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4-003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4.010
基金項目:省高校大學生實踐創新訓練計劃項目“文學之都背景下文學地標的可視化呈現研究”(202413573041Y)。
近現代“文學地標”的文化建構呈現出兩個方面:一方面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承載者延續著古代文化傳統;另一方面作為現代性工程的參與者,見證并推動著國家工業化進程。其特殊性的歷史地位不僅塑造了獨特的文化身份,更為我們提供了思考文化傳承的契機。隨著數字化技術的不斷發展,近現代“文學地標”也面臨著如何重新煥發生命的時代課題。
一、碰撞與檀變:近現代“文學地標”的雙重轉型
曾大興提出“文學景觀”概念,強調其“文學性與空間性的雙重屬性\"[]。筆者認為,“文學地標”不僅是文學書寫的對象,更是城市文化認同的實體錨點。作為六朝古都,其“文學地標”的轉型集中體現了傳統與現代的張力。
作為六朝古都,十朝都會,歷史文化底蘊深厚,文化繁榮昌盛。“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謝朓《入朝曲》),描繪出的經濟富庶以及其特有的恢宏氣勢。“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李白《登金陵鳳凰臺》)則體現出的歷史底蘊之深厚。不僅如此,也是文學思想和文學理論的重要發源地,第一部綜合性的文學批評專著《文心雕龍》、中國現存最早的一部詩文總集《昭明文選》等都是在誕生的[2]。在近現代學者朱自清眼里,連“販夫走卒皆有六朝煙水氣”,而“逛像逛古董鋪子”(《》),可見深厚的古代文學氣息總是撲面而來。
不僅如此,近現代的宛如一座承載著厚重歷史記憶的舞臺,諸多重大歷史事件、思潮轉折在此交織碰撞,在中國近現代史冊之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無法磨滅的印記。彼時的“文學地標”,既留存之前時期的文化余韻,賡續著之前的文學脈絡,也衍生出諸多獨屬于這一時期的新地標。但從整體而言,這一時期的“文學地標”呈現出鮮明的革新姿態,具體彰顯于以下兩個維度。
(一)類型革新:從山水詠嘆到時代精神的載體
縱觀古代的“文學地標”,其類型絕大多數皆為旖旎風光。例如玄武湖(“鳧鷺喧鳳管,荷芰斗龍舟”—張九齡《經江寧覽舊跡至玄武湖》)、秦淮河(“舟泊秦淮近晚晴,遙觀瑞氣在金陵”一楊維楨《舟次秦淮河》)等。然而,時移世易,歷史的車輪滾滾駛入近現代,的城市風貌被重塑著,城市建設逐漸現代化。因此,嶄新的“文學地標”應運而生,它們突破了自然風光的局限,并且承載起多元厚重的時代價值。例如中山陵,作為紀念國父孫中山的建筑,受到了當時不少學者的參觀和記載。柳亞子《存歿口號五首之一》《重褐中山先生陵寢恭紀一律》、續范亭《謁中山陵》、程潛《初春謁陵》四首舊體詩;梁得所《中山陵前中秋月》、郭沫若《謁陵》兩篇白話文章[3]。此外,還有浦口車站,朱自清先生《背影》的地點就是浦口車站,朱自清父親攀爬月臺的舐犢深情,更為此地注入了永恒溫情,使之成為親情與鄉愁的文學寄托,也讓其成為了新的“文學地標”。在中國近現代這一時期中,“文學地標”突破自然景觀的單一性,承載革命敘事、市民情感等多元價值,體現出時代洪流下的城跌宕起伏的命運。
明,一頭扎進風起云涌的近現代變局之中,源遠流長,從未干涸斷流。如此一來,那些傳統“文學地標”,便不可避免地深深嵌入了近現代的文學與社會語境里。它們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著,被多元的思潮激蕩著,延續著其原有的作用。具體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二)內涵重構:現代性話語對傳統意象的滲透 (一)文學創作的時空紐帶
