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圖像學理論的圖像史料解讀建構運用

《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明確提出：“知道繪畫、雕刻、照片等圖像是重要的史料，選擇有代表性的圖像史料進行研讀；認識圖像史料的價值，知道對圖像史料的運用不僅需要歷史學的方法，也需要借助藝術史等不同學科的方法。所涉及的主要圖像史料包括繪畫、雕刻、照片、古地圖。”[筆者匯總必修與選擇性必修5本書，《中外歷史綱要（上）》呈現235幅圖像，其中歷史地圖40幅；《中外歷史綱要（下）》呈現153幅圖像，其中歷史地圖36幅；選擇性必修1呈現105幅圖像，其中歷史地圖4幅；選擇性必修2呈現132幅圖像，其中歷史地圖8幅；選擇性必修3呈現107幅圖像，其中歷史地圖8幅。新教材共呈現各類圖像史料636幅左右。新課程、新課標對圖像史料的重視與歷史教科書圖像史料的大量配置相互契合，這明確告訴我們：繪畫、雕刻、照片、古地圖（專指辛亥革命以前采用傳統方法繪制的當時的地圖，即古代、近人繪制的“當代”輿圖，屬于文物或準文物）是重要史料，[2在一線教學中靈活運用圖像史料是教師的本職工作。

筆者抽樣整理近四年江蘇、廣東、浙江、山東、湖南、遼寧、河北、重慶、福建、廣西等地區50份高考卷，發現歷年各地高考試題皆會出現圖像史料情境。這些圖像史料中，漫畫占比約 40 % ，宣傳畫占比約 22 % ，古代壁畫、照片、油畫、古繪畫作品等各占比約 4 % ，書報刊紀實畫作占比約 14 % 圖像史料情境題中選擇題占比約 78 % ，非選擇題占比約 12 % 。近年，全國、江蘇、浙江和山東卷，每年都會選擇一定的圖像史料設計選擇題情境；其中江蘇、浙江、山東卷又在非選擇題中加大了“圖像證史”的考查力度。如2023年江蘇卷第19題歷史短文以1985年宣傳畫《我和媽媽去旅游》為情境考查改革開放的內容；如2024年浙江1月卷第25題歷史小論文以漫畫 《我們的長城一一四萬萬七千萬》為情境多角度考查中國歷史上長城的作用、象征意義、價值等；如2023年浙江6月卷第24題歷史小論文用雜志插畫《德國橡子》和照片《廣島上空形成的蘑菇云》設置情境考查反法西斯、戰爭與和平、科技作用等議題；如2022年山東卷第18題以1952年宣傳畫《工人新村》的情境考查新中國成立初期經濟政治建設與社會變遷等；如2021年山東卷第17題用清末兒童讀物《啟蒙畫報》的“小英雄”設置情境，考查20世紀初先進中國人對青少年形象塑造的歷史背景、內涵和價值追求等；此卷的第19題還用漫畫《1919歐洲孩童秀》考查認知視角拓展等等。綜上，在考查情境設置中部分省份利用圖像史料作了有益探索，為推動學生理解歷史，多源互證等方面提供了范例，是深化新時代高考內容改革和命題工作的有效實踐路徑。除此，筆者覺得在嚴肅緊張的高考中看到了試題情境的生趣，給考場上奮筆疾書的學子一個平復自己，甚至是莞爾一笑地放松，這就是高考卷接“地氣”的真實體驗。帶著對近年高考的理解和對統編教材的教學實踐的感觸，筆者認為在高中歷史課堂中圖像史料教學理應提升一個層次。

一線傳統教學中我們也會運用圖像史料，但更多是作為一種手段、一種陪襯、一種點綴，在課堂展示給學生，不會有過多理性設計和探討，因為中學教師囿于傳統教育經歷、專業學科、個人素養等限制，研讀圖像史料要比研讀文獻史料困難得多。在核心素養理念下，教師對這些圖像史料應該有怎樣一種新的認知和態度？借助藝術史等不同學科的方法，是否有一種理論能為教師指明歷史、藝術等學科融合的跨學科研讀方向？在跨學科主題教學實踐中，借助藝術理論能否探索圖像史料解讀行之有效的經典范式？在這些問題的牽引下，筆者作了大量的閱讀和探索。

一、基于藝術理論的圖像史料的歷史解釋建模

筆者據歐文·潘諾夫斯基《圖像學研究》的“前圖像志、圖像志、圖像學”三層理論，[3構建了“圖像史料解讀三步法”（表1），嘗試為一線圖像史料教學提供一種有廣泛意義的歷史解釋范式與路徑。

