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東西》作為邵藝輝導演繼備受好評的《愛情神話》之后的又一力作,標志著她在導演之路上的進一步成熟與深化。影片以都市愛情故事為主線,講述了單親媽媽王鐵梅和清醒“戀愛腦”小葉成為鄰居后的故事。相較于前作《愛情神話》通過男主角老白的視角微妙地展現女性主義關懷,《好東西》如其英文片名“HerStory”一樣,以一種更為鮮明且全面的姿態,聚焦女性的生活狀態、情感世界與內心掙扎,擁抱并頌揚了女性主義的核心理念;更以一種溫柔而堅定的力量,探討了性別平等、自我實現與社會角色等深刻議題,實現了對傳統敘事的一次優雅而有力的改寫,也促進了不同性別、不同背景觀眾之間的共鳴與對話。

心智游戲與文本意義的書寫
《好東西》作為一部備受矚目的電影,自上映以來就引發了觀眾的廣泛討論,特別是關于電影中的彩蛋部分,觀眾的熱情更是高漲。影片彩蛋在文本中的分布呈網狀結構,設計得既巧妙又富有深意,涵蓋游戲、電影和歌曲等各種類別的藝術與媒介文本,并涉及與前作《愛情神話》的聯動、角色造型的致敬、細節處的隱喻等多個方面。這是彩蛋的設計者邵藝輝和深譜網絡迷因與大眾文化的觀眾進行的一場規模龐大的跨媒介互動游戲。例如,小馬和前夫出門丟垃圾時墻上的涂鴉“愛情沒有神話”,不僅與前作形成了有趣的呼應,也暗示了影片的主題。此外,鐵梅和小葉在片尾裝扮成的人物分別是大法官金斯伯格和畫家弗里達。這兩個角色都是在各自領域非常優秀的女性,這一細節也體現了影片對女性力量的致敬。
隨著電影的熱映,觀眾紛紛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發現的彩蛋,討論的熱情空前高漲。在觀影過程中不斷發現新的彩蛋,其不可預知性與游戲的魅力相似,具有指向性和召喚性。尋找彩蛋就成為《好東西》提供的持續闖關的心智游戲,讓觀眾對電影產生了更多的好奇。麥克盧漢曾說:“每一種文化、每一個時代都有它喜歡的感知模式和認知模式,所以它都傾向于為每個人、為每件事規定一些受寵的模式。我們時代的標記,是厭惡強加于人的模式。”電影之所以能夠成為一種“受寵的模式”,就是因為它完全激發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它設置的游戲不強加給觀眾,只是等待觀眾來選擇和識別。因此,《好東西》所提供的觀眾參與互動的心智游戲,不是“支配一霸權\"式的編碼解碼模式,人的主體性在這場游戲中可以得到“協商”式甚至是“反抗”式的呈現,觀眾在游戲互動的過程中對人與社會進行一定的自反性審視。一些大V博主和素人網友都積極參與了這場討論,分享了自己的發現,并且與其他觀眾進行了深入的交流和探討。從影片的情節解讀、角色分析到幕后制作的花絮,甚至是電影中的一句臺詞、一個鏡頭,都能成為網友們熱議的焦點。觀眾通過文字、圖片、視頻等多種形式,表達著自己對這部電影的喜愛與贊賞,同時也分享著彼此在觀影過程中的獨特發現和感悟,為電影《好東西》帶來了更為廣泛的傳播和影響力。可以說,《好東西》的成功,離不開觀眾的熱情參與和積極分享,體現了整個社會文化取向和審美趣味的變化。碎片化和互動式的娛樂習慣,也為未來的電影創作與推廣提供了新的啟示和思考。

