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 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獻編號] 1002-2643(2025)02-0133-09
A Study of the Trinity Translator Behavior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Mao Zedong's Xi Jiang Yue: Mount Jinggang
LI Zhengshuan LIU Shuai
Abstract: Mao Zedong's ci-poem Xi Jiang Yue: Mount Jinggang is lofty in meaning and majestic in narration. The battle described in this poem, namely, the Defense Battle of Huangyangjie, a typical David-and-Goliath war case, is of profound historical, military, political and academic value. Guided by the Translator Behavior Criticism, this article delves into the behavioralcharacteristics of translators from three different countries through the framework of the “text-behavior-society\" trinity.By comparing their different translations of Mao Zedong's Xi Jiang Yue: Mount Jinggang, this study could highlight Mao Zedong' s image as a poet, help promote the quality of translations of Mao Zedong's poems, demonstrate the cultural confidence and aid to achieve mutual learning between civilizations.
Key words: Xi Jiang Yue: Mount Jinggang; Translator Behavior Criticism;the“text-behavior-society' trinity ; cultural confidence
1.引言
臧克家曾這樣評論毛澤東詩詞:“他的作品,給傳統的詩詞開辟了一個嶄新的境界。從中看出他堅強的革命意志,博大淵深的胸懷,厚實的文學修養,高強的表現藝術。我們應該認真地學習他詩詞中的那種民族氣魄,民族風格與創新精神”(轉引自宋新華,2019:55)。而毛澤東的《西江月·井岡山》作為紀實性詩詞,也為現實主義詩詞樹立了典范。
這首詞講述了黃洋界保衛戰的故事。1928年7月,紅軍受命分兵冒進湘南,留守井岡山的部隊人數很少,面對敵軍的前后夾擊,“8月30日敵湘贛兩軍各一部乘我軍欲歸未歸之際,攻擊井岡山。我守軍不足一營,憑險抵抗,將敵擊潰,保存了這個根據地”(毛澤東,1991:61),這是以少勝多戰役的典范,彰顯了紅軍智慧,激發了革命斗志,凝聚了民族人心。
這首詞的英譯文先后出現的主要版本有英國邁克爾·布洛克(MichaelBullock)與陳志讓(Jerome Chen)譯本、美國巴恩斯通(Willis Barnstone)與郭清波(Ko Ching-po)譯本等。在1959年和1976年,中國外文出版社分別出版《毛澤東詩詞十九首》和《毛澤東詩詞》英譯本,而除官方譯本外,許多學者個人,比如許淵沖、黃龍、趙甄陶、辜正坤、張純厚、李正栓、煥然等,也都曾翻譯過《西江月·井岡山》。
