的情況甚至和那些普通的山村也大不相同——即使在安第斯山脈最窮困的村子里,人們也會用各種方法尋找快樂和消遣:孩子們在山坡上追打嬉鬧,用橡皮筋和石子設計各種各樣簡單而不失有趣的小游戲,成年人只要有空就會不斷閑聊、開玩笑,或者用音樂與啤酒來打發無聊。曾經有很多個早晨,參加田野調查的我都是在悠揚的山歌聲中醒來的,縱使其中的許多歌詞都有些……難登大雅之堂,但我必須承認,任何地方的人們都會竭力對抗無聊。

但這里的人卻好像沒有任何關于娛樂的需求。

“這實在是太難以解釋了。”談起這個話題后,伊莎貝拉對我的看法表示了肯定。在接連幾天的調查之后,她已經不再像一開始時那樣興奮與激動了。相反,有好幾次,我都注意到她一臉愁容,似乎正陷于困惑之中,“太詭異了。別處都不會有這種情況,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問得好,我原本以為你能搞清楚這個問題呢!”

“人類不可能沒有娛樂或者精神生活,但這地方的所有人似乎都只做必須要做的事情,任何‘非必要’的事情就根本不干。”伊莎貝拉說道,“你既然也調查了這么久,肯定已經弄明白他們的日常作息模式了吧?”

我點了點頭。雖然嚴格來說,在山谷里窮極無聊地閑逛大概算不得什么正經“調查”,但我也確實基本摸清了天日之鄉居民們的行動軌跡:存在于這里的與其說是一個社會,倒不如說更像是一臺機器,每個人從醒來開始就在有條不紊地工作,除了最低限度地維持自己的生存所需,他們幾乎不消費任何東西,也極少相互交談,至于藝術和消遣,更是完全沒有存在的跡象。

這里唯一“非必要”的東西,只有存在于所有本地居民額頭上的紅色裝飾物。

“在人類歷史上,也存在過壓制娛樂和個性的清教徒式社會,但通常是基于內外壓力的結果。社會矛盾、反動的意識形態和物資匱乏,都可能導致文化層面的保守主義。”伊莎貝拉繼續說道,“但是在這里,我看不到什么矛盾或者匱乏的跡象。按理說,在如此豐饒且沒有外敵的環境中,人們應該過著自由而快樂的生活,而非像這樣壓抑地……追求效率。”

說實話,我并不太認同伊莎貝拉的某些說法。從我所見的狀況來看,這里雖然極度無聊、處處透著詭異,可也談不上什么“追求效率”或者“壓抑”。在這兒,大多數生產活動的節奏是非常緩慢的,人們的勞動速度看上去更像是為了確保能量消耗的相對最優化,而不是盡快獲得更多的產出。而且,這里也不存在任何迫使人們緘口不言的暴力機器,或者時刻指導所有人行為的清規戒律。在我看來,本地居民的所作所為更接近一種本能……雖然這種“本能”與正常的人類本能完全背道而馳。

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我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獲救后第26日,天日之鄉。

為了以防萬一,我最近幾天一直在山谷之外活動。天日之鄉的居民們并不刻意禁止任何人離開山谷,我不知道他們只是純粹地不在乎這件事,還是篤定了我們不可能逃離此地。不過,無論是什么緣故,這一點都幫了我大忙:在山谷附近的區域,食物和其他可利用的東西都非常充足。我偷偷存儲了不少漿果,并在溪流里捕到了許多小魚,然后將這些食物全都風干或者熏制——假如日后需要不辭而別的話,它們可就會派上用場了。除此之外,基于同樣的顧慮,我也找到了一塊合適的燧石,將它打磨成了一把短刀。雖然天日之鄉的居民們似乎從未制造和使用過任何武器,但我并不會因此盲目樂觀。

與此同時,我的夢境也變得更加糟糕了。除了那些清晰的“走馬燈”式夢境,我現在還會夢到另一些難以用語言清晰形容的存在——在一個巨大的、無比混沌的物體之中,成百上千個似乎是人類的東西在躁動著、掙扎著,而在我體內,某種東西正在逐漸從休眠中醒來。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東西正試圖擺脫我的軀殼,從我肉身的桎梏中脫離……

