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發展困境下“有形之手”如何破局

中圖分類號：X322；文獻標識碼：A

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Environmental Socialand Governance，簡稱 ESG）概念由聯合國2O04 年首次提出以來，已在全球各國和區域范圍內引起廣泛關注。作為現代投資與經營的重要導向，ESG強調企業在追求經濟利益的同時，也要兼顧生態環境的保護、社會責任的承擔以及企業內部治理結構的合理與透明。已有研究表明，企業ESG表現的提升在促進企業績效、提升企業價值和綠色創新水平、降低企業股權資本成本和風險等方面均具有積極影響。1-5]踐行ESG已被廣泛視為推動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同時ESG 所倡導的發展觀與中國政府堅持的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高度契合。2023 年國務院國資委辦公廳印發的《關于轉發 ∠ 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專項報告編制研究 gt; 的通知》明確提出，央企要深入貫徹新發展理念，建立健全ESG 體系，實現央企ESG報告的全覆蓋。對于企業而言，ESG 已不再是“選擇題”，而是要認真對待的“必答題”。然而，當前ESG發展面臨嚴峻挑戰。一方面，ESG活動存在投入成本高、回報周期長、影響企業短期收益等特點，企業 ESG 實踐的內在動力不足。6]另一方面，目前市場缺乏有效的ESG披露與監督機制，部分企業存在ESG“漂綠\"行為，策略性利用ESG為自身攫取相關利益，誤導利益相關者并擾亂ESG 市場秩序。7-9]當ESG 發展面臨企業動力不足與市場缺陷時，就需要“看得見的手\"發揮作用，即政府通過宏觀調控手段予以適當干預[1°]，改善ESG市場環境，激發企業 ESG活力。基于此，深入探究政府宏觀調控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對于破解 ESG發展困境，促進企業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關于政府宏觀調控對企業ESG 表現的影響，現有研究主要聚焦于低碳試點城市[]、碳排放權交易試點[12]環境規制[13]、綠色金融[14] 政府環境治理補貼[15]等具體的綠色發展政策上。這些研究揭示了政府行為在企業ESG實踐中的重要作用，但大多局限于單一的環境政策視角，未能充分探討政府多維政策體系對企業ESG表現的綜合效應。如低碳試點城市與碳排放交易試點的研究更多關注政府政策對企業環境層面的影響，而綠色金融與政府補貼的研究則側重于如何通過市場機制激勵企業綠色轉型。因此，為了更全面理解政府宏觀調控的作用，需要從更為綜合的政策視角出發，探討政府政策如何全面作用于企業ESG表現。而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作為中國綜合治理體制的重要組成部分，立足于經濟社會發展的全局，廣泛涉及經濟、社會、環境等領域，為研究政府宏觀調控的綜合效應提供了有力支撐。1該建設體系以新發展理念為引領，以法律法規和契約精神為基石，通過構建信用信息系統，收集和共享社會經濟主體的信用信息，營造透明的市場環境。同時，它還基于信用評價，發揮信用的獎懲機制，引導和規范社會經濟主體行為。已有研究表明，社會信用體系在促進企業社會責任活動[17]，改善企業社會責任脫耦問題[18]，抑制企業的環保失信[19]，降低企業盈余管理程度[20]，提升企業綠色創新水平[21]等方面均發揮了積極作用。這些研究驗證了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在推動ESG發展方面的潛力，但它們的關注范圍仍然相對狹窄，主要局限于某些具體的ESG維度。對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如何全面影響企業ESG整體表現，以及這一影響背后的具體機制仍缺乏深入的理解和剖析。

