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353;G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2435(2025)03-0090-10
Key words: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digital development;sequence ;hot spot
Abstract:Under the gudanceofXiJinping Thoughton Cultural,thestudyof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ICH)digitization hascontinuously expanded its perspectives to encompassdimensions such ascommunication studies,cultural economics,andtourism.Throughthe Citespace softwaresystemtosort outtheliteraturerelatedtothedigitizationof intangibleculturalheritage intheCNKIdatabasefrom20o3 to2O23,itwas found thatinthepasttwo decades,scholars inthis fieldhavebeenpushing forwardintheoreticalresearch,technicalresearchandpracticalandappliedresearch, and presenting an evolutionary trend from the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of the digitalretentionof ICH\" to \"the practicalexplorationofIC\"sprotectionand inheritance\"tothe\"in-depth integrationofICHanddigitalcommunication\". Inrecent years,the field of ICHdigitizationhascontinued to focus on hot topics such as \"digitalhumanities\"and \"digital media application\",but at the same time,there are some shortcomings such as the lack ofcooperation among research institutions,and the emphasisontechnology rather thancultureand economy rather than connotation in the digitaldisseminationofICH.Therefore,itisnecessrytoactivelybuildateamofICHtalents,formaninterdisciplinaryand multidisciplinarycooperation circle,explore thegreat potential andvalueof ICHin virtual space,andbuilda favorabledigital humanities ecological environment,sothatICHcanenrich thediversified Chinesecultural ecological paternand enhance the internationalinfluence of Chineseculture initscontinued inheritanceand dissmination.
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中華民族的基因和血脈,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中華優秀文明資源。隨著互聯網帶來的數字化革命和信息文明時代的來臨,非物質文化遺產無論從保護與留存、傳承與創新還是交互與傳播上,都與數字技術產生了深度融合。2023年黨的二十大報告對“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作出明確部署,提出加快建設網絡強國、數字中國,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①同年,全國宣傳思想文化工作會議首次提出了習近平文化思想,指出要“著力賡續中華文脈、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著力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促進文明交流互鑒”。②在習近平文化思想的引領下,非遺數字化作為文化數字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正在成為建設數字中國的重要動力和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的重要抓手。
