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語中的現代漢語借詞研究

【中圖分類號】H269 【文獻標識碼】A【D0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6.038【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6-0124-03

自始以來，漢族與水族交往密切，高鐵、飛機、電腦等源自漢語的詞匯在水語中廣泛使用和傳播。對這種語言現象進行全面的調查和分析，揭示其中蘊含的特點和規律，并借此認識水語在新時代發展的傾向。本次調查以拉佑村的語音為語料點。語料來源有《水語詞匯與常用語典藏》及筆者田野調查所得。

目前，關于水語中的漢語借詞研究主要集中運用歷史層次分析法來研究漢語借詞，如曾曉渝《論水語里的近、現代漢語借詞》中從借詞的借源和語音特點論述水語的近、現代漢語借詞都是來自西南官話的不同時期，但對水語中的現代漢語借詞分析較少。針對現代水語的借詞研究成果較少，本文對水語中的現代漢語借詞做研究，為水、漢語言接觸研究提供參考，并豐富接觸語言理論研究。

一、漢語借詞的借入偏好

水語中存在大量的現代漢語借詞，涉及生活的各個方面，本小節主要從借詞的語義分布和借詞的詞性分布來分析。

（一）漢語借詞的語義分布

按照語義域分為食品類、動物類、植物類、工具及用品類、專名類、房屋建筑類、稱謂類、時間方位類、服飾類、數量詞、日常生活類、動作行為類、風俗意識類以及其他類等十四類語義場。日常生活類的詞借入最多，而日常生活類的詞匯是最基礎的詞匯之一，大量的接觸表明水語和漢語間語言的借入和融合程度較深，也有社會變遷和現代化進程的反映。食品類的借詞多為水果、調味以及面食類詞匯的借入，位居第二，水族水稻種植為主要經濟生產方式，隨著與漢民族的接觸和交往，小麥文化以及對應的詞匯也借入到水族生活中。工具及用品類的借入反映了隨著社會的發展，新技術和工具的不斷涌現，促進了漢族與水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

專名類的借入，多為地名和節名；動植物類的借入多為水族人們生活中不具有的，故從漢語借入，如：熊貓、大象以及洋蔥等詞匯。稱謂類中多為職業稱謂詞匯的借入，也有少量親屬稱謂詞匯的借入逐步成為基本詞匯，如表哥和表妹等。部分的房屋建筑、時間方位、服飾、動作行為以及風俗意識領域的借入反映了現代漢語借詞成為水族人們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此外數詞和量詞的借入，還有代詞、副詞、形容詞、介詞和連詞的借入歸為其他類。

（二）漢語借詞的詞性分布

水語中現代漢語借詞數量眾多，詞性分布以名詞為主，動詞和量詞次之，再者是形容詞和副詞的借入，連詞、代詞和介詞介入較少。以名詞借入為主是因為水族向漢民族引進本民族所缺少而漢民族所具有的新現象，伴隨其事物的命名方式及其使用方式一同借入水語。對于動詞、形容詞和副詞，語言之間都具有較為完備的表達詞，而水語借用漢語的動詞、形容詞和副詞，其原因可能為水語所借用的借詞也伴隨著事物同時借入，用來把握和描述事物的行為和狀態，如“賭”“輸”伴隨著經濟的發展逐漸進入水族人們的生活，這些詞匯也進入水語中。

二、漢語借詞的借入方式

通過研究發現，水語借入現代漢語詞匯有音譯、音譯加注釋、合璧詞和意譯詞四種方式，其中音譯詞占據了借詞的主要部分，其他三類詞在目前調查中數量相對較少。

（一）音譯借用

音譯借詞是水語借詞中最常見的借入方式，指按照水語的發音習慣直接借用漢語詞匯，把漢語的音和義都借用過來，分為單音節借詞、雙音節借詞多音節借詞。水語的語音系統和漢語的語言系統存在差別，因此在聲音上只是相近。

受到漢語詞匯系統的影響，借詞多為雙音節借詞，單音節借詞和多音節借詞占少量。單音節借詞主要分布在數量詞、動作作為以及少量的時間方位類的詞匯。雙音節借詞主要分布在稱謂和專名以及食品類。多音節借詞中指借詞由三個及以上的音節構詞，音譯方式是詞匯借用的初級方式，能夠快速地將外來詞匯引入到語言中，音譯形式借入的詞匯多為漢語固有詞，主要包括北京市、貴州省和云南省等專有名詞，蘋果、包子等食品，以及電視、蠟燭等日常生活用品等。

