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態視角下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影響路徑研究

關鍵詞：縣域城鎮化；旅游城鎮化；定性比較分析；組態效應作者簡介：，云南大學工商管理與旅游管理學院副教授，管理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旅游經濟（E一mail：young@ ynu.edu.cn；云南昆明650500）。，云南大學工商管理與旅游管理學院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旅游經濟。，云南大學工商管理與旅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管理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旅游經濟、邊境旅游。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旅游經濟高質量發展多重鎖定困境與破解機制研究”（20CJY049）；云南省社會科學規劃社會智庫項目“新質生產力賦能云南邊境旅游高質量發展的對策研究”（SHZK2024303）；2023年度云南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項目“‘雙循環’新格局下邊境旅游高質量發展的動力與對策研究”（2023YNUGSP36）

中圖分類號：F592.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398（2025）02-0082-14

一 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推進以縣城為重要載體的城鎮化建設”。①城鎮化進程往往伴隨著工業化，但是傳統工業化主導的縣域城鎮化模式，大多面臨資源環境壓力和發展路徑僵化等難題。尤其是對于廣大中西部地區，縣域經濟缺少容納現代制造業的空間。②因此，根據縣域自身比較優勢，推動多途徑、差異化、特色化的城鎮化道路更加符合現實。根據《中國縣域旅游競爭力報告 2 0 2 3 ？ D 和《2023中國縣域經濟百強研究》②，在全國縣域旅游競爭力百強縣中，有21個縣同時是縣域經濟百強縣。近年來，一些縣域通過發展壯大旅游產業，不僅推動了縣域經濟發展，也走上了旅游引導的城鎮化發展新道路。旅游作為提升城鎮化水平的重要動力，③不僅能夠為縣域城鎮化帶來產業支撐，還能有效提升公共服務、吸引人才回流、平衡城鄉差距，是全面推進中國式縣域現代化進程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旅游城鎮化作為國內外地理學、城市學、旅游學等學科研究重點，目前已取得較為豐富的學術成果。從研究尺度來看，現有研究主要體現在國家、省域、城市等尺度，雖然有部分學者探索了縣域尺度的旅游城鎮化問題，例如，楊建翠以九寨溝縣為例，論證了民族地區推行旅游主導城鎮化的可行性。④王兆峰和龍麗羽以鳳凰縣為例，認為旅游產業通過旅游經濟效應、產業結構升級、交通可達性等動力機制驅動城鎮化建設。③但是，關于縣域尺度的旅游城鎮化影響路徑研究較少。從研究方法來看，旅游城鎮化影響研究主要采用回歸分析、仿真分析③、關聯分析③等，多從線性視角考察單一因素對旅游城鎮化的作用，沒有進一步揭示因素之間可能產生的聯動效應。旅游城鎮化具有非線性、復雜性和開放性等特征，尤其是對于空間異質性極強的縣域單元，②由于發展環境不同，絕對不能采用千篇一律的發展模式。因此，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影響路徑應從整體和系統的角度開展研究。

基于此，本文選取19個典型案例地，運用組態理論和定性比較分析法，準確捕捉影響縣域尺度旅游城鎮化的關鍵因素及其內部互動機制，并據此識別可操作的多元路徑，以期為推進我國縣域旅游城鎮化提供決策依據。

二" 分析框架

（一）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內涵

傳統城鄉二元視角下，城鎮化主要圍繞鄉村與城市展開，而經濟社會轉型要求城鎮化體系必須與時俱進，于是有學者提出了城鄉三元結構，縣域作為城鄉第三極而存在。縣域是鄉村振興、城鎮化和城鄉融合的前沿陣地，是破解城鄉二元結構的基本單元，縣域城鎮化是我國城鎮化體系的關鍵組成部分。宏觀層面，縣域城鎮化摻雜著鄉村振興、新型城鎮化、城鄉一體化、共同富裕等多重背景，是城鄉融合發展的第三空間和“第三條城鎮化之路”？。微觀層面，受代際階層流動和家庭分工模式等影響，縣域城鎮化表現為“工薪式”城鎮化、“兩棲式”城鎮化、“突圍式”城鎮化等多種形態。①縣域城鎮化的主要形式是以縣城或小城鎮為載體的就地就近城鎮化，除受到經濟社會成本、教育訴求、婚姻觀念影響之外，還受到轉移人口的地緣、親緣關系影響。值得注意的是，旅游推動下的縣域城鎮化同樣表現為就地就近城鎮化形式，但呈現出自下而上的過程，并且是居民通過參與旅游就地轉變生產和生活方式的內生型城鎮化。②