近年來,來自人類學、民俗學、文化學、新聞與傳媒、計算機科學等學科的學者對非遺數字化問題展開了大量研究,成果頗豐。但少有文獻對非遺數字化領域的的發展態勢、熱點主題等內容進行系統化梳理。因此,本文在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平臺中,以“非物質文化遺產” + “非遺”或“數字” + “數字化”等為主題進行高級檢索,剔除非學術論文和與“非遺數字化”相關度較低的文獻,最終得到時間跨度為2003年—2023年的1458篇有效文獻,并使用Citespace軟件進行數據分析,以期整體把握非遺數字化研究的時空特征、研究熱點以及學術共同體,為該領域深入研究奠定基礎,使非遺在保護和傳承中形成一種新的知識生成和經驗傳遞。
一、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的現實脈絡
回顧非遺數字化領域近二十年的學術研究,學者們主要深耕于理論研究、技術研究、實踐與應用研究三個方面,嘗試從多個方向、多個角度,采用多種方法為非遺數字化領域構建一個完整的學術體系,其對于非遺數字化的認知也在不斷深化。隨著習近平文化思想的提出,非遺數字化領域將會從國家戰略高度上持續深入研究。
(一)我國非遺數字化論文年發表量趨勢分析
根據Citespace繪制的發文量趨勢圖(圖1)可知,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平臺上有關非遺數字化研究的第一篇論文發表于2003年。此后20年間,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成果總體呈增長趨勢:2003年—2008年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的萌芽階段,發文量較少且趨于平緩,6年累計發文6篇,僅占總數 0.41% ;隨著互聯網在中國的普及,2009年—2014年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進入緩慢增長階段。該階段發文數量有所提升,共計126篇占總數 8.6% ;自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上指出中國將推進“數字中國”建設起,“互聯網 + ”相關政策呈現井噴式增長③,2015年—2018年該領域在數字技術的帶動下也進人了快速增長時期,平均每年發文數量達90篇。2019年—2022年,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多數博物館、展覽等從線下參觀轉向了線上云游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的發展。2023年正值《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通過20周年之際,從文化和旅游部發布的《關于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旅游深度融合發展的通知》,到我國出臺的首個有關非遺數字化領域系列標準《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保護數字資源采集和著錄》,再到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加大文物和文化遺產保護力度,加強城鄉建設中歷史文化保護傳承”“弘揚革命文化,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要求,無一不在強調文化建設的重要性。可以看到,2023年的發文量較去年增長了 72% ,無論是頂層設計中對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決策部署,還是數字化時代下對非遺保護傳承的現實需要,我國的“非遺數字化”研究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保持在學術研究和實踐應用中的重要地位。
(二)我國非遺數字化研究的現實脈絡
通過Citespace分析非遺數字化領域從2003年—2023年的論文關鍵詞,得到關鍵詞網絡圖譜,并對各關鍵詞按中介中心性①從高到低進行排序(表1),發現在非遺數字化研究中的核心關鍵詞共有6個,分別是“數字化”“保護”“數字技術”“非遺”“傳承”和“大數據”。
為進一步了解高頻關鍵詞的研究主題,在高頻關鍵詞分析的基礎上,使用對數似然比(Log-Likeli-hood Ratio,LLR)算法對關鍵詞進行聚類,生成關鍵詞聚類圖譜②,聚類前數字編號越小,則表示聚類中包含的相似關鍵詞越多。據表1,聚類#0一#9主題分別為數字化、保護、數字技術、非遺、圖書館、數字媒體、傳承、非遺文化、數字藏品和數字經濟。再根據每個聚類中包含的關鍵詞可以大致將非遺數字化領域的研究主題分為三類:非遺數字化理論研究(#0、#1、#3、#4)、非遺數字化技術研究(#2、#8)以及非遺數字化實踐與應用研究(聚類#5、#6、#7、#9)。
