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文化如何影響小微企業融資？

摘" "要：采用177家銀行2011—2021年的小微企業貸款數據，在“小銀行優勢”理論的分析范式下，考察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效應和內在作用機制，并進一步分析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的融資效應如何隨正式制度的建設而變化。研究發現：儒家文化有助于促進小微企業融資，企業所在地儒家文化越濃厚，其信貸可獲得性越高；機制分析表明，相對于大銀行，儒家文化對小銀行發放小微企業貸款的促進作用更強，表明儒家文化主要通過提升小微企業軟信息進而促進其融資；隨著市場化的推進和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的提升，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效應逐漸減弱，表明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之間形成了一種隱性替代治理機制。為此，應大力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令儒家文化更好融入企業之中，同時，在正式制度薄弱地區大力發展能充分利用小微企業軟信息的小銀行。

關鍵詞：儒家文化；小微企業融資；銀行規模；非正式制度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25）05-0008-12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5.05.002

一、引言

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以小微企業為主要服務對象的普惠金融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小微企業在推動經濟發展、拉動內需、促進技術創新等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以銀行為代表的間接融資模式是小微企業獲取流動性的重要方式，但信息不對稱是阻礙銀企建立充分信任關系進而制約小微企業融資的主要因素。為了克服信息不對稱，銀行通過各種貸款技術搜集企業的硬信息和軟信息（Berger和Udell，2006）[1]。其中，硬信息不具有人格化特征，且容易被證實，如抵押物價值、信用等級、員工人數、廠房規模等數值信息。軟信息的搜集依賴于銀企反復接觸交流獲取，且不易傳遞和量化，如企業主人品、誠信度、企業主管理能力、企業人員素質、與上下游企業關系等文本信息。受制于金融發展滯后和小微企業缺乏抵押擔保，相當數量的國內銀行依賴軟信息甄別小微企業信貸風險。

儒家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核心組成部分，包含著一套深入人心的價值觀甚至信仰，其所強調的“仁、義、禮、智、信”高度契合于現代信用理論精神，這些價值觀或信念會影響個人感知、行為偏好和商業決策。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東亞國家在二戰后迎來了舉世矚目的經濟增長，特別是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取得了年均約9%的高速增長，建立了完善的工業體系，并取得了多項重大技術突破，這促使學者們重新審視儒家文化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儒家文化通過界定個體的責任、義務與權利，以及利益沖突群體的妥協原則，制定出一套權威的社會準則，這套社會準則對實現和諧關系、增強互信、促進社會秩序穩定等方面有著重要影響。在儒家文化熏陶下成長的個人或組織也必須遵循基于該文化的非正式制度，否則會面臨群體壓力或懲罰。

在此背景下，亟待解決的問題是，儒家文化作為一種典型的非正式制度，是否有益于提高小微企業的信貸可得性？“小銀行優勢”理論指出，小銀行對于處理軟信息具有比較優勢，大銀行在處理硬信息方面具有比較優勢，小微企業以軟信息為主，故小銀行與小微企業更為匹配。本文將在“小銀行優勢”理論分析范式下，探討儒家文化影響小微企業融資的作用機制。進一步地，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正式制度建設的日趨完善，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程度又隨之如何變化？在實現普惠金融這一目標的過程中，作為非正式制度的儒家文化與正式制度之間究竟存在著替代關系還是互補關系？回答上述問題不僅有助于豐富文化與經濟之間關系的研究內涵，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中國經濟增長“奇跡”與正式制度建設不足之間的矛盾，還有助于構建中國式現代化金融體系中的普惠金融子篇章。