每當這時,我就會在大汗淋漓中醒來。

更讓我感到不適的是,我的同伴也發生了變化。這兩天,米格爾先生和安東先生不再饒舌地試圖說服所有人接受他們的“偉大理論”,反倒變得安靜。我試著與這兩個家伙接觸過幾次,還提出了返回文明世界的建議,但剛開始經常念叨著要“回去公布重大發現”的他們,卻對離開天日之鄉的提議不再感興趣了。

“這不正常。”今天上午,當米格爾先生又一次表示他不打算離開這里之后,我對伊莎貝拉說,“你注意到了嗎,米格爾和安東那兩個家伙最近幾天變得有點……厲害。”

眼下我能接觸到的所有人中,只有她還值得我信任了。

“沒錯,”伊莎貝拉皺著眉頭表示,“他們上周還說,等到他們所謂的‘研究’結束之后,就要回去公布發現、名利雙收。這兩天卻完全換了副態度,說什么‘研究已經不重要了’。我雖然不清楚他們到底搞了些什么‘研究’,但這種情況肯定不太正常。而且……”

“而且什么?”

“我……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但現在我覺得,在天日之鄉,恐怕根本不存在什么‘社會’。”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存在社會’?”

“你以前或許聽說過一句話:‘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伊莎貝拉說道,“對一個社會而言,不斷進行的信息交流、各種規訓、法則和儀式,都是維持它存在的必要手段。換句話說,在社會內,交流與互動是必需的,但我沒有在這里發現交流與互動。你注意到了嗎?在天日之鄉,僅有的‘交流’全都是針對我們這樣的外來者的,而本地人之間,一點兒也沒有類似的跡象。按理說,人類是不可能在如此缺乏交流與互動的情況下組織起來的。這里反而更像是……呃……”

“更像是什么?”

“一個……蜂巢。”伊莎貝拉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出了那個詞,“這里人的行為,更像是那些社會性昆蟲。他們幾乎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個體自主行為,他們的行動全都是基于整體的最優化舉措,這種‘最優化’甚至不是人類社會中推崇的單一生產效率最優,而是典型的整體最優。天日之鄉居民們的行動所真正追求的是能耗和產出比的最佳平衡。明白嗎?在這里,除了我們這些‘外人’,每一卡路里的熱量消耗、每一克有機物的轉化都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最佳水準。甚至連那些被我們認為是‘家畜’的動物也是如此——你也看到了吧,它們根本不需要牧人,也用不著管理,就像這里的人類一樣,它們也只是名為‘生物群落’的整體中的一部分!就算是被螞蟻‘放牧’的蚜蟲和介殼蟲,恐怕都比它們更有自主性。”

“這……聽上去很不妙。”

“是的。至少我可以確認一點,無論‘天日之鄉’的居民對我們的態度是否偽裝,他們之于我們,都是某種……完全異質的存在。”伊莎貝拉說道,“米格爾先生和安東先生的變化也很有問題。”

“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主意,”伊莎貝拉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不過,具體怎么做,還要等到進一步確認之后再做決定。”從我面前走開之前,她讓我看了一眼一直被她攥在手中的那件東西。

科考隊里使用的一臺短距無線電。

獲救后第29日,天日之鄉。

米格爾先生和安東先生在昨天正式表示,他們會在山谷里住下來,成為天日之鄉居民們的“家人”。在宣布這一決定時,兩人就像本地居民一樣,在額頭中央戴上了紅寶石狀的掛飾——據說,這是成為“家人”的重要象征。在宣布這一消息時,兩人的表情顯得空洞而怪異,看上去就像是兩具被從內部啃噬殆盡的空殼。我無法確定這兩位“神秘生物學家”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無疑不是什么好事。

在那之后,我找到了伊莎貝拉,并向她坦誠了我的夢境——到了這種時候,我已經無法繼續假裝那些詭異的夢與發生在這座山谷內的詭異事件全無關系了。在默默地聽完后,伊莎貝拉既沒有嘲笑我居然會對夢境疑神疑鬼,也沒有懷疑我在胡說八道,只是帶我來到位于村子邊緣的叢林中,四顧無人后,從地下掘出了一只陶罐。

罐子里裝著什么東西。

“這是……”