基于此，本文選取2010—2022年中國滬深兩地A股上市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并基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試點城市的準自然實驗場景，構建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來探討及其影響機制和作用場景。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基于當前ESG 發展困境，探討了社會信用體系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從政府宏觀調控的視角指出了破解 ESG 困境的路徑，為研究企業ESG表現的前因提供了新的視角與思路;第二，通過研究社會信用體系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將社會信用體系的作用邊界擴展至企業ESG表現，豐富了社會信用體系的治理范疇;第三，本文進一步剖析了社會信用體系對企業ESG表現的作用機制與異質性影響，明晰了社會信用體系影響企業ESG表現的作用途徑與適用場景，為進一步完善社會信用體系建設，更好發揮政府治理能力與宏觀調控能力指明了方向。

一、制度背景與理論分析

（一）制度背景

社會信用體系建設是一項龐大的社會系統工程，我國政府出臺了《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規劃綱要（2014—2020年）》（2014年發布）、《關于推進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高質量發展促進形成新發展格局的意見》（2022 年發布）、《2024—2025年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行動計劃》（2024年發布）等一系列頂層設計文件推進其發展。其建設內容主要包括信用信息收集與共享系統、信用評價和獎懲機制以及誠信文化建設。其中，信用信息收集與共享系統是基礎工程，它為信用評價和獎懲機制提供依據。信用評價和獎懲機制是核心制度，直接影響著各個社會經濟主體的行為。而誠信文化建設作為非正式制度，不僅是對前兩個正式制度的有效補充，更是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長遠目標。社會信用體系的建設歷程始于金融領域，發展至今，其“信用”的內涵已突破金融領域中“貨幣資金”的范疇，擴展至社會經濟生活中一切以“信任”為前提的交往關系[22]，其功能定位也從完善市場經濟升級為社會治理的重要手段。在這一過程中，社會信用體系不斷與經濟社會的發展融合。

在新發展理念的指導與ESG治理背景下，信用體系不僅關注企業的經濟效益和財務狀況，更加注重企業的社會責任和可持續發展能力，其通過建立和完善信用評價和獎懲機制，來推動企業自覺履行社會責任，從而促進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從環境層面（E）來看，信用體系建立企業對所排放污染物開展自行監測并公布污染物排放情況以及突發環境事件發生和處理情況制度；聚焦“雙碳”目標并完善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制度體系，加強登記、交易、結算、核查等環節信用監管。從社會層面（S）來看，信用體系推動建立產品質量信用征信系統，建立質量誠信報告、失信黑名單披露、市場禁入和退出制度;完善商貿流通企業信用評價基本規則和指標體系，推動零售商與供應商信用合作模式;規范用工行為，加強對勞動合同履行和仲裁的管理，推動企業積極開展和諧勞動關系創建活動。從公司治理層面（G）來看，信用體系強化反壟斷與反不正當競爭執法，加大對商業欺詐、商業低毀、商業賄賂等違法行為的查處力度，對失信案件予以曝光，增加企業失信成本;加強對金融欺詐、內幕交易、披露虛假信息、非法集資等金融失信行為的懲戒力度。

在推進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過程中，中國政府堅持重點突破、強化應用的原則，通過在部分地區建立信用示范區，由點到面引領全社會信用體系建設。2015年8月，國家發展改革委聯合人民銀行設立了沈陽、南京、杭州等首批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試點城市，次年4月又增設了遼寧、廈門、蘇州等第二批試點城市，兩批試點城市共計43個城市（城區）。這些試點城市能夠充分展現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積極作用與成效，能為實證探究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后果提供天然準實驗場景。

