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解讀教材存在的問題及應對策略

所謂教材解讀，是指教師憑借自身的文化素養、人生經驗、品行修為等對文本的方方面面所做的豐富、深刻、獨特的理解和剖析。教材解讀是教學內容設計的初始環節，也最能彰顯教師的教學基本功。然而，現實教學工作中，教師解讀教材卻大多淺嘗輒正。具體說來，存在重表面輕本質、重局部輕整體、重內容輕形式、重師本輕生本等問題。鑒于這些問題，個人以為，可以采取如下應對策略。

一、一字不忽，語語悟神

葉圣陶先生在《語文教學二十韻》中提醒廣大語文教師，教學時要“一字未宜忽，語語悟其神”。也就是說，教材中的一個字乃至一個標點都不要忽視，而要悉心研讀，把握其中的精髓與神韻。我以為，“一字未宜忽”是從解讀的廣度上來說的，“語語悟其神\"則是對解讀深度做出的要求。那么，面對一篇文章，我們究竟應該抓住哪些地方琢磨推敲呢？

后果、來龍去脈如何，又或者斟酌吟味，深思為什么用這個詞而不用其他詞，就會領略文字間的無限風光，獲得不一樣的理解。

1.體悟平常處的意蘊

入選教材的文章有的風格華麗，字字珠璣，有的則平淡樸實，明白如話。對于前者，老師們都會深人其中，抓住字字句句，細思細品。而對于后者，則一讀而過，以為其中并無豐富內涵，卻不知看似尋常卻奇崛，對平常處只要多問幾個為什么，探尋其中的前因

以《慈母情深》（五上）一文為例，文中有這樣一句話：“母親掏衣兜，掏出一卷揉得皺皺的毛票，用皸裂的手指數著。”乍一看，再通俗不過，似乎沒有什么可挖掘之處，可是，如果我們足夠敏感，就該對母親所掏貨幣給予充分的關注：是“毛票”，且“揉得皺皺的”。什么是“毛票”？面值一元以下的紙幣，為什么“揉得皺皺的”？可能是被母親無數次地點數過，每支出一次，還剩下多少，還可以維持幾天的生計，這都是母親需要面對的問題。“揉得皺皺的毛票\"這處看似平常不過的描寫暗示著這個家庭的貧困程度。與此交代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文末一句：“數落完，又給我湊足了買《青年近衛軍》的錢。\"請注意，為什么不是“數落完，又給了我買《青年近衛軍》的錢”？借助字典，我們知道“湊”是“拼，聚集”的意思，換言之，母親在工廠里給了“我\"買書的錢后，囊中已經所剩無幾了，此番再給，只能是東拼西借了。但即便如此，母親依然毫不遲疑，毅然決然！一位富有遠見卓識的母親的形象借由平淡無奇的描寫呈現了出來。

2.探查反常處的深意我們在研讀教材時經常會發現一些不合常理、邏輯的表達，小至遣詞造句，大至布局設計，這一定和作者獨特的表達意圖緊密關聯。如果我們能抓住這些反常處，咀嚼一番，深思一番，就可能對作者的用意了然于心。

《鄉下人家》（四下）是一篇寫景的文章，描繪了鄉間生活的美麗畫卷。讀罷全文，掩卷深思，我們應該會在頭腦中畫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明明課文描寫的是畫面，課題卻偏偏叫“鄉下人家”，叫“鄉下美景\"不是更貼切嗎？讓我們回到文本，逐字逐句地細讀，我們發現，文章中不止一處出現了這樣的字句：“鄉下人家總愛…\"“有些人家，還在門前……\"\"還有些人家，在屋后種…\"\"雞，鄉下人家照例總要養幾只的”“你常常會瞧見鄉下人家…\"等等，這分明是作者在提示我們：鄉下的景固然美，但其設計者、創造者、主宰者卻是那些人啊！作者表面是在寫景，實質卻在歌頌那些智慧的、豁達的、崇尚自然的人，所以文章命名為“鄉下人家\"再合適不過。