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探究了傳統優秀儒家文化對于小微企業融資的積極影響，這不僅有助于補充普惠金融理論與實踐經驗，而且為研究傳統儒家文化圈下的東亞經濟增長“奇跡”提供理論借鑒。同時，也為構建中國式現代化金融體系提供了來自優秀傳統文化的實踐經驗。第二，本文將“小銀行優勢”理論與儒家文化相結合，厘清了儒家文化影響小微企業融資的內在邏輯。小銀行以搜集處理軟信息為主，儒家文化主要通過提升企業軟信息進而促進小微企業融資，因此，在正式制度供給不足的地區，應大力發展小銀行，這也為林毅夫“新結構經濟學”的相關論點提供了新證據。第三，有助于厘清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之間的替代互補關系，在銀行貸款技術創新不足和地區金融供給不充分的地區，可以通過發揮儒家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的作用來彌補正式制度的供給不足，通過大量增加軟信息來逐步實現普惠金融發展，助力金融強國建設。

二、文獻綜述

（一）儒家文化相關研究

作為傳統文化中的代表性思想，儒家文化幾千年來一直深刻影響著中國人的行為和社會關系。以往的研究表明，儒家文化對個體行為和企業的價值取向、經營方式、決策行為均會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能夠顯著降低公司風險（金智等，2017；葉德珠和李鑫，2019）[2，3]，提高當地人力資本水平（Chen等，2020）[4]，抑制企業信息違規披露（潘子成等，2022）[5]，降低權益資本成本（Tan和Wang，2023）[6]，提升企業創新績效（竇軍生等，2024）[7]。例如，金智等（2017）[2]認為儒家文化有助于降低公司風險承擔水平。Chen等（2020）[4]發現古代的科舉考試對當今的人力資本產生了深遠影響，明清時期進士人數（儒家文化的重要衡量指標）越多的地區，現今人們的受教育年限越長。潘子成等（2022）[5]指出，儒家文化越濃厚，企業信息違規披露的概率越低。Tan和Wang（2023）[6]發現，總部位于儒家文化盛行地區的公司面臨的權益資本成本更低。竇軍生等（2024）[7]指出，儒家文化主要通過家族控制和代理成本影響企業創新績效。

然而，對于儒家文化與企業融資之間關系的研究較少，集中于來自上下游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鮮有研究針對銀行信貸融資。Li等（2020）[8]發現總部位于儒家文化濃厚地區的企業可以獲得比其他地區同行更多的商業信用，且這一關系在非國有企業和金融市場欠發達地區更突出。盧宏亮等（2023）[9]也發現儒家文化能夠改進內部控制質量進而提升商業信用。Hou等（2023）[10]使用2007—2019年上市公司數據，發現儒家出身的審計師將顯著降低企業的債務融資成本，在濃厚儒家氛圍中成長的審計師將顯著提高財務審計質量和會計信息質量。

（二）小微企業融資相關研究

小微企業融資約束問題由來已久，在理論層面，信息不對稱被認為是小微企業面臨信貸約束的根本原因。由此引發了對小微企業信貸約束影響因素的學術探討，概括而言，這些實證分析探討的影響因素可以分為以下幾類：一是企業規模、股權性質、經營狀況、創新能力等資金需求方特征會影響其融資特性、交易成本和風險水平，進而決定了企業信貸可得性（Beck等，2018；Rostamkalaei等，2020）[11，12]。二是銀行規模、性質等資金供給方特征會通過貸款技術、銀企關系等途徑影響企業融資（Cenni等，2015；Ferri等，2019）[13，14]。三是行業競爭程度、基礎設施、法律制度、貨幣政策等環境、制度和政策會通過社會網絡、契約執行、流動性約束等改變企業融資條件（Petersen和Rajan，1995；Ma等，2019）[15，16]。