（二）理論分析

1.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與企業ESG表現

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為ESG的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它不僅僅是簡單的治理體系與調控手段，更是一股能夠深入影響企業行為、塑造市場環境、引導社會價值觀的重要力量，其建設和完善能夠對企業ESG表現的提升產生積極作用。圖1展示了本文理論分析的邏輯框架圖。首先，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能夠抑制企業ESG\"漂綠\"行為，改善ESG投資環境。由于市場存在信息不對稱，在面臨社會對ESG表現期望與 ESG實踐成本的雙重壓力下，企業可能會采取虛假的ESG宣傳以獲取社會聲譽。這種行為會擾亂ESG 投資市場環境，引發投資者逆向選擇[9]，從而降低ESG投資的效果。而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強化企業信息的披露與共享機制，顯著提升企業的透明度[18]，減少企業“漂綠”的空間。此外，透明的市場環境還有利于投資者更準確地評估企業的ESG表現，增強了對企業的信任和投資信心，促進了ESG投資理念的發展和ESG 投資市場的良性循環，從而有利于企業ESG表現的提升。23]同時，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還能夠提升企業開展ESG活動的動機。社會信用體系的信用評價基本覆蓋了企業在社會、環境以及公司治理方面的表現，并會根據企業的信用評價來對企業開展分層管理。對于信用水平高的企業，政府為其開通“綠色通道”，在稅收優惠、資金支持、市場準人等方面給予政策傾斜，這些措施可以有效降低企業ESG 成本，提升企業ESG的收益，從而提高企業開展ESG 活動的動機。24]

其次，分層面來看，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能夠改善企業環境行為（E）。根據信號理論，企業在環境領域的表現是其向外界傳遞的一種信號，反映了其對環境責任的承擔和可持續發展的追求。而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要求建立健全環境信息披露制度，推動相關企事業單位依法披露環境信息。此舉有助于引導企業主動披露相關環境信息，向社會發出積極信號，助力企業獲取外部資源的支撐，發揮資源效應，從而促進企業的環境表現。25]此舉還有助于外部社會對企業環境行為的監督，進一步促進企業環境行為的合規性。21]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能夠強化企業社會責任（S）擔當。一方面，社會信用體系建設有助于營造良好的社會信用環境，而社會信用環境作為市場運行的基礎，具有激發企業社會責任感的功能。26]在一個社會信用良好的社會壞境中，企業更可能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從而與利益相關者實現價值共享和互惠共贏。27]另一方面，社會信用體系的建設在增進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互信、促進彼此交流方面起到了關鍵作用。在這種體系下，企業能夠敏銳地感知到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和需求，從而更加積極、主動地履行其社會責任。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還能夠提升企業治理（G）水平。代理問題是企業治理的主要內容。管理層與股東之間的代理沖突，會導致管理者出于自利動機而產生過度投資、在職消費等侵害股東利益的行為，從而損害企業的長遠利益，增加企業的違約風險。28]而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嚴懲管理者失信行為并進行公開遣責，增強社會輿論監督，提高管理者違規操作的成本。[29]同時，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還能夠提高社會道德標準，激發管理者的道德屬性[30]，減少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從而降低企業代理成本，提升企業的治理水平。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能夠提升企業ESG表現。

2.企業合作文化的作用機制

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降低企業合作成本、增加企業合作機會來促進企業合作文化的培養。合作的本質是交換。社會交換理論指出，由于交換關系具有不確定性，信任是開展交換關系的關鍵前提，而交換過程中的成本與收益決定了交換關系的進行與終止。31]社會信用體系的建設通過收集和共享社會經濟主體的日常信用信息，降低了市場信息的不對稱度。此舉不僅增強了市場主體之間的相互信任，進而提高了企業的合作意愿，同時也降低了企業信息收集成本，為企業更加高效地選擇合適的合作伙伴提供良好條件，從而推動企業合作文化的發展。此外，社會信用體系還有助于提高企業信用。企業的信用水平決定了其在組織關系網中的地位，高信用水平的企業更有可能吸引合作伙伴[32]，從而提升企業合作機會，促進企業合作文化的培養。