當伊莎貝拉打開陶罐、將里面的東西倒在手中時,我被嚇了一跳:乍看之下,那似乎是一塊紅色的、外觀類似寶石的小東西,和那些裝飾在本地居民甚至是動物們前額上的玩意兒沒什么不同,但當伊莎貝拉將這玩意兒翻過來之后,我才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什么“寶石”或者“裝飾品”——在它如同寶石一般的外殼下,是三對細長到詭異、如同蝴蝶的口器般蜷曲起來的腿,這些細腿雖然看上去無害,但當我好奇地用指尖觸碰它們時,卻發現自己的皮膚被細腿的尖端劃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

“當心點,這玩意兒比金屬還要鋒利,”伊莎貝拉說道,“別劃傷了。”

“我明白了。”我點了點頭,繼續觀察著這只生物。由于昆蟲學并非我的專長,我沒法具體分清它所屬的種屬,但大致可以推測出,這應該是某種高度特化的介殼蟲。一般的介殼蟲腿部往往退化,但這些生物的腿卻發達得詭異,其硬度和韌性更讓我想起了貽貝和牡蠣在洶涌海濤中固定自己的足絲。

“我推測,這就是‘天日之鄉’以及‘卡邦克魯’的真相。”伊莎貝拉解釋道,“所謂‘卡邦克魯’,其實不過是這種生物的宿主罷了。兩天前,在山谷的邊緣,我抓到了一只‘放養’的豚鼠,并成功從它腦袋上取下了這東西,弄清楚了它的寄生方式。”

“是用這些‘腿’扎進皮膚,穿過眼球后部的神經孔,最終滲入宿主的大腦嗎?”我盯著那些細長的“腿”思考了一陣,構想出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至少我抓到的那頭豚鼠是這樣的。”伊莎貝拉嘆了口氣。雖然那只蟲子死去已久,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回了陶罐,動作謹慎得就像是在封印一個邪靈,“這些寄生動物的腿——當然,也可能是特化成腿狀的其他器官——內部是實心的,包裹著用于汲取營養的管道束以及神經索。雖然在目前的情況下,我沒有任何條件進行更進一步的研究,但至少,某些合理的猜測還是做得到的。”

我點了點頭。在伊莎貝拉解釋了自己的發現后,就算她不說話,我也能推測出這里的情況。在自然界中,能夠控制宿主行為模式的寄生蟲可謂多如牛毛。雖然“愚蠢”的寄生蟲操縱理應遠比它們更“聰明”的動物看上去不合常理,但說到底,就算是自稱“萬物靈長”的人類,大多數行為和決策也并不是基于理性或者自由意志,而是憑著內外激素和神經電信號的刺激做出的。后者雖然可能表現為相當復雜的形式,但通過漫長的突變和自然選擇,仍然是有可能產生的。無疑,這種存在于天日之鄉的寄生蟲相當成功,它們與包括人類在內的山谷生物都建立起了有機的整體共生關系。“那么,你之前說,這里不存在社會……”

“也是因為寄生蟲——或者更準確地說,‘卡邦克魯’的本體——已經按照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地改造了他們,”伊莎貝拉說道,“對于這些寄生生物而言,最合適的宿主種群,應當是高度穩定、和平且能夠最有效地運轉的。通過直接對大腦發號施令,它們可以避免人類社會產生和維持過程中必然發生的沖突與無效行為,從而將這種‘損耗’降到最低。山谷里的動物與人類的‘和諧共處’也是如此。這樣的宿主群體或許不算強大,但出現意外狀況和無意義消耗的可能性卻近乎沒有。換句話說,‘卡邦克魯’的種群生存,也可以因此獲得最大保障。”

“但是,本地人怎么能忍受這種無聊的‘穩定’生活?”

“人的大腦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復雜。說白了,我們從未真正‘看到’或者‘接觸到’任何東西,因為大腦本質上不過是被困在顱骨內的一團蛋白質罷了,我們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來自外界的信號輸入。”伊莎貝拉看著裝有“卡邦克魯”的陶罐,搖了搖頭,“‘卡邦克魯’完全可以直接消滅宿主腦子里的‘無聊’感受本身,或者賜予他們快感。又或者,它也可以使用稍微復雜的手段,讓宿主覺得這種生活就是基于他們自己的意志決定的——只要能直接往大腦里灌輸指令,這根本沒有任何難度。”

“這……”

“當然,它們有時候也需要一些補充。比如說,從外界獲得更加多樣性的基因,以保證宿主種群的……穩定。”伊莎貝拉繼續說道,“恐怕我們的科考隊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被盯上了。從一開始,‘卡邦克魯’就打算讓我們留在這里。”

“這……”我嘀咕道,“不過話說回來,至少它們沒試著從這鬼地方出去,往世界的其他角落擴散。那么,我們該怎么辦?現在就離開嗎?”