二、基于圖像史料解讀范式的統編教材國家課程教學實踐探究

基于高中歷史統編教材的一課一例，深入挖掘使用教材本身配置的圖像史料，推進圖像史料在常態課堂教學中實踐圖像證史的路徑。

如選擇性必修2《吃馬鈴薯的人》的解讀探究第一層：引導學生對作品畫面進行視覺觀察，得到認知。

第一眼看到淺淡昏暗，畫風陰郁濃重。仔細觀察，在空間局促的低矮房間內，樸實憨厚的農民一家五口人，圍坐小桌前用餐。桌子正上方，懸掛一盞燈。昏暗發黃的燈光灑在他們憔悴的面容上，他們臉頰凹陷，眼眶深邃，顴骨突出，手指粗糙，骨節粗壯。左側兩人用叉子插著土豆塊，女孩正用期待的眼神向左側父親探詢著什么。第三人背對著畫面，是一個女孩。第四人已拿起一杯咖啡，最右側婦女正在提壺倒第五杯咖啡。除了第二位女孩，其余的人表現出的是靜默與淡然，似乎晚上圍坐在一起，喝上溫熱的咖啡，吃上熱氣騰騰的土豆，一天的勞作辛苦便有了價值。

第二層：指導學生查閱資料文獻后，對圖像情節主題剖析。梵高用畫筆凝固在畫布上的印跡，筆觸激情有力，飽含奔涌不息的情感，充分表達了對自然、對生命的感觸，對底層勞動人民生活的體驗和感悟，也體現了這種生活在自己精神和情感上的共鳴。

第三層：提供以下史料，推導藝術家想表達什么？為什么藝術作品會以這種特定方式出現？從而破譯圖像作為史料的深層內涵。

材料1：我想強調，這些在燈下吃土豆的人，就是用他們這雙伸向盤子的手挖掘土地的。因此，這幅作品述說的是體力勞動者，以及他們怎樣老老實實地掙得自己的食物。

-大衛·阿茲奧著，李玉民譯《梵高傳》

材料2：19世紀前半葉，土豆作的飯菜在歐洲的許多地區已最終取代了現代早期由面包與粥構成的體系。對于許多人來說，這意味著日常飲食的一個根本性轉變。

貢特爾·希施費爾德著，吳裕康譯《歐洲

飲食文化史》[5]

材料3：（17世紀）那些小酒館從此退出舞臺，…不再有夜半酒歌，不再有潦倒的貴族咖啡，這種不含酒精的、令人清醒的強智飲料，給世界以純潔和健康；咖啡，驅逐了自負的陰云和渾濁的沉重；它用真理的光芒照亮了現實世界…

-沃爾夫岡·希維爾布希著，李公軍、吳紅光譯《味覺樂園：看香料、咖啡、煙草、酒如何創造人間的私密天堂》[

輔助以上材料，引導學生推導出第三層：藝術家想揭示社會底層勞動人民的真實現狀與貧困生活，引發社會廣泛關注，呼呼改善勞動者的生活條件。這是藝術家的初心與使命，是藝術真諦的追求。除此，我們還要分析為什么藝術作品會以這種特定方式出現？錨定本課，從圖像證史角度出發，要鎖定“土豆”取代面包和粥，從救荒食物到主要飯菜；還要聚焦“咖啡”取代酒精類飲料，逐步引導了普通人的飲品文化潮流。綜上，學生便能深入理解新航路開辟后，食物物種交流深刻改變了人類的日常生活。

《吃馬鈴薯的人》分層解讀的原則是基于統編教材，在了解圖像學理論的基礎上，精心搜集選擇與教材圖像契合互證的文獻資料，基于“鎖圖關注一圖文情境創設一任務驅動一合作探究”等教學流程，推進“圖像史料解讀三步法”范式。對應歷史文獻，畫面上的人、物、事件就是立體的、豐滿的、具象的；而圖像在證史的同時也被自證，這樣便可進一步探討圖像證史的細節，幫助學生找出隱藏圖像背后的象征意義，聯系社會文化背景，深入探究藝術品最本質的文化內涵，從而達成素養的培育。當然有時圖像在證史中還會有彌補文獻史料不足，為研究歷史提供新切入點的作用，但這些對一線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有待我們在實際教學中進一步去探索和發現。