作為一種強調合作、互信、共贏的企業文化，企業合作文化有利于提升企業ESG表現。首先，在合作文化的引導下，企業更愿意與各方利益相關者進行開放、坦誠的溝通，及時披露相關信息，提升企業治理水平，從而提升企業ESG 表現[3]其次，在 ESG 框架下，企業需要與政府、社會組織、消費者等外部利益相關者進行廣泛的合作，共同應對環境、社會和治理挑戰。合作文化有助于企業與這些利益相關者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降低 ESG實踐成本，從而提升企業ESG表現。34]最后，合作文化提升了企業的開放性和包容性[3]，使企業能夠更好地傾聽和理解不同利益相關方的聲音，從而更有針對性地制定ESG 戰略，以提升企業ESG表現。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培養企業合作文化，來提升企業ESG表現。

3.企業融資約束的作用機制

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降低融資成本、提升融資效率、拓寬融資渠道三方面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其一，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信用信息披露機制和市場信用約束功能，提高企業的信用意識和信用水平。具有良好信用的企業更容易獲得銀行貸款或債券融資，并且通常可以享受更為優惠的利率條件，從而降低企業的融資成本。其二，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借助當前的大數據與云計算等技術，促進金融領域對企業信用信息的應用，有效減少金融機構信貸審批的程序和時間，從而提升企業融資效率。例如廣州推出的“信易貸”平臺與當地信用系統對接，通過挖掘各類企業信用信息，為企業精準繪制信用臉譜，輔助銀行等金融機構審批放貸，提高借貸效率。其三，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加強國際雙向投資及對外合作的信用建設，有效地改善本土的投資環境，提升對外商投資的吸引力。外商投資的增加有助于拓寬本土企業的融資渠道。

融資約束是影響企業ESG表現的關鍵因素。ESG活動的實施涉及大量的人力、物力投人，這些都需要持續、穩定的資金支持。36]然而，在融資約束緊張的條件下，為了規避潛在的財務風險，企業傾向于采取保守型的發展策略。在資金分配上，企業會優先考慮維持日常運營和確保短期盈利，而非投資于長期的ESG項目[37，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企業ESG表現的提升。而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為企業ESG活動的開展提供資金支持，提升企業 ESG 投資的意愿，從而改善企業ESG表現。當前可持續發展觀念深人人心。38]當企業的融資約束得到緩解后，外部資本更容易介人企業，其對可持續發展的追求能夠促進企業改善ESG表現。同時，外部資本的加入也給企業帶來了更多的監督和透明度要求，這有助于推動企業治理水平的提高，從而進一步提升企業ESG表現。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可以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來提升企業ESG表現。

4.企業綠色創新的作用機制

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提升企業綠色創新的動力和能力，促進企業綠色創新。一方面，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環境行為信用評價制度，對企業的環境外部性行為形成了有效約束，進而抑制其傳統的粗放型生產方式，并相應地增加企業的生產成本。在面臨環境約束和成本壓力下，企業具備更強的動力去開展綠色創新活動，以突破環境束縛，降低成本。另一方面，社會信用體系的完善優化了市場環境，提升了地區的商業信用水平，促進了市場要素的順暢流動。這為企業綠色創新資源的集聚、優化和配置提供了有力支撐，從而增強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

企業綠色創新是提升企業ESG表現和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戰略工具。39]首先，綠色創新能夠顯著提高企業的資源利用效率并降低污染物排放，從而在源頭上控制環境污染，改善企業環境表現。其次，綠色創新還能夠通過提供先進的綠色技術和工藝，為員工創造安全的工作環境，為消費者生產安全、綠色的產品，從而提高企業的社會表現。40]最后，綠色創新能力的提高會推動企業的產業升級和轉型，打破企業外部環境約束，降低企業生產成本，提高企業的生產效率。而綠色創新對企業經營效率的改善會激勵管理層進一步優化內部管理模式，提升企業治理效率，以適應企業綠色創新的發展模式[39]，進而提升企業的治理表現。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4：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通過促進企業綠色創新，來提升企業ESG表現。

