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風險感知會促使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嗎？

一、引言

隨著碳排放和化石燃料消耗的增加，全球氣溫迅速上升。據《2024年全球碳預算》報告，2024年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達歷史新高，預計為416億噸，其中化石燃料相關排放量為374億噸，比2023年增長 0.8% （Friedlingstein等，2024），對生態系統造成嚴重破壞。這種破壞不僅影響自然環境，也逐漸波及人類社會的各個領域，由此引發的氣候風險正成為影響企業運營的重要因素（VanBenthem等，2022）。研究表明，氣候風險可能對企業行為產生負面影響（杜劍等，2023；陳國進等，2023），但同時為企業適應氣候變化提供了轉型動力和發展機遇。一方面，頻繁的氣候事件凸顯了傳統商業模式的脆弱性。氣候事件通過擾亂供應鏈，損壞基礎設施，給企業運營帶來障礙并削減利潤（Qin等，2023）。在內部經營壓力下，企業需調整戰略，向低碳發展和資源高效利用轉型，以在可持續發展中占據優勢。另一方面，社會對企業社會責任和可持續發展的期待日益提升，要求企業披露氣候風險信息及應對策略，從而使那些符合可持續發展目標的企業更易獲得投融資支持，增強其長期生存能力（Ihan等，2023）。

同時，政府對違規行為的懲罰和對可持續發展的激勵政策正重塑商業環境，迫使企業向更加環保的方向發展（白瑜，2024）。由此可見，內外部雙重壓力可能將氣候風險轉化為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動力。然而，關于氣候風險積極效應的研究仍顯不足，尤其是其能否倒逼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尚需進一步探討。

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和信號傳遞理論，良好的ESG表現能夠顯著增強企業應對氣候風險的能力。然而，目前我國企業的ESG建設仍處于探索階段，水平參差不齊，不同ESG表現的企業在應對氣候風險的能力上也呈現出階段性特征（Liang等，2024）。這引出了本文的另一個探究問題：在不同的企業ESG表現水平下，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特征是否會有所不同？

為完善相關研究并回答上述疑問，本文選取2008一2022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系統考察了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其內在機制。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對企業在應對和適應氣候風險過程中能否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進行了探討，拓展了關于氣候風險經濟后果的研究領域，強調了氣候風險作為推動創新、提升效率的潛在催化劑的作用。其次，從企業內部與外部雙重維度，深入分析了氣候風險驅動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可能渠道，為在氣候變化背景下探討企業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全新的視角。最后，將企業ESG表現納入氣候風險感知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研究框架，揭示了在企業ESG表現影響下，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非線性影響。

二、文獻綜述

近年來，經濟學領域廣泛關注氣候風險對企業行為的影響，并開展了大量相關研究。現有研究普遍認為，氣候風險感知通常會對企業行為帶來不利影響。VanBenthem等（2022）指出，氣候風險感知導致的利潤減少和現金流不穩定，會對企業財務形成壓力，從而影響企業決策。杜劍等（2023）發現，較高的氣候風險感知水平會增加企業借貸成本，削弱企業融資能力。陳國進等（2023）研究表明，氣候風險通過加劇融資成本和資產減值損失，降低營業收人增長率，并提高企業違約風險。Lee等（2022）進一步指出，氣候相關因素的敏感性與氣候風險暴露可能削弱商業銀行的流動性。與此同時，部分研究發現，高氣候風險感知能激發企業的內在動力。Huang等（2018）指出，氣候風險感知較高的企業往往保持較高的現金儲備水平，并采用可持續策略以增強氣候風險應對能力。Fang（2024）發現，氣候風險推動企業實施綠色戰略，增加研發投入，提高供應鏈效率，進而實現綠色轉型并提升市場價值。溫磊（2024）認為，為應對氣候風險，企業會加強綠色和非生態創新。田鳴等（2025）指出，氣候風險能夠促使企業轉型升級，使其承擔更多的環境與社會責任，從而邁向可持續發展。