譯者國籍不同,社會背景不同,思維模式有差異,譯者行為必定不同,而周領順提出的“譯者行為批評”為相關研究提供了理論支撐(黃鸝鳴,2024:125)。周領順(2014:10)認為,譯者具有雙重屬性,即作為語言性凸顯的“語言人”和社會性凸顯的“社會人”。語言性關注的是譯者行為的翻譯內因素,例如詞匯、句法、修辭等語言自身的因素;社會性關注的是譯者行為的翻譯思想、社會需求、讀者意識等超出語言范圍的因素(周領順、張思語,2018:104)。譯者的雙重屬性不僅會盡量使其語言貼切原文,還要兼顧現實,考慮讀者審美和市場認可。目前,譯者行為批評的理論建設進入新時期,升華為“文本一行為一社會”三位一體發展系統(周領順, 2024a:78? ),即:“文本—語言視域”“行為一文本視域”“行為—社會視域”(周領順,2024b:1)。“文本”研究即語言學范式,“行為”研究即認知科學范式,“社會”研究即社會文化范式(周領順, 2024a:80 )。三位一體發展系統體現了譯者行為批評理論在全面性、客觀性、科學性層面的提升,有更強大的解釋力。
2.文本一語言視域的譯者行為
毛澤東詩詞將古典詩詞加以創新,不再限于舊的遣詞造句和格律,因此在進行翻譯處理時,譯者既需要照顧到詩詞對傳統詩體形式繼承發揚的成分,也要關注到詩詞中突顯的個人風格,從而在處理譯文時做到\"因文制宜”,適當改寫。周領順(2022:150)認為\"譯前改寫”是譯者直接對原文或者譯文所做的改動,譯者對文本的改寫也表現出譯者的行為特征。“文本\"層包括選詞、句法結構和修辭等意義的翻譯再現(周領順,2024c:109),文本一語言視域關注的是文本意義、文本分析以及翻譯問題。
2.1文化負載詞與意象表征
文化負載詞指語言單位(包括詞、詞組、習語等)被賦予了具有獨特性的文化內涵,從而在其他國家的語言中缺失與其對等的語言單位。毛澤東詩詞中的文化負載詞可以分為“生態、典故、社會、宗教、語言等五類文化負載詞”(余立霞,2016:107)。《西江月·井岡山》中同樣有眾多的文化負載詞,如詞牌名與題目、地名景觀、成語等。
語言轉換致使原文語言架構在目標語境中須進行重塑,原文所棲息的“文化語境”亦需在譯入語言的文化環境里得以再鑄(許鈞,2023:2)。比如在詞牌名的眾多譯文中,布洛克將其翻譯為“HsiChiangYueh”,還原了原語文本;巴恩斯通選擇了省略翻譯;李正栓則采取異化加解釋性注釋的方式來翻譯詞牌名,在求真基礎上做到務實,是意志體為求取歷史、文化和社會之真而在原有務實目標之上做出的超越(周領順,2024d:91)。三組譯者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沒有把“西江月”意譯,表明譯者們均認同詞牌名已經不再表達其問世時的含義。在某些不能靠翻譯解決的問題上,譯者應特別重視兩種語言的文化內涵差異,尤其要準確把握原語本身的內涵(周領順,2024e:111),應注意傳遞原文的文化信息。關于地名景觀的專有名稱,李正栓將井岡山翻譯為“MountJinggang”是一種異化處理,也是一種對原文的“忠實”,力爭再現原文風采。
意象是詩詞的靈魂,是我們與詩人對話、走進詩人世界觀構建的外在表征,沒有意象的呈現,詩歌等于失去了骨骼、失去了靈魂。《西江月·井岡山》中的意象既包含視覺意象,也包含聽覺意象;既有動態意象,又有靜態意象。正確翻譯這些意象,是我們能夠理解原文,走進詩人構架世界的關鍵所在。以“旌旗”和“炮聲”為例。對于“旌旗”這一富有中國特色的文化負載詞,布洛克將其譯為“banners”,看似簡練,但欠忠實;李正栓和巴恩斯通均譯為“flags andbanners”,是更加求真的翻譯。因為“旌旗”是“旌”和“旗”的合稱,不僅體現了旗幟本身的指示作用,還體現了旗幟的特殊作用,即指引將士前行,鼓舞官兵士氣等。此外,旌旗也可指代戰士本身。而對于“炮聲”,布洛克將“黃洋界上炮聲隆\"譯為“From Huangyangchieh came the thunder of guns”,巴恩斯通譯為“From the front lines atHuangyang the big guns roar”,李正栓譯為“Over Huangyangjie the cannon's roar”。布洛克和巴恩斯通忽略了作品的歷史時空,把“炮聲”錯譯為“guns”;李正栓將炮聲譯為“cannon”符合史實,因為當時只響了一炮。