二、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0—2022年中國滬深兩地A股上市企業作為研究樣本，上市企業的基礎信息和財務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華證ESG評級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試點城市名單從中國政府網獲得，各省份常住人口與人均GDP數據通過《中國統計年鑒》獲取。對收集的數據進行合并，并進行以下預處理：首先，剔除狀態異常（ ?ST，?ST，PT ）、金融行以及核心變量缺失的樣本企業；其次，為避免極端值的影響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 1% 的縮尾處理;最終得到16686組觀測樣本。

（二）研究模型與變量定義

參照曹雨陽等的方法[17]，本文基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分批試點的準自然實驗場景，構建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Differences－in-Differences，DID），對上文假設進行驗證，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ESG_i，t=α₀+α₁did_i，t+γControls_i，t+Year_t+Firm_i+ε_i，t

其中， i 表示企業， Ψ_tΨ_t 表示年份。企業ESG表現（ ESG） 為被解釋變量，通過華證ESG評級數據進行衡量，華證ESG評級數據具有覆蓋范圍廣、時效性高、數據質量高等特點，已被眾多研究作為企業 ESG 表現的衡量方式。2.6.36]核心解釋變量為社會信用體系建設 （did） ，該變量是根據企業所在城市人選信用建設試點城市情況，構建的虛擬變量。如果企業注冊地人選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試點城市，則當年及以后年份取值為1，否則為0。根據本文假設，預期解釋變量did系數 α₁ 顯著為正，即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企業ESG表現具有正向影響。 α₀ 代表常數項； γ 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Controls）的回歸系數； ε_i，t 為誤差項。

參考已有文獻[6.12.37]，本文選取如下三組控制變量①：企業基本特征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年末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資產負債率（ Lev ，年末總負債與年末總資產的比值）董事會規模（Board，董事會人數取自然對數）速動比率（Quick，流動資產和存貨的差值與流動負債的比值）凈資產收益率（ ROE ，凈利潤與所有者權益平均余額的比值）、總資產增長率（Growth，本年總資產與上一年總資產的比值減1）、董事長持股規模（ChairHold，董事長持股股數取自然對數）、企業數字化轉型（ DT ，企業年報數字化轉型關鍵詞詞頻取自然對數）;地區層面特征變量，包括省份綠色金融發展水平（GFI，各省環保項目信貸總額與全省信貸總額的比值）省份人口（People，各省份常住人口取自然對數）和省份經濟發展水平（ GDP ，各省份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取自然對數）;本文還控制了年份固定效應（Year）和公司固定效應（Firm）。

三、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1為核心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企業ESG表現（ESG）的均值為4.198，與已有研究的統計結果相似[36];其標準差為0.911，說明不同企業之間ESG表現存在較大的差異。社會信用體系建設（did）的均值為0.361，說明樣本企業中有 36.1% 的企業受到試點城市政策的沖擊。其他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與已有研究較為一致，不再贅述。

（二）基準回歸

本研究采用遞進回歸策略檢驗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企業社會創新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未加入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時（列1），did系數為0.086，顯著性水平為 1% ；加入時間和企業個體固定效應后（列2）， did 系數為0.073且顯著；在控制變量和行業固定效應的情況下（列3）， did 系數為0.071，仍顯著。結果表明，企業所在城市成為信用建設試點城市后，其ESG表現有所提升，驗證了假設H1，即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促進了企業的ESG表現。

（三）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

本研究采用事件研究法，通過設定8個虛擬變量（pre4、pre3、pre2、prel代表政策實施前四年到前一年；current代表政策實施當年 $＼left. ： p o s t 1 ＼ 、 p o s t 2 、 p o s t 3 ＼right.$ 分別表示政策實施后一年到后三年）來驗證平行趨勢假設。以pre4 作為基準期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圖2所示。回歸分析顯示，政策實施前各期系數不顯著，表明試點與非試點城市發展趨勢相同，滿足平行趨勢前提。政策實施后各期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提升了企業ESG表現，驗證了研究假設H1。