其中，銀行規模如何影響小微企業信貸約束得到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并提出了“小銀行優勢”理論。“小銀行優勢”理論指出，小銀行對于軟信息的處理存在比較優勢，大銀行則在硬信息處理方面具有比較優勢，而小微企業以軟信息為主，大中型企業以硬信息為主，從而形成了“小微企業——小銀行”以及“大中型企業——大銀行”的二元匹配關系（Banerjee等，1994；劉暢等，2017）[17，18]。林毅夫和李永軍（2001）[19]提出的“新結構經濟學”進一步佐證了“小銀行優勢”理論，銀行業規模結構應與國家發展階段相匹配，在發展中國家，最適宜的銀行業結構往往以地方性小銀行為主。張一林等（2019）[20]、朱永華等（2022）[21]的研究表明，發展地方性小銀行是緩解小微企業融資困境的有效途徑。姚耀軍和董鋼鋒（2015）[22]基于中小企業數據分析發現，提升小銀行的相對地位有助于改善中小企業信貸環境。

以上文獻為本文研究奠定了基礎，然而，仍有進一步改進的空間：第一，文化是影響企業行為的重要力量，現有關于文化與企業行為的研究主要立足于微觀企業個體文化，對企業文化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民族和地域文化關注不足。第二，鮮見對儒家文化與小微企業融資關系的深層次分析。大部分關于儒家文化影響金融活動的研究局限于家庭金融或者商業信用融資，但其與銀行信貸的運行機制大不相同。此外，上述研究以上市企業為對象，但小微企業與其特征不同，面臨的融資約束也嚴重得多。第三，傳統文化作為一種重要的非正式制度，現有研究尚未將非正式制度納入“小銀行優勢”理論的分析框架。“小銀行優勢”理論為分析不同規模銀行與不同規模企業之間的匹配關系提供了重要依據，本文則從非正式制度的角度為“小銀行優勢”理論提供了新證據。第四，鮮有文獻研究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在促進小微企業信貸融資方面所發揮的替代或互補作用。隨著我國數字經濟的發展，兩種不同制度之間的關系決定著儒家文化在小微企業融資方面所發揮的效應將如何變化。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及其機制

以“仁、義、禮、智、信”為價值觀的儒家行為規范體系及其所倡導的宗族倫理，具有與現代商業信用理論相契合的內涵，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價值取向、人際關系和組織行為，為小微企業融資活動提供了重要的非正式制度支撐。儒家文化主要通過軟信息來影響小微企業融資。

第一，儒家文化有助于培養長期銀企關系。基于軟信息的關系型貸款是銀行面對小微企業融資時普遍使用的貸款技術，該技術以銀企間長期反復接觸交流為基礎，在此過程中不斷獲取并驗證企業的軟信息。搜集和證實企業軟信息需要付出大量成本，其所帶來的初期低利率與高成本能夠通過提高長期利率等合約條件以進行動態優化，這種在未來通過提高利率對小微企業征收的“補償”資金被稱為“信息租金”（Petersen和Rajan，1995）[15]。然而，若企業看重短期利益，“以利忘義”，則會嚴重削弱銀企關系的信任基礎，銀企關系將變得脆弱。儒家文化的義利觀強調“君子重義，小人重利”，企業管理者會逐漸將“合作共贏”內化為企業的自覺行為。儒家文化的“忠”強調積極為人，建立“和諧”社會，避免利益沖突，降低溝通成本，有助于銀企建立長期友好的合作關系，方便銀行搜集并處理軟信息。

第二，儒家文化有助于增強危機意識和企業抗風險能力。首先，儒家文化秉持“防患于未然”的風險管理理念，主張即使在穩定的情況下也要有危機意識，長期影響著企業主的風險偏好及風險管理敏感性。其次，儒家文化中的“慎獨”“中和”的思想強化了企業主對自身的約束，有利于降低企業違法違規問題導致的潛在經營風險。最后，儒家思想強調集體主義、以人為本、勤奮敬業，構建了一個有利于人際風險分擔和資源共享的社會，幫助企業在危急時刻依靠社會資本轉危為安，提高企業抗風險能力。