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動力，不僅反映勞動與資本的使用效率，還體現技術進步、管理創新和組織變革對生產率的提升作用（史丹和孫光林，2024）。在內部因素方面，Sheng和Song（2013）指出，企業規模擴大通常伴隨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而曹婧（2024）發現，資源錯配可能導致生產率下降。肖昂和鄔瑜駿（2024）認為，數據資產的有效利用能夠提升創新效率，增強資源配置效能，從而推動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宋德勇和陳梁（2024）強調，數字技術通過提升技術創新質量、優化市場匹配效率和降低運營成本，對全要素生產率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在外部因素方面，市場條件與政府政策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尤為重要。張琳等（2024）發現，土地要素市場化改革通過優化資源配置與技術創新顯著提升了全要素生產率。Wang等（2023）研究表明，中國低碳城市試點政策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具有積極作用。李志紅（2024）指出，數字經濟產業政策對高技術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有正向影響。此外，政策不確定性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也備受關注。李林漢和韓景旺（2024）認為，長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可能抑制全要素生產率，而王立勇等（2024）發現，長期財政政策不確定性有助于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但短期財政政策不確定性卻會對其產生負面影響。汪順等（2024）指出，氣候政策的不確定性顯著降低了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系統梳理相關文獻發現，關于氣候風險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關系的研究仍較為有限。首先，現有研究主要關注氣候風險對企業行為的負面影響，而較少對其積極效應進行探討，尤其是針對氣候風險是否能夠倒逼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研究尚屬空白。其次，大多數文獻集中于企業、政府和市場等實體層面的因素，而較少涉及自然環境層面的影響，特別是缺乏對氣候風險感知如何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系統分析。此外，對于企業ESG表現在氣候風險影響中的門檻效應，現有研究亦顯不足。作為企業應對氣候變化的重要策略，ESG表現能否降低氣候風險并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仍需進一步驗證。因此，本文重點研究企業氣候風險感知對其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以填補上述研究空白，從而為政策制定提供微觀層面的經驗證據。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

氣候風險感知是指企業對潛在極端氣候事件及其可能帶來的威脅與損失的認識（卜國琴等，2024）。隨著氣候風險感知的增強，企業會調整戰略方向，采取措施減少潛在損失，并在應對挑戰中提升可持續發展能力（田鳴等，2025）。從動態能力理論視角看，企業會根據外部環境變化調整行動。氣候風險感知促使企業建立更先進的風險預測系統，識別并改進生產及管理中的不足，從而提升管理水平與資源配置效率（卜國琴等，2024）。同時，整合綠色措施能增強企業抗風險能力并顯著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李長英和王曼，2024）。此外，根據信號傳遞理論，投資者要求企業披露氣候風險信息，并通過互動推動其改進風險管理（Ihan等，2023）。這將導致企業面臨更高的融資成本，迫使其采取可持續的措施以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同時，隨著減緩氣候惡化法規政策的出臺，未遵守的企業可能面臨罰款或制裁，而有效應對氣候風險的企業則可能獲得稅收減免和財政補貼等激勵，在資源與政策支持上更具優勢（崔廣慧和姜英兵，2022）。因此，為履行社會責任并實現可持續發展，企業更加注重長期經濟效益，采用可持續經營策略以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同時減少對環境的負面影響。

據此，本文提出假設H1：

假設H1：氣候風險感知會促使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二）影響機制分析

雙贏假說認為，作為企業內部環境治理的關鍵指標，改善環境績效不僅提高了資源利用效率，還推動了技術創新與可持續發展戰略的實施，從而提升了企業運營效率和全要素生產率（Galdeano-Gomez，2008）。根據資源基礎理論，企業的競爭優勢源于對稀缺資源的有效獲取與利用，而提升環境績效能幫助企業在復雜環境中實現資源的高效整合與配置。因此，企業在應對氣候風險時，往往通過提升環境績效增強韌性與競爭力，以滿足可持續發展的要求。具體來看，高氣候風險感知促使企業更加重視環境治理和資源管理，從而推動技術創新和流程優化。這種關注不僅提升了資源利用效率，還加大了綠色技術與可持續實踐方面的投資，進一步推動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此外，企業為應對氣候風險，常常通過改進生產流程和管理模式以減輕環境負面影響，這不僅減少了資源浪費，還提升了生產效率并降低了運營成本。因此，氣候風險感知通過推動企業提升環境績效，有助于加強內部環境治理，使企業在面對氣候變化時更具靈活性與競爭力。綜上所述，高氣候風險感知或能成為促進企業提高環境績效和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驅動力。