2.安慰劑檢驗

本研究為消除無法觀測的隨時間變化的區域因素可能引起的估計偏誤。借鑒史丹等的方法[41]，通過500 次隨機抽樣構建“偽政策”虛擬變量進行間接驗證。回歸結果如圖3所示，“偽政策”變量的回歸系數近似正態分布且集中于0，遠低于基準回歸結果（0.071），且多數p值未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表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企業社會創新的積極影響非隨機因素所致。

3.PSM-DID

為解決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試點城市數量有限可能導致的樣本選擇偏差。本研究參照喬菲等的做法[21]，采用了傾向得分匹配差分法（PSM－DID）進行穩健性檢驗。通過構建Logit 分類評定模型，依據企業層面控制變量進行1：1臨近匹配，為試點城市企業匹配特征相近的非試點城市企業。匹配后數據集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列（1）所示，did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原始數據無嚴重樣本選擇偏誤，回歸結果穩健。

4.工具變量

為緩解企業ESG表現與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間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內生性問題，本研究采用工具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參考吳晶妹等的研究[42]，選取企業所在城市的方言片個數作為工具變量。方言作為歷史文化的產物，具有外生性，同時城市方言分化度與社會包容性、文化交流和社會信用環境的改善相關。42]因此，方言片個數與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具有相關性。同時，考慮到面板數據雙維度特性，本研究進一步引入企業所在地區的專利侵權結案數量，以賦予工具變量動態效應。專利侵權結案數量與ESG表現無相關性，但能夠反映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成效。基于此，本研究使用方言片個數與專利侵權結案數量的交互項（iv）進行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顯示，第一階段工具變量對did的回歸結果如表3列（2）所示，回歸系數顯著為正，第二階段did對ESG的回歸系數如表3列（3）所示，回歸結果顯著為正，且第一階段回歸的LM的P值小于0.01，表明沒有識別不足的問題;WaldF統計量為253.75，大于 Stock－Yogo弱識別檢驗臨界值，說明沒有弱工具變量問題。綜合來看，本研究選取的工具變量適當，回歸模型不存在明顯的內生性問題。

5.其他穩健性檢驗

本研究還進一步通過多種方式驗證了結論的穩健性：一是排除低碳試點、創新型城市等政策干擾，如表3列（4）所示，did系數顯著為正；二是增加固定效應控制，控制城市和行業差異后，回歸結果如表3列（5）所示，did系數顯著為正;三是調整樣本區間，剔除2018年后受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示范城市影響的樣本，回歸結果如表3列（6）所示， did 系數顯著為正；四是排除直轄市樣本，減少政策與環境特殊性影響，回歸結果如表3列（7）所示， did 系數顯著為正。綜上，本研究結論穩健。

（四）機制檢驗

根據前文的理論分析，本文進一步通過實證研究對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影響企業ESG表現的作用機制進行檢驗。為了解決內生性問題，本文參考江艇的研究建議[43]，使用如下模型進行機制檢驗：

其中 M_i，t 為機制變量，包括企業合作文化、企業融資約束以及企業綠色創新。其他部分含義與（1）式中相同。關于企業合作文化的衡量，參考潘健平等的做法[4]，使用其整理的企業合作文化詞集，對上市企業年報中管理層討論與分析部分的關鍵詞進行統計，并根據合作文化關鍵詞在總詞頻中的占比來衡量企業合作文化。關于融資約束的衡量，本文采用SA 指數的絕對數進行衡量[45-46]，其中數值越大表示企業所面臨的融資約束越大。關于綠色創新的衡量，本文參考王馨和王營的做法[47]，使用綠色專利來衡量企業綠色創新，具體做法是對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與綠色實用新型申請數求和，并加1取自然對數。

如表2所示，企業合作文化對應的did回歸系數在 1% 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于企業合作文化的提高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假設H2得證。企業融資約束對應的did 回歸系數在 5% 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可以顯著抑制企業融資約束，假設H3得證。企業綠色創新對應的did回歸系數在 5% 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假設H4得證。機制檢驗結果顯示，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可以通過增強企業合作文化、緩解融資約束和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的作用路徑提升企業ESG表現。

