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設的藝術創作融合了中國傳統水墨精神與現代抽象藝術的實驗性。他通過反復覆蓋與書寫,將時間與符號融入畫面,模糊了抽象與具象的界限。這種視覺創新不僅在形式上探索著藝術的可能性,更在哲學與文化層面回應了當代藝術家對身份與歸屬的思考。他的創作呈現出流動的時間觀,與柏格森的“綿延”(la durée)理論相契合:時間是不可分割的連續流動,而非片段化的瞬間。在這一過程中,他的重復性創作象征了精神自我療愈的努力。丁設采用“無意識書寫”使符號的意義在作品中不斷生成、解構,引導觀者參與意義的生產,超越單一的視覺體驗。同時,丁設的作品在控制與失控的平衡中展開,通過水墨媒介的偶然性,注入了與西方抽象表現主義相似的動態感,但同時又融入了中國文化語境,將這種偶然性作為對傳統精神的現代詮釋。他的藝術延續了中國繪畫中的即興精神,并展現出對媒介掌控的敏感度。
被覆蓋的時間與符號的多重表達
丁設的藝術不僅是視覺的呈現,更是對時間與符號敘事的探索。符號的疊加不僅表達了內在情緒,還構建出關于時間與生命的復雜敘事,打破了傳統的線性時間觀念。每層覆蓋的筆觸都成為時間的具體體現。
“看似在書寫,但我沒有預設符號或結構。”他將創作過程稱為“無意識書寫”,符號自然生成,與記憶、情感和心理狀態交織。這與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描述的符號生成性和多義性相呼應[1]。丁設的符號不僅是裝飾,更是生命之流的呈現——隨情感不斷地起伏變化。他認為“點”象征事物的開始與結束,“線”則代表事物的發展過程,二者組合構成完整的形態,蘊含無限可能性。這種符號的重組和疊加,使作品在不斷的覆蓋與解構中生成新意義,觀者在層層符號與顏色間尋找情感的蹤跡,與畫面產生獨特的互動。
丁設打破了符號與具象再現的邊界,使其成為意義不斷生成的載體。他通過對符號的重復、覆蓋與解構,使作品成為無盡的探索與對話,同時消解了具象與抽象的對立。他通過符號與時間的疊加,實現了個體與社會文化的對話,構建出一種開放且多義的藝術語言。
時間的流動與精神的自我療愈
時間在丁設的創作中不僅是物理概念,更是一種精神上的感知與內化。他的作品呼應了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時間綿延理論,即時間是不斷流動而非分割的瞬間[2] 。每一層筆觸的疊加不僅呈現時間的動態性,還要將這種流動性與冥想結合。
丁設說:“每次完成一幅作品,我都感到內心被釋放,好像把情緒通過作品釋放出來了。” 他的創作超越了簡單的形式重復,通過反復書寫實現了情感的釋放和平衡。他表示:“‘點’是事物的開始與結束,‘線’代表事物的發展過程。點與線的疊加幫助我在重復中獲得了內心的平衡。” 這種創作不僅是視覺探索,更是一種精神自我修復的旅程。藝術史學家克萊爾·畢曉普(Claire Bishop)指出,藝術中的重復與冥想往往能化解內心困境[3]。無論丁設多么忙碌,他都堅持“每日一畫”的習慣,有時使用iPad等數字工具,有時則選擇傳統的紙本媒介。這種堅持使得創作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和吃飯、睡覺一樣自然循環。這種日常性的創作不僅讓時間在藝術中得到具象化呈現,也使每一件作品成為一個開放的過程,不斷在時間的流逝中生成新的意義。
他的時間觀念還體現在他對“覆蓋”的理解上:每一層覆蓋既意味著情感的結束,也象征著新階段的開始。這種覆蓋不僅是時間痕跡的疊加,更是內心情感的釋放與超越。通過重復與疊加,讓時間具象化,同時引導觀者在視覺體驗中感受時間的無限延續。
符號、張力與抽象的動態表達
丁設的作品打破了具象與抽象的界限,展示出二者之間的張力。這種張力并非簡單的對立,而是一種持續的互動與轉化。他的符號不斷被重構、疊加和解構,形成了一種動態的視覺語言。這與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在《論藝術的精神》中所言的抽象藝術理念一致,即抽象不僅是形式上的突破,更是情感與精神的深層表達[4]。
丁設認為,具象與抽象之間存在“距離關系”,這種距離在他的創作中不斷被拉伸、重構和消解。他指出:“抽象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具象在距離與變化后的呈現。” 不同于蒙德里安的“冷抽象”,丁設的作品注重符號與情緒的互動,使抽象成為一種流動過程而非靜態結果。在筆觸的反復中,偶然與必然、控制與失控交織,構成了符號與圖像的內在動力,并讓作品充滿了動態生成的特質。
近年來,丁設的創作從平面繪畫擴展至新媒體與空間裝置,展現了符號跨越媒介的延展性。在威尼斯展覽“極”中,他結合紙本水墨、亞克力和鏡面不銹鋼等材質,利用光線與空間的互動,在古典歐式建筑中創造出獨特的藝術氛圍。這既延續了平面藝術中的符號疊加,也賦予作品新的空間張力。丁設表示:“我的裝置藝術是平面繪畫的空間延展。”通過媒介的跨越,他的符號語言不再局限于平面,而在多維度上展示了文化對話的深度。他的跨媒介創作展示了抽象藝術在多種媒介中的適應力,并揭示了中國藝術在國際語境中的開放性。他通過符號在平面與空間中的流動,實現了東方與西方視覺系統的深度融合。