1991年，Mullins 首次提出“旅游城鎮化”概念，③國內學者也提出“旅游導向型城鎮化”概念。④Albalate 和Bel提到旅游業作為城鎮化的重要驅動力，旅游驅動型城鎮化與傳統工業化驅動的城鎮化存在明顯差異。現有研究認為旅游城鎮化是以旅游業發展為動力，通過旅游業促使目的地人口和產業集聚以及城鎮在空間上擴張和重構的過程。旅游促進城鎮化的過程主要通過旅游移民帶來人口集聚、加速城鎮規模擴大、改變地區產業結構等效應實現。旅游城鎮化發展會顯著改變城鎮的人口結構、土地利用等。旅游城鎮化空間過程一般會經歷傳統社區的旅游化功能提升、第二居所為主導的度假功能擴展以及各種休閑組團的綜合功能配套三個階段，？實質上是游客、政府、社區居民、旅游企業等不同利益主體之間反復博弈的結果。現有研究發現，縣域層面的旅游城鎮化可分為“主動式”“被動式”兩種類型，并且不同類型具有差異化的空間組織模式。③

基于縣域城鎮化和旅游城鎮化的內涵，本文認為縣域旅游城鎮化是縣域城鎮化的一種特殊形式，指縣域以旅游業為驅動力，通過促進人口、產業和資源的集聚，推動縣城或小城鎮空間擴張和功能重構，實現城鄉融合和可持續發展的過程。縣域旅游城鎮化過程不僅僅是物質空間的擴展，更涉及社會經濟結構、居民生活方式以及城鄉關系的深刻變化，不僅關注城鎮的經濟功能，還強調其社會、文化和生態功能的提升，以實現城鎮的可持續發展。縣域旅游城鎮化是內生型的城鎮化，即主要通過縣域內部資源的整合和利用，尤其是旅游資源的開發和利用，來推動城鎮化進程。縣域旅游城鎮化以縣城或小城鎮為載體，實現居民的就地就近城鎮化，通過減少大規模的城鄉遷移，有利于維護社會穩定和促進鄉村振興。縣域旅游城鎮化還有助于縮小城鄉差距，促進城鄉之間經濟、文化、社會交流，推動城鄉融合發展。

（二）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組態效應

上述分析表明，縣域旅游城鎮化同時疊加縣域城鎮化和旅游城鎮化兩種狀態，是一個多因素交織的復雜社會現象，受到宏觀和微觀、內部和外部等多方面、多層級因素的影響。其影響路徑同樣具有復雜性，應遵從整體論和系統觀念去分析。但是，傳統相關性理論及統計方法以自變量相互獨立、因果對稱性和單向線性關系為基本假設，這樣得出的分析結果較為單一，不能完整說明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發生路徑。而組態理論基于因果復雜性，認為存在多種路徑產生同一結果的現象，并且定性比較分析方法（QualitativeComparative Analysis，簡稱QCA）對于案例間異質性、并發條件、非對稱關系、等效性路徑等復雜問題能夠提供更加精細的分析。①

基于組態理論，本文需要明確縣域旅游城鎮化存在哪些前因條件。旅游城鎮化作為城鎮化的一種模式，具有城鎮化的普遍性，所以對縣域旅游城鎮化前因變量的選取應置于城鎮化大背景下進行考慮，然后再兼顧縣域和旅游業的特殊性。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發展涉及縣域整體發展過程的“內外”多個方面：第一，從內涵來看，縣域旅游城鎮化不能過度依賴旅游資源，否則容易出現“荷蘭病”效應，②不利于社會經濟長遠發展，這就使得“以人為本”的人口城鎮化、社會城鎮化建設至關重要；第二，從支撐來看，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初始歷程一般為旅游驅動土地城鎮化、鄉村產業結構轉變，③其驅動過程的發軔與延續依靠地方產業發展和政府引導；第三，從外延來看，縣域旅游城鎮化應注重經濟市場建設，強調以金融資源高效率流動與配置，推動縣域的規模效應、要素集聚與市場擴張。④因此，本文從三維視角切人，將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前因變量劃分為內涵域、支撐域、外延域三個組成部分（見圖1）。