四、進一步研究

（一）企業層面異質性分析①

1.產權性質的影響

在中國特有的制度背景下，國有企業具有天然的“公共社會屬性”。27]相較于民營企業，國有企業需要在環境保護與社會責任承擔方面發揮\"領頭雁”作用，其ESG 的實施更具強制性和政策性。48]而民營企業的逐利性更強，對于提升ESG表現更需要宏觀政策的引導。本文根據企業產權的不同將樣本企業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兩組，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顯示，國有企業的did回歸系數不顯著，民營企業的did回歸系數顯著為正，社會信用體系的信用獎懲機制對民營企業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組件系數差異檢驗的經驗P值表明，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樣本的回歸系數在 1% 的水平上存在顯著差異。

2.行業性質的影響

社會信用體系通過環境信息披露機制，提升企業環境行為的透明度，增強政府、投資者、消費者等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環境行為的監督。相較于非重污染企業，重污染企業由于容易產生環境的負外部效應，受到的外部關注更高。48]因此，本文將樣本企業劃分為重污染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進行分組回歸。結果顯示，重污染企業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非重污染企業回歸系數不顯著，即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重污染企業的ESG表現影響更大；且從經驗p值來看，組間系數差異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重污染企業ESG表現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

（二）地區層面異質性分析①

1.城市發展水平

中國城市的發展水平差異顯著，這種差異對企業ESG表現及社會信用體系的作用產生了重要影響。在一二線城市，由于法規完善、監管嚴格以及公眾期望較高，企業在ESG表現上較為突出，且成熟的市場環境為其發展提供了支持。而非一二線城市，由于市場機制不健全、發展相對滯后，亟須政府加強宏觀調控，引導市場健康發展。本文采用國家統計局《住宅銷售價格統計調查方案》中公布的一二線城市名單，根據樣本企業所在地將其劃分為一二線城市和非一二線城市兩個組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顯示，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不同等級城市中的企業的 ESG表現都具有積極的影響;而在非一二線城市的企業樣本中，did的回歸系數更大，且從經驗P值來看，兩組系數差異在 10% 水平上顯著，說明在非一二線城市，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企業ESG的正向影響更為顯著。

2.政府信用水平

政府作為社會信用體系的建設者和監管者，其信用狀況直接影響到整個體系的穩定性和有效性。高信用水平的政府更能發揮出社會信用體系的功能，從而促進企業ESG表現。同時，高水平的政府信用有助于營造良好的市場環境，為企業ESG表現提供有力保障。本文采用財政透明度作為政府信用水平的衡量指標[49]，財政透明度數據依據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公布的《中國市級政府財政透明度研究報告》進行整理，之后根據樣本企業所在地的財政透明度中位數，將其劃分為政府信用低和政府信用高兩組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顯示，企業所在地政府信用水平高的企業的did回歸系數在 5% 水平上顯著為正，而企業所在地政府信用水平低的企業did回歸系數不顯著;從經驗P值來看，兩組系數差異在 5% 水平上顯著，說明在政府信用水平高的地區，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對企業ESG的正向影響更為顯著。