（二）音譯加注釋借用

音譯加注釋指借用漢語詞匯表具體意義，在前面附加水語固有詞表表示大類名，形成“漢語+水語注式”的形式。這種借用方式使漢語詞匯在水語中既能保留原有的語音形式，又能通過附加的類名明確其詞義類別，利于直觀理解其意義。

音譯加注釋的形式主要集中在植物類和服飾類，食品類和工具及用品類較少。漢語是偏正結構，修飾語在前，中心語在后；而水語是正偏結構，中心語在修飾語前。因此，水語借詞在這類的借入形式實際屬于“類名 + 音譯”，類別詞在前音譯詞在后，如啤酒中的“酒”是水語固有的類別詞，再加漢語的音譯詞“啤酒”。

（三）合璧借用

合璧詞指借詞的語素分別來自本民族語素和外來語語素融合，是語言或方言融合在詞匯上的反映。合璧詞多出現在名詞的偏正式中，按照中心語和修飾語的修飾關系，可分為本民族語素和借詞語素做中心語兩種方式。如：本民族語素（中心語） + 借詞語素（修飾語）， （借）蘋果樹、ha：u33 （本，中心語） 啤酒； lam³³_（?）phin⁵³_（ （借，中心語）瓶子。水語多為正偏式結構，中心語在前修飾語在后，通過調查發現合璧詞中 76.23% 是本民族語素（中心語） + 借詞語素（修飾語）的情況。

（四）意譯詞借用

意譯詞指選擇漢語的意義用水語本語詞匯來借詞，這類詞既能保持漢語原有義的同時，還能使用水語的詞匯和語法習慣。以意譯方式借用的詞主要分布在職業稱謂和日常生活以及少量的用具及用品的名詞，這類詞多為漢語的固有詞，如車借用到水語后意譯為馬，廚師意譯為煮飯的人；同理，打麻將在水語意譯為砌墻。

三、漢語借詞的詞義變遷

通過對現有的材料進行詞義變遷分類來看，把借詞的詞義變化分為保留原有義、意義范圍的擴大、縮小和轉移四個方面。

（一）詞義保留本義

借詞詞義保留本義指水語引用的概念義和漢語原義保持一致，其主要意義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這類詞數量較多，涉及范圍相對較廣，主要是專名、日常生活、食品、動物、服飾類等方面的詞匯，電腦、蠟燭、空調、上海、北京等，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第一，水族人民與漢民族在長期交往過程中，水族社會受到漢文化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漢文化相似的文化背景和語境，從而保留了其原有意義。第二，現代漢語借詞是反映新事物、新現象，引入后維持原有義，使得水語使用者直接通過詞匯理解和接受新的概念，利于借詞在水語中使用和傳播，促進水語與漢語之間的文化交流與融合。第三，借詞被引用時，為了適應水語的語音系統，語音形式會發生一定的適應性變化，但根據語言的經濟性原則，這種變化不會影響借詞的意義。

（二）詞義擴大

水語引入漢語借詞時，其語義范圍比原漢語詞擴大。這一類詞不僅保留了漢語原有的詞義外，借用到水語后還增加水語的詞義，其涉及的語義域分布有日常生活類、稱謂類以及飲食類等。如“電話”原義是指一種可以傳送語接受聲音的通信設備。當引入到水語時，在借用漢語含義外，還指電話號碼。“砌墻”漢語指搭砌以成墻體的結構過程，水語除了指筑強外，還指打麻將的行為。“姐姐”漢語通常指與自己同父母且年齡比自己大的女性，而水語除了原以外還指“堂姐、表姐、嫂子\"等。

（三）詞義縮小

借詞詞義縮小指漢語詞義所指的范圍被引入到水語時，其語義范圍由大變小，縮小了改詞原有的語義范圍，涉及的語義域分布主要為日常生活類和飲食類。如，“瓜”漢語指各種瓜類的總稱，如“西瓜、南瓜、木瓜和黃瓜”，被引入到水語時專指黃瓜；“刷子”漢語通常指日常生活中刷東西的刷子，水語借用常專指鞋刷；水壺漢語常指儲存加熱的壺子，而水語專指儲存的水壺子。

