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濁陰”理論探析精液液化異常的病機與治療

[摘要]"精液液化異常是導致男性不育的常見原因之一，臨床上治療頗為棘手。在中醫理論的指導下，本文基于“濁陰”理論探討精液液化異常所致之不育，認為其核心病機為本虛標實、濁陰不化，并提出健脾清熱、祛濕化濁降濁陰和疏肝解郁、行氣通陽化濁陰及扶正補虛、適時祛邪調濁陰的治則，以期對本病的防治提供新思路和新方法。

[關鍵詞]"精液液化異常；濁陰；病因病機；不育

[中圖分類號]"R697""""""[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3-9701.2025.16.025

精液的液化和凝集是維持精子正常運動和保證男性生育能力的必要條件。近年來，隨著社會經濟發展帶來的生活方式改變和環境因素的影響，因男方因素導致的不育越來越普遍，其中精液液化異常是造成男性不育的重要因素之一。《世界衛生組織人類精液檢查與處理實驗室手冊》（第5版）[1]指出離體精液在37℃恒溫水浴箱內，超過60min仍未液化或液化不完全，即可診斷為精液液化異常。精液的液化和凝集主要受前列腺分泌的液化因子和精囊腺分泌的凝固蛋白的共同調控，其中液化因子是保證精液液化的重要物質[2]。慢性前列腺炎、精囊炎等生殖器官炎癥，或不良情緒、飲食習慣和其他能導致機體內分泌激素紊亂、氧化應激損傷的因素，皆可導致精液液化異常，引發不育[3-5]。

傳統醫學無“精液液化異常”的病名，根據其臨床癥狀和病癥特點可歸于“精稠”“精凝”“精瘀”“精寒”“精濁”等范疇。中醫認為精液液化異常歸因于喜逸惡勞、過食肥甘厚膩和情志失調等。房勞傷腎，飲食不節傷脾，情志不調傷肝，三臟失調，氣機阻滯，水液不化，聚而成痰，久致瘀血內生，痰濕瘀濁阻塞精室，與生殖之精相混合，凝而不散，發為此病。“濁陰”的概念源于《黃帝內經》“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臟；清陽實四肢，濁陰歸六腑”，闡明清陽和濁陰在人體中的分布和走向，重視脾胃升清降濁功能對機體的重要意義。后世醫家在自身實踐中不斷對“濁陰”的概念進行拓展，使其內涵更加豐富[6]。

1""濁陰的內涵

“濁”有渾濁、混亂之意。“濁”字在《黃帝內經》中以有濁、濁氣、濁陰、血濁等各種形式出現58次[7]。“濁陰”二字最早出現于《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故清陽為天，濁陰為地。地氣上為云，天氣下為雨；雨出地氣，云出天氣。故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臟；清陽實四肢，濁陰歸六腑”，可知此處“清陽”之于“濁陰”乃相對概念，陽升陰降、升清降濁為自然界和人體氣機升降的自然規律。后世醫家在《黃帝內經》的基礎上，結合自身體會與臨證經驗，提出針對“濁陰”的不同見解。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便閉》中提到“陳三八，又陽氣窒閉，濁陰凝痞，成氏稱為陰結，口甜夜脹，清濁未分”，意為若陽氣閉滯，無以升發，則易生濁陰、痰飲及瘀血等病邪。傳統將出于上竅之清陽理解為食物化生的水谷精微，將出于下竅之濁陰理解為糟粕和水液。陳永燦[8]則認為“清陽”或與人體功能活動類似，而“濁陰”則與人體生命活動的代謝物質更為相像；楊敏春等[9]基于“濁陰”理論，從脾主運化探討白色脂肪棕色化的有關能量代謝。由此可見，現代醫家進一步將瘀血、痰飲、濕熱及濁毒等歸于“濁陰”概念之下。

2""本虛標實、濁陰不化是精液液化異常的重要病機

清代醫家陳士鐸有言：“凡男子不能生育者有六病，一精寒，二氣喪，三痰多，四相火盛，五精少，六氣郁也。”中醫古籍并無針對本病病因病機的詳細論述，但精液液化異常所致之不育亦不出其左右。治病必求之于本，陰陽乃八綱之首，陰陽不和，則素體虧虛，恰逢外邪侵襲，內外合邪，進而痰飲、瘀血、濁毒等“濁陰”類病理產物蓄積精室，久而久之清陽不升，濁陰不化，外有邪毒侵襲，內患精室失養，故而表現為精液不液化。