3.品鑒精妙處的匠心

語文教材中人選了許多名家作品，面對這些大家之作，我們不能大而化之，一讀而過，而須緊緊扣住其“精準妥帖\"處，反復審視、咬嚼、玩味，以領悟作者的良苦用心。

以《臘八粥》（六下）為例，文中有一個自然段寫了鍋內各種食物翻滾熬煮的情態，其中有一句頗為有趣：“這不能不說是奇怪呀，栗子跌進鍋里，不久就得粉碎，那是他知道的。\"句中的“跌”字用得耐人尋味，明明表達栗子倒入鍋中，卻偏不用“放\"或“倒”，這是為何？聯系上下文分析，原因有三：其一，這是八兒眼中的世界，上文說“鍋中的一切已進入了他的眼中”，孩童世界，跌跌撞撞，時有發生，于八兒而言，“跌”這個動作再熟悉不過；其二，用“跌\"能夠賦予栗子生命與情意，好像是栗子一時把持不住，意外失足一般；其三，下文說“不久就得粉碎”，從這一結果倒推，只能用“跌”，因為“跌\"多與受傷、破碎相關，而用“放”“倒”又或者“蹦”“跳\"都不合宜。一個“跌\"字顯示了語言大師極致的敏感與嚴謹。

二、既見樹木，又見森林

事物是普遍聯系的，人選教材的文章也一樣。就某一篇文章而言，它于構成文章的字、詞、句、段來說是整體，而于整個單元乃至本冊教材又甚或某個學段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某個部分。我們在解讀文本時，不能就事論事地、孤立片面地作分析或拆解，而應在總覽全局的基礎上剖析局部，在參透了部分的基礎上再回歸整體。

1.把握文章內部的聯系

文章內部的字、詞、句、段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好的作品都是前有鋪墊，后有照應。正因為有內在聯系才會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因此，我們在解讀文章時務必要讀到前，想到后，尋思字詞句段之間以及字詞句段與文章的緊密關聯。如果能探明內容內在的關聯，還將有助于我們將文章內容結構化、板塊化，避免后續教子內谷議的令散與項畔。

《鳥的天堂》（五上）一文介紹了作者兩次去“鳥的天堂\"的所見所聞。第一次去見到的是一株大榕樹，第二次則見到了群鳥在樹枝間歡呼雀躍的場面。那么，作者兩次寫鳥的天堂，這兩部分內容之間有著怎樣的關聯呢？且讓我們細致分析分析。作者筆下的第一次，重在表現樹的繁茂；第二次，意在渲染鳥兒們的歡暢與自由。那么，我們不禁要問：這樹為什么能成為鳥兒們的歡樂天堂呢？首要原因是樹長得蓬勃、旺盛，這為鳥兒在此生活提供了可能。還有沒有其他原因呢？當我們再次細讀文本，發現文中有這樣一處交代：“朋友說這里是‘鳥的天堂’，有許多鳥在這樹上做巢，農民不許人去捉它們。”原來，良好的人文環境也是重要的緣故。那么，榕樹成為鳥的天堂的原因僅止于此嗎？不，還另有緣由。讓我們回溯上文，開頭部分交代了“我”和朋友如何撥槳，在無波的水面緩緩移動，后來，在河中央的陸地上見到了榕樹的內容。這一部分，看似無心，實則有意，它是在悄悄暗示我們：榕樹生長的地理位置，地勢平緩，無險灘急流，且向陽，居于水中央。良好的物質基礎，適宜的人文環境，再加上優越的自然條件共同成就了榕樹成為鳥的樂園。打通了內容之間的聯結，我們進而發現，課文只寫了三方面的內容：一是樹之茂盛；二是鳥之天堂；三是茂盛之樹何以成為鳥之天堂。文中所有文字，必居三者之一。由此可見，文章無論是主要內容之間，還是主要內容和次要內容之間，都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正是內在的緊密聯系才構成了文章這一不可割裂的整體。如果我們能識別這種無處不在的關聯，就會更加全面、深入地掌控整體。