媒體監督作為一種外部監管機制，通過顯著的“信息效應”和“治理效應”，提升會計信息披露質量、降低代理成本、促進技術創新以及優化資本配置，從而有效推動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李芳等，2024）。基于注意力基礎觀理論，高氣候風險感知顯著加強了企業的外部關注，特別表現在媒體對企業環境表現的報道頻率和深度的增加。由于氣候風險的不確定性及其潛在社會影響，媒體更加傾向于聚焦此類企業，以滿足公眾對環境信息的需求并引導輿論關注氣候變化議題。此外，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通常涉及眾多利益相關者，其行為可能對供應鏈、投資者、消費者及社區等多方利益產生深遠影響，從而進一步提升媒體報道的價值與社會關注度（Tavakolifar等，2021）。在此背景下，為維護聲譽、鞏固市場地位并滿足利益相關者期望，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更傾向于采取更積極的氣候行動，實現環境治理與經濟效益的良性循環。因此，媒體對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的關注成為氣候風險感知倒逼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機制。

政府補貼作為一種激勵性政策，通過財政支持、稅收優惠等手段，能夠有效推動技術創新、緩解融資約束并優化資源配置，從而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Lin和Zhang，2024）。根據波特假說，合理的環境政策設計可通過創新激勵機制，在提升企業環境績效的同時增強其競爭力。在此框架下，政府補貼通過降低企業轉型成本，不僅能加速綠色技術的研發和推廣，還能助力環保政策目標的實現。對于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而言，由于其對氣候風險有更強烈的認識和應對意愿，在綠色轉型過程中表現出更強的主動性和更顯著的創新成效（田鳴等，2025）。然而，積極推進綠色轉型往往伴隨著較高的技術研發與生產工藝升級成本，使相關企業面臨更大的經濟壓力。依據庇古稅收補貼理論，政府補貼作為經濟調節工具，有助于緩解企業轉型中的成本壓力，激勵企業主動承擔環境責任。綜上，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因其突出的環境責任感與綠色創新動力，更有可能成為政府補貼政策的優先支持對象。因此，政府對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的補貼成為氣候風險感知推動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機制。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 H2a ：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通過改善企業環境績效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假設H2b：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通過加強媒體監督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假設H2c：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通過獲得更多政府補貼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三）門檻效應分析

與傳統CSR（企業社會責任）披露相比，ESG披露更關注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三維表現，不僅能夠幫助利益相關者了解企業特征、評估價值與風險，還契合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需求。根據信號傳遞理論與利益相關者理論，良好的ESG表現向外界傳遞了企業對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的重視，顯著提升了企業信譽，使其在應對氣候風險時具有更高的信任度和可靠性，從而對沖其不利影響。一方面，優秀的ESG實踐展示出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潛力，有利于增強投資者信心，為傳統和數字金融體系提供優質投資基準，降低資金成本，為應對氣候風險的技術創新和資源優化提供資金支持（盛明泉等，2024）。另一方面，良好的ESG表現有利于加強與供應鏈利益相關者的合作，提升供應鏈韌性（肖紅軍等，2024）。然而，根據投資者保護理論，低ESG表現的企業因信息披露風險較高，投資者往往要求用更高的資本成本來彌補風險敞口（Chen等，2024）。此外，這類企業可能面臨技術不足、管理阻力與財務壓力等問題，從而限制其資源利用效率和氣候風險應對能力，阻礙綠色技術創新與可持續發展戰略推進，也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因此，企業ESG表現可能引致氣候風險感知與全要素生產率的差異化非線性特征。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H3：

假設H3：在不同企業ESG表現水平下，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呈現顯著的差異化門檻效應。

