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孔門四子之志，探儒家“大同\"理想

【案例背景】

本單元為高中語文必修下冊“中華文明之光\"主題單元，屬于“思辨性閱讀與表達\"學習任務群，《子路、曾皙、再有、公西華侍坐》為本單元第一課中的篇目。本課的三篇文章均為先秦諸子著作中的經典段落，展現了儒家和道家不同的思想觀點。教師可以帶領學生進行深度解讀、剖析、比較，落實單元學習目標。本單元的前三個課時為疏通第一課三篇文章的文意，第4、5課時為把握第一課三篇文章中孔子、孟子和莊子的主要觀點（其中孔子的觀點沒有在文中明說，是通過評志體現出來的，是理解難點，將放置在第6課時）并探究他們提出觀點和闡釋觀點的不同。本課時為第6課時，是此單元中理解孔子思想最重要且難度最大的一節課，因此根據單元學習任務和學情將該課設置為探究課。

本文是《論語》中篇幅最長的一章，同時是最具文學色彩的一章。文章圍繞“言志”，記錄了孔子和弟子的談話，展現了儒家對人生價值和理想社會的追求。同時通過富有個性的語言和生動簡潔的動作、神態描寫，表現出每個人物的精神風貌和思想態度。這次談話到底是生活之實錄抑或藝術之再現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領悟這次談話所傳遞的儒家“入世有為、以禮治國\"的理想，因此本節探究課重點在于讓學生理解四子之志的內容以及孔子的思想內涵。子路志在“強國”，再有志在“富國”，公西華志在“禮治”，曾皙志在“仁政”，這四者之間是否存在某種內在聯系？孔子“禮樂治國的思想”又是如何“一以貫之\"？這些問題歷來存在爭議，也是本節探究課的難點。

在前面兩課時的學習中，學生對這篇文章中曾皙之志的理解出現了分歧，對孔子的思想傾向出現了不解。因此，我基于學情提煉出本節課的核心問題：四子之志背后有著怎樣的合理性？孔子為什么“與點”？

【教學目標】

1.通過子路、再有、公西華與曾晳所言之志的文本分析，認識四子之志及孔子之志的合理性，引導學生對文本內涵進行深度思考。

2.理解孔子“禮樂治國”之思想及構建“大同社會”之志向。

【教學重點】

1.品味四子言志的文本，分析四子之志的合理性，

2.理解儒家“入世有為，禮樂治國”的思想

【教學難點】

從文本入手，分析四子之志的內在聯系，理解孔子“與點\"的具體內涵，感受孔子理想的境界。

【教學任務】

分析文中的重要觀點，進而深入理解儒家對人生價值和理想社會的追求，思考這些追求的意義并在學生之間展開交流。

【教學情境】

以“四子之志背后有著怎樣的合理性？孔子為什么‘與點'\"為主問題，學生小組合作討論并分享交流，完成學習任務。

【教學過程】

（一）任務導入

出示探究主問題：四子之志背后有著怎樣的合理性？孔子為什么“與點”？

（二）課堂學習

$＼bigstar$ 學習活動一：分析四子之志

1.師生分角色朗讀：注意語氣的輕重、語速的快慢和感情的呈現，再現當時的談話場景。

2.品味四弟子的志向。學生合作交流，完成表1。

子路的志向是使老首姓“有勇且知方”，側重強國的同時也強調要讓百姓都懂得合乎禮儀的行事準則。再有的志向是“足民”，雖言“難為禮樂”，卻在表現謙虛、謹慎的同時體現出對“禮樂\"之重視。公西華的志向是成為“宗廟會同小相”，直接體現了孔子“禮樂治國\"的思想。曾晳之志歷來存在爭議，他描繪了一幅春日暢游的歡愉圖景，似乎是答非所問，卻深受孔子贊賞。有人認為他描繪了一幅“太平盛世圖”，也有人認為他描繪的是“雩祭的儀式”。無論是哪一種場景，人們大多認為這些都體現了孔子的“仁政\"和“禮樂治國\"的思想。