2.2句法與韻律節奏
毛澤東詩詞對仗工整,韻律感強,極具傳統詩詞的句法美和韻律美。因此,其翻譯需注意“不但要傳達原詩的意美,還要盡可能傳達它的音美和形美”(許淵沖,1979:9),從而保留原詩的形美與音美,使譯文讀起來瑯瑯上口,美感自生(李正栓,2004:38)。
從字數來看,《西江月·井岡山》全文五十字,布洛克和巴恩斯通的譯文詞數為六十余詞,詩行增加,縮進不規整,喪失了原詩的建筑美。李正栓忠實于原文結構,詩行數量對等,詞數接近,保留了原詩詞的對仗形式。句式結構可以營造出情感(李正栓、徐童歆,2024:108),比如在“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的譯文中,李正栓皆用被動句英譯,以對應原詩結構,將“山下”譯為“Below the mounts”,將“山上”譯為“On mount-tops”,“flagsand banners”和“drums andbugles”用“and”連接意象,有重復和跌宕起伏,在介詞和連接詞上都實現了對仗,復制了原詩詞的形式和風格(李正栓、張丹,2021:4),力爭帶給讀者原汁原味的體驗,爭取做到準確傳神。
漢語中雖然沒有時態的句法表現,但詩詞傳達的感受是可以超越時間界限的,要達到理解上的對等,就需要譯者深人語境,選擇適當的時態。三者對此詩時態的翻譯是不同的。針對“望”“聞”等動詞,布洛克英譯為“waved”“sounded”等,以一般過去時態的方式體現,客觀地傳達了黃洋界保衛戰的經過。巴恩斯通和李正栓全文使用歷史現在時,即時地還原了戰爭場景,傳達了戰士們的精神風貌,力求傳神。
格律詩在所有詩體形式中始終占據重要位置。毛澤東詩詞極富韻律之感,此詩韻腳為\"重”“動”“隆”。三組譯者對韻腳英譯的還原度不同,布洛克和巴恩斯通都沒有按照原詩的韻律來安排韻腳英譯,沒有意識到中國傳統詩詞的韻律和英詩格律同等重要。李正栓還原了原詩詞的韻律安排,爭取做到忠實對等、形神兼備。
從句法和韻律的處理來看,布洛克和巴恩斯通兩組譯文不夠忠實于原文,忽視了中國詩詞獨特的形美和音美,這是文化背景的差異,也是譯者翻譯態度的表現。李正栓還原了音形之美,努力做到——視之,悅目;聽之,悅耳;讀之,上口;思之,人心——帶給讀者聽覺和視覺上的雙層體驗。
2.3修辭呈現與內涵表達
修辭是詩詞具有文學性的重要原因,可以使詩詞更具感染力。《西江月·井岡山》便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如對比、諷刺、夸張、用典等,體現了毛澤東對修辭的深刻理解和靈活運用。下面針對三組譯文的修辭翻譯作一比較。
例1.“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然不動”: 布洛克、陳志讓譯文(李正栓,2022:21-22):
A myriad foes
were all around us.
But we stood fast
and gave no ground
布洛克理解到了對比這一層面,使用“A myriad foes”還原了敵人數量之多,“But\"提示前后對比,說明了敵我數量之懸殊,反襯出在敵多我少的情況下我軍仍保持堅定的信念。
巴恩斯通、郭清波譯文(李正栓,2022:22):
Around us a thousand circles of enemy armies
Yet we are rock.
同樣,巴恩斯通用\"Yet”連接句子也理解到了原文的對比層面,相比布洛克的譯文在形式上更加地簡明扼要。毛澤東詩詞引典甚多,對于缺乏背景知識的外語讀者來說,理解尚有難度,但譯作加以解釋恐會影響詩歌形式之美,淺而化之往往更行之有效(李正栓、呂欣,2024:87)。巴恩斯通同時運用比喻的手法,將我軍比作磐石,甚至傳達了“然不動”蘊含的典故含義,其對原文的理解可以說是比較準確且生動形象的。
李正栓譯文(李正栓,2021:40):
Surrounded by rings and rings of enemy,
We still remain firm and steady.