近現代的處于傳統思想與現代思想交匯的地區。在這樣的背景下,文人學者的文學作品中,即使采用古代文學體裁,描寫“文學地標”也往往體現出一種不同于古代文學作品的新內涵。若仍以朱自清的《背影》為例,《背影》描繪出了父子之間一種微妙的情感,體現了父親對兒子的關懷和愛護。但從古代來看,少有描寫父子之間關系的文學作品,大多是描寫母子之間深厚的感情,如孟郊《游子吟》中的“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可見,朱自清的《背影》超越了封建社會父權至上的觀念,但朱自清與父親的一些矛盾也體現出了傳統社會觀念仍在影響著父子倆,父親還有著父權至上的封建思想,但朱自清作為一名現代知識分子,對此已經是不再理會,這也讓《背影》這篇文章有了現代性意味。也許正因為如此,浦口火車站也成為了游客們紛紛打卡的地點,其作為一個現代交通設施,也見證了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激烈碰撞。
此外,近現代城的古體詩詞仍在進行著高水平創作。不過,近現代文人學者的有些詩詞看似是寫景,實則暗藏對時代風云的敏感捕捉。古人筆下的城,受限于歷史境遇與社會思潮,常常陷入“借古諷今”的創作慣性,字里行間彌漫著“哀愁抑郁”[4]之色,仿若籠罩在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之下。然而,近現代的文人學者們,身處前所未有的歷史變局,懷揣著民族復興的偉大理想,在描寫的傳統“文學地標”時,巧妙地與重大歷史事件緊密相連,賦予詩詞鮮明的現代性品格。譬如,在抗日戰爭時期,城慘遭日軍鐵蹄踐踏,淪為人間煉獄,諸多文人學者滿腔悲憤,寫下大量泣血詩作。他們以雨花臺等為背景,緬懷在此壯烈犧牲的革命英烈,痛斥侵略者的暴行,將山河破碎的悲憤、抗爭到底的決絕凝于格律之間,讀來字字泣血、句句錐心,讓每一位讀者都能深切感受到那段歷史的沉重與壯烈。
二、文脈與鄉愁:近現代“文學地標”的雙重在場
在中國近現代這段風云變幻的歷史進程中,絕非一座孤立于時代浪潮之外的城市。恰恰相反,它宛如一條奔騰不息的文化長河,一頭連著悠遠深邃的古代文
傳統“文學地標”依然發揮著巨大的文學作用,源源不斷地提供豐富題材,近現代的文人學者們圍繞它們創作小說、詩歌、戲劇。朱自清、俞平伯同游秦淮河后寫下同名散文佳作,分別以理性觀照與感性抒懷重構秦淮意象。張愛玲作品里也常見老宅、街巷影子,取材傳統“文化地標”,通過市井敘事消解了“六朝金粉”的古典光環,演繹時代悲歡。不僅如此,近現代的有結社雅集活動,例如癸酉九日掃葉樓、甲戌玄武湖修禊豁、蒙樓登高三次大型雅集,皆是在傳統“文化地標”,文人學者們于此談文論藝、創辦刊物,讓文學地標繼續成為思想碰撞、文化交流關鍵場所,推動文學發展革新。
(二)離散語境下的情感容器
傳統“文學地標”對于漂泊在外的游子、寓居外地的文人來說,象征著故鄉。近現代的中國,戰亂動蕩,時局不穩,許多文人被迫離鄉,回憶的文學地標聊以慰藉。余光中筆下多次提及秦淮河、石頭城,字里行間滿是對故鄉的眷戀,延續千年來文人借地標訴鄉愁的傳統。古代歷經朝代更迭,文人多在此憑吊興亡、感懷時事,作品常含黍離之悲。近現代的中國面對列強入侵、社會巨變,文人學者于雨花臺、中山陵等地,追思革命英烈、反思民族命運,繼承先輩憂國憂民情懷,借地標抒情議論,喚起民眾覺醒,也承載著人們情感的寄托。
中國近現代的是新舊思想的交匯地區,民國時期,許多文人、學者來交友訪客或在大學、政府供職。因此,他們在游覽的一些古代著名“文學地標”之時,留下了眾多文學作品①。
三、斷續與新生:近現代“文學地標”的現代化激活
(一)斷裂與重構:以大報恩寺遺址為例
由于近現代的處于時代變遷的中心地區,戰火頻繁,也導致了一些著名的“文學地標”的消失。以大報恩寺琉璃塔為例,杜牧所寫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其中的“四百八十寺”的源頭就是大報恩寺。大報恩寺也有過長干寺的名字,宋朝王安石就曾寫過一篇題為《長干寺》的七言律詩,詩中描寫了長干寺的優美景色,令人流連忘返。而之后,“大報恩寺”也成了古代文人時時詠寫的“文學地標”。唐代劉禹錫《題報恩寺》有:“云外支硎寺,名聲敵虎丘。”又如唐代白居易的《題報恩寺》:“晚晴宜野寺,秋景屬閑人。”可見,大報恩寺已經成為古代文人常常借此進行文學創作活動的“文學地標”。
大報恩寺原型始建于三國時期的孫吳,真正誕生于明朝永樂年間,大致消失于清末,這期間遭遇過多次毀壞,也經歷過多次重建,但清末歷經戰火而徹底燒毀。雖然在民國時期,張慧衣曾寫過《金陵大報恩寺塔志》,較為全面而系統地輯錄了自南朝至近代古今中外有關大報恩寺及塔的相關記述,但并沒有成為近現代文人重點關注的對象。
直到2007年,大報恩寺遺址公園正式啟動建設,大報恩寺遺址的考古挖掘工作也隨之展開。這期間,出土了令世人震驚的世界唯一一枚“佛頂真骨”以及“感應舍利”“諸圣舍利”“七寶阿育王塔”等一大批世界級文物與圣物,讓大報恩寺重新回到世人的關注中去。