精液液化異常與多種因素相關。研究顯示43.2%的精液不液化與慢性前列腺炎導致的蛋白水解酶活性降低密切相關[10-11]；生殖系統感染所導致的氧化應激反應亦可破壞與精子運動相關酶的合成與活性而影響精液液化；精索靜脈曲張可影響患側睪丸血供，致血液停滯，陰囊溫度升高，相關代謝產物蓄積，引起精液不液化導致不育。中醫學認為腎臟與精室之功能密切相關，精室具有實而不滿、以通為用、化生和儲藏精液的特點，有賴于腎氣之濡養封藏，若腎臟功能失調，致痰濁、水飲、瘀血等“濁陰”蓄積精室，滯于精囊，阻于脈絡，與生殖之精混雜為病，則表現為精液不液化、精子活力喪失和形態異常等病理狀態。

男性的生育能力不僅與腎氣的充盈、天癸的盛衰有關，更離不開肝的疏泄、脾的運化、肺的宣降等，筆者從以下三個方面論述“濁陰不化”。

2.1""飲食不節，脂停濁蘊

陳士鐸言：“肥人多痰，乃氣虛也。”過食肥甘厚膩易傷脾陽，脾失健運則易生痰飲，水精無以四布。李杲指出“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現代人飲食多不規律，過食甜品、酒醴等滋膩之味，致使脾胃內傷，水谷精微無法運化布施，清陽無以升發，脂質停而濁陰蘊生，蓄積于中焦，濁陰無以降化，氣機失司，壅塞不通，下焦瘀堵，精室失養而誘發此病；病程日久，膏濁之物郁積則生內熱，煉液成痰，阻塞脈絡，致精索靜脈曲張而致本病。多項研究表明高脂高熱量飲食可誘導氧化應激反應和全身性炎癥，破壞機體內環境穩態，引發代謝性疾病，這些均是導致精液液化異常的重要因素[12-13]。

2.2""情志不暢，氣阻血瘀

《素問·生氣通天論》記載“陽氣者，大怒則形氣絕，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有傷于筋，縱，其若不容”。情志不暢則肝失疏泄，氣機紊亂，致多臟器功能失調。而今之人生活工作壓力大，情志問題凸顯，肝失其所久矣。而肝之經絡、氣血與男子生殖密切相關，肝藏血，腎藏精，肝腎氣血同源，肝之疏泄不及，則腎之封藏亦無以守，精室無以滋養。一方面肝氣不舒日久，氣機郁結聚而化熱，熱傷脈絡，灼傷經血，則血行不暢，瘀血化生阻滯脈道引起“少腹睪丸冷痛，陰器收縮引痛”等癥，誘發精索靜脈曲張、急慢性睪丸炎等病；另一方面木盛則克土，肝強則脾弱。《臨證指南醫案·木盛土》記載“蓋肝為起病之源，胃為傳病之所”，脾損則運化失司，水液失調，痰飲叢生，氣滯、濕濁、瘀血三者合而為病，蓄于精室，引發精液液化異常而致不育。

2.3""房勞不謹，腎虛精怯

孫思邈在《千金要方·房中補益》中指出“非欲務于淫佚，茍求快意；務存節欲，以廣養生也……必謹而抑之，不可縱心竭意”。規律、有節制的房事有助于精神內守，形與神俱，方能盡終其天年。房事不加以節制，縱欲隨心，一方面腎精損耗，營陰耗傷，腎氣不充而致腰膝酸軟，虛火內生，熱灼脈絡，瘀血新生，蓄于精室而致病，又或病程日久，陰損及陽而致陰陽兩虛，精室正氣不足則衛外能力孱弱，實邪生而精微不布，免疫功能低下，易生無菌性炎癥；另一方面房勞不謹，次數頻多，機會性生殖道感染風險大大增加，易誘發本病；而房事過于節制，則功能失用，正常生理活動無以為繼，導致肝臟疏泄失常則影響水液疏布，痰濕、瘀血及濕熱等濁陰困遏精室，亦導致精液液化異常而不育。

3""以“濁陰”理論指導精液不液化的證治

由上可知，本虛標實、濁陰不化是精液液化異常的核心病機，痰濕、水飲、瘀血及濁毒等實質性濁陰類病邪蓄積于體內，此為“標實”；天癸缺損，腎精虧虛，脾胃失司及精室失養之不足，此為“本虛”，兩者互為因果，相輔相成，既可同時發生，又可先后出現。在臨床辨證過程中，宜辨明核心病機，虛實主次，而后施治。葉天士有言“欲去濁陰，急急通陽”，即溫通清陽。