？ 學習活動二：小組合作，深人探究

1.為什么曾皙說自己的志向“異乎三子者”，四子志向背后的合理性？

前三子：基于人性的、符合儒家積極用世的態度，孔子并沒有否定而是給予充分的贊賞和鼓勵，我們并不否定現世意義，因為它是根基。

曾皙一定是那個時代第一流的人物，他的理想超越了現世，他所代表的是人的一種絕對自由的精神。荷爾德林曾言：人要詩意地棲居于這個世界上。我們需要這樣的精神制高點，人類的發展需要這樣的制高點。

補充資料：

四子侍坐，固各言其志，然于治道亦有次第。禍亂戡定，而后可施政教。初時師旅饑α，子路之使有勇知方，所以戡定禍亂也。亂之既定，則宜阜俗，再有之足民，所以阜俗也。俗之既阜，則宜繼以教化，子華之宗廟會同，所以化民成俗也。化行俗美，民生和樂，熙熙然游于唐虞三代之世矣，曾皙之春風沂水，有其象矣。夫子志乎三代之矣，能不喟然長嘆？

（清）張履祥評注

程子日：“孔子與點，蓋與圣人之志同，便是堯、舜氣象也。誠異三子者之撰，特行有不掩耳…”

南宋《四書集注》

2.怎樣理解孔子所言“吾與點也”

學生以小組為單位進行討論。要求：（1）觀點闡發要以《論語》中的記載或其他補充的拓展閱讀史料為依據。（2）學習小組充分討論后指定一位同學為發言人闡發本組見解，體現“思辨性閱讀與表達”的單元任務。

孔子為什么說“吾與點也”。這個問題歷來是有爭議的。對曾皙說的那段話（“莫春\"至“詠而歸”）有以下幾種理解：

Δ “禮治說”。該說認為他所描繪的太平盛世的圖景正是“禮治\"的結果，民德歸厚，天下歸仁，這才是曾皙的社會理想，只不過他是用暗示的方式表達出來。這與孔子仁政、禮樂治國思想完全契合，加之曾晳把話說得雍容委婉，所以才會得到孔子的贊賞。

Δ “避世說”。該說認為曾皙是主張消極避世。一般認為，這段對話發生在孔子自衛返魯之后的四年里。此時孔子已年近七十，剛剛結束周游列國，除了短暫服務于衛、陳二國，沒能得到任何統治者的垂青，回到魯國，主政者也只是想用他的學生而不想用他。他的救世之心始終得不到實現，因此他也產生過“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論語·公冶長》）的念頭。曾皙的想法符合此主張，因此孔子說“吾與點也”。

Δ “無為說”。根據《論語·公冶長》記載：“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漆雕開“志于學道不欲仕進。孔子見其不汲汲于榮祿。知其志道深，故喜悅也。\"既然孔子喜歡漆雕開的“不欲仕進”，那么贊成曾點的“不求為政”也就并非偶然了，這與孔子當時的處境、心境相契。

Δ “綜合說”。有人認為將以上三種觀點綜合起來，認為曾皙的話既切中夫子對理想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又暗含他理想難以實現的悲哀和感傷。

教師小結：春秋末期孔子提出：“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是謂大同。\"具體是指人們做事為共同利益著想，人與人之間沒有等級差別，沒有任何剝削、壓迫，和睦、平等相處，各有所得，各有所樂。再有和公西華的以禮治國得到孔子特別肯定，但是為國以禮不能只停留在以禮治國的方法的技術性運用上，而儒家真正的治國終極目標是讓人類走向大同。這是孔子的最高政治理想，也是儒家的理想，更是人類的共同理想。而曾皙所描繪的正是這樣一幅圖景，孔子心有戚戚焉，因此喟然而嘆，“吾與點也”。

