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期,北京的“傳移模寫——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臨摹教學作品展”與杭州的“稽古振今——第八屆中國畫雙年展”不約而同地將主題定格在“師古人”上,深入探討了中國畫傳統與當代之間的內在聯系,以及在提倡“創新”的當下,回歸傳統臨摹仍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傳移模寫——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臨摹教學作品展”是一次對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教學百年歷程的回顧與梳理,展覽通過“典范”“遺產”“精研”“變化”四個板塊,全面展示了中央美術學院師生百年來對古代經典美術作品的“接力臨摹”。這些作品不僅僅是技法上的再現,更蘊含著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歷代師承的精神,是技藝與精神的雙重傳承。例如,在“典范”板塊,當看到姚有多、盧沉、徐華翎三位藝術家在不同時代對《朱云折欄圖》的臨摹作品按時間順序擺放在一起時,通過觀察,可以感受藝術家們在尊重原作氣質和色彩關系的基礎上,都融入了個人的理解和創新,展現了臨摹過程中的細微差別和獨特魅力,也體現了不同時代畫家對同一件作品的不同理解和詮釋。
在“遺產”板塊,觀眾可以看到20世紀50年代中央美術學院師生到甘肅敦煌莫高窟、陜西榆林石窟、甘肅炳靈寺、山西永樂宮等地下鄉采風、教學科研的成果。展覽通過敦煌壁畫與犍陀羅造像的并置呈現,揭示了中國畫始終具有的開放基因。從張僧繇的“凹凸花”吸收天竺暈染法,到陳洪綬人物畫變形處理暗合非洲木雕美學,臨摹教學不僅傳承了單一文化,更升華為對人類視覺智慧的共通性探索。
“稽古振今——第八屆中國畫雙年展”中的一件臨摹八大山人《荷花水鳥圖》的作品,摹者并未局限于外形的模仿,而是運用枯筆焦墨重構了原作“冷眼觀世”的意境,這一實踐深刻體現了謝赫“六法”中“傳移模寫”的真諦。臨摹不僅是對技法的錘煉,更是對古人生命態度和藝術境界的深刻體悟。中國美術學院開設的“解析性臨摹”課程,更是要求學生在摹寫《簪花仕女圖》的同時,深入研究南唐服飾制度與社會心態,展現了臨摹在藝術創作中的深層次作用。
自20世紀50年代潘天壽在中國美術學院創立“傳統課目組”以來,臨摹就被視為中國畫教育的筑基工程。從中央美術學院展廳里展出的20世紀20年代的《芥子園畫譜》手抄本,到今日中央美術學院與中國美術學院設立的“經典臨摹數據庫”,都充分證明了臨摹在中國畫學知識體系構建中的核心地位。然而,當前的臨摹教學也面臨著被異化的風險,部分院校將古畫拆解為機械化的技法訓練,導致學生雖然能夠熟練掌握技法,卻對其背后的文化意涵缺乏深入理解。這種去語境化的教學方式,使傳統藝術精髓在標準化流程中逐漸流失。
中央美術學院原院長靳尚誼在“傳移模寫——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臨摹教學作品展”的開幕式上表示:“臨摹的價值無需爭論,關鍵在于探討臨摹什么以及在不同文化語境下的具體對象。”此次中央美術學院與中國美術學院的展覽聚焦于臨摹這一傳統藝術實踐,正是針對中國當下的藝術創作困境而展開的深刻思考。這些展覽不僅是對古典技藝的傳承與致敬,更讓我們看到臨摹在解決當代藝術創作問題方面的獨特作用。
中國畫之臨摹并非簡單的復制,而是一種“以古為師”的創造性學習。它本質上是對文化基因的解碼與傳承,通過反復研習經典,掌握筆墨語言的內在規律,進而為創新奠定基礎。石濤“古者識之具也,化者識其具而弗為也”,正是對這種精神的生動詮釋。臨摹的價值在于“師古而不泥古”,使得中國畫在千年的傳承中始終保持生機與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