3.1""健脾清熱，祛濕化濁降濁陰

脾胃具有運化水谷、布輸精微氣血之功效，脾胃虛衰而濁陰蘊生，精室失養，氣機不足，則陽氣無以上行，易致精子泌泄及精液液化之障礙。可首選四君子湯合葛根芩連湯等清熱降濁類方，既固護中焦健脾補弱，又兼顧濁陰實邪清熱祛濕。凡面色萎白、氣短乏力、食少便溏、舌淡苔白及脈虛者，皆可以四君子湯治之，其為六君子湯、異功散等健脾方之基礎[14]。濕盛氣機不暢而濁陰閉塞不通者，可酌加杏仁、白蔻仁化濕調中，提壺揭蓋宣利氣機；痰濕不化者，可加半夏、厚樸等辛開苦降，燥濕消痞；過食酒肉濁脂者，亦可加山楂、雞內金等化濁陰而降膩脂。葉廣華等[15]認為運用健脾益氣法有助于改善男性精子質量，縮短精液液化時間。

3.2""疏肝解郁，行氣通陽化濁陰

情志不暢，則氣機郁閉，影響氣血津液化生，濁陰不通，陽郁而陰盛。清化濁陰重在開郁通陽，陽氣暢達則痰濁瘀血可散。《臨證指南醫案》記載“乘陽氣衰微，致上干竊踞，古人法則，必通其陽以掃陰氛”。肝氣不舒，四肢逆冷，陰囊、會陰、小腹墜脹疼痛，方選四逆散等柴胡類方合枳實薤白桂枝湯，以柴胡、枳實相配，一升一降，和暢氣機，透達郁陽而下至，輔之以薤白、桂枝通陽行散，溫陽以化濁陰。焦慮、煩郁嚴重者酌加龍骨、牡蠣之品安神鎮驚；疼痛顯著者加白芷、川芎、延胡索等柔肝活血止痛；精室冷痛、四肢逆冷嚴重者可酌加干姜、附子之流。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桂枝能降低高脂血癥大鼠血清甘油三酯、膽固醇水平，提高超氧化物歧化酶的活性[16]；薤白、干姜等所含有效成分具有較強的抗炎、抗菌及抗氧化功效，對治療各類炎癥、改善和維持生殖器內環境穩態或有成效。

3.3""扶正補虛，適時祛邪調濁陰

先天腎氣虧虛或后天所致之腎精不足者，可致天癸缺失，精室失養，最終致生殖功能異常。治法當以補虛為要，以腎為核心，脾腎、肝腎同補，以調濁陰。多選用地黃類方如六味地黃湯加減，以生地、山萸肉滋虧虛之本，以澤瀉、牡丹皮泄熱調濁。腎為先天之本，脾為后天之源，脾腎同調，可酌加薏苡仁、生白術、大棗等健脾運胃，以熟地、當歸、阿膠滋補肝血，亦可于補益藥中輔以生白芍、香附、柴胡等疏肝行氣，使精血互化，滋養精室。臨床中，素體純虛之人少見，精液不液化終乃虛中夾實，黏滯而不化，補藥之中需靈活辨治，擇機祛邪，方中可配伍姜半夏、川芎、蒼術等化痰與活血類藥物除實邪。黎志清等[17]證實知柏地黃湯可有效縮短精液液化時間，提高前向運動精子率、精漿鋅及精漿果糖水平，降低精子畸形率，改善患者臨床癥狀，揭示地黃類方對生殖的積極作用。

4""結語

精液液化異常是導致男性不育的常見原因之一，其與痰濕、水飲、瘀血及濁毒等“濁陰”類產物有著密切的聯系，核心病機為本虛標實，濁陰不化，飲食、情志及先天不足等多方因素可致正氣虛損，陰陽失調，肝脾腎功能失司，致瘀血、痰濁及濕熱等濁陰類實邪凝集蓄積下焦。濁陰不化則清陽不升，水谷精微無以下透，故而精囊失其所養，又助長實邪進一步產蓄，痰濕瘀濁與生殖之精混雜凝而不散，終而發病。在論治過程中，需結合四診，把握病邪之主要矛盾及其所處之證，輔之以精液常規、精漿生化、DNA碎片率及陰囊彩超等現代醫學的檢驗檢查手段明確病因，采用健脾清熱、疏肝解郁、扶正補虛等化通、調補濁陰之法，以期為精液液化異常所致之不育的防治提供中醫藥的新思路和新方法。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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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5–02–14）

（修回日期：2025–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