2.把握文章與文章之間的聯系

我們解讀教材時不能僅僅著眼于眼前的這一篇，還要思考：這一篇與單元內其他文章之間是什么關系？它們各自承擔的任務是什么？側重點有什么不同？這一篇與學段內乃至十二冊教材中，同主題的其他文章又是什么關系？它們有什么相似之處？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等等。

仍以《鳥的天堂》為例，文中對榕樹的描寫是這樣安排的：先寫樹的全貌—“那是許多株茂盛的榕樹，看不出主干在什么地方”，接著寫被朋友糾錯，然后寫漸漸逼近時，“我”看到的榕樹的真面目——它的枝不可計數，葉無比繁盛。最后，又回歸整體，以“這美麗的南國的樹”作結。“我”對榕樹的觀察為何經歷了由錯誤到正確的過程？那是因為“我”的觀察點在不斷變化，因為舟行河上，對榕樹的觀察由遠及近，所以樹的真面目是慢慢呈現的。現在，讓我們小結一下，《鳥的天堂》中對榕樹的描寫方法，作者是按照“整體一部分—整體\"的順序進行的。那么，寫植物是不是就這一種方法呢？當然不是。以三年級上冊學過的《我愛故鄉的楊梅》為例，它的方法是先總體描寫楊梅樹，再重點從外形、顏色、味道等方面介紹楊梅果。也就說，在總寫全貌的基礎上，重點選取一個方面從不同的角度進行描寫。當然，這篇文章的觀察點只有一個，始終不變。解讀教材時，如此聯系，就是在建立“類”的概念，日后，我們指導學生狀物時，方法選擇就游刃有余了。

三、形式內容，雙管齊下

形式與內容好比文章這個“體\"的兩個翼，缺一不可。一直以來，我們對文章“說什么”的理解鉆研遠勝于“怎么說”。其實，“怎么說”與“說什么\"渾然一體，難以分割。王尚文教授認為：“文章的思想內容完全由語言形式轉化而來，不同的表達方式常使同一表達對象具有不同的內涵意蘊、不同的色彩情調。\"因此，我們在解讀教材的過程中，特別要關注文章的表達形式，因為只有關注了“怎么說”，才能準確把握“說什么”。

1.細品語言方式

眾所周知，典范的語言作品，其語言表達一定精準妥帖。作者為了表達自己的價值觀念、情感態度以及主旨立意，常會運用一些獨特的語意表達方式。我們解讀時切忌蜻蜓點水，而要抓住它們，潛思深究。

如《父愛之舟》五上）以第一人稱回憶了父親對“我”無私的愛。文中有一句話：“老天不負苦心人，他的兒子考取了。”明明應該是“我\"考取了，卻說成“他的兒子考取了”。這是為什么呢？比較一下兩種表達會發現，“我考取了”，強調的是“我”，而“他的兒子考取了”，則為了突顯“他”，“他”的兒子之所以能在人生的重要轉折時期一舉高中，和“他”一直以來的全心付出是密不可分的。“老天不負苦心人\"中的\"苦心人”，一方面指用心求學的兒子，但更多指的是為了兒子成長竭盡所能、無怨無悔付出的“他”。所以考取了這件事，既是老天給父親的豐厚回報，更是父親的無上榮光。作者當然以“他的兒子考取了\"表達最精準妥帖。

除了獨特的語意方式之外，一些不合語法常規的句式結構也值得我們探究深思。借助于它，我們也可以領悟作者的表達意圖或情感因素。

如《草原》六上）一文中，有這樣一句話：“忽然，像被一陣風吹來似的，遠處的小丘上出現了一群馬。\"按照正常的語序，應為“忽然，遠處的小丘上像被一陣風吹來似的，出現了一群馬。\"可作者為什么要將“像被一陣風吹來似的\"前置了呢？他在強調什么？首先，作者強調馬群出現之突然，聯系上下文主人的表現看，他們對我們的到來表現得非常熱情，揚鞭躍馬，恨不能即刻出現在我們面前，這是作者在表現主人的淳樸好客；其次，回溯上文，從草原的地形特點分析，草原“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因為“四面都有小丘”，主人的馬群，一會兒出現在小丘上，一會兒又隱沒在小丘后面，加之群馬疾馳，強調像被風吹來似的，完全契合草原的地形特點。一個“像\"字句的前置竟蘊含著如此豐富的信息，可見作者用心之細致縝密。