五、研究結論與建議

在當前ESG發展面臨挑戰、市場調節能力有限的背景下，本文試圖從政府宏觀調控的視角出發，探尋ESG發展困境的破解之道。社會信用體系作為中國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能夠發揮政府宏觀調控功能，且由于其廣泛涉及經濟、社會以及環境三大領域，基本覆蓋ESG所關注的內容，會對企業ESG 表現產生全面深遠的影響。基于此，本文借助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試點城市這一準自然實驗場景，構建雙重差分模型來評估。研究結果發現：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作為中國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能夠發揮顯著的宏觀調控功能，對企業ESG表現產生全面深遠的影響。與已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單一的綠色發展政策不同，本研究從更為綜合的政策系統視角出發，揭示了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在促進企業ESG表現方面的獨特作用。具體而言，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不僅能夠抑制企業ESG“漂綠”行為，改善ESG投資環境，還能夠提升企業開展ESG活動的動機，通過培養企業合作文化、緩解企業融資約束、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等路徑，有效提升企業ESG 表現。而異質性分析表明，民營企業、重污染行業、一二線城市以及處于高政府信用水平地區的企業，在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影響下，ESG表現提升更為顯著。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從政府層面來看，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為破解當前ESG發展困境，促進企業ESG表現提供了重要抓手。政府應堅決貫徹落實新發展理念，努力建設符合高質量發展的社會信用體系，營造透明、互信的營商環境，提升企業ESG實踐的動力，增強投資者信心，使ESG投資理念更好地發揮導向作用，為企業的ESG表現提供堅實的支撐。一方面，政府應進一步加快社會信用體系與ESG理念的融合，通過深入研究ESG框架，結合不同地區、不同類型企業的實際情況，制定更具針對性的政策措施，充分發揮信用獎懲機制在企業ESG實踐中的引導和規范作用，以更好地推動企業ESG表現的提升。另一方面，政府信用在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中發揮著表率和導向作用，其水平高低直接決定了社會信用體系的有效性。因此，政府應著重加強自身的信用建設，以身作則提升政府公信力，樹立良好的誠信政府形象，推動社會信用體系的健康發展。從企業層面來看，企業應積極響應政府關于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政策導向，深人理解和把握 ESG理念，將 ESG實踐融入企業日常運營和管理中。首先，社會信用體系的建設有助于形成良好的市場環境和經濟秩序。企業應充分利用這一體系，加強與其他社會經濟主體的合作與溝通，培養企業合作文化，攜手合作伙伴共同應對ESG挑戰，提升ESG表現。其次，守信激勵和失信懲戒是社會信用體系的核心功能。企業應建立誠信意識，規范企業日常行為，努力提升自身的信用水平，為企業ESG投資和可持續發展創造一個良好的融資條件。最后，企業要建立綠色發展理念，注重綠色創新的投入，推動綠色技術的應用和創新，降低環境污染和資源消耗，增強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從而提升企業ESG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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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canthe \"visible hand\"break thedeadlock in the development ofESG -The impact of social credit system construction on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MAISheng1，WANGZhichao1，WANGZhanjie2

（1.School of Economicsand Management，Shihezi University，Shihezi 832Ooo，China;

2.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Guizhou University ofFinanceand Economics，Guiyang 550O25，China）

Abstract：AgastthebackdropofachaoticESGinvesmentmarketandinsuficintdevelopmentmometumitisucaloeploe the development of corporate ESG from a macro-government perspective.Unlike previous studies that haveprimarily focused on single green development policies，this research takes a more comprehensive policy system approach.Using a sampleofA-sharelistedcompaniesfrom2O1Oto2O22，weconstructamulti-perioddiference-in-differences （DID）model based oncitiespiloting social creditsystem development to empirically investigate the impactof social creditsystem constructiononcorporateESG performance.The study finds thatthe developmentofthesocial credit system canenhance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Mechanism tests reveal thatthe social credit system promotes ESG peiformance byfosteringacultureofcooperation，alleviating financingconstraints，andencouraginggreninnovation.Heterogeneity analysis shows that thepositive impact of social credit system developmenton ESG performance is more significant in private enterprises，high-polution industries，first-andsecond-tiercities，andregionswithhigher govemmentcredit levels.The findingsnotonlyprovide theoreticalsupportfortheconstructionofthesocial creditsystembutalsoofer practical guidance for overcoming the challenges in corporate ESG development.

Key words：social credit system；ESG；enterprise cooperation culture；financing constraints；green innovation

責任編輯：張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