1.非遺數字化理論研究。就數字非遺的概念而言,學界目前尚無一個準確界定,主要延承了王耀希對“文化遺產數字化”的定義,①但各有側重。如談必勇基于技術視角指出數字非遺是“將數字信息技術應用于民族、民間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搶救與保護,借助數字虛擬現實、多媒體與寬帶網絡技術等技術,建立一個以計算機網絡為基礎的攝影、三維信息獲取、綜合型數字系統”;②宋俊華認為在非遺數字化的過程中,“數字化技術作為一種信息處理技術,是計算機技術、多媒體技術、智能技術和信息傳播技術的基礎”。③馬曉娜則對比了物質文化遺產后指出,在探究非遺數字化的內涵時應闡明數字非遺和物質文化遺產在原則、方法、工作側重點等方面的差別,與物質文化遺產相比,使用數字技術在進行非遺保護時應將重心放在保存、展示和傳播文化內涵上,將文化元素和文化價值融入其中。④總的來說,學者普遍認為非遺數字化的概念會由于社會不斷進步、數字技術不斷革新、媒介不斷演變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一直處于動態更新的過程中。
在數字生態環境下,非遺所衍生出了新的形態和時代特征問題。薛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遺產法》的分類標準將數字非遺分為傳統表演類數字非遺、傳統游藝類數字非遺、工藝民俗類數字非遺和文學語言類數字非遺四大類;彭冬梅從數字技術角度將數字非遺分為“以采集存儲為主的數字非遺”“以展示傳播為主的數字非遺”和“以智慧管理為主的數字非遺”三類。文字記載與口頭傳承的交互作用,保證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歷史文脈的長久延續不斷。相較于傳統的非遺傳承方式,數字非遺不僅繼承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性、民族特性和口耳相傳的特性,而且還深受移動網絡實時互動、開放便利性質的影響。薛可對此進行了深入剖析,指出了中國非遺在數字化時代展現出的五個新特質:可塑性、動態變化、無界性、共享精神以及高度互動性。
此外,隨著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深入推進,也引發了不少學者對非遺數字化保護中體系的構建問題的關注。數字媒介下“非遺”傳播的主體讓位,會使受眾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本真性造成一定的誤解②,作為保護非遺、確保非遺生命力的一種實踐,從理論的、內容的層面來看,至少要明確“合法性、主體性、實踐中的可能性以及未來發展趨勢”這四個基礎問題。數字化技術到底是通過外力手段改進非遺以往的保護措施來實現保護和留存,還是通過內力內化成非遺的組成部分以確保非遺的生命力,仍然是影響到非遺數字化研究的重要基礎問題。因此在全球化背景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也需要考慮到國際標準和本土實踐的結合,評價體系應鼓勵和支持本土化的非遺保護實踐,同時借鑒國際經驗和技術。
2.非遺數字化技術研究。學界在運用數字技術對非遺進行保護、傳承和傳播的研究中,大致可以分為采集存儲技術、展演傳播技術和形態轉換技術三個方向。采集存儲技術主要指對非遺文化進行采集和記錄,通過數據庫、元數據、機器學習等技術進行保護、分類和儲存。如胡昊天等通過使用文本分詞、機器學習等技術開發了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文本自動分詞系統,以深度發掘非物質文化遺產內在信息;談國新則從非遺項目傳承人的角度,提出建立一套詳盡的監控與分析系統,對傳承人的專業技能、才能和豐富經驗進行全方位的數字化轉化,構建詳實的傳承人信息數據庫。①隨著人工智能第三次技術浪潮的推進,有學者認為以虛擬現實(VR)技術、增強現實(AR)技術為代表的智能交互交感技術正在重塑非遺的傳播格局。②數字技術的革新為非遺文化的傳播開辟了多元空間,智能與非遺的融合是現代傳承方式對時代需求的確切呼應。在這一過程中,以移動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技術再一次呈現出了“合理性創造”的特征。③通過再現或復原非遺項目的原始風貌,創造出互動性和沉浸式的展演體驗,實現跨時間、跨地域傳播。而非遺的形態轉換技術除了采用數字技術轉換為上述幾種形態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市場化和產品化顯現出了巨大潛力和前景,基于區塊鏈技術的數字藏品和文創產品正逐漸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領域中的熱點之一。
數字技術無疑擴大了非遺項目的影響力,提高了非遺的社會知名度,但同時也可能造成非遺的碎片化傳播和片面化的理解,從而使非遺的完整意義和面貌難以被人們全面認知。④就非遺數字化保護方面,數字非遺雖有再現原物和易于傳播的優點,但是也面臨著過度娛樂化、忽略本體的窘境。③大多學者對非遺“本真性”的強調,即希望“再現”,而“原汁原味還原真實面貌”實則與非遺的“活態”傳承相違背。王明月指出,人們對于本真性的追求違背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動態變化的發展規律,實際上是將活態的非遺靜態化。因為在非遺的留存與保護中,數字化作為中介符號,將非遺形態進行數字轉換和建構的過程是一種創造性的再生產,已不再是原來的文化形態。就非遺數字化傳播而言,存在重技術而輕文化的現象。近幾年受到全球疫情的大環境影響,非遺數字化傳播面臨人口流動的限制以及不確定性風險的沖擊。③當前存在的三種傳播模態:大眾傳媒、數字典藏和互聯網,在實踐與應用中面臨過度依賴數字技術、脫離現實環境等問題。③
