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格標記理論視域下《冬牧場》英譯 本語言風格探析

《冬牧場》是中國當代女作家李娟創作的長篇紀實散文，于2011年首發于《人民文學》，其英譯本于2021年由新星出版社首次出版。文章以劉宓慶的風格標記理論為支撐，以《冬牧場》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從形式標記中的詞匯標記、句法標記、修辭標記、章法標記四個層面探析《冬牧場》英譯本的語言風格。

文學作品的語言風格是其藝術性和審美價值的重要體現。《冬牧場》以作者李娟的視角展開，詳細記錄了她在冬牧場與哈薩克牧民居麻一家共同度過的三個多月的生活點滴。

審美是文學的重要功能，文學以語言為介質，因此文學作品的語言是重要的審美對象，它應具有與其他文體不同的風格特征。而文學翻譯語言的審美功能也是毋庸置疑的，它也應該有文學的風格特征1。這便需要譯者充分識別原作風格并用接近原作風格的語言表達再現原作的內容。

一、風格標記理論概述

風格標記作為識別文學作品風格的具體特征，對文學翻譯作品保持原作風貌至關重要。風格標記的概念最早由英國文體學家杰弗里·利奇（GeoffreyLeech）和邁克爾·肖特（MichaelShort）在其1981年出版的著作《小說文體論：英語小說的語言學入門》中提出，而最早將風格標記理論引入中國的是翻譯理論家劉宓慶。他在《新編當代翻譯理論》中明確提出了“翻譯風格標記理論”。他認為風格并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行文氣質，而是可以見之于“形”表現為風格的符號體系。這種風格的符號體系就是在原文的語言形式上可被譯者認識的風格標記（stylisticmarkers）。風格標記可分為著眼于音、形變異的“形式標記”和著眼于審美效果的“非形式標記”。形式標記是對穩態結構的分析，主要包括音系標記、語域標記、句法標記、詞語標記、章法標記、修辭標記，主要分析原作的音系特征、詞的使用域特征、原文句法形式特征、原文用詞傾向、原文章句表現法特征、原文修辭特征。非形式標記是對非穩態結構的分析，主要包括表現法、作品內在素質分析及接受者的視野融合[2]。

二、《冬牧場》英譯本語言風格再現分析

風格是文學作品的精髓，《冬牧場》這部作品以其獨特的風格承載著新疆冬牧場的風土人情、牧民的質樸生活與作者的細膩感悟。本文以風格標記理論為指導，結合沈如風、嚴嚴英譯本《冬牧場》中的具體案例對譯本的語言風格再現進行案例分析，從形式標記中的詞匯標記、句法標記、修辭標記、章法標記四個層面進行簡要闡述。

（一）詞匯標記

《冬牧場》的源文本包含諸多具有哈薩克族民族特色的詞匯，主要可分為人名、地名與食品名等類別，這些詞匯與當地生態環境以及哈薩克民族的人文傳統緊密相連。

對于居麻（Cuma）和加瑪（Kama）等哈薩克人名，阿克哈拉村（Akeharavillage）、烏倫古河（UlungurRiver）冬庫爾山谷（DongquerValley）喀吾圖（Kiwutu）等地名，奶疙瘩（Kurt）、包爾沙克（baursak）、鑲（nan）、塔爾糜（tary）等食品名，采用音譯的方式保留了原名的發音，原汁原味地呈現哈薩克族的文化特色和人物身份[3]。讓英語讀者能夠接觸到最真實的哈薩克人名，感受異域文化的獨特魅力，避免了因翻譯不當而可能引發的文化失真問題，從而使讀者實現對哈薩克族文化更深入、更準確的理解。

為了讓英語世界的讀者深入領略哈薩克族文化的獨特魅力，《冬牧場》英譯本還原哈薩克族文化詞匯的原始讀音。譯者特別邀請了哈薩克語專家AltinbekGuler，對原作中蘊含特殊文化意義的專名進行仔細甄別，精準錨定其原初的文化標記模式，以確保譯文能原汁原味地傳遞哈薩克族文化的內涵[4]。

例1：他喜滋滋地說：“左看，右看，還是這個丫頭子最好！瘦瘦的，高高的，白白的..”

譯文：He giggled，“I looked left，looked right，and this gal was thebest of the bunch！ Slim，tall，pale.