四、研究設計

（一）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企業全要素生產率（TFPLP）

在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測度方面，現有研究主要采用Olley-Pakes方法（OP法）和Levinsohn-Petrin方法（LP法）。OP法假設投資與總產出始終保持單調關系，因而無法對投資額為零的樣本進行有效估計。相比之下，LP法使用中間品投入作為代理變量，克服了這一局限性。鑒于此，本文采用LP法測算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并以OP法測算的全要素生產率（ ）作為替代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

2.核心解釋變量：企業氣候風險感知（CR）

借鑒杜劍等（2023）的做法，以企業年報中氣候風險關鍵詞詞頻占年報總詞頻的比例作為企業氣候風險感知（CR）的衡量指標。該指標值越大，表明企業對氣候風險的感知水平越高。

3.中介變量

（1）企業環境績效（EP）。借鑒曲昱曉（2023）的做法，基于CSMAR的ENV數據庫，采用綜合評分法構建企業環境績效（EP）指標。該指標涵蓋九個維度：是否具備環保理念、設定環境保護目標、建立環境管理制度、開展環境教育培訓、實施環保專項行動、建立環境事件應急機制、落實“三同時”制度、獲得環保榮譽或獎勵以及通過ISO14001認證。企業每滿足一項記1分，未滿足記0分，最終將各項得分加總，作為環境績效的代理變量。

（2）媒體監督（Atten）。借鑒楊國超和張李娜（2021）的做法，以企業被媒體報道數量的自然對數作為媒體監督程度的衡量指標，主要涵蓋網絡媒體和傳統報刊媒體的相關報道。

（3）政府補貼（Lntotal）。參考王永貴和李霞（2023）的做法，政府補貼規模以企業當年實際獲得的補貼金額為基礎，并取自然對數進行衡量。具體而言，政府補貼的形式包括稅收優惠、財政補貼以及無償劃撥的非貨幣性資產等。

4.門檻變量：企業ESG表現（ESG）

采用華證ESG得分指數衡量，得分越高表明上市公司ESG信息披露程度越高，ESG表現越優異

5.控制變量

鑒于影響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因素較為多樣，從微觀企業內部特征和宏觀外部環境兩個維度選取相關控制變量。在微觀層面，控制變量包括企業價值（TobinQ）、企業上市年限（ _Age ）、資產負債率（Lev）、資產凈利率（ROA）及獨立董事占比（Indep）；在宏觀層面，控制變量則涵蓋地區經濟發展水平（Lnpgdp）、勞動力水平（Labor）和對外開放水平（Open）。具體變量定義及說明見表1。

（二）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8—2022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樣本，進行了如下篩選和處理：（1）剔除ST及*ST公司樣本；（2）剔除金融行業公司樣本；（3）剔除關鍵變量缺失的公司樣本；（4）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 1% 的縮尾處理。經上述處理，最終得到35936個公司－年度觀測數據。氣候風險感知數據通過企業年報文本整理獲得，企業數據主要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省級數據則主要來自歷年的《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環境年鑒》等。

（三）模型構建

1.基準回歸模型

為了檢驗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本文構建如下基準計量模型：

其中，下標 i 表示上市公司， t 表示年份，被解釋變量 表示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CR_it 表示企業氣候風險感知。 X_it 代表一系列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企業微觀特征與外部宏觀控制變量。 μ_i 和 δ_t 分別為企業個體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 ε_it 為隨機擾動項。

2.中介效應模型

為了檢驗企業環境績效、媒體監督和政府補貼的作用機制，在重新檢驗模型（1）的基礎上，進一步構建并依次引入以下回歸模型：

Mediator_it=λ₀+λ₁CR_it+λ₂X_it+μ_i+δ_t+ε_it

μ_i+δ_t+ε_it

其中，Mediatori為待檢驗的中介變量，分別為企業環境績效、媒體監督和政府補貼，其他符號同模型（1）。此外，采用Bootstrap檢驗對上述變量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

3.門檻回歸模型

考慮到企業ESG表現可能會顯著影響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構建企業ESG表現為門檻變量的單一門檻模型：