李正栓使用被動和主動交替的方式,被動在前,主動在后,還原了原文意境,即面對著大軍壓境這一險境,我軍處于被動局面,故用“Surroundedby\"這一被動形式,但同時我軍也充滿對戰役勝利的渴望,后句用主動可再現積極向上的態度。同時,李正栓再現了敵人數量眾多的夸張手法。毛澤東的詩詞中有眾多數詞,大部都是虛指,不表示具體的數量。李正栓將“萬千重\"這一數詞概念翻譯為“rings andrings of”,采用歸化手法,拉近了與譯入語讀者的距離。此外,李正栓還原了典故的內涵,“firmand" steady”展示了我軍猶如磐石的偉岸形象,既忠實于原文又富有文學內涵。
三組譯者對反諷修辭的處理方式也各有不同,重點在于“報道”一詞。布洛克沒有直接將“報道”譯為某個對等詞,而用“fled into the night”這一動介短語描述了敵軍因畏懼而逃走的過程,未能理解“報道”背后蘊含的諷刺含義;巴恩斯通將“報道”譯為“saying”,也沒有還原出毛澤東想要表達的反諷;李正栓將“報道”直譯為“reports”,達到了與毛澤東理解上的對等,保留了原作的修辭風采,既辛辣又痛快,揭示了敵軍戰敗鼠竄的狼景象。
三者對修辭手法翻譯的還原度不同,總體上布洛克的譯文平鋪直敘,顯生硬;巴恩斯通的譯文雖然準確生動,但缺乏文學性;李正栓的譯文爭取全面地還原原作的風采。
3.行為一文本視域譯者行為
譯者行為研究強調意志、行為和翻譯質量的互動關系,即“行為一文本視域”,這是其傳統路徑研究(周領順,2024a:80)。翻譯者需要在忠實于原文和適應目標讀者之間找到平衡,包括對原文的細致分析、對目標語言的精準表達以及對文化差異的敏感處理等。
譯者作為翻譯主體,對譯文的塑造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解構主義翻譯觀的影響下,譯者由幕后走向前臺,在原作和譯作之間建立了顯性聯系,成為了原作的調控者、改寫者、再創作者、協調者、文化傳播者等角色(曾祥宏,2018:13),更是知識的再生產者和傳播者。譯者的多重角色及身份為其翻譯行徑提供知識型、經驗性的補償,調適了翻譯原則與翻譯實踐之間的矛盾。詩歌是形式與意義的統一體,要完美展示詩詞的形式與意義,譯者的知識與經驗缺一不可。
布洛克作為作家、詩人、翻譯家、藝術家、教授、期刊主編的多重身份帶給了他豐富的經歷和體驗,幫助他把握對語言使用的精準程度,因此在《西江月·井岡山》詩詞英譯中,他偏向于用詞精準且簡練。他的譯文是直觀的,所使用的語言符號沒有表現出復雜的象似性程度。布洛克作為背后的意志體而存在,是傳播方和贊助人,這一雙重屬性促使布洛克以較為自由的方式來操縱自己的翻譯行為,成為原作靈活的調控者和文化傳播者。
巴恩斯通在詩歌翻譯上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在翻譯策略上他追求“字字對等,貼近翻譯”,常用增譯手段進行美學補償,傳達內在意韻(李正栓、蘇塞迪,2023:104),從而傾向于客觀地展示詩詞中的意象,全面地展示其敘事結構,譯文形式簡潔自由、易于理解,突顯了其譯者風格。
李正栓努力將毛澤東詩詞和文化推向全世界,堅持“忠實對等、形神兼備”的翻譯觀。在詩歌翻譯上,他強調形式和意義都要還原原文的風采,韻律、句式、詞匯等都要盡量與原文本對等:在韻律上,將英詩格律的技巧融人到漢詩英譯中;同時主張用異化策略處理文化負載詞,保留原文文本的獨特之美。
4.行為一社會視域譯者行為