3.孔子所提倡的儒家社會理想對當下的啟示是什么？

（三）課堂總結

請各小組同學談談通過今天的學習，你們有哪些收獲和感悟？

儒家的為政精神告訴我們：人類需要的不只是強大、富足、和平，更重要的是和諧。這個和諧包括國際、人際的和諧、和平，更包括心靈的和諧和身心的和諧。在這樣的理想社會中，人類沒有壓迫、沒有壓抑、沒有異化、沒有焦慮，有的是心靈詩意的棲居和精神文明的高度。我們今天可以說物質不再匱乏，匱乏的是生活中的詩意，多的是內卷下的焦慮、緊張。這種精神追求應該是儒家最偉大的地方，也是儒家歷經千年依舊熠熠生輝的本質原因。有更高度的精神，才有更高度的文明，曾皙所秉承的才是儒家的治國真意。

【課后作業】

1.錢穆先生曾在《論語新解》中言：“蓋三人皆以仕進為心，而道消世亂，所志未必能遂。曾皙乃孔門之狂士，無意用世，孔子驟聞其言，有契于其平日飲水曲肱之樂，重有感于浮海居夷之思，故不覺慨然興嘆也。然孔子固抱行道救世之志者，豈以忘世自樂，真欲與許巢伍哉？然則孔子之嘆，所感深矣，誠學者所當細玩。”你如何理解孔子之“嘆\"？

2.假設孟子和莊子也在現場，他們會怎樣回答孔子之問？

【板書設計】

合理性

三子 志 曾點氣象孔子：儒家大同社會

【教學反思】

（一）語文教學如何做到深度思考

當前語文課堂有的仍停留在“少慢差費”的無效性上：教育性強于教學性，盲自性強于計劃性，隨意性強于規定性。如何提高課堂有效性成為現在最熱門的話題。構建有效甚至是高效的課堂離不開教師的深度思考。深度思考涵蓋三個層面，一是前人思考到了什么層面？二是學生思考到了什么層面？三是教師思考到了什么層面？在文章中，曾晳所言似乎與安邦治國之大略毫無關系，只談游樂，但是一向以安邦治國大略為重的孔子卻說“吾與點也”，何哉？歷來注疏之家眾說紛紜。具體來說，漢唐時期主要是三種解說：祈雨、春游和避世；到了宋朝，特別是南宋，以朱熹、二程為代表的程朱理學派提出著名的“氣象說”，認為曾皙所描繪的太平盛世圖景正是孔子“大同\"理想的再現，于是孔子“心有戚戚焉”，故而“與”之；到了清朝，大家更趨理性地來評價四子之志，認為各有所長、各有所益；李澤厚、劉綱紀等人對“曾點氣象”進一步發展，認為“孔子之所以獨獨傾心于曾點的回答，就因為曾點更深刻地表達了‘志道'和‘游藝'的關系”，“這個仁學的最高境界恰恰不是別的，而是自由的境界、審美的境界，也是孔子自論和夸贊顏回‘不改其樂‘的人生境界”。

通過課前預習和交流，學生呈現出最大的困惑一一四子之志的背后有怎樣的合理性。學生的困惑其實正是探討四子之志的價值所在，基于此，我將課堂目標設置為：一是通過子路、再有、公西華與曾皙所言之志的文本分析，認識四子之志及孔子之志的合理性，引導學生對文本內涵進行深度思考。二是理解孔子“禮樂治國\"之思想及構建“大同社會\"之志向。課堂上，學生思維的火花不斷碰撞。有學生認為前三子是從為政者的角度來實現志向，曾皙是希望禮樂在個體身上內化最終達到“大同”；有學生認為前三子的志向是可行、務實的，曾皙描繪的只是一個理想藍圖，比較虛幻縹緲在學生充分地討論之后，我乘勢引導學生思考個人價值該如何實現并談到了自己的理解。我認為前三子的志向是基于人性的，所以孔子并沒有否定而是給予充分的贊賞和鼓勵。我們并不否定現世意義，因為它是根基，但是我們更該看到曾皙一定是那個時代第一流的人物，他的理想超越了現世，他所代表的是人的一種絕對自由的精神。