內涵域選取的要素為人口轉移（RZ）和基礎設施（JS）。人口轉移是城鎮化的重要推力，從空間流動形態而言，縣域城鎮化與人口轉移中的經濟社會成本、教育訴求等因素密切聯系。基礎設施對城鎮化起正向促進作用，例如，交通革命可以產生城鄉間的“時空壓縮”，③正向反饋縣域城鎮化。支撐域選取的要素為產業支撐（CZ）和建設能力（JN）。近年來，縣域產業空心化、城鎮化動力不足等問題凸顯，吳建民等研究提出產業結構優化和升級是縣域城鎮化突破的關鍵環節。③固定資產投資和政府財政對城鎮化發展也發揮重要作用，？其所反映的地方建設能力在縣域旅游城鎮化過程中不可或缺。外延域選取的要素為經濟活躍（JH）和市場規模（SG）。以消費為典型特征的經濟活躍現象是城鎮化的重要表現，而旅游消費需求及其升級也是旅游城鎮化空間擴展和功能轉變的根本動力，可見經濟活躍一定程度上形塑了縣域旅游城鎮化。市場驅動模式是旅游城鎮化的發展形式之一，① 而市場又是縣域城鎮化的重要影響因子，② 因此市場規模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縣域旅游城鎮化。

三" 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基于研究問題，選擇定性比較分析方法（QCA）進行研究，主要原因在于：首先，不同地區的發展環境各具異同，縣域旅游城鎮化實現的路徑也存在差異，傳統回歸分析的方法只能識別出前因條件的凈效應，③并不能探索多個條件之間的多重并發關系和引發縣域旅游城鎮化的不同因果路徑。QCA通過整體視角，基于整體論分析多要素組態效應范式進行跨案例比較分析，探索哪些前因條件的組態導致旅游城鎮化的出現，更符合各地縣域旅游城鎮化過程中的差異化現實；其次，很多地區的縣級數據都處于缺失狀態，這使得大樣本分析難度過大，而QCA方法適合進行小樣本分析，得出的分析結果更具科學性。定性比較分析方法基于組態視角，即在整體性和系統性的原則上，運用布爾語言將復雜案例翻譯為理論語言，探究前因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的因果機制。QCA目前主要有模糊集、清晰集、多值集三大分析方法，其中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uzzy-set QualitativeComparative Analysis，簡稱 fsQCA）適合處理不屬于二分類的案例分析問題。本文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fsQCA）對縣域旅游城鎮化進行必要與充分因果關系分析。必要條件因果是指結果的產生必須有某一前因的存在，而充分條件因果是指結果的產生可以通過前因（組合）充分的實現。

（二）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全域旅游是指在一定區域范圍內，以旅游業為優勢產業，推動區域資源有機整合，實現經濟社會協調發展的理念和模式。④本文選取全域旅游示范區作為縣域研究樣本，主要原因在于：（1）重要性。全域旅游已上升為國家戰略，在所公布的兩批國家全域旅游示范區創建名單中涉及近500個縣級區劃，占全國縣級區劃總數 1 8 % 左右。（2）典型性。相比于傳統旅游發展模式，全域旅游所展現的社會經濟效益更為顯著，并且全域旅游發展理念與新時期中國城鎮化“以人為本”“經營城市”、深層次的多產業融合等要求契合度高，③全域旅游示范區是考察旅游與城鎮化協同發展的最佳試驗田。（3）合理性。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要求案例同質性與異質性并存，即案例在整體上是相似可比較的，且既包含“正面案例”又包含“反面案例”，以避免過度一致現象，而國家全域旅游示范區創建遵循一定標準，滿足案例同質性要求。同時，國家全域旅游示范區在空間分布上呈不均衡狀態，③滿足案例異質性要求。

受數據可得性限制，在盡量確保樣本能夠代表不同情境下的變量組合，并揭示影響結果關鍵條件的前提下，本文最終從國家全域旅游示范區首批創建名單中確定19個典型案例作為分析樣本（見表1）。數據來源于2019年各縣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政府工作報告和《中國縣域統計年鑒（2020）》，部分缺失數據從相關政府網站獲取。