偶然性與“六法”:水墨中的探索與重構
在丁設的水墨創作中,偶然性成為了關鍵美學元素,與傳統“六法”理論中的氣韻生動和筆墨變化相呼應[5]。他通過水墨的自然擴散和不確定性,在控制與失控之間找到微妙的平衡[6]。自幼學習書法的經歷深刻影響了他的藝術語言,他回憶道:“我的美學訓練或許是從書法描紅開始的——米字格中的書寫規定了我們最初的視覺結構。”這種訓練讓他在點、線與筆觸的節奏中游走于規定與自由之間,這些經驗為他的水墨創作提供了啟發。
在個展“纏”中,他將水墨從紙面延展至空間裝置,結合宣紙、金屬、不銹鋼等多種材質,營造出新的視覺體驗。正如意大利展覽策展人維托里奧·烏巴尼評價的:“丁設的作品是將東方書寫轉化為現代視覺體驗的實驗,通過材料與空間的互動,打通了文化與藝術之間的界限。”這種跨媒介實踐打破了傳統水墨的形式,讓其在不同媒介中煥發出新的生命力。
丁設捕捉到了水墨的偶發特質,既延續了傳統,又拓展了當代藝術語言。他的筆觸流暢、墨色自然擴散,呈現出即興的動感與不確定性。這種隨機性不僅增強了作品的層次感,還使畫面充滿活力與變化,體現了當代水墨藝術與現代抽象的深度融合[7]。他強調:“創作是一種無意識書寫,每一筆畫都帶著情緒和生命的印記。”通過反復書寫與覆蓋,他在時間的疊加中不斷生成新的意義。這一創作過程與柏格森的“綿延”理論相契合,即藝術創作是一種生命的動態流變,在探索中生成[8]。由此,丁設的藝術實踐打破了傳統水墨的束縛,將偶然性貫穿到整個創作過程,并賦予了作品在國際語境中的開放性與多樣性。
個人經驗與社會文化的交織
丁設的藝術創作深刻反映了他個人經歷與社會環境的復雜互動。他的經歷不僅豐富了創作靈感,也賦予了作品精神探索與社會批判的雙重特質,其創作也經歷了從具象向抽象的藝術轉變。他在全國性展覽中獲獎的作品融合了飛行器部件、線路圖和鳥瞰視角,將具象轉化為抽象符號。這一創作讓他意識到:“抽象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具象滲透了距離與變化后的視覺呈現。” 這些思考奠定了他藝術實踐的基礎。
當丁設的生活轉向都市,現代都市的快節奏促使他逐漸從具象飛行器的描繪轉向抽象符號的創作,更注重表達內心感知,展現出強烈的自我探索與精神療愈的渴望。他的作品不再是外部景象的再現,而是通過符號和顏色呈現個體在城市中的情感狀態。
丁設的藝術與尼古拉斯·布里奧提出的“關系性美學”不謀而合。他通過符號與筆觸的互動,讓觀者在參與與解讀中找到情感共鳴。這不僅是一種個人情感的表達,更成為集體性的精神體驗,為都市生活中的個體提供了精神“避難所”。他的創作還反映了對物質主義的批判,他認為現代社會的物質化讓精神世界愈加脆弱與孤立,而他的作品則試圖通過抽象符號構建情感紐帶,打破這種隔離。
丁設的藝術不僅是表達的工具,更是藝術家與觀者之間不斷生成的對話。正如布里奧所言:“藝術的意義在于創造關系,并通過這些關系反思社會的本質”[9]。丁設的作品展現了他在具象與抽象、個人與社會之間的探索,以及這種探索帶來的文化深度與藝術力量。
注釋:
[1] Roland Barthes, Image, Music, Text. Hill and Wang, 1977, pp. 45-46.
[2] Henri Bergson, Time and Free Will: An Essay on the Immediate Data of Consciousness. Dover Publications, 2001, pp. 100-102.
[3] Claire Bishop, Installation Art: A Critical History. Tate Publishing, 2005, p. 52.
[4] Wassily Kandinsky, Concerning the Spiritual in Art. Dover Publications, 1977, pp. 21-23.
[5]王春辰,《水墨概念與中國畫概念的矛盾與互用》,《美術觀察》,2010年5月,pp. 14-15.
[6]劉學彬,《非形式的形式: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的時間表現》,《文藝爭鳴》,2022年4月,p. 78.
[7]劉學彬,《非形式的形式: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的時間表現》,《文藝爭鳴》,2022年4月,p. 78.
[8] Nicolas Bourriaud, Relational Aesthetics. Les presses du réel, 2002, pp. 112-115.
[9] Nicolas Bourriaud, Relational Aesthetics. Les presses du réel, 2002, pp. 112-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