3.非遺數字化實踐與應用研究。非遺數字化的獨特性在于它關注物質與非物質元素的雙重數字化,旨在揭示傳統技藝與日常生活如何相互交融,保護并呈現傳統技藝的知識、制作技術及獨特工藝特性中蘊含的深刻價值。因此,認識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存形態、保護難度、傳承鏈及傳播路徑不僅是國家和民族發展的需要,也是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必然要求。我國非遺數字化工作較國外相比,起步較晚但進展較快。在近二十年對非遺進行數字化保護、數字化傳承和數字化傳播的過程中,引起了諸多學者的關注與反思。有學者指出,在非遺數字化傳承和傳播的具體實踐中存在重“器”輕“道”的現象,即以技術探索為重心,強調非遺的文化形式,而忽視非遺內在的文化結構與意義,如何協調“文化”與“技術”的比重仍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就非遺數字化傳承而言,還存在傳承的延續性和有效性問題,面臨非遺項目后繼無人的傳承困境。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目標在于推動“活態傳承”,這是評價保護策略有效性的重要基準。傳承人基于自己對非遺項目的理解進行的文化生產活動會受到表演的時空環境、文化環境、社會結構和受眾的影響而對表演的內容做出調整。這是非物質文化遺產能夠不斷保持生命力,適應新的社會文化環境的關鍵所在。非遺的非實體化特性使其在傳承過程中需要一定的主體,一旦傳承人與非遺之間不能形成無縫對接,非遺傳承就會面臨后繼無人的困境。從傳播主體來看,傳承人數字傳播意識不足與數字傳播技能不足會進一步影響文化傳播效果。薛可在非遺數字傳播效果調查中發現,中國非遺在傳承過程中喪失本真性的現象較為嚴重,對非遺社會群落關注度低。作為活態文化非遺主體的傳承人,雖然術業精湛,但整體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對于新媒體平臺、數字技術接觸少、認識存在局限性,更是鮮有時間去學習。①
總的來看,數字技術不僅活化了非遺本身的文化意蘊和多樣化價值,也大大增強了非遺的可塑性。借助網絡和數字技術,非物質文化遺產形成了新的表現內容與形態空間,使其打破了以往靜態呈現的地域傳播,呈現出信息跨區域界線的共享融合局面。非遺數字化研究涉及領域眾多、方向各異,學科交叉特點顯著,這些研究為非遺數字化保護與傳承提供了理論支持、技術指導和實踐應用,推動其朝著多元化、交叉化和深度化的方向發展。
二、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發展的熱點演進
使用Citespace的Burstness(突現節點)功能進行突現詞分析,得到不同時期突現關鍵詞的起止時間與爆發強度,從而實現對研究前沿的探測。所得到的如圖2所示,根據突現節點出現的時間并結合我國社會發展階段性進程可以大致將我國非遺數字化研究分為三個階段:非遺數字化留存與保護的初步探索階段(2006年—2014年)、非遺數字化保護與傳承的實踐階段(2015年—2017年)以及非遺數字化交互與傳播的深度融合階段(2018年至今)。
(一)非遺數字化留存與保護的初步探索階段(2006年—2014年)
通過突現詞分析可知“信息技術”“圖書館”“保護”“元數據”等成為該階段非遺數字化領域的重點研究內容和前沿熱點。2005年《關于加強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指出“要運用文字、錄音、錄像、數字化多媒體等各種方式,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真實、系統和全面的記錄,建立檔案和數據庫”,標志著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保護工作全面起步。2006年,中共中央印發《2006—2020年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要求加快我國信息化發展,以應對信息化與經濟全球化相互交織、全球數字鴻溝逐漸擴大的國際趨勢,“信息技術”這一突現詞也由此成為2006年的高頻關鍵詞。