（三）變量測度與校準

1.結果變量

借鑒趙磊和張晨用旅游專業化與戶籍人口城鎮化率的乘積衡量旅游城鎮化的做法，①采用旅游專業化與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的乘積來表征縣域旅游城鎮化，產生［0，1］之間的縣域旅游城鎮化值，數值越趨近于1，說明縣域旅游城鎮化水平越高。此處將戶籍人口城鎮化率替換為常住人口城鎮化率，是因為考慮到旅游發展可能會催生旅游移民的出現，尤其是其中的勞工移民和第二居住地移民群體，對旅游城鎮化的影響不可忽視。

2.前因變量

前因變量共有六個，其中，市場規模由單一指標衡量，產業支撐、建設能力、經濟活躍、人口轉移、基礎設施下設二級指標，分別參考田祥利和白凱②、劉法建和郭宗坤③、張立生④、賈占華和谷國鋒⑤、朱冬梅和趙晨、趙周華和霍兆昕？的研究進行界定，具體見表2。各二級指標權重采用信息量權重法確定后，通過加權計算出一級指標得分。各二級指標由各縣域獲取的相應數據測度，并運用效用值法對數據進行無量綱化處理，效用值區間為［0，100]，效用值越接近100，則表明該二級指標得分越高。各變量具體測度情況見表2。

3.變量校準

集合論方法致力于尋找前因條件與結果之間存在的集合關系，需要將原始數據轉換為集合隸屬分數（setmembership scores），給案例和條件賦予集合隸屬分數的過程就是校準（calibra-tion），③集合隸屬分數決定了隸屬于一個集合的程度。QCA方法以集合論和布爾運算作為方法論基石，③對變量進行校準十分重要，關系到分析結果的準確性。參考以往相關研究，采用直接校準法（directmethodsofcalibration）對變量進行模糊集處理，即利用邏輯函數來實現原始數據在1（完全隸屬）、0.5（交叉點）和0（完全不隸屬）3個定性錨點間的分布。具體而言，與杜運周等①、Greckhamer②一致，將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完全隸屬、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的3個校準點分別設定為案例樣本描述性統計的上四分位數（ 7 5 % ）、中位數與下四分位數（ 2 5 % ）。同時，出于規避模糊隸屬分數為0.5而導致案例被刪除的情況，將其增加0.001。非縣域旅游城鎮化的校準通過取縣域旅游城鎮化的非集實現。各變量校準錨點及描述性統計詳見表3。

四 結果分析

（一）必要條件分析

在進行組態分析之前，需要對各前因變量是否構成必要條件進行檢驗。QCA方法中，當A結果的產生始終伴隨a條件的存在，那么a條件就構成A結果的必要條件。評估必要條件的參考依據是一致性，一致性意味著a條件是A結果的必要條件具有多大程度的普適性。一致性以0.9為標準線，a條件的一致性大于0.9則表明其是A結果的必要條件。表4為使用fsQCA3.0軟件分析的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必要條件檢驗結果。從中可知，6個前因條件的一致性值均低于0.9，表明不存在影響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必要條件。這意味需要進一步考察條件組態對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影響。

（二）組態分析

分別分析導致縣域旅游城鎮化和非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因果組態路徑，不同的組態路徑表示實現同一結果（縣域旅游城鎮化或非縣域旅游城鎮化）的不同前因條件組合。根據每一組態路徑的特點，對本文發現的組態進行命名。

1.產生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發展環境

將原始一致性閾值設定為0.80，并將PRI一致性閾值設置為0.70，案例頻數閾值設定為1。fsQCA必要條件分析顯示并不存在必要條件，所以本文在進行反事實分析時，以必要條件檢驗結果為準，即假定單個縣域發展條件出現與否均可推動縣域旅游城鎮化發展。在得出的三個解當中，以中間解為主，以簡約解為輔，并將兩種解進行嵌套關系對比——既在中間解也在簡約解中出現的條件為該解的核心條件，只在中間解中出現的條件為邊緣條件。①fsQCA分析結果顯示（見表5），產生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組態有6個（Y1、 、 Y 2 b 、 Y 2 c 、Y3、Y4），其中 Y 2 a 、 Y 2 b 、 構成了二階等價組態，即它們的核心條件一樣。下面詳細分析每一種影響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組態。