譯者是社會人,必定會與語言符號和客觀現實同時產生聯系,往往以心理現實為媒介,將語言符號與其所在的客觀現實連接起來。因此,“譯者屬性研究跳出了傳統的應然性研究,深入譯者的生存時代、社會背景,考證這些外圍因素與譯者建構的身份、遵循的倫理、扮演的角色、塑造的形象、形成的慣習、采取的模式、行動的依據以及譯者的聲音等的互動(王亞、文軍,2023:124)”。譯者行為理論的行為一社會視域的研究便強調了譯者等意志體、翻譯與社會的關系以及主觀目標和外在環境的互動(周領順, 2024a:80 ),可以揭示翻譯活動和人的復雜性,拓展研究視野,從而使研究更全面、客觀、科學。
4.1國際形勢與翻譯目的
翻譯活動是譯者在某一時空范圍下自愿或被動進行的語碼和文化轉換行為,譯者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制于所處的國際形勢,從而調整自身的翻譯對象、翻譯態度和翻譯目的等。王克非(2010:92)認為,譯者具有主觀能動性,譯者翻譯的贊助人和譯者所處的社會文化背景影響著譯者主體性的發揮。童慶炳(1993:33)認為,應把作家和作品放到特定的歷史背景中考察,作家所處的經濟、政治、文化背景等因素都是文藝批評者所考察的對象。翻譯批評者更是如此,脫離了譯者植根的時代背景,便會陷人譯外批評的“歷史虛無主義”。
《西江月·井岡山》的各譯者所處時代不同,翻譯風格的呈現也不同。譯者布洛克和陳志讓成長于世界革命中,不僅經歷了第三次科技革命,而且也是社會主義蓬勃發展和重整時期的見證者,目睹了毛澤東如何帶領中國人民建立起共和國,并極大地鼓舞了其他國家進行獨立斗爭。通過革命中的詩詞創作,毛澤東將中國傳統文化與自己的思想相融合,“闡述和寫作中共黨史”(高沃龍,1992:330),形成了獨特的革命理論話語,這契合了被壓迫者的思想,為他們提供了精神支柱和反抗動機。當時的美國內部矛盾滋生,爆發了黑人民權運動、婦女解放運動、學生反叛運動、反主流文化運動等。毛澤東的詩詞蘊含的中國傳統文化和毛澤東本人不畏強權、勇于斗爭的的偉人風范吸引了這些“垮掉的一代”,許多拉美國家甚至出現了“毛派”。1965年,陳志讓撰寫的《毛澤東與中國革命》(其中37首毛澤東詩詞由布洛克和陳志讓合作翻譯而成)就是在這種錯綜復雜的國際局勢中出版的,符合人心所向、順應大勢所趨,如今歷經再版,已經成為館藏量最高的毛澤東詩詞英譯本。可見,布洛克與陳志讓都是對中國文化頗有研究的學者,愿意將毛澤東詩詞介紹給西方,讓西方人了解其偉人形象和文學風范,而國際形勢的復雜多樣更是為毛澤東詩詞的國際傳播提供了便利,契合了其翻譯的自的與初衷。
巴恩斯通和布洛克同處于風云變幻的二十世紀。1972年,巴恩斯通和華裔青年研究生郭清波合作的《毛澤東詩詞(ThePoems of Mao Tse-tung)》在世界多地出版,包括紐約、埃文斯通、舊金山、倫敦、多倫多,促進了毛澤東詩詞的國際傳播。該合譯本的出版與美蘇中三方的外交關系變化息息相關:中蘇關系惡化和中國國際影響力的提升令美國看到與中國改善關系的機會和價值;中方在對話話語中傳遞與美方構建友好關系的意愿,而美國捕捉到了這個信號(張虹,2020:107)。《毛澤東詩詞》正是在中美關系轉變的時代背景下出版的,因而搭建了中美之間文化交流的橋梁,極大地促進了毛澤東詩詞在美國的民間傳播,讓不同階層的美國民眾都能同等領略毛澤東的偉人形象和他所代表的中國的新形象。該合譯版本搭上了中美建交的“快車道”,打下了文學外交的基礎。這種便捷之處也契合了他們的翻譯目的,即為了促進中美之間文化交流做出自己的努力,美籍和華裔譯者的合譯也象征著中美合作,成為了兩國關系轉變的縮影。