其中， ESG_it 為門檻變量， χ 為待估門檻值，I（?） 為指示函數，其他符號同模型（1）。

模型（4）為存在單個門檻的情況，若存在多個門檻值，則模型可擴展為多門檻形式，以雙重門檻為例，模型設定為：

其中， χ₁ 和 χ₂ 為雙重門檻閾值，其他符號同模型（4）。

五、實際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的均值為8.394，最小值為3.374，最大值為13.144，表明樣本企業間生產率差異較大，不少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水平較低，存在較大提升空間。這與史丹和孫光林（2024）的研究一致。企業氣候風險感知（CR）的均值為0.075，標準差為0.083，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1.358，說明企業間氣候風險感知差異顯著，與杜劍等（2023）的研究結果相符。此外，其他變量的統計結果均在合理范圍內。

（二）基準回歸分析

表3展示了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回歸結果。具體而言，列（1）未引入固定效應和控制變量，列（2）、列（3）和列（4）則逐步加入企業個體固定效應與年份固定效應、企業層面控制變量及宏觀層面控制變量。結果顯示，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始終為正，且均在 1% 的水平下顯著。上述結果表明，氣候風險感知能夠倒逼企業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從而驗證了研究假設 H1 。

（三）穩健性檢驗

1.更換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度量指標

為驗證結果的穩健性，進一步使用OP法計算的全要素生產率作為替代被解釋變量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列（1）所示，氣候風險感知（CR）的回歸系數仍顯著為正，表明基準回歸結果依然穩健。

2.增加行業和省份固定效應

考慮到不同行業和地區的經濟發展及制度環境可能影響全要素生產率，在模型（1）中加入行業和省份固定效應重新估計。表4列（2）和列（3）顯示，氣候風險感知（CR）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正向影響仍顯著。

3.更換樣本區間

考慮到《巴黎協定》可能促使企業更加關注氣候變化，剔除了2015年及之前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分析。表4列（4）表明，剔除2015年及之前的樣本后，氣候風險感知（CR）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為正。

4.公司和年度層面的聚類標準誤

考慮到同一公司不同年份之間的觀測值可能相關，以及不同公司同一年內的觀測值可能相關，分別在公司層面和年度層面對標準誤進行聚類調整，以提高估計結果的可靠性。表4列（5）和列（6）的結果顯示，氣候風險感知（CR）的回歸系數仍顯著為正。

（四）內生性檢驗

1.傾向得分匹配法（PSM）氣候風險感知的分布并非隨機，而是顯著受企業特征影響，這些特征可能同時作用于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從而在氣候風險感知與全要素生產率之間引入潛在混淆因素，導致選擇偏差并干擾因果關系的準確識別。為控制選擇偏差引起的估計誤差，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檢驗內生性問題。具體而言，將氣候風險感知按第75百分位數劃分為高風險組（實驗組）和低風險組（對照組），在一對一近鄰匹配中以全要素生產率為結果變量，協變量為控制變量，并通過Bootstrap方法500次重復抽樣以增強穩健性。基于匹配后的數據，使用模型（1）進行回歸分析。表5列（1）的結果顯示，氣候風險感知（CR）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為正。

2.兩階段殘差介入法

由于模型中可能存在未觀測變量，對氣候風險感知和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同時產生影響，從而引發遺漏變量偏誤。此外，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可能對氣候風險感知產生反向作用。為識別并校正因遺漏變量偏誤和反向因果關系導致的內生性問題，采用兩階段殘差介入法進行檢驗。具體而言，在第一階段，估計氣候風險感知的影響因素回歸模型：

CR_it=η₀+η₁X_it+μ_i+δ_t+ε_it

其中，符號同模型（1）。

在第二階段，將模型（6）回歸所得的殘差值（Residual）作為增量氣候風險感知代人模型（1）重新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5中的列（3）所示，增量氣候風險感知的回歸系數仍顯著為正，說明在控制潛在內生性問題后，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倒逼效應依然顯著。

（五）安慰劑檢驗

隨機生成實驗組進行安慰劑檢驗，以評估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倒逼效應是否由隨機因素引起的。具體而言，將觀測年度的氣候風險感知隨機分配至樣本企業，并基于模型（1）對隨機配置的氣候風險感知與全要素生產率進行1000次重復回歸。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隨機分配下的回歸系數核密度估計和t值均呈均值為0的正態分布，表明隨機生成的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無顯著影響。此外，基準回歸模型的回歸系數（0.304）和t值（5.26）顯著偏離隨機模擬的系數和t值分布，表明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倒逼效應并非由隨機因素驅動。