（二）如何充分關注學生學習經歷

于漪老師曾言：教師的至高境界是關注人的價值，教師應該用心傾聽、用心觀察、敏于發現、善于思考。關注學生的學習經歷不只是關注學生語文知識和能力的提高，也應該包括心理成長的經歷、生活經歷等。確實，關注學生的學習經歷，不僅要關注學生學習的“兩頭”，即學習的“起點”和“終點”，更要激發學生，讓他們自已提出問題、分析問題，最終解決問題。

這樣一篇跨越千年的文章，對于學生來說，他們想學到什么？因此，我在課前不僅補充了儒家相關的材料，還讓學生讀后提出自己理解的難點。果然，他們在預習之后提出很多有意思的問題一一曾皙的志向究竟是什么？曾晳的志向很空，孔子為什么贊同曾皙？子路多么直率可愛，孔子為什么要笑子路？這四個人的志向有什么合理性，我們今天學這篇文章的意義和價值是什么？…在這一連串問題背后，我看到了一簇簇跳動的心火，散發著獨立思考的光芒。在梳理了眾多問題之后，我最終確定了課堂的主問題—一四子之志背后的合理性。孔子為什么“與點”？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觸發點，點燃了整堂課的討論氛圍，引導學生深入理解四子之志的內在關聯和孔子“與點\"背后的儒家“大同\"理想，更是引發了他們對個人價值的實現和人生境界追求的思考。

（三）如何進一步挖掘文本的育人價值和教化功能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指出：“發展思辨能力，提升思維品質，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養高尚的審美情趣，積累豐厚的文化底蘊。\"作為一篇充滿儒家智慧的語錄體文章，教師除了讓學生理解文本層面的知識，還可以把它作為引發精神共鳴的媒介，培養學生的語文學科核心素養。在這篇文章中，孔子除了是長者、仁者、圣者，更是一位春風化雨的為師者。他的“循循善誘\"和“不憤不啟”展示了春風化雨般的境界。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通過教師與學生的對話來還原千年以前的場景呢？基于此，我通過分角色朗讀，讓學生快速進入情境，四位扮演“四子\"的學生在誦讀時把人物的性格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博得了熱烈的掌聲。另外，在整堂課中，我采取了開放式的討論方式，給學生充分思考和自由發言的時間，并及時給予評價和鼓勵。整堂課下來，共計有21位學生參與了發言。“讓每一位學生都參與到課堂中\"不正是孔子育人理念的現代版嗎？所謂春風化雨之教，不在于擁有多么高深的理念，而在于為師者能以博大的胸懷包容學生個性，以點滴言行影響學生言行，以高妙智慧激勵學生進取，這才是自然化育的不教之教！

此外，探討“曾點氣象”最終可以讓學生深入對自我價值實現和人生境界追求的思考。李澤厚先生曾言中國古人“一個世界\"的思維方式和文化背景。他認為：“在一個世界中，人與自然、此岸與彼岸、物質與精神、肉體與心靈完全可以融為一體。因而，我們完全可以通過現實中的各種活動來了解、把握、體察整個宇宙自然的精神實質，形而下的現實世界完全可以具有超越性的形而上的性質。\"實現這種超越的便是日常生活中的“審美點化\"或審美領悟。這是剎那間的永恒、肉體中的靈魂、物質中的精神、塵世間的彼岸。這才是“曾點氣象\"的精神內涵一儒家所倡導的勇往直前、積極進取和樂觀豁達。這種精神不僅是一種道德境界，還是一種審美境界。它使人生成為真正自由的、美的、詩意的。而我希望讓學生領悟到個人價值有不同的實現方式，每一個人都應該去追求更高的人生境界。

（作者單位：上海交通大學附屬中學嘉定分校）

編輯：溫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