（四）詞義轉移

水語借用漢語在語義變遷中不僅有詞義保持原義、詞義擴大和縮小，還有詞義轉移。詞義轉移指漢語詞匯借入到水語中，其意義轉變為表示另一個意義，即原來指甲事物的詞在借入過程中變為轉乙事物的詞，水語中的一些漢語借詞在意義上發生轉移。如客家，漢語指嶺南漢族的一個分支，水語轉用為說方言的漢人；管，漢語指水管、管子，水語轉移指愛喝酒的人；馬，漢義指一種草食性的動物，水語轉用為“車”和“仆人、傭人”。

四、漢語借詞的特點及影響

水語借用了大量的漢語借詞，借詞進入水語后有著鮮明的特點，并對水語產生了影響。

（一）詞類與語義類豐富

漢語借詞在水語中分布廣泛主要體現在語義內容和詞性上。從語義分布的內容上看，現代漢語借詞在水族人民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如食品、動物、植物、稱謂、專名、房屋建筑、時間方位、風俗意識、數量、服飾、工具及用品、日常生活、動作行為及其他類等十四個方面都有借詞的分布。

從各類詞性分布上，漢語借詞有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數詞、量詞、連詞、代詞的借入。在名詞上，除了普通的名詞借入外，還有專有名詞的借入都勻、北京，親屬稱謂名詞表哥、表姐，抽象名詞勇氣、精神；方位名詞南和北等。在動詞上多為動作和行為動詞的借用，如變、幫和批判，也有少量的心理活動的動詞，如希望、嫉妒和討厭等。在形容詞上多為性質形容詞的借入，如聰明、勇敢以及堅強等。在副詞上，主要是情態副詞、程度副詞和時間副詞的借入，如：情態副詞的果然、居然以及可能等，程度副詞的比較、太以及非常等，時間副詞的馬上、極少和短暫等；也有少量表范圍的副詞，如一律等。

數詞上主要是表詞序前后的序數詞，如第三、第四和第九等詞，存在少數的基數詞，如億等。在量詞上主要是名量詞的借用，如米、畝和分等。代詞上有個別借入，如您、自己。連詞上多為表轉折、遞進和因果的借用，如但是、所以和雖然等。

（二）表義明確

水語詞匯受到語言習慣和具體語境的影響，詞匯往往具有不同的表義，導致了詞匯表義具有泛指性。而漢語詞匯豐富，詞匯表義功能明確，因此現代漢語借詞的進入彌補了水語語義泛指的現象，提高水語詞匯表達的精確性。如水語服飾類的詞存在語義泛指的情況，水語的皮鞋泛指除布鞋和草鞋外的所有鞋子，引入現代漢語借詞后，不同的借詞承擔相應的概念，如高跟鞋、運動鞋以及球鞋等。再者，水語的親屬稱謂詞也有明顯的語義泛指性，對年長同輩的女性統稱為姐姐，概指“嫂子、堂姐、表姐”。借用現代漢語詞匯后，這些概念用不同的漢語借詞來表達相應的概念，如表姐、堂姐、嫂子。水語的其他詞類也存在語義泛化的概念。顏色詞“藍、青、綠”在水語中都用 cu¹² 表示，之后，借用現代漢語的藍色、綠色和青色等詞表示。

（三）穩定性強

水語和漢語之間的語言接觸具有長期性和穩定性，長時間的語言接觸為借詞的穩定性提供了基礎，促使漢語借入逐漸成為水語的基本詞匯。如：糖、瓶、幫和電話等詞成為水語生活中的常用詞匯。從漢語借詞的數量、使用范圍和使用頻率看，根據目前調查的基本和常用詞匯中，漢語借詞的數量達到總詞匯 1/4 漢語借詞已經成為青少年日常交流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更加偏向使用漢語借詞。

五、結語

本文以三都水族自治縣雪花湖社區為語料點，對水語中的現代漢語借詞進行分析，其結論如下：

研究發現，漢語借詞數量多，涉及范圍廣，按照語義域分為十四類語義場，其中日常生活類、食品類和工具及用品類的詞匯借用最多。

從詞性分布上看，現代漢語借詞的詞性覆蓋了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數詞、量詞、代詞和連詞等八類詞性，其中名詞借詞數量最多，其次是動詞和量詞。水語在借用漢語詞匯時，多采用音譯的方式，同時兼用音譯加注釋、合璧借用和意譯詞。漢語借詞的詞義變遷有詞義保留原有義、詞義擴大、詞義縮小和詞義轉移四個方面。

最后，總結了借詞的特點以及借詞對水語的影響，特點分為借詞分布廣、借詞語義表義明確和穩定性強三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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