六、機制分析

（一）中介效應檢驗

1.企業環境績效

改善企業環境績效不僅有助于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還能推動技術創新和可持續發展戰略的實施，從而有效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為驗證企業環境績效是否在氣候風險感知促進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過程中發揮中介作用，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6列（1）和列（2）所示。列（1）的回歸結果表明，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環境績效的系數為3.737，且在 1% 的水平下顯著，說明氣候風險感知顯著推動了企業環境績效的提升。列（2）的結果顯示，在加入企業環境績效作為中介變量后，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回歸系數為0.021，亦在 1% 的水平下顯著。進一步采用Bootstrap方法檢驗中介效應，結果顯示BootstrapZ值為9.095，自舉檢驗的 95% 置信區間為[0.063，0.097]，不包含0，表明企業環境績效在這一過程中具有顯著的中介效應，驗證了假設 H2a 。

2.媒體監督

在信息化時代，媒體作為重要的信息中介和監督主體，對企業運營及資本市場產生了深遠影響。為驗證媒體監督是否在氣候風險感知促進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過程中發揮中介作用，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6列（3）和列（4）所示。列（3）的結果顯示，氣候風險感知對媒體監督的回歸系數為0.528，且在 1% 的水平下顯著，這表明暴露于較高氣候風險的企業能夠引發更多的媒體監督。列（4）的結果進一步表明，當將媒體監督作為中介變量納入基準回歸模型后，媒體監督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回歸系數為0.052，同樣在 1% 的水平下顯著。此外，利用Bootstrap方法對媒體監督的中介效應進行了檢驗，結果顯示BootstrapZ值為4.386，且 95% 置信區間為[0.016，0.040]，不包含0，表明媒體監督在氣候風險感知促進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過程中具有顯著的中介效應，驗證了假設 H2b 。

3.政府補貼

“雙碳”目標下，高氣候風險感知企業因其突出的環境責任感與綠色創新動力，成為政府補貼優先扶持的重點對象。政府通過財政支持與稅收優惠，激勵企業技術創新，緩解低碳轉型中的融資壓力，優化資源配置，進而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為驗證政府補貼是否在氣候風險感知促進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過程中發揮中介作用，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6列（5）和列（6）所示。具體而言，列（5）的回歸結果顯示，氣候風險感知對政府補貼的回歸系數為1.436，且在 1% 的水平下顯著。這表明，暴露于更高氣候風險的企業能夠獲得更多的政府補貼。進一步地，列（6）的回歸結果表明，當將政府補貼作為中介變量納入模型后，政府補貼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回歸系數為0.026，同樣在 1% 的水平下顯著。此外，利用Bootstrap方法對政府補貼的中介效應進行了檢驗，結果顯示BootstrapZ值為5.022， 95% 置信區間為[0.023，0.053]，不包含0。這一結果表明，政府補貼在氣候風險感知促進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過程中具有顯著的中介效應，驗證了假設 H2c 。

（二）門檻效應檢驗

企業ESG表現可能通過增強環境適應能力和優化資源配置來影響氣候風險對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效果。為驗證這一效應，以ESG表現作為門檻變量，對模型（4）進行實證分析。在門檻回歸前，首先需確定門檻個數。采用Bootstrap方法模擬 1 000 次，計算F統計量、p值及臨界值，依次檢驗1個、2個和3個門檻值的情形，結果見表7。結果顯示，ESG表現在 1% 水平下通過了單一門檻和雙重門檻效應檢驗。然而，由于雙重門檻模型的F值（13.34）顯著低于單一門檻模型的F值（77.45），且雙重門檻模型的復雜性較高，可能會降低解釋力，最終選擇單一門檻模型研究ESG表現對氣候風險感知與全要素生產率關系的影響。

表8顯示了單一門檻模型的門檻估計值，其中ESG表現的門檻值為4.00， 95% 置信區間為[3.75，4.25]，置信區間較窄，說明門檻值具有較高的精確性和穩健性。因此，當企業ESG表現達到或超過該門檻值時，其在影響氣候風險感知與全要素生產率關系方面可能會發生顯著變化。