當譯者代表國家意志與利益時,身處國家翻譯制度之下,無論是個體譯者、譯者群體還是翻譯機構,均需將國家作為法律或名義上的主體所實施的管理措施具體化,并確保其一致性體現(任東升 焦琳,2024:71)。進入21世紀后,中國在政治外交方面取得了更大的話語權,同時大力推動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而毛澤東詩詞的翻譯和國際傳播則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具體體現,也是中國文學對外話語體系構建的重要組成部分。此時,李正栓、煥然等人的英譯本成為了傳播毛澤東詩詞的新生力量。2022年,《毛澤東詩詞英譯比錄》問世,用于英語專業和翻譯專業選修課,這是李正栓把譯著教材化的表現,培養兼具語言能力和國際傳播能力的新型翻譯人才,也是文學翻譯教育的良好體現。
4.2讀者意識和讀者審美
文學翻譯是一項藝術與審美的活動,譯者通常都會兼顧原作風格和譯作可讀性,求取作者、讀者以及翻譯傳播中所涉各方的平衡(陳靜,2024:128),最終達到良好的翻譯效果。實際上,除上文討論的因素外,譯者在翻譯活動中始終有著其施加審美的潛在對象,譯人語讀者的介人使得譯者無法脫離“施加力”而單獨進行自由的“創譯”活動。根據沃爾夫岡·伊瑟爾(WolfgangIser)的“召喚結構”理論,譯者主體對文本的介人是必然的,文本有著眾多意義的不確定性和意義空白,這種意義留白“召喚”了讀者,使其產生了探索文本意義的興趣(賈玉嘉、劉華文,2022:70)。我們認為,讀者的形象或具象化、或隱性化地作用于譯者頭腦,施加于譯者行為,而譯者的審美價值與讀者審美觀念或對等、或超越、或落空。詩歌是集創造與審美評價的統一體,讀者有權將自己的審美期待施加于譯文的創造之上,成為翻譯的“不可抗力因素”;同時這種影響又具備偶然因素,因為譯者也是特殊的讀者,本身具有主觀能動性,可能與讀者的審美觀念發生不同程度之沖突,而譯者的應變方式也不同,或接受、或排斥、或折衷。
正如周領順(2023:68)所述,讀者、市場以及社會的審美會影響譯者從詞匯選擇到翻譯策略等的行為表現。李正栓認為毛澤東詩詞翻譯應以異化為主、歸化為輔;譯意為主、形神兼備;文學為主、文獻并重(李正栓、任婷,2017:72-75),因而爭取在理解上與原作者對等,忠實還原詩詞意境和詩人形象,在審美上與原作者保持高度一致。同時,李正栓擅于運用陌生化滿足普通市場讀者“求異”的好奇心理,將個人與原作者對等的審美融人到譯文之中,爭取能讓大眾喜愛,讓世界接受。這做到了在充分理解文學作品審美特質的前提下,提升翻譯策略的恰當性及文學作品在目標語境的接受度(劉云虹,2023:44)。可見,李正栓將譯著傳播于海外,扎根于世界,致力于提高毛澤東詩詞的跨文化傳播效果,是構建中國文學對外話語體系之必要,更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自信的體現。
5.結語
本文從“文本一行為一社會\"互動關系出發,探尋不同譯者翻譯行為的異同和動機。三組譯者的翻譯活動深受國際形勢、個人角色和讀者意識的影響,雖有所差異,但都順應時代發展,適時、適當地進行毛澤東詩詞英譯版本的國際傳播,實現了有利的跨文化溝通。三組在還原字詞翻譯上各有所長,但在風格塑造上卻有顯著差異。總體而言,國外兩組譯者的譯文偏向于直譯,雖然通俗易懂但文學性不足,不能準確地還原原作的風格。國內譯者李正栓的譯文保留了原作的的句法形式和韻律節奏,在形美和音美的基礎上追求神形兼備,更加貼合于原作。當然,“詩無達話,文無達詮”,本文旨在推動毛澤東詩詞外譯路徑和策略的新探索,鼓勵更多譯者積極譯介毛澤東詩詞,傳播其優秀傳統文化內涵,促進毛澤東詩詞創造性轉化、創新型發展,為中華學術外譯添力,為構建中國話語和敘事體系賦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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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