“自身造血”型：產業支撐主導下建設能力驅動。組態Y1指出高產業支撐和非高經濟活躍為核心條件，互補高建設能力、非高人口轉移和非高市場規模為邊緣條件的發展環境可以實現縣域旅游城鎮化。這一組態表明，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人口流動性有限且市場規模不大的縣域內，旅游城鎮化的發展需要更多地依賴內部力量的驅動，②特別是第三產業的引領作用。一般而言，經濟活躍度低和經濟發展水平有限，意味著縣域內資本積累不足、技術創新能力薄弱以及產業結構單一。這些因素限制了縣域內資源的有效配置和流動。然而，第三產業（特別是旅游業）具有低污染、高附加值、強關聯性等特點，對于推動縣域經濟結構調整、促進就業和增加收入具有重要作用。③因此，通過發展旅游業，可以吸引更多的外部投資和人才，促進縣域內資源的優化配置和流動，提高經濟活躍度和經濟發展水平。屬于此類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典型是四川劍閣和湖南新寧。2019年新寧縣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相關數據顯示，新寧的三次產業結構比為 2 5 . 8 ： 2 0 . 7 ： 5 3 . 5 ，第一產業占比過高而第二產業發展不足會制約其城鎮化進程，但第三產業發展所帶來的推動作用可以抵消這種缺陷。在以第三產業發展為主導的同時，還需要充分釋放建設能力，不斷完善縣域發展環境，劍閣縣在“十三五”期間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年均增長 9 . 7 % ，建設能力持續增強，有力促進了旅游城鎮化的發展。Y1路徑的主要動力來源于產業支撐和建設能力，其他因素都是缺失狀態，發展環境相對較差，過多依靠自身第三產業的發展和政府財政的支持，屬于“自身造血”型的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

“天賦異稟”型：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主導下多因素配合。組態Y2b和 Y 2 c 具有相似之處，均以高市場規模、高人口轉移和非高產業支撐為核心條件，其中 Y 2 b 互補高基礎設施、非高經濟活躍為邊緣條件， 互補高建設能力、高經濟活躍和非高基礎設施為邊緣條件。組態Y2b和Y 2 c 揭示了縣域旅游城鎮化的一種非傳統發展模式，即在第三產業相對滯后的情況下，通過擴大市場規模、增加人口轉移，并結合其他輔助因素的協同作用，依然能推動縣域旅游城鎮化進程。

其中，有效市場規模的擴大為旅游業提供更廣闊的發展空間，①而人口轉移則提供必要的人力資源與消費需求，兩者共同促進旅游業的繁榮和相關產業的發展，從而助推城鎮化建設。屬于此類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典型是云南建水、山西陽城和廣東龍門。截止到2023 年底，建水縣擁有5個國家4A級景區、陽城縣擁有1個國家5A級景區和4個國家4A級景區、龍門縣擁有5個國家4A級景區，良好的旅游資源為市場規模奠定了堅實基礎，三個縣在2019年的旅游人數均超過了1400萬，大規模流動人口為地區經濟發展注人活力，進一步為縣域旅游城鎮化提供強勁的動力。另外，這三個縣在人口轉移方面也表現出一定優勢，陽城縣城鎮登記失業率僅為 1 . 3 2 % ，龍門縣城鎮與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低至 1 . 2 6 ： 1 ，建水全縣普通中學在校學生占戶籍人口比重高達 7 . 9 7 % ，就業穩定、收入差距小、教育環境良好，是城鄉“推力一拉力”系統中的重要推力，在縣域層面可以鞏固攔截本地農村人口向外轉移的“蓄水池”功能。在組態Y2b和 Y 2 c 中，高基礎設施和高經濟活躍等也在縣域旅游城鎮化過程中起到一定“助推劑”效果，建水縣在2019年中國西部百強縣市名單中排名第89，優良的經濟發展水平對城鎮化產生綜合性、全方位的推動作用。Y2b和 Y 2 c 路徑以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為中心，以基礎設施、經濟活躍等為次中心，既滿足旅游城鎮化對外在動力的要求，也符合高質量城鎮化的內在本質，是一種“天賦異稟”型的縣域旅游城鎮化。

