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鏡子里的人（外四首）

她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人

除了你之外，其余都是你的覺察

“都是我——鏡像”

谷雨剛過，滿眼蒼翠

繁花踩著露水的腳

——點亮，又熄滅

但我不信，我有一雙不倦的眼睛

早餐記

故園小鎮，人群涌動著新年

長長的隊伍中

一個孩子摔倒了，在哭

一大排鍋灶，在火焰上滋滋作響

所有人在說話

所以沒人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沒有人知道我們在說

蕭紅，《野火集》和一條叫額爾古納的河

他們在岸上

水因而加深對水的理解

嘩嘩嘩的聲音可能是一種親密

孩子的哭聲也是好的，仿佛戰壕

使茫然的我們，放下心來

說起《傾城之戀》，炮火后

兩個人，在殘存的圍墻下

晚，接到父親電話

散步的父親突然出現在那一頭

千里之外，他的白發是耀眼的地圖

聲音里滿是慈愛

但那乏力令我驚訝

父親多年不再叮囑我什么

今晚，我沿著他聲音里的火車

拉響久違的汽笛

我緩緩啟動

車頭上冒起一陣濃煙

來自上個世紀，小小的村莊

小屋里，父親低頭燒著木柴

鍋里汩汩作響，散發著后來

我身體里所有的香氣和力氣

聽古琴

想到還鄉應該有一種明月照人的儀式

我以白袍，以蒲團

聽一曲青苔之上，誰的門扉叩響

八百年以前的人

也有一樣鏡中的縫隙，檻外的南山

時間并不真實

弦一直這么擱著很久了

而故鄉越走越深

雨打在碩大的芭蕉葉上

描述一種寬闊的消逝，和散淡

后來我遇上的人皆眉目稀疏

青山流水也笨拙了起來

那敲門的人敲著敲著

忽然垂下了手

送弟弟去地鐵站

最近的一陣暖風

夕陽在落，海棠花在開

過馬路時

我緊緊地拉著你的衣服

似乎媽媽剛剛這么交代過

烏溜溜的樟樹籽滾落一地

童年的玩具把我們又串在了一起

弟弟，我必須看著你離開

必須帶著海棠花的氣息朝你揮手

地鐵上無人相送的人們

速度正把他們送往血緣的大河邊

春天花深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