此外,大報恩寺遺址博物館創新性地運用數字化技術,率先打造全國首個全真互聯元宇宙博物館空間,游客可以通過小程序身臨其境地進入博物館中感受歷史底蘊。通過4300萬微米級高精度建模技術,這座消失已久的琉璃塔得以在數字世界中重現昔日輝煌,而文博大模型研發的智能館長數智人,更為大報恩寺遺址注入了科技靈魂[5]。這些創新實踐不僅讓沉睡千年的文化遺產重新“活”起來,更引發了游客的廣泛共鳴與熱烈追捧。數字化技術猶如一把開啟時空之門的鑰匙,讓近現代“文學地標”在虛實交融中重新煥發新生。
(二)數字化技術賦能的三重路徑與反思
在數字化浪潮席卷全球的當下,近現代“文學地標”正站在傳統與創新的交匯點,既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也迎來重煥生機的歷史機遇。
因此,近現代“文學地標”的保護與重生或將呈現三重轉向:其一,數字化技術的多維重構,例如借助AR技術,在浦口火車站原址重現《背影》中父親攀爬月臺的動人場景,使游客仿佛穿越時空,目睹那份跨越時代的深沉父愛,但需引導游客超越“拍照打卡”的表象,深入關注地標內涵;其二,數字化傳播的全民共創,例如通過社交媒體發起“中山與:一座城的革命記憶”等互動活動,將單向的景點參觀轉變為大眾共同參與的文化記憶重塑,但需確保娛樂性不會削弱地標的嚴肅性;其三,數字化體驗的范式創新,例如在中國科舉博物館等場所引入AI互動裝置,讓游客既能體驗“科舉考試”,又能與歷代考生展開“跨時空對話”,使傳統地標從靜態的文學載體升級為動態的文化體驗空間,但需警惕算法偏見對文學闡釋的窄化。
總之,近現代“文學地標”的新生,終將是傳統文脈與數字文明的深度融合。唯有讓中山陵的松柏在虛擬空間中長青,讓浦口火車站的月臺在數字世界里重現朱自清筆下父愛的溫度。近現代“文學地標”方能在數字化技術快速發展的今天,完成從歷史記憶向未來想象的華麗轉身。
注釋:
① 以夫子廟一秦淮河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吳梅的《高陽臺·石壩街訪媚香樓》《商調·山坡羊·過舊貢院》,楊介清的《乙卯春過貢院有感》,沈祖桑的《水調歌頭(瑤席燭初地)》,朱自清/俞平伯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張恨水的《日暮過秦淮》《碗底有滄桑》。以鐘山一明孝陵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林頌亭的《破天堡城馬上口占》,呂碧城的《游鐘山和省庵》,于右任的《孝陵》,丘逢甲的《謁明孝陵》。以玄武湖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柳亞子的《初至玄武湖有作》,汪辟疆的《后湖看花圖》,李金發的《在玄武湖畔》,楊樺的《玄武湖》。以雞鳴寺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儲安平的《豁蒙樓暮色》,石評梅的《雞鳴寺注》,冒廣生的《臺城路(天津橋上匆匆別)》,民國七教授的《豁蒙樓聯句》。以清涼山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張恨水的《清涼古道》。以大報恩寺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張慧衣的《金陵大報恩寺塔志》。以雨花臺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無名氏的《雨花臺懷古》。以石頭城為背景和題材的作品有:余光中的《石頭城夜雨》。
參考文獻:
[1]曾大興.論文學景觀[J].陜西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32(05).
[2]邢虹,程錦欣.千年文脈在這里綿延[N].日報,2023-10-20(A09).
[3]趙步陽.民國文學景觀的遷流與新生——以選本中的民國篇什為考察對象[A]//學研究(第三輯)[M].:出版社,2022:124-140.
[4]俞平伯.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A]//丁帆編.金陵舊顏[M].:出版社,2014:45.
[5]邢虹.數字賦能,探尋博物館更多“打開方式”[N].日報,2024-11-01(A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