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腰,風吞咽了烏鴉的語言
沉默中,荊條的香意羞澀,不易察覺
廢棄的水庫停止了思索
遍體鱗傷的藻類黯淡了秋色
邊在想象中御風而行
邊與你提到裹身而下的鄧艾
披有滿身青翠的高山
惹痛一條蜈蚣一生的甜蜜
傅山的墓在那頭,一株沙棘在這頭,以淡紅
堅守做一座山的遺民
回想雨天,曲解一首詩所有的字句
人工的石梯背叛了山神的美意
想起肉身之外的鎖鏈和閘門
談到上山時刻的心境與疲倦
惹得樹莓果子不見蹤影,杏樹
像參加完葬禮的人員
三三兩兩的人手扶鐵鏈從山下走來
打探有關山頂的距離
破曉之雨中接楊少衡
模糊的幾粒星星仍舊在灰色天幕酣睡
行人踩踏雨中,人間已經醒了
混沌之中給素昧平生的老先生去了短信
眨眼之間,衛星已經傳遞來福州的消息
我在灰色的地下通道去往超市,遠行的人
需要一份熱量,陌生的太空中,穿行
兩顆相似的星球
因在時代的深處,這個名詞已變得
曖昧、邊緣、遠古
但仍需要喚醒,刺痛,用文字的形式
判處心靈黥刑
買一把雨傘,一桶苦蕎,一杯咖啡
我有一把過時的傘,灰色的長柄無法折疊
有時肉身無可去處,就在雨中臺階看樹
在等司機小哥的片刻,翻閱楊老師的詞條
看行人,看雨中的花朵疲憊,廊柱下結網的蜘蛛欲行何處
都已準備妥當了,只等司機小哥電話的“聒噪”
踮腳在雨中跳來跳去
每人一瓶水,慣于從自身跳出來
聊時事,聊電影和文學,汽車駛往他熟悉的風向
在T2航站樓4門,汽車在雨中擦亮雙閃
我還未下車去拿他的雙肩包,楊少衡老先生
已進了后座
我們一路上交換彼此對于兩地的零星認識
直到汽車停住
像古代的舟楫停泊于碼頭
黃昏,在戈壁
每一步都像走到了世界的盡頭
在連霍高速的一段“盲腸”,仍未完成的路途
驅車九百公里,黃昏
在你的車輪下邊被碾碎
兒子和女兒還沒有出生
對于未來,我們腦袋里裝滿了狂熱的引信
到柳園了,加油站還未啟用
我們在礫石遍地的硬路肩
喝熱水,吃還未變硬的馕餅
下高速,尋找加油站,想起你油成一綹綹的
劉海,那是我們嘗試擦涂未知世界的年輕
和質樸的勇敢
風中顫抖的枯草,成群的黃羊
偶爾跳出來的兔子,穿行在
你拍打方向盤的音樂里
壘滿石塊的低矮房屋,臨時休息區,高大的
五顏六色的卡車,安臥于堆滿廢棄機油的星星峽
這掌管日夜交替的神
蕭 紅
活著的歷程,像火車穿越過她的身體
她將渴望轉頭咬碎
松花江決堤,1932年的東北
給苦厄的哈爾濱予水刑
用一只小舟,他帶她進入舉債的生活
在水刑中,用淪陷的漢語
構思《生死場》——
“奴隸叢書”里用血與淚,催化的孩子
內心所有的痛苦,被投入到小說的焚化爐
當火焰熄滅,日常現實片斷
變成了刻有她名字的硬鐵:
刺刀與馬鞭下的呼蘭河的傳記
密密麻麻有如墓地的詞根的弦,還在響
像她被誤診的喉瘤,喉管的風箱還在翕動
用筆寫下遺言
遺言的行李,一部分被寄往遠方
像游歷在太空的星辰
一部分落葉歸根,回到精神母親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