“當然不是——除非你有辦法獨自穿過叢林。”伊莎貝拉取出了隨身攜帶的短距無線電,放在我們之間,“幸運的是,我知道有人能幫到我們。”

獲救后第31日,天日之鄉。

離開的時間就定在今天夜里。

雖然迄今為止,我仍然沒有做好逃離的準備,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在來到這里的第二十天,伊莎貝拉在山谷的出口撿到了包裹在塑料袋里的短距無線電以及備用電池。它們是由佩德羅先生留下的。在與我們分別之后,佩德羅先生成功地引開了襲擊者,然后又設法找到了我們的蹤跡。他跟蹤著我們來到天日之鄉所在的山谷附近,并在那里……遭到了襲擊。

與我們不同,因為沒有率先被天日之鄉的居民發現,佩德羅先生并沒有得到與我們同樣的歡迎:他在山谷附近遇上的第一只“卡邦克魯”附身在一頭美洲豹身上,并與他發生了沖突。當他成功干掉這頭畜生之后,山谷周圍的“卡邦克魯”們都開始與他為敵。因此,他接連冒險嘗試了好幾次,才總算將短距無線電送到我和伊莎貝拉活動的范圍內。

按照佩德羅先生在無線電里的說法,雖然鄉民們并未持有武器,但這并不意味著“天日之鄉”毫無防范——除了居民以及被我們視為“家畜”的動物,山谷周圍的野獸大多都是“卡邦克魯”的宿主。任何擅闖這一帶的人都會遭到它們的襲擊和攔截,如果我和伊莎貝拉不辭而別,恐怕也會被視為攻擊對象。

不過事已至此,繼續留在這里只是徒增風險。我們決定在佩德羅先生的掩護下冒險嘗試。積極行動總好過坐以待斃。

如果能夠活著離開,我將會繼續記錄發生的一切。

根據信息發布者的說法,接下來的一段文字相當潦草且筆跡與之前不同,疑為另一人所寫。他們認為,作者也許是佩德羅——科考隊的向導兼武裝護衛。

(日期不明)

……圣母和耶穌啊……都死了,他們都死了。是我干的……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天意,但是,當我們打倒阻攔我們的猛獸、逃到我之前設在叢林中的安全營地時,我的那支點三零八口徑的獵槍正好還剩下三發子彈。

三發子彈,三條人命,正好。

我……雖然這么說很像是在辯解,但我其實無意否認自己的過錯。不過,我之所以這么做,純粹只是執行了之前一直與我聯系的伊莎貝爾博士的囑咐——她在無線電里向我解釋了發生在山谷里的一切以及“卡邦克魯”的真相。她告訴過我,雖然“卡邦克魯”對人類或許沒有主觀敵意,但它們畢竟是一種異類。而異類,是不可被信任的。

我沒有選擇。

當然,我還是盡可能地做了一點……變通。由于伊莎貝爾和她的朋友都聲稱,他們并沒有被“卡邦克魯”控制,所以我帶他們回到了臨時營地,并安排他們先去休息。我什么都沒對他們說……因為這么做或許相當殘忍。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看到我留下的記錄——如果有的話,或許某些人會把我稱作英雄。我也不知道“卡邦克魯”到底是否有意向山谷之外擴張,但伊莎貝爾博士說過,任何物種,都會在有可能的條件下擴展自己的生存空間。因此,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總之……

(大量被涂抹掉的潦草字跡,無法分辨。)

……不,如果伊莎貝爾之前所言屬實,就連我自己,現在也已經不值得信任了。就算在鏡子里,我的額頭上并不存在那塊不祥的紅色之物,但我怎能確認,進入我大腦的信息沒有經過過濾與修改?!更何況,就算我還是……純潔的,之前我也已經做了那樣的事。無論是基于理性還是道德,我都不應該奢望返回文明世界了。

殺人犯不該回家!

梅斯蒂索人,Mestizo,歐洲人與美洲原住民祖先混血而成的拉丁民族。

希臘神話中主神宙斯之子。因侮辱眾神被打入地獄,永遠受著痛苦的折磨。后多以其名喻指受折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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