在理論研究方面,學界學者多集中于探索建立非遺的數字化保護體系。如黃永林認為應建立一套適合不同類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數據記錄、保存、保護、傳承工作的綜合應用技術方案①,還可以利用虛擬現實、可視化展示技術和新媒體技術再現和傳播非物質文化遺產,構建非物質文化遺產多媒體交互體系平臺②。譚必勇梳理了國內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網絡服務體系、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和高校和科研院所參與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保護現狀,并且從管理體系、投入機制、保護體系、法律保障等方面對比國外非遺數字化保護實踐,發現中外各國均呈現出多元化的發展態勢③,為建立起數字時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機制提供了啟發。與此同時,我國圖書館、博物館等文化機構也在積極探索非遺數字化工作。例如張紅靈指出數字圖書館為非遺數據庫建設的規范化和網絡化提供了硬件支持,注重非遺在促進文化認同、促進愛國主義教育方面的重要作用④。翟姍姍認為記憶工程是非遺數字化存檔保護的延續,并嘗試構建了以采集管理層、存檔管理層、服務管理層為核心的非遺數字化存檔技術框架,以為非遺保護與開發利用提供優質數據資源。③
在實踐研究層面,主要集中于對數字技術的開發以及分析應用到具體非遺項目的可行性。如許鑫依據DC元數據標準對現有的非遺元數據標準進行了深入剖析與系統整理,從而創新性地構建了一套兼具兼容性與非遺特性的元數據規范框架;禹梅則基于DC元數據對寧夏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數字資源描述標準的研究,為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開發提供了新思路。
總的來看,我國在非遺數字化留存與保護的初步探索階段取得了顯著成果。在政策推動、理論研究和技術探索等方面,非遺數字化保護工作得到了全面深化,為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提供了新的發展機遇。
(二)非遺數字化保護與傳承的實踐階段(2015年—2017年)
自非遺數字化的保護工作全面鋪開后,我國逐步建立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檔案、數字博物館和數據庫,對數據進行集中化和系統化地管理,為人們獲取非物質文化遺產知識提供了有效途徑。但非遺文化本身的無形性和活態性決定了其傳承的難度,如何恰當地利用數字技術,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可持續保護與傳承成為了該階段學者研究的重點問題。
由這一階段的高頻關鍵詞“少數民族”“數字藝術”等不難發現,多數學者開始聚焦于不同數字技術在具體實踐中的應用,特別是少數民族的非遺保護和傳承研究成為重點研究內容。通過梳理發現,這類研究在關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傳承的同時,還考慮了如何在當地區域利用數字化手段因地制宜。如李遠龍通過梳理黔南少數民族“非遺”面臨流失的困境,提出以產業聚合的方式塑造黔南少數民族“非遺”新型數字化傳播模式、建立黔南少數民族“非遺”產業數據信息服務平臺③,為其他地區的非遺保護提供了可借鑒經驗。少數民族的非遺保護和傳承研究,也為數字藝術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實踐提供了新的思路。如青海刺繡藝術作為最具民族和地域特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當下面臨傳承人大量減少的危機,有學者認為數字化保護能夠更好地留存與保護刺繡資源,通過數字化展演平臺,青海刺繡藝術的保護和發展重現生機。同樣瀕臨失傳的西藏“澤帖”工藝在數字博物館里,得以再現藏氊氊經由粗變細到質地由厚變薄形成獨特的“澤帖”紡織工藝的全過程。@
還有部分學者聚焦“數字出版”“數字資源”“數字藝術”在非遺保護和傳承中的應用。如王偉等通過社會網絡分析法與地理信息可視化,嘗試將時間維度傳承可視化與空間維度傳承可視化結合起來,以非遺項目“湖口青陽腔”為例建立了非遺時間傳承網絡圖。①這為研究非遺傳承人的傳承脈絡、揭示非遺時空傳承分布上的規律提供了解決方案。符菱雁則面對當前數字媒體藝術發展趨于成熟的現狀,通過對數字媒體藝術專業課程的傳統文化植入、運用數字化技術收集、處理、傳播傳統文化等路徑使高校數字媒體藝術專業與非遺傳承相融合。②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數字化保護不單單是對現有實體進行留存與記錄,通過探索數字技術在具體實踐中的應用,尤其是對少數民族非遺的保護和傳承研究,不斷挖掘非遺的文化傳承價值,使之“活化”,重獲生命力和創造力。
(三)非遺數字化交互與傳播的深度融合階段(2018年至今)
自2018年以來,隨著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持續高度關注和相關政策法規的相繼制定,我國在非遺保護與傳承方面獲得了顯著成就。在全球和國內范圍內,愈發認識到傳播在非遺保護中的關鍵作用,尤其是網絡媒介和技術的興起,正逐漸成為推動非遺傳播的核心手段。③而由突現詞分析亦可以看出,現今非遺數字化探索明顯傾向于“數字人文”領域,即將前沿的技術手段和策略融入傳統人文學科的教育、科研、服務以及創新實踐中,形成一門新興學科。④“數字媒體”等數字傳播方式的研究以及非遺數字化的實踐和應用成為了現階段下的研究熱點內容。