“內外并進”型：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雙核驅動。組態 Y 2 a 指出，以高市場規模、高人口轉移和非高產業支撐為核心條件，互補非高建設能力、非高經濟活躍為邊緣條件的發展環境可以實現縣域旅游城鎮化。與 Y 2 b 和 Y 2 c 相比， Y 2 a 的核心條件與他們相同，只在邊緣條件上有所差異，共屬于一個子集。組態 表明，在產業支撐乏力且經濟活躍、建設能力等都處于低水平狀態時，依然可以借助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產生的杠桿作用推動縣域旅游城鎮化發展，說明縣域旅游城鎮化具有一定韌性，即僅在市場規模提供的單一外部動力和人口轉移提供的單一內部動力下，縣域旅游城鎮化仍可保持穩定發展態勢。屬于此類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典型是廣西陽朔。作為全國知名的旅游目的地，陽朔有著“中國旅游第一縣”的稱號，在2019—2024年連續6年獲批全國縣域旅游綜合實力百強縣。組態 的關鍵在于旅游發展對人口轉移具有天然內驅力，旅游產業快速發展將產生顯著的直接就業效應和間接就業帶動能力，尤其是鄉村旅游對農村勞動力就業的吸納，可以有效改善一縣的就業局勢，進而縮減城鄉差距，有利于城鄉統籌發展，形成高質量的縣域旅游城鎮化。 Y 2 a 路徑僅依托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兩個因素，涉及縣域發展的外部和內部因素，是一種“內外并進”型的縣域旅游城鎮化。

“產業引領”型：以市場規模為核心的第三產業驅動。組態Y3指出，以高市場規模、高產業支撐、非高經濟活躍和非高人口轉移為核心條件，互補非高建設能力和非高基礎設施為邊緣條件的發展環境可以實現縣域旅游城鎮化。組態Y3表明人口轉移條件差、經濟活躍度低，而建設能力和基礎設施也不理想時，仍可通過圍繞旅游業打造第三產業的模式來激活縣域旅游城鎮化潛力。組態Y3關鍵在于發揮旅游業的集聚效應，以優化產業結構、縮小城鄉差距、增加就業崗位、促進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②進而通過社會城鎮化、空間城鎮化等提升推動縣域旅游城鎮化整體發展。③屬于此類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典型是江西井岡山。1982年，井岡山被批準設立為我國第一批國家級重點風景名勝區；1995年，井岡山正式提出“旅游興市”戰略，依托紅色人文景觀和綠色自然景觀，其旅游產業體系逐漸成形成熟，特別是紅色旅游發展極大促進了地區建設，2017年井岡山以旅游為主導的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就已超過 5 0 % ，2018年其直接從事旅游接待、旅游餐飲、旅游服務的就業人員達4萬人，占全市人口的 2 5 % ，井岡山也于2017年在全國率先宣布脫貧，成為我國貧困退出機制建立后首個脫貧“摘帽”的貧困縣。Y3路徑對旅游產業發展要求高，其第三產業的發展以旅游產業為主導，在整個旅游城鎮化歷程中旅游業作為支柱產業存在，因此屬于“產業引領”型的縣域旅游城鎮化。

“多才多藝”型：產業推動邏輯下多因素協調。組態Y4指出，以高市場規模、高產業支撐和非高人口轉移為核心條件，互補高建設能力、高經濟活躍和高基礎設施為邊緣條件的發展環境可以實現縣域旅游城鎮化。組態Y4表明，在其他條件均具備時，僅存在人口轉移這一單一不利條件，不會阻礙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實現，揭示出人口轉移在縣域旅游城鎮化中的非決定性角色，即人口轉移背后的文化、教育等因素的重要性可被其他因素替代性削弱。從系統論出發，多元要素協同作用的縣域旅游城鎮化也更為均衡。屬于此類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典型是云南大理。大理旅游產業發展歷史早，在1982年大理市就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一批24個國家歷史文化名城之一，伴隨大理旅游形象的對外傳播，吸引了大量入境游客和國內游客，以旅游產業為主導的第三產業顯著推動了大理城鎮化建設，同時大理機場、楚大高速公路、廣大鐵路等交通基礎設施的完善進一步為旅游城鎮化營造了良好的發展環境，而作為大理白族自治州的州府，大理市在相關政府支持方面也具有天然優勢。大理市的旅游城鎮化是第三產業主導邏輯下的結果，呈現以旅游業為主要支點、其他因素協同推進的旅游城鎮化動力模式。Y4路徑體現的是均衡發展的縣域旅游城鎮化模式，對于部分中西部地區的縣域而言，可能并不適合此類路徑。Y4路徑中，除人口轉移外，其余6個因素均需成為旅游城鎮化的推動力，是一種“多才多藝”型的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