三、基于圖像史料解讀范式的跨學科延伸課程教學探究踐履

《普通高中課程方案（2017年版2020年修訂）》明確指出：“綜合實踐活動共8學分，包括研究性學習、黨團活動、軍訓、社會考察等，研究性學習6學分（完成2個課題研究或項目設計，以開展跨學科研究為主）。”[7]考慮高中課程與義務教育課程銜接貫通，筆者在學校帶領團隊開設跨學科綜合主題延伸課程，其中“時政漫畫中的歷史”就是推進學生跨學科研究的學習主題之一。筆者指導學生搜集近代以來主要大國各類漫畫（強調收集的畫作的時間、作者、標題、文字等信息較完整，且有準確出處），將所學歷史課程與思想政治、藝術、地理等課程的知識、技能、方法以及課題研究相結合，發現問題、運用知識、解決問題、構建知識，聚焦發展學生解決問題的能力，開展跨學科研究性學習。

如下圖，學生搜集的大量時政漫畫呈現（因囿于篇幅，只提供部分），教師布置開放式任務：任選三張圖片歸類，并概括其主題。

圖2《水晶宮》[8]作者：佚名日期：1851年圖3《都市貧民窟》[9]作者：佚名日期：19世紀初圖4《泰晤士老爹在向倫敦美女城介紹他的子女》[10]作者：（英）約翰·利奇（JohnLeach，1817-1864）日期：1858年7月3日

圖5《英法爭奪蘇伊士運河》[]作者：（美）托馬斯·納斯特（ThomasNast，1840-1902）日期：1881年9月24日圖6《領航員下船》[12]作者：（英）約翰·坦尼爾（JohnTenniel，1820-1914）日期：1890年3月20日圖7《堅決反對》[13]作者：（美）約翰·S.皮尤（JohnS.Pughe，1870-1909）日期：1899年8月23日

面對近代以來各類龐雜的世界時政漫畫，如何從中選擇有代表性的圖像史料進行研究性學習，如何重視以大概念為核心，使跨學科主題研究內容結構化，并以一定主題為引領，實現研究歸類，促進學生核心素養落地？筆者在一線實踐探索后，認為以“圖像史料解讀三步法”為基礎的分類主題引領是一種有效路徑（表2）。

從上表2可推演，時政漫畫史料主題歸類提煉，主要有兩種方向與路徑：

一是從國別史入手，凸顯一國或一地區歷史縱向聯系的整合，并提煉其一定時間段的歷史發展趨勢、階段特征、史事價值判斷等。如上述表中歸納的英國工業革命是一把雙刃劍；英國工業革命引發的系列社會問題。又如其他漫畫史料學習實踐中，學生以國家為題歸納的“英國一一從蕞爾島國到日不落帝國”“法國一一從專制走向民主的風云百年”“德國一一從分裂走向帝國統一”“美國——從北美十三塊殖民地到世界頭號工業強國”等等。

二是從某一重要時間段入手，加強同一時空中歷史橫向聯系的整合，提煉特定的時空框架中歷史的發展趨勢、階段特征、史事價值判斷等。如上述表中歸納的工業革命時代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在全球的擴張；世界殖民體系的形成。又如師生整理20世紀以來的時政漫畫的研究性學習中，學生概括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與戰后國際關系格局演變”“二戰后的兩極格局形成、發展和解體”“信息革命與全球化浪潮”等等。

結語

基于圖像學理論的圖像史料解讀建構，用于統編教材國家課程歷史課堂教學，有迅速吸引學生眼球，激思課堂，還原歷史場景的妙用；用于跨學科主題延伸課程的研究學習，有豐富課程內容，高效推進圖像歸類，發揮學科綜合育人，提升協同培育學生核心素養的實效；用于學業質量水平考查，有“服務選才、指導教學”，有效考察學生思維品質、思維過程和關鍵能力功用。

圖像史料教學的探索嘗試在路上，它必將為歷史課堂帶來更多的話題和精彩。

【注釋】

[1]教育部：《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年，第38頁。

[2]華林甫：《中國歷史地理學·綜述》，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470—471頁。

[3][英]彼得·伯克著，楊豫譯：《圖像證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46一47頁。

[4][法]大衛·阿茲奧著，李玉民譯：《梵高傳》，北京：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23頁。

[5][德]貢特爾·希施費爾德著，吳裕康譯：《歐洲飲食文化史》，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37頁。

[6][德]沃爾夫岡·希維爾布希著，李公軍、吳紅光譯：《味覺樂園：看香料、咖啡、煙草、酒如何創造人間的私密天堂》，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年，第37頁。

[7]教育部：《普通高中課程方案（2017年版2020年修訂）》，第6頁。

[8][9][11][13]吳廣倫總主編：《老漫畫中的世界史》，上海：東方出版社，2016年，第22、29、53、204頁。

[10]JohnLeech，FatherThames IntroducingHis Offspring to theFaircityofLondon，Punch，Vol.35，1858，p.5.

[12]丁建弘：《德國通史》，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2年，第24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