基于上述分析，采用單一門檻效應模型回歸分析，結果如表9所示。當企業ESG表現低于4.00時，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系數為0.479，在 1% 的水平下顯著；當ESG表現高于4.00時，影響系數顯著提升至0.664，同樣在 1% 的水平下顯著。這表明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具有顯著非線性特征。隨著企業ESG表現的提升，其應對氣候風險的能力增強，放大了氣候風險感知的促進作用，驗證了假設H3。

（三）異質性分析

1.企業產權性質異質性

企業的所有權性質通過影響戰略目標、資源配置方式及對外部環境變化的響應能力，可能導致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存在差異。本文將樣本劃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進行異質性分析。表10列（1）和列（2）的結果顯示，非國有企業的氣候風險感知系數在 1% 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氣候風險感知顯著促進了非國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而國有企業盡管系數為正，但未達到統計顯著性。Bootstrap系數差異檢驗結果顯示，經驗p值為0.000，在 1% 水平下顯著，說明兩組回歸系數差異顯著。這種差異可能源于國有企業需承擔更多社會責任，其決策更受國家政策導向的影響；非國有企業則更注重經濟效益和市場競爭力，因而將氣候風險轉化為生產率提升的動力更強。

2.企業資產規模異質性

企業規模通過影響資源稟賦、組織結構及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能力，可能導致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存在差異。以企業年末總資產的對數值來衡量企業規模，并按總資產由小到大排序，將樣本劃分為小規模企業組（前 30% ）和大規模企業組（后 30% ）。表10列（3）與列（4）的結果顯示，氣候風險感知的估計系數在兩組中均顯著為正，但小規模企業組的系數（0.647）顯著高于大規模企業組（0.237）。Bootstrap系數差異檢驗表明，經驗p值為0.000，在 1% 水平下顯著，說明小規模企業對氣候風險感知的反應更為敏感。這種差異可能源于小規模企業憑借扁平化組織結構和較強的戰略靈活性，能夠迅速調整生產流程、優化產品結構，并抓住技術創新機會應對氣候風險帶來的挑戰。相比之下，大規模企業盡管具備充足的資源、更強的抗風險能力和完善的風險管理體系，但其資源冗余和組織慣性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氣候風險對生產率的倒逼效應。

3.市場化程度地區異質性

市場化程度是影響企業應對外部環境變化能力的重要因素。采用樊綱等（2011）構建的市場化指數，將企業按所在省份市場化程度由高到低進行排序，取前 30% 和后 30% 分位點分別為高市場化組和低市場化組。表10列（5）、列（6）的結果顯示，無論市場化程度高低，氣候風險感知均能顯著促進全要素生產率提升，但高市場化組的系數（0.746）顯著高于低市場化組（0.405）。Bootstrap系數差異檢驗表明，經驗p值為0.000，顯著支持兩組存在差異，說明高市場化地區企業適應能力和創新動力更強。這種差異主要源于高市場化地區資源配置效率更高、市場機制更成熟、信息流通更順暢等優勢，使企業能夠迅速獲取氣候風險信息，并通過技術創新和管理優化有效應對不確定性。低市場化地區由于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產業結構偏傳統、技術創新能力不足，企業在應對氣候風險時靈活性相對欠缺

七、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2008—2022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實證檢驗氣候風險感知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和作用機制。結果表明：（1）氣候風險感知能夠顯著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該結論通過多項穩健性測試后依然成立。（2）機制分析顯示，氣候風險感知可以通過改善企業環境績效、增強媒體監督以及獲取更多政府補貼三條路徑推動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這一中介效應通過了Bootstrap檢驗。（3）門檻效應分析發現，隨著企業ESG表現的提升，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顯著增強。（4）從異質性分析的結果來看，在非國有企業、小規模企業以及高市場化程度地區的企業中，氣候風險感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效應更為顯著。根據上述結論，本文從企業管理、政策制定和社會監督等方面提出如下幾點建議：

