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留余”

南宋士人王伯大在《四留銘》中有云：“留有余，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余，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余，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余，不盡之福以還子孫。”這番論述意在告訴人們：凡事都應有度，留有余地，適可而止，做到勿過、勿滿、勿貪。

追求極致、抵達完美、止于至善，是人們應有的潛在目標和行事準則。但在某些情況下，留余忌盡的理念同樣值得秉持。

東晉建武元年，因朝中發生叛亂，太尉庾亮逃出京城，打算聯合陶侃征討叛軍。見面之后，陶侃見庾亮風流儒雅、氣度不凡，頗有好感，于是設宴為他接風。席間端上來一盤生拌薤頭，庾亮吃的時候順手留下了根部的薤白。陶侃感到奇怪，問道：“為什么要留下薤白呢？”庾亮回答：“還可以種。”這就是“留白”的由來。

留白是留余的一種形式。擅畫者留白，擅樂者惜聲。古人談雕刻方法時，認為“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高明的畫家作畫時，入畫的景物再多，也要在畫面上留出兩三分空白之處。藝術家講究留余——凡有余地者更易成功。這是作畫和雕刻的技巧，也是一種原則。倘若雕刻太過，一旦有誤就會失去補救的機會；作畫時畫面太滿，就無法留給欣賞者遐想的空間，令畫作失去應有的韻味。

知足常樂，滿而不盈是人生幸福的常態。一個人懂得留余，善于取舍，體現的是一種豁達閑適的良好心態和灑脫的精神境界。

北宋文學家黃庭堅的鄰居孫昉自稱“四休居士”。黃庭堅向其求教“何謂四休”。此公笑曰：“粗茶淡飯飽即休，補破遮寒暖即休，三平二滿過即休，不貪不妒老即休。”黃庭堅聞聽，大為贊賞。能滿足于已擁有的物質，過平淡的日子，明白內心真正所求，不被浮華所裹挾，不被利欲所熏心，此為人生安樂之法。

有個民間故事很深刻：某人得到一根點物成金的魔棒，于是乎將家里的碗變成了金碗，將筷子變成了金筷子，將房子、桌子、凳子，豬、牛、羊統統都變成了金的。最后，他居然將魔棒帶到糧倉，把滿倉的糧食也變成了金子，最終被活活餓死。這就是追求“太滿”，忘了給自己留余。

事事留一寸，處處讓三分，自然海闊天空，光風霽月。

勤有余勞，心無偶閑。如今的一些人之所以感到心累，恰恰在于私心雜念太多，急功近利太盛，心中裝得太多、太滿，以至負重過載，不僅使生活索然寡味，也讓內心變得駁雜，受困于名韁利鎖，迷失了方向。

留余就是心中有尺，做事有度。這是一種為人處世的智慧，有助于避免絕對化、片面化和極端化的傾向。

清代學者李密庵在《半半歌》中有言：“酒飲半酣正好，花開半時偏妍。”很多時候，成敗興衰，濃淡緩急，就看如何把握分寸。內有操守，外有尺度。人人日常言行留余，進有度，退有則，這個世界就會多一些圓滿，少一些缺憾。

能夠做到留余的人，往往具有大視野、大胸懷和大境界。懂得留余，才能在世相百態前保持一顆平常之心和淡泊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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