娜拉出走后”議題的書寫
近些年,隨著女性觀眾的持續崛起,以及女性創作者和女性題材的不斷涌現,關注女性及女性議題的電影持續增多。同時,隨著電影技術的不斷進步和市場機制的日益完善,這些作品更加多樣化、高質量地呈現在觀眾面前。《好東西》同之前上映的《出走的決心》是這股浪潮中的兩部優秀代表,它們都以覺醒的女性作為故事的主角。正如伍爾芙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所強調的女性創作需要經濟獨立與私人空間,王鐵梅攜女兒王茉莉搬進的新居、李紅的汽車,都是她們掙脫束縛的“房間”,是獲得私人空間的一個具體體現,體現了女性在面對家庭和社會壓力時的獨立與覺醒,同時呈現出“娜拉出走之后”的主題。雖然《好東西》沒有直接呈現“娜拉出走”的情節,但王鐵梅作為單親媽媽的形象,本身就體現了女性在面對家庭和社會壓力時的獨立與覺醒。她努力平衡工作和家庭,追求自己的事業和理想,展現了新時代女性的堅韌和勇氣。影片還通過展現王鐵梅和小葉之間的深厚友誼,以及她們在面對困境時的相互支持,激發了觀眾對于友情的共鳴,同時也傳遞了女性在面對困境時應如何保持堅強和樂觀的信息。《出走的決心》中的李紅同樣是一個堅韌不拔的女性,她為了家庭犧牲了自己的夢想,但在長期忍受家庭和社會的壓力后,她勇敢地踏上了自我救贖之旅。這兩部電影都通過女性角色的經歷,反映了社會對女性的期待與壓力,以及女性在面對這些壓力時的不同選擇。這促使觀眾對社會現象進行反思,思考如何為女性創造更加公平、包容的環境。
相較于《出走的決心》,《好東西》以既輕盈幽默又敏銳深刻的女性視角,探討了新鮮年輕的話題和大膽前衛的愛情觀,讓觀眾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感受到女性生活的魅力,如同一股清新的微風,輕輕拂過觀眾的心田。首先,輕盈幽默的敘事風格是影片的一大亮點。影片中的人好像從頭到尾一刻不停地在說,但對白的目標不是發展和改變人物關系,而是經由不同人的觀點展示人物個性,用看似不正經的語言打開世界。片中的每一個角色都有強烈的表達欲望,時常流露出平凡人模式生活后輸出的對愛情和人生的總結,也因為性別或性引起沖突而演變成喋噪不休的爭辯幽默就在語言的碰撞中不經意地產生。這避免了沉重和壓抑,而是以一種輕松詼諧的方式,將女性生活中的點滴趣事、情感糾葛以及內心獨白呈現在觀眾面前,有效地緩解現代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壓力和焦慮,使人們在笑聲中尋找到共鳴和慰藉。其次,敏銳獨特的女性視角為影片注入了深刻的內涵。影片通過女性的眼睛去觀察世界,去解讀愛情、友情和親情,從而揭示出許多被男性視角所忽視或誤解的真相,展現了女性生活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勇敢地挑戰了傳統性別角色的刻板印象,為女性發聲,為女性爭取更多的理解和尊重。最后,影片所探討的新鮮年輕的話題和大膽前衛的愛情觀更是為觀眾帶來了一場思想的盛宴。本片展現了“育友”關系、非典型“三角”關系、相互慰藉的伴侶關系、復雜的女性情誼等親密關系。這不僅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感受到新鮮感和刺激感,以及現代人在愛情中的探索與迷茫,還激發了他們對愛情、生活和未來的深刻思考。

上海特色文化空間的書寫
邵藝輝作為一位具有鮮明個人風格的導演和編劇,她的電影作品深深地烙印著她的作者氣質。這種氣質不僅體現在她對故事情節的精心構建上,更體現在她對電影空間的細膩描繪中。上海在她的鏡頭下不僅僅是一個地理空間,更是一個充滿文化韻味和情感色彩的精神家園。無論是繁華的商業街區、靜謐的老弄堂,還是隱藏于街頭巷尾的小店、酒館,都成為建構影片內容的重要元素,展現出上海的多樣性、包容性及上海獨有的文化氣息和都市精神。在《愛情神話》中,她通過展現上海男女“老友”之間的愛情、友情和親情故事,成功地構建了一個充滿生活氣息和上海文化特色的空間;而在《好東西》中,她則通過講述單親媽媽王鐵梅和鄰居小葉之間的故事,進一步挖掘了上海都市女性的內心世界和情感需求,構建了一個既輕盈又深刻的女性視角空間。
在邵藝輝的電影中,人物與空間之間的互動是不可或缺的。《好東西》最突出的表現是影片人物與陽光的互動,那無處不在的明媚陽光,其亮度幾乎超越了現實的界限,營造出一種夢幻般的氛圍。明媚的陽光與積極、樂觀的情感相聯系,旨在營造一種溫暖、明亮的氛圍,使觀眾感受到片中女性積極向上的情緒,在潛移默化中提升電影的感染力。陽光,是連接影片中女性人物角色的特殊介質,似乎只要有她們在的地方,就滿是生機。陽光照進王鐵梅的廚房,亦灑滿她的辦公室;曬在小葉喝酒的陽臺,也出現在她的錄音房;照進王茉莉的教室,也閃耀在她與媽媽王鐵梅、小葉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陽光不僅照亮了角色的身體,更賦予了她們內心的活力與激情。在陽光下,角色的行動與言語都更加自然、流暢,展現出她們真實、鮮活的一面,記錄著人物之間的溫情與牽掛,傳遞著愛與被愛的力量。
(作者單位:南昌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