分析：例句中的“丫頭子”是一種比較口語化、帶有親昵感的稱呼，常見于中國西北地區的方言，一般用來稱呼年輕的女孩子。在英譯本中將“丫頭子”譯為“gal”。“gal”這個詞雖然比較口語化，但可以充分體現出原文中說話者那種帶有地域特色、比較隨意、口語化的說話風格。可以更好地使譯文融入英語文化的語境中，讓英語讀者更容易理解說話者的語氣和情感。

（二）句法標記

《冬牧場》句式結構靈活多變，存在不少長句，作者通過細膩的描述展現了冬牧場的場景和生活細節。同時穿插著許多短句，用于簡潔有力地敘述事件或表達情感。

例1：想想看：半個月的時間，夜夜睡雪地，休息不足四個鐘頭；天天凌晨起身，摸黑出發；頂著寒流趕羊追馬，管理駝隊，拾掇小牛.，[3]

譯文：Think about it： to sleep on the frozen ground only towakeamerefourhourslaterfortwowholeweeks.Before daybreak，everyday，Iwould have to grope myway through the darkness to start the journey ahead.Herding sheep， keeping up with the horses，keeping the camels in check and grooming calves.

分析：原文口語化短句“想想看”“天天凌晨起身”在譯文中轉化為簡潔的句式“Thinkaboutit”“Beforedaybreak，everyday”，保留了原文的質樸與直接。運用長句整合時間和動作，“to sleep on the frozen ground onlytowakeamerefourhourslaterfortwowholeweeks”將時間（兩周）、動作（睡雪地）、結果（僅睡四小時）整合成緊湊長句，強化壓迫感。“Herding sheep，keeping upwith the horses，keeping the camels in check and groomingcalves”通過動名詞短語排比，模擬原文并列短句的節奏感，同時用省略號延續未完成的工作。

例2：春天接羔，夏天催膘，秋天配種，冬天孕育。[3]

譯文：In spring，lambs are delivered; in summer，they are fattened; inautumn，theybreed; in winter，they are pregnant again.

分析：原句中的短句表達凝練，通過季節與相應畜牧活動的對應，簡潔而清晰地展現了牧人一年的畜牧生活節奏，層次分明，節奏感強。英譯本精妙地再現了原文結構，以并列結構對應不同季節活動。動詞和形容詞選擇精準，動詞“deliver”“fatten”“breed”以及形容詞“pregnant”準確傳達了語義，營造出不同季節的氛圍，且符合英語表達習慣，簡潔明了。

（三）修辭標記

修辭手法是體現作品語言風格的重要手段。許多作家的獨特風格正在于他們擅長運用修辭格。《冬牧場》中作者通過大量使用對比、比喻等修辭手法，使得作品語言更具表現力、感染力和美感，從而彰顯作品的獨特風格。

例1：太陽未出時，全世界都像一個夢，唯有月亮是真實的；太陽出來后，全世界都真實了，唯有月亮像一個夢。[3]

譯文：Before the sun emerges，the whole world is a dream， the only real thingis the moon.After the sunemerges， the whole world is real，only the moon fades intoa dream.

分析：該例句中有兩類對比結構，一是時間維度的對比，通過“太陽未出時”與“太陽出來后”這一清晰的時間節點劃分，構建了宏觀的對比框架。在這兩個框架內，進一步對“全世界”和“月亮”的狀態進行對比性描述。英譯文通過“Before the sunemerges”與“After thesun emerges”的對稱句式，復刻了原文中晝夜交替的時空對比，強化了月亮在不同光照條件下的虛實轉換。二是虛實意象對比，將“全世界都像一個夢”譯為“thewholeworldisadream”，與“全世界都真實了”的“thewholeworldisreal”形成直接對立，保留了原文“夢”與“真實”的互文關系，暗示存在與感知的哲學命題，給英語讀者帶來了啟發與思考。

例2：這群馬雖大小不一，卻全是色澤一致的棗紅 馬。個個皮毛勻凈光亮，鬃毛和尾巴上全部系了白色 長布條，像統一著裝、統一授銜似的，威風極了。[3]

譯文：Though they varied in size，the claret horses all sharedthesamedark red hue.Theircoatswereflawless and glistening.Long，white ribbonswere tied around their manesandtailsasif they were uniformed soldiersata victory parade-simply dashing.

分析：英文譯文中“asif theywereuniformed soldiersatavictoryparade”使用了明喻修辭，與中文原文的比喻相對應，其中“they”（馬群）是本體，“uniformedsoldiersatavictoryparade”（勝利游行中的著裝士兵）是喻體，“asif”（好像）是比喻詞。該比喻在英文語境下生動地描繪出了馬群如同整齊著裝、參加盛大游行的士兵般威風的形象，使英文讀者能夠借助士兵游行的形象來想象馬群的樣子。“victoryparade”（勝利游行）這一表述進一步強調了馬群所展現出的榮耀感和威嚴感，豐富了喻體的內涵，精準地傳達了原文中馬群的獨特氣質，在跨語言轉換中成功地保留了比喻修辭所帶來的形象塑造和情感渲染的效果，讓英文讀者能體會到與中文讀者相似地對馬群形象的感受。