2.細品布局安排

布局是指對文章內容、結構、詳略等的全面組織與安排。文章的布局與作者的寫作意圖直接關聯。所以，我們在解讀文章“寫了什么\"時，可借助于文章布局分析作者究竟要表現什么意圖，而在解讀文章是“怎么寫\"時，則可觀察作者是如何通過布局謀篇、排兵布陣以實現意圖的。

以《趙州橋》三下）為例，作者想要借趙州橋贊美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和才干，且看作者為實現這一意圖是如何排布全局的。第一，通過素材選取實現，趙州橋既堅固又美觀；第二，通過詳略設計實現，橋堅固，是突出它的實用性，美觀則顯示其藝術性，作為交通設施，實用性一定是第一位的，于是，堅固在先，詳寫，美觀在后，略寫；第三，通過結構安排實現，作者設計了“總分總”的結構方式，開篇總起，強調橋“世界聞名”，結尾總結部分又直截了當地表達自己的贊美之情。至此，寫作意圖圓滿達成。

四、目中有文，心中有人

我們解讀教材時，有一個問題不應回避，那就是預想一下，學生讀到文章時，可能會在哪里產生迷茫與困惑，理解會在何處流于表面，無法深入，出現這些問題時我們該如何引領學生回到文本，又該在文字間走幾個來回。如此考慮，我們才是真正把學生置于主體位置，“教”才真正可能為“學\"服務。

以《那個星期天》（六下）為例，許多教師閱讀完全文，都認為文章是寫\"我\"在等待母親兌現承諾的過程中，由滿懷希望到徹底失望的心路歷程。這一看法未免粗淺。教師尚且如此，學生也有相同認知就在所難免。那么，該怎么指導學生深人文本，體悟作者的深層用意呢？以下三個問題，或許可以幫助我們重新審視文本，在語言文字間獲取更為深刻的認知。第一，找出文中寫母親的語句，想一想這是一位怎樣的母親。（提示重點關注的語句有“那兩條不停頓的腿至今都在我眼前晃動，它們不停下來，它們好幾次絆在我身上，我好幾次差點絆在它們中間把它們碰倒”，“并且聽得見母親咔嗪咔嗪搓衣服的聲音，那聲音永無休止就像時光的腳步”。）第二，作為一個小男孩，面對早有承諾卻無數次推延的母親，可能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實際上“我\"的反應怎樣？（提示關注不同時段“我”的反應：早晨—自己玩耍；母親買菜回來—一邊催促，一邊追在母親腿底下看她做事；下午蹲在她身邊，看著她洗衣服，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一聲不吭”；希望完全破滅時—“不出聲地流淚”；母親表達兼意時，竟“依偎在母親懷里”。）“我\"為什么有這樣反常的反應？第三，你認為作者寫這篇文章究竟想要表達什么？相信學生在這三個要求的提示下會豁然開朗，寫“我\"的心路歷程只是作者的一個憑借，他是想以此表達對操勞一生的母親的深切懷念啊！由此觀之，教師只有對文章解讀到位，才能為學生指點迷津，化疑難障礙于無形。

綜上，四條對策的提出，“一字不忽，語語悟神\"是就解讀的廣度和深度來說的：讀文章，既要讀全，字字句句皆人眼，又要讀透，要旨精粹全參悟。“既見樹木，又見森林\"和“內容形式，雙管齊下”是就解讀的厚度來說的。讀文章，不能只在平面上轉圈，還要沉潛于文本之中，洞穿內部聯系，又要跳脫于文本之外，知曉它在系統中的占位，同時還要穿越內容層，直抵形式層。“目中有人，心中有文\"則是就解讀的立場而言的，只有設身處地從學生角度出發，把握住學生的認知來處，才能更好地助力他們走向認知深處。如此，教師解讀教材淺嘗輒止之現象才會有改觀。

（作者單位：江蘇揚州市廣陵區教研室）

責任編輯 郝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