2.產生非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發展環境

本文進一步也得出了產生非旅游城鎮化的縣域發展環境，產生非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組態路徑有3條。首先，組態 X 1 、 X 2 表明同時缺乏高產業支撐和高市場規模，縣域旅游城鎮化不可能實現。其次，組態 X 3 顯示，在缺乏高市場規模時，單純以高經濟活躍作為主要推動力，而高產業支撐僅是起到次要作用時，并不會導致旅游城鎮化的實現。最后，3條組態中，高市場規模都是作為核心條件被缺失，說明市場規模是縣域旅游城鎮化的重要條件。

（三）穩健性檢驗

對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前因組態進行穩健性檢驗，采用集合論方法（調整一致性閾值）和非集合論方法進行多維度分析，使結果更可信。（1）調整一致性閾值。將一致性閾值由0.8提高到0.85，PRI一致性水平和頻數閾值保持不變。（2）考慮到區、市級縣與普通縣相比，在資源存量、政策支持方面會有所差異，故刪除樣本中平谷區、句容市、井岡山市、青州市、大理市、北鎮市六個案例。進一步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6。

與原組態路徑對比發現，穩健性檢驗得出的組態路徑變化不大，基本保持一致。提高一致性閾值得到的組態與原組態路徑對比發現，由六條減為五條，其中 N 1 與 、 N 3 與 $＼mathbf { ＼ } Y 3$ 、N5與Y4完全一致， N 2 與Y2b以及 N 4 與 相比略有變化。刪除區、市級縣案例得到的組態與原組態相比，除M6與Y4相比經濟活躍由邊緣條件變為可存在亦可不存在外，其余組態完全相同。總體而言，組態數量、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的分布排列均未產生實質性影響，新組態與原組態基本保持一致，說明研究結論較為穩健。

五結論與討論

（一）研究結論

基于組態理論，結合新興的定性比較分析法，從組態視角分析了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影響路徑。結果表明：

（1）6個前因變量對縣域旅游城鎮化的獨立解釋能力較弱，內涵域、支撐域、外延域要素均不能單獨作為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必要條件。本文認為，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準入門檻，即不存在某個條件變量的限制而不能發展縣域旅游城鎮化，這或許與目前我國旅游業發展的特性有關——旅游產業發展的門檻相對較低。①因此，這為廣大縣域走向旅游導向型城鎮化道路提供了機遇。

（2）從組態視角發現產生縣域旅游城鎮化的5種路徑。這說明各縣可以根據各自的發展條件與基礎，對比組態路徑中具有相近發展環境的縣域，在產業支撐主導下建設能力驅動型、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主導下多因素配合型、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雙核驅動型、以市場規模為核心的第三產業驅動型、產業推動邏輯下多因素協調型等模式上，處理好各前因條件之間的聯動關系，通過優化縣域發展環境，實現高質量的縣域旅游城鎮化。

（3）依據組態特點，將縣域旅游城鎮化的路徑命名為“自身造血”型、“天賦異稟”型、“內外并進”型、“產業引領”型、“多才多藝”型（見圖2）。其中，“自身造血”型完全依賴支撐域，“內外并進”型和“產業引領”型分別涉及內涵域、外延域和支撐域、外延域，“天賦異稟”型和“多才多藝”型則三個域均有涉及。因此，“自身造血”型和“產業引領”型對產業模式要求嚴格，旅游產業要釋放足夠的支撐力；在“天賦異稟”型和“內外并進”型中，人口轉移要素能夠有效發揮縣域的“蓄水池”功能；“多才多藝”型是一種均衡狀態，對于大部分中西部縣域而言具有一定的實現難度。