（四）章法標記

“章法”指章句組織程式，又指思維、概念的表現法。分析章法標記是風格分析的關鍵環節。《冬牧場》中，作者用敘事的空間順序來構建完整的生活畫面；用直接引語將不同人物的語言風格展現出來，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感[5]。

例1：下身從里到外依次是：棉毛褲、保暖絨褲、駝毛棉褲、夾棉的不透氣的棉罩褲、羊毛皮褲。

上身依次是：棉毛衣、薄毛衣、厚毛衣、棉坎肩、羽絨外套、羊皮大衣。

再加上皮帽子、脖套、圍巾、口罩、手套。這么一來，深感在御寒上完全能做到萬無一失！[3]

譯文：My lower half from inside out：cotton long johns， down long johns，camel-wool long johns，airtight cotton padded pants，woolly sheepskin pants.

Mytop half from the inside out：long-sleeve shirt， thin sweater，thicker sweater，cotton vest，down jacket，sheepleather army coat.

On top of that，a leather hat，neck gaiter，scarf， mask， and gloves-in termsofresistingthecold，Ihad faith Ihad achieved total victory！

分析：譯文完全保留了原文“下身 $$ 上身一頭部與手部”的空間順序，通過“Mylowerhalf”“My tophalf”“Ontopofthat”的遞進式引導，構建出從下到上、從內到外的立體著裝層次，符合英語讀者對空間敘事的認知習慣。下身與上身均采用“frominsideout”的重復句式，形成平行結構。下身衣物以“long johns”為核心詞疊加材質（cotton/down/camel-wool），上身以“sweater”為核心詞疊加厚度（thin/thicker），最終以“armycoat”收尾，體現了材質與功能的雙重邏輯對稱。譯文通過空間結構的精準復制，在章法層面實現了跨文化語境下的功能對等。

例2：我說：“天氣暖和時，讓我也去放一天羊吧？”

他說：“你去放羊，羊哪能吃飽！”

“為啥？”

“你嘛，肯定不到兩點就把羊趕回家了。”[3]

譯文：I asked，“When the weather’s warmer，will you let me herd them foraday？”

He retorted，“If you were to herd，the sheep would never get enough to eat！\"

“How come？”

“If it were you，the sheep would be home before two o’clock.”

分析：《冬牧場》中有大量篇幅用了直接引語，形成了章法標記。該段英文譯文保留了原文的直接引語形式，將對話雙方的語言生動地呈現出來，這種方式能夠生動地展現出對話的場景，讓讀者感受到對話的即時性和現場感，與原文通過對話來推進內容的風格相契合。譯文中的句子結構較為簡單，與原文樸實、直白的對話風格相匹配，讓讀者能夠感受到對話雙方樸實的語言風格和簡單直接的交流方式。

三、結語

《冬牧場》是一部具有濃郁民族特色的非虛構文學作品，譯本在語言上典雅精當，在文體風格上與原文本鐵兩悉稱。通過運用風格標記理論對《冬牧場》英譯本進行深入探析，全面剖析了該譯本在詞匯、句法、修辭及章法層面的風格特征。《冬牧場》英譯本忠實于原文，兼顧源語文化與譯語讀者的文化背景，生動再現了《冬牧場》中的文化內涵、生活底蘊以及作者獨特的寫作風格，使英語讀者能夠領略到新疆哈薩克族冬牧場的獨特魅力與風土人情，體會到源語讀者所能感受到的情感共鳴與審美價值。

基金項目：自治區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項目“新時代西部邊疆文化‘走出去’的路徑研究”（XJEDU2024P061）；新疆當代文學“走出去”的英譯研究（24BRTSB005）

作者簡介：劉寧（2001一），女，漢族，山東日照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翻譯研究。舒進艷（1984一），漢族，四川開江人，副教授，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英語翻譯與英語教學。

注釋：

〔1］林玉鵬.標記理論和文學翻譯的風格標記[J].中國翻譯，2002，23（5）：73-78.

[2]劉宓慶.翻譯風格論（下）[J]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學院學報），1990（2）：53-59;64.

[3]李娟.冬牧場[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2

〔4］王岫廬.“真實性”的重構—從李娟的非虛構寫作及其英譯談起[J].當代作家評論，2022（1）：179-186.

[5]劉宓慶.新編當代翻譯理論[M].北京：中譯出版社，2019.

［6]張建平，劉慧敏.典雅精當，鐵兩悉稱：《冬牧場》英譯本的生態人文景觀再現[J].中國翻譯，2023，44（3）：108-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