一是聚焦于非遺數字化交互與傳播的場景和受眾的改變問題。伴隨信息技術升級,社交媒體和短視頻等新興媒體拓寬了非遺傳播途徑。數字化策略從原本的保存式記錄轉向了以傳播為導向的創新創作。非遺自然地拓寬了其公眾影響力,尤其是技藝和表演類非遺,常通過短視頻、直播等形式吸粉眾多,這促使傳播的主體不再僅限于個體傳承人,而是延伸至非遺所在的社區乃至更廣泛的群眾層面。而人工智能技術促使非遺相關資源的獲取和整合變得更為高效和智能,引導民眾逐漸以一種用數學的、量化的眼光去看待非遺。③
二是聚焦于非遺數字化傳播的媒介問題。作為一種特定的非遺現象,“文化空間”這一概念最早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引人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作為非遺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化空間為非遺提供了生存土壤,并為其保護、傳承和發展提供可能性③。虛擬技術的興起,給非遺的傳播帶來了更多可能,元宇宙作為一個以數字生活為基本形態的數字空間,在當下或能夠成為非遺傳承和傳播的新載體。這種在數字技術下的文化空間,使用戶能夠突破時間和空間等現實因素的限制,擴展了數字非遺傳播的領域和邊界。還有學者提出,元宇宙與數字非遺的融合與實踐可劃分為三段進程:由數字李生階段到虛擬原生階段,再到虛實融生階段⑨,表現形式由原來的“平面式、被動式、單項型”逐漸向“立體式、主動式、互動型”轉變,最終達到人與虛擬世界、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融合。③
三是聚焦于非遺從“傳播促傳承”逐漸演化到“數字化生存”問題。近年來,隨著科技的迅速發展和互聯網的普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大規模數字化和網絡化傳播已經成為一種趨勢。而這種趨勢帶來了顯著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直接或間接地讓原本無形的非遺資源以數字化產品的形式存在。通過直播、短視頻等數字平臺的呈現,不僅保持了非遺的活態性,還輸出了文化消費類、藝術教育類體驗產品,開辟了一條維系非遺生命力的“數字化生存路徑”,實現經濟創收的同時,也提高了公眾參與度。
如此,在非遺數字化交互與傳播的深度融合階段,其傳播途徑、傳播場景和受眾均發生了改變,非遺傳播從促進傳承發展到實現數字化生存,進一步增強了非遺的生命力。
三、非遺數字化的研究進路與展望
非遺數字化不僅是技術層面的探索,更是文化層面的創新。通過數字技術的轉化,能夠使公眾意識到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性,使非遺保護成為中華民族的使命。①當前,我國在非遺數字化領域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仍需在多個層面加強探索與實踐。
(一)建設非遺人才隊伍,形成跨學科多領域合作圈
利用Citespace對2006年—2023年的非遺數字化領域的文獻所屬機構進行機構合作網絡圖譜分析發現:天津理工大學、華中師范大學國家文化產業研究中心、華中師范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等是發文量較多的機構,共有機構節點(N)239個,連線(E)只有42條,網絡密度僅0.0015。可以看到,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研究領域中,總體上合作度較低,沒有形成聯系緊密的合作關系。目前,相對固定的研究團隊和合作機構主要可以分三個研究機構群:一是圍繞華中師范大學文化產業研究中心,與中國民俗學學會、中國新文學學會等機構展開密切合作;二是依托中國人民大學信息資源管理學院,與本校人文北京研究中心及世界記憶項目北京學術中心開展緊密合作;三是華中師范大學信息管理學院與經濟與管理學院保持著深度的協同效應。為進一步追蹤研究學術領域中作者之間知識傳播和相互關系,識別領域內的核心作者,本文使用中國引文數據庫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領域共計332篇北大核心和CSSCI期刊進行進一步的被引分析發現華中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山東大學、中山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等是非遺數字化領域發文量較多且學術影響力較大的機構。
當前,研究機構合作不緊密主要表現在學科壁壘、資源分散以及合作機制不完善等方面,而缺乏完整的非遺人才培養體系和專業的非遺人才隊伍則是主要原因。因此,首先需要不斷提高非遺學科建設的專業性。努力將非遺文化教育融入國民教育體系,通過開展全國高校非遺保護教師培訓班,加強院校間的交流研討與實踐,豐富院校的學術和科研積累,以完善相關學科體系建設,更好地發揮文化傳承創新功能。其次需要持續壯大基層非遺人才隊伍。通過開設非遺網絡學院、非遺與旅游融合發展培訓班等,為基層非遺保護工作骨干隊伍搭建更多多元化的學習交流平臺。最后要深入推進我國非遺傳承人技藝研修和培訓工作。幫助并組織非遺項目持有者、傳承人進入高校、研究院等機構學習專業知識,精進技藝和藝術,通過傳授新知識、新理念、新技能掌握一套適應時代的創新策略。如此,相關研究機構和團隊能夠實現人才共享、資源流動,各個學科之間的研究內容能兼具綜合性和交叉性,讓非遺創造出中華文化的時代價值。
