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季

飯局上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季，他的模樣一點沒變，脾性卻大異從前——當年那個鏗鏘豪爽的剛猛直男，如今竟也淪為了唯唯諾諾的中年人。

初見老季，驚嘆這哥們長相實在太像蕭軍了。更加神奇的是，老季也像蕭軍一樣文武雙全：文，老季名校中文系研究生畢業，對古典文學造詣頗深；武，老季是名師高徒，太極拳打得風生水起。我和老季勉強算是前同事，當時我正辦理離職手續，而老季剛剛通過招聘入職，應聘的恰恰是我的崗位。我雖然比老季小三歲，但身為公司前輩，老季對我頗為尊敬，經常約我吃飯請教工作中的各種問題。漸漸地，我們在對公司“同仇敵愾”的聲討中迅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沒過多久，聽說老季也辭職了，辭職的導火索頗為可笑：董事長家娶兒媳婦，辦公室主任要求辦公室全員參加，不僅全員參加，而且給每個人分配了會場的接待任務。巧合的是，婚禮當天恰逢老季爹媽進城看兒子，老季認為應該公私分明，和主任請假陪爹媽了。這件事令主任頗為難堪，而后二人關系逐漸僵化，半個月后，老季拍拍屁股走人不干了。

此后偶爾聽聞老季的消息，都是他剽悍的一面。入職新公司，老季曾因意見不合當面和公司大姐互懟。有一回公司聚餐，老季一桌人和鄰桌起了沖突，鄰桌摔了酒瓶，借著酒勁，老季習武之人的火氣瞬間被引燃，一個箭步上前鎖住了對方為首一人的喉嚨，好在周圍人勸阻及時，雙方收手。

那時的老季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公司老板對他頗為賞識，一度兄弟相稱，后來卻也不歡而散。老季曾說，這位老板，人雖不錯，也沒那么俗氣，但說到底還是一位商人。再次跳槽后，老季同前任老板又做了朋友，前任老板曾多次登門到老季家中小酌，想必沒有了功利羈絆，兩人反倒能輕松愉快做真正的朋友。又三瓶啤酒下肚，老季對我坦言：從前年輕火力旺，看到不順眼的事總忍不住說兩句，而且說話一點“不拐彎”，真是吃了不少虧。現在看什么都順眼，看誰都好。年輕的時候還想讀個博士，還想著為推廣弘揚中華武術做點事，現在上有老下有小，一天天忙得連軸轉，什么也不想了。

我記得老季從前的微信頭像是自己在細雨中昂首闊步的全身照，配的個性簽名是蘇東坡的名句“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當真豪情萬丈。而如今的頭像換成了安詳靜謐的山水照，恰如老季現在的心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我見青山嫵媚，青山見我也嫵媚。

飯局最后，老季聊到我的一件往事，說曾給我介紹一位姑娘，姑娘還到我家做客吃過飯。我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一些眉目。老季說，你穿秋衣秋褲陪人吃的飯，你說你怎么會交到女朋友。十多年了，我的故事自己早已忘記，卻仍被多年未見的朋友惦記著，想想不禁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