注：實心（橢）圓內的大圓圈表示核心條件（在路徑中起主要作用），小圓圈表示邊緣條件（在路徑中起輔助作用）。

（二）管理建議

（1）加快旅游產業轉型升級，有效釋放推動作用。在縣域旅游城鎮化的5條路徑中，產業支撐或市場規模都居于核心地位，進一步表明旅游產業在其中的關鍵作用。旅游業可以提高區域經濟效率，助力經濟增長，促進旅游目的地經濟的多元化發展，與城鎮化形成動態互動，推動新型城鎮化建設。然而，目前旅游業還存在資源導向、供需錯配、過度旅游等風險，可能不利于旅游城鎮化持續發展，所以應當推動旅游業從經濟功能向綜合功能轉變，①更好地發揮旅游產業與縣域城鎮化的協同作用。

（2）注重人口轉移與旅游產業的耦合效應。在組態 Y 2 a 、 Y 2 b 、 Y 2 c 中，人口轉移都是作為核心條件存在。基礎教育和醫療服務等公共服務影響勞動力流向，目前已經出現的教育城鎮化就是此類現象的反映，因此縣域旅游城鎮化過程中必須重視人口轉移的需求，在以旅游產業帶動縣域城鎮化提升的同時積極完善配套設施。而旅游產業作為勞動密集型產業，較強的就業帶動能力也可以滿足原居民的就地城鎮化訴求。協調好旅游產業和人口轉移的關系符合“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理念，可以實現更健康的縣域旅游城鎮化。

（3）綜合考慮縣域發展環境，選擇恰當的旅游城鎮化路徑。不同的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對縣域發展環境要求不同，各地應在現實基礎上選擇適合的路徑。具體而言：選擇“自身造血”型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地區應加大力度培育和發展具有縣域特色的旅游及相關產業，通過政策扶持和資金投入，提升縣域內的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借助精準營銷、品牌塑造等手段以提升縣域旅游的知名度和吸引力，擴大市場規模；選擇“天賦異稟”型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地區應充分挖掘市場潛力，開發多樣化的旅游產品，滿足不同游客群體的需求，同時通過優化政策環境、提供就業機會等方式，吸引人口到縣域內定居和就業；選擇“內外并進”型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地區應通過加大宣傳力度、拓展客源市場等方式，進一步擴大縣域旅游的市場規模，實施政策引導和市場機制，促進人口在縣域內的合理流動和集聚，為旅游產業發展提供充足的勞動力資源，在保持市場規模和人口轉移優勢的同時，注重提升縣域經濟的整體活躍度和競爭力；選擇“產業引領”型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地區應將旅游業作為縣域經濟發展的主導產業，加大投入和扶持力度，推動旅游業與其他產業的融合發展，通過調整產業結構，提升第三產業的比重和質量，形成以旅游業為龍頭的多元化產業體系；選擇“多才多藝”型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的地區應充分利用縣域內的自然、人文等資源優勢，發揮多因素協調發展的綜合優勢，推動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全面發展，同時注重加強與周邊地區的合作與交流，共同打造跨區域的旅游品牌和線路，提升縣域旅游的知名度和影響力。

（三）研究不足與展望

本文仍存在以下不足之處。首先，受制于縣級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只選取了數據相對完整的19個縣進行研究。其次，為了契合QCA方法的科學性，前因變量的個數有所限制，這可能導致遺漏了其他影響縣域旅游城鎮化的變量，未來可以隨著樣本量的擴充，匹配更多的前因變量。最后，由于樣本規模限制，本文沒有對產生縣域旅游城鎮化的路徑進行異質性分析，事實上，無論是東中西部地區還是發達與欠發達地區，所面臨的發展環境都存在差異，縣域旅游城鎮化的影響路徑也可能不盡相同。

此外，盡管本文在考量縣域發展環境多樣性和復雜性的基礎上對五種縣域旅游城鎮化路徑進行了詳盡的探討，但研究視角仍主要聚焦于旅游城鎮化的模式本身。事實上，并非所有縣域都具備實施旅游城鎮化戰略的必要條件和潛力。一些縣域可能具備良好的工業基礎或者市場條件，適宜走工業城鎮化道路；一些縣域可能由于資源匱乏、經濟基礎薄弱、社會條件不成熟等因素的限制，而無法或不宜選擇旅游城鎮化作為其主要的發展道路。因此，未來的研究可以從更宏觀的視角出發，綜合考慮各種因素，細致歸納出工業城鎮化、旅游城鎮化等城鎮化模式的多元路徑，以制定出更加符合縣域特色的城鎮化發展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