在企業層面，應通過強化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全面提升環境績效，以增強應對氣候風險的能力，從而在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同時提升市場競爭力。一方面，企業應推進清潔生產技術改造，增加節能減排、綠色能源利用及廢棄物循環處理技術的投入，并借助物聯網和大數據技術實時監測與優化資源和能耗管理，提高能源使用效率，最大限度地降低單位產品的碳足跡。此外，應構建綠色供應鏈體系，通過制定綠色采購標準優先選擇低碳排放原材料和供應商服務，推行供應鏈脫碳計劃，并定期監控與評估供應商的環保表現。另一方面，企業需主動提升信息透明度，定期發布碳足跡報告和環境績效數據等可量化成果，公開能源消耗、碳排放及污染治理成效，并通過引入第三方審計和國際權威認證等增強信息披露的公信力，同時創建多元化的公眾參與渠道，充分收集客戶、供應商及公眾的反饋意見，促進透明溝通并進一步建立信任。

在政府層面，一是加大對可持續發展和環境保護的支持力度，通過推動綠色基礎設施投資，增強企業低碳轉型的外部支撐，同時健全氣候風險監測與評估體系，優化環境法規，嚴格排放標準，保障企業在政策框架內高效執行。二是完善激勵機制，優化補貼政策，設立綠色發展專項基金，將企業環境績效與信貸評級掛鉤，對表現優異者提供資金補貼和稅收減免，引導金融機構提供低成本綠色信貸服務，強化正向激勵效果。三是根據企業屬性和區域特征實施差異化政策，為非國有和小型企業提供低門檻的綠色技術服務和專項財政支持，簡化補貼申請流程，提高資源獲取效率；在高市場化地區，完善碳排放權和綠色電力交易機制，通過市場手段優化資源配置，推動企業采用低碳發展策略，實現綠色轉型與市場競爭的協同發展。

在社會層面，積極發揮輿論監督和社會評價的作用。一方面，媒體需強化對企業環境績效和氣候風險管理的報道，通過專題欄目或調查性報道廣泛傳播正面榜樣和負面警示，同時借助新媒體平臺實現監督機制的互動化與實時化，推動企業履行更多環境和社會責任。另一方面，社會組織和獨立機構應健全監督機制，制定統一的評價標準或引人第三方認證，對企業氣候風險管理的表現進行科學評估與反饋，并定期發布氣候風險管理與環境績效報告，推動企業持續改進。此外，公眾也應積極參與監督，通過綠色消費選擇引導企業的生產行為，并利用社交媒體對企業的環境績效進行反饋評價，廣泛參與到企業社會責任相關活動中來，共同營造全社會協力推動綠色發展的良好氛圍。

政府、企業和社會公眾通過協同努力，能夠更好地挖掘和利用氣候變化帶來的機遇，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與“雙碳”目標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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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艷妮）

Do Climate Risk Perception Compel Enterprises to Enhance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Evidence from China's A-share Market

WUHuihui，DENGYijie，ZHANGYuchen （School ofBusiness，Yangzhou University）

Abstract：Under thecontextof high-qualitydevelopment，exploring therelationship betweenclimate change and corporat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holds practical significance.Based on paneldataof China's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08 to 2022，this study constructs a climate risk perception index and employs atwo-way fixed effects model to empirically examine its impact o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TFP）and the underlying mechanisms.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climate risk perceptioncan efectively compel enterprises to enhance their TFP.Mechanismanalysis reveals that climate risk perception promotes the improvement ofTFP through three pathways： enhancing corporate environmental performance，strengthening media supervision，and obtaining more govermment subsidies.Threshold effect analysis shows that as corporate ESG performance improves，the positive impact of climate risk perception on TFP becomes significantly stronger.Heterogeneity analysis further demonstrates that the effect of climate risk perception on TFP is more pronounced among non-state-owned enterprises，smal-scale enterprises，and enterprises inregions withahigher degree of marketization.Based on these findings，this paper proposes policy recommendations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such as government， corporate，and external public opinion to synergistically advance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support the achievement of China's \"dual carbon\" goals.

Keywords： Climate risk perception; Corporate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ESG performance; Corporate environmental performance;Media supervision；Government subsid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