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俯瞰式的關于中國古代建筑歷史、文化、風格演變之書,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經典傳承。書中講述了中國傳統建筑的基本特征和發展演變,既有佛塔寺廟、石窟壁畫等古建筑考察分析,也有重檐斗拱、梁橡步架等精巧建筑結構的細節展現,還有與對各地古建筑的考察分析,并配有高清修復古建考察珍貴照片與罕見手繪圖,讓讀者能夠清晰直觀地了解中國古建筑知識,領略中國古建營造技術與藝術統一之美。
林徽因
中國近現代建筑學家。1928年受聘于東北大學建筑系;1949年受聘為清華大學建筑系一級教授,教授《中國建筑史》課程并為研究生開《住宅概論》等專題課;1953年當選為中國建筑學會第一屆理事會理事,并擔任《建筑學報》編委、中國建筑研究委員會委員。參與設計人民英雄紀念碑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深化方案,拯救了傳統景泰藍工藝,對中國古建筑的保護及研究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中國建筑常識》
林徽因著/新世界出版社
2024.10/58.00元
在洞內外壁面與藻井及佛后背光上,多刻有飛仙,作盤翔飛,舞的姿勢,窈窕活潑,手中或承日月寶珠,或持樂器。飛仙的式樣雖然甚多,大約可分兩種:一種是著印度濕褶的衣裳而露腳的;一種是著短裳曳長裙而不露腳,裙末在腳下纏繞后,復張開飄揚的。兩者相較,前者多肥笨而不自然,后者輕靈飄逸,極能表出乘風羽化的韻致,尤其是那開展的裙裾及肩臂上所披的飄帶,生動有力,迎風飛舞,給人以回翔浮蕩的印象。
從考研飛仙的來源方面來觀察它們,則我們不能不先以漢代石刻中與飛仙相似的神話人物和印度佛教藝術中的飛仙兩相比較著看。結果極明顯的,看出云岡的露腳,肥笨作跳躍狀的飛仙,是本著印度的飛仙模仿出來的無疑,完全與印度飛仙同一趣味;而那后者,長裙飄逸的,有一些并著兩腿,望一邊曳著腰身,裙末翹起,頗似人魚,與漢刻中魚尾托云的神話人物則又顯然同一根源。后者這種屈一膝作猛進姿勢的,加以更飄散的裙裾,多脫去人魚形狀,更進一步成為最生動靈敏的飛仙,我們疑心它們在云岡飛仙雕刻程序中必為最后最成熟的作品。
天龍山石窟飛仙中之佳麗者,則是本著云岡這種長裙飛舞的,但更增富其衣褶,如腰部的散褶及褲帶。肩上飄帶,在天龍山的,亦更加曲折回繞,而飛翔姿勢亦愈柔和浪漫。每個飛仙加上衣帶彩云,在布置上,常有成一圓形圖案者(見圖1)。

曳長裙而不露腳的飛仙在印度西域佛教藝術中俱無其例,殆亦可注意之點。且此種飛仙的服裝與唐代陶俑美人甚似,疑是直接寫真當代女人服裝。
飛仙兩臂的伸屈頗多姿態,手中所持樂器亦頗多種類,計所見有如下各件:
鼓,以帶系于項上;腰鼓、笛、笙、琵琶、箏(類外國的豎琴)但無鉗。其他則常有持日、月、寶珠及散花者。
總之,飛仙的容貌儀態亦如佛像,有帶濃重的異國色彩者,有后期表現中國神情美感者。前者身軀肥胖,權衡短促,服裝簡單,上身幾全袒露,下裳則作印度式短裙,纏結于兩腿間,粗陋丑俗。后者體態修長,風致嫻雅,短衣長裙,衣褶簡而有韻,肩帶長而回繞,飄忽自如,的確能達到超塵的理想。
云岡石刻中裝飾花紋及色彩
云岡石刻中的裝飾花紋種類奇多,而十之八九,為外國傳入的母題及表現(見圖2)。其中所示種種飾紋,全為希臘的來源,經波斯及犍陀羅而輸入者,尤其是回折的卷草,根本為西方花樣之主干,而不見于中國周漢各飾紋中。但自此以后,竟成為中國花樣之最普通者,雖經若干變化,其主要左右分枝回旋的原則仍始終固定不改。
希臘所謂茛苕葉,本來頗復雜,云岡所見則比較簡單:白人稱為忍冬草,以后中國所有卷草、西番草、西番蓮者,則全本源于回折的茛苕葉花紋。
“連環紋”的原則是每一環自成一組,與它組交結處,中間空隙,再填入小花樣;初望之頗似漢時中國固有的繩紋,但繩紋的原則與此大不相同,因繩紋多為兩根盤結不斷;以繩紋復雜交結的本身作圖案母題,不多借力于其他花樣。而此種以三葉花為主的連環紋多見于波斯、希臘雕飾。


佛教藝術中所最常見的蓮瓣最初無疑根源于希臘水草葉,而又演變而成為蓮瓣者。但云岡石刻中所呈示的水草葉仍為希臘的本來面目,當是由犍陀羅直接輸入的裝飾。同時,佛座上所見的蓮瓣當是從中印度隨佛教所來,是重要的宗教飾紋,其來歷卻又起源于希臘水草葉者。中國佛教藝術積漸發達,蓮瓣因為帶著象征意義亦更興盛,種種變化及應用疊出不窮,而水草葉則幾絕無僅有,不再出現了。
其他飾紋如瓔珞(Beads)、花繩(Garlands)及束葦(Reeds)等,均為由犍陀羅傳人的希臘裝飾無疑。但尖齒形之幕沿裝飾則絕非希臘式樣,而與波斯鋸齒飾或有關系(見圖3)。真正萬字紋未見于云岡石刻中,偶有萬字勾欄,其回紋與希臘萬字卻絕不相同。水波紋亦偶見,當為中國固有影響。
以獸形為母題之雕飾,共有龍、鳳、金翅鳥(Garuda)、螭首、正面饕餮、獅子。這些除金翅鳥為中印度傳入,獅子帶著波斯色彩外,其余皆可說是中國本有的式樣,而在刻法上略受西域影響的。
漢石刻磚紋及銅器上所表現的中國固有雕紋種類不多,最主要的如雷紋、斜線紋、斜方格、斜方萬字紋,直線或曲線的水波紋、繩紋、鋸齒、乳、箭頭葉、半圓弧紋等,此外則多倚賴以鳥獸人物為母題的裝飾,如青龍、白虎、饕餮、鳳凰、朱雀,以及枝柯交扭的樹、成列的人物車馬及打獵時奔竄的犬鹿兔豕等等。
對漢代或更早的遺物有相當認識者,見到云岡石刻的雕飾,實不能不驚詫北魏時期由外傳入的嶄新花樣的數量及勢力!蓋在花紋方面,西域所傳入的式樣實可謂喧賓奪主,從此成為十數世紀以來中國雕飾的主要淵源。繼后唐宋及后代一切裝飾花紋均無疑義的、無例外的由此展進演化而成。
色彩方面最難討論,因石窟中所施彩畫全是經過后世的重修,倫俗得很。外壁懸崖小洞因其殘缺,大概停止修葺較早,所以現時所留色彩痕跡當是較古的遺制,但恐怕絕不會是北魏原來面目。佛像多用朱,背光綠地;凸起花紋用紅或青或綠。像身有無數小穴,或為后代施色時用以釘布布箔以涂丹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