(二)聚合現代科技手段,強化非遺數字人文生態建設
中國歷史悠久而傳統沿襲不斷,地域廣袤而民族形態眾多,敬天法祖而注重經驗積累,政體森嚴而民間空間廣闊,講禮重文而文化兼容性強,這些特殊條件造成了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眾量產生與連續傳承。②非遺依托于人本身而存在,由特定區域中群體的生活經驗、歷史文化傳統、集體記憶以及社會實踐所組成。認識和傳承非遺,關鍵在于承襲具有根源性的原生態形態。結合上文的關鍵詞聚類分析和突現詞分析,有關非遺的保護和傳承,數字技術成為了最主要的媒介,而數字藏品、交互這兩個聚類的出現代表非遺的傳播同樣在數字生態環境下衍生出了新的形態。“數字人文”“數字媒體”以及“應用”成為延續至2023年的高頻關鍵詞。可以推測在未來一段時間里,利用數字媒體對具體非遺文化進行傳承和傳播的應用研究仍會延續,而“數字人文”會成為非遺數字化研究領域的最聚焦方向之一。
在當前數字人文(Digital Humanities)研究視角下,數字化技術逐漸滲透至數字化生活,利用數字工具進行人文研究已然是大勢所趨,但徒有工具沒有靶心只能無的放矢。作為延續千年的中華優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非遺的活態傳承和存續離不開其自身生存發展的原生態環境和文化生存空間。在非遺保護的視域中,文化空間將時間與空間重疊,集中體現為統一的文化價值觀念,具象化為實體的景觀建筑或民俗活動,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現代社會的存續與發展。①在對非遺進行數字化保護、傳承和傳播時,需要客觀評估非遺在數字化時代的介人方式,審慎衡量非遺傳承與傳播中“文化性”和“技術性”之占比。要避免把文化保護完全交付給一種技術,以至于造成文化的數據化。當然,也應確保以活態性為核心特征,傳承人為載體,充分尊重傳承人的意見和建議,確保數字化產品能夠準確傳達非遺的內涵,避免過度商業化和娛樂化。此外,以元宇宙為代表的虛擬空間的建設和應用,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數字化保護和傳承提供了新的平臺和工具,尤其是數字藏品在技藝類非遺中的應用備受年輕群體的關注和喜愛。虛擬空間所具備的高度交互性和持續性等優勢或許能夠為數字文化的發展和創新提供靈感來源和創作動力,為非遺數字化發展提供了無限可能,將成為未來非遺數字化發展的方向性趨勢。
(三)探索多樣化傳播途徑,擴大中華優秀文化國際影響力
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中華文化絢麗的瑰寶,承載了某一民族、區域或群體的文化生命密碼。它植根于人們的生活中,通過語音、視覺藝術和專業技能體現,憑借口耳相傳維系的文化鏈,是“活著”的傳統中最脆弱的環節。
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后,數字技術、網絡媒介及元宇宙等新興手段日益凸顯出其在非遺傳播中的關鍵作用。非遺的數字化傳播逐漸由專業領域轉向了大眾領域,由靜態化、平面化轉向了體驗化、視頻化。在互聯網營銷和新媒體電商帶貨的助推下,非遺的商品性貿易和體驗性消費形成了一條產業鏈,所帶來的經濟效益反哺了一大批非遺傳承人,但仍需警惕與非遺保護初衷相違背的不當行為,注重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以及文化效益之間的平衡。此外,非遺傳播模式的數字化轉變對非遺傳承人和項目持有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積極構建以傳承人為中心的數字化應用技能的普及和培訓,避免非遺項目傳承人或持有者由于自身的數字應用技能不足,影響所傳承的非遺文化的存續能力。
當下,數字技術正對社會各行業的產品與服務的價值鏈引發顛覆性影響,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對于非遺在當代的延續和未來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的影響都是巨大的,也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和傳播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遇。“中華民族具有悠久的優秀傳統文化,自古就有開放包容、兼收并蓄的文化胸懷,中華文明歷來贊賞不同文明間的相互理解和尊重。”②非遺數字化研究在習近平文化思想和文化數字化戰略的引領下,正朝著多元化、體系化和深度化的方向發展。融合數字孿生技術、人工智能技術、區塊鏈等技術,使非遺突破時間、空間的限制,聚合多方資源進行創新性轉化和創造性發展,在賽續傳承的同時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全球化傳播,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不斷擴大中華文化國際傳播力和影響力。
責任編輯:馬陵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