第三，儒家文化貫徹“信以立身”的價值觀，有助于企業實現長期良性發展。儒家文化強調“信則立，不信則廢”“人無信不立”，誠信是儒家重要的價值標準，誠實守信是儒商經商的基本準則。首先，秉持誠信價值觀的企業能夠更及時客觀地向銀行傳遞自身經營狀況，阻止管理者向銀行申報虛假信息或隱瞞不良信息，從而有利于銀行發揮外部監督功能，遏制其不規范經營管理行為。其次，誠信企業更容易獲得與其具有商業往來的上下游企業的信賴，儒家“義利觀”促進企業在經營活動中承擔更多社會責任（鄒萍，2020）[23]，在消費者、供應商和社交網絡中建立良好的企業形象，積累信譽資本，促進企業長期發展。最后，在儒家社會中，個體和組織十分重視聲譽，違反合約之人不僅需要受到法律制裁，還會受到來自熟人社會的道德倫理譴責，從而降低企業不履行約定合同義務給銀行造成經濟損失的違約風險。

綜上，儒家文化主要通過完善小微企業自身軟信息的可靠性和可得性，并力促銀企信貸對接，進而緩解小微企業融資約束。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1：儒家文化有助于促進小微企業融資。

（二）儒家文化、銀行規模與小微企業融資

儒家文化主要通過作用于軟信息以提升企業信貸可得性，無論是企業良好的信譽資本，還是企業主的“義利觀”“誠信觀”“謹慎敬業”“集體主義”，均屬于軟信息范疇，更適合通過銀企間長期接觸獲取。“小銀行優勢”理論指出，由于組織架構扁平化，小銀行對于軟信息的搜集處理存在比較優勢。可以預期，相對于大銀行，在小銀行主導下，儒家文化的興盛必將更有利于小微企業信貸融資。

一方面，小銀行在軟信息貸款技術上的比較優勢賦予了其與小微企業建立長期互動關系的技術基礎。儒家文化對約束人們的行為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些行為所蘊含的企業主價值觀和企業經營理念并不易于量化，難以通過大銀行的硬信息貸款技術獲取，這些軟信息的搜集和證實仍然要依賴于銀企間的長期良性接觸與互動，而小銀行在此方面具有比較優勢。另一方面，儒家文化蘊含在熟人社會觀念下的“合作共贏”思想賦予了小微企業與小銀行長期接觸并發展關系型借貸的文化基礎。儒家文化熏陶下，企業主將“合作共贏”內化為企業的自覺行為，注重與銀行建立長期友好的合作關系，方便小銀行搜集并處理小微企業軟信息。

綜上，儒家文化通過企業軟信息進而緩解小微企業信貸約束，因此，相較于大銀行，儒家文化更有利于促進小銀行與小微企業實現信貸對接。換言之，若上述論斷得以證實，則儒家文化的作用機制也得到了間接證實。在“小銀行優勢”理論的分析范式之下，為了驗證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機制，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2：隨著銀行規模擴大，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逐漸減弱。即軟信息是儒家文化影響小微企業融資的主要渠道。

（三）儒家文化、正式制度與小微企業融資

在正式制度薄弱的地區，儒家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作為嵌入市場體系的重要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發揮著關鍵性作用。根據黨的二十大精神，完善正式制度至少需要加快我國市場化進程并提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正式制度的完善對儒家文化與小微企業融資之間的關系具有如下影響：

第一，正式制度所帶來的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顯著提高硬信息的可得性和可靠性，弱化了軟信息的相對重要性。正式制度包含互聯網基礎設施、信息基礎設施、通信基礎設施和技術基礎設施等，隨著正式制度的發展完善，數字經濟也呈現蓬勃發展態勢。互聯網等數字技術方便企業在線上完成其銷售和支付過程，企業因而留下了相當數量的“數字足跡”，銀行將其轉換為硬信息并編碼量化，使硬信息來源渠道多樣化、豐富化，大幅提高了硬信息的可得性、準確性和及時性，軟信息的重要性被弱化。

第二，正式制度所帶來的市場經濟深化將替代傳統文化等非正式制度下社會規范對企業和管理者的約束作用。隨著市場化推進，征信和信用評級制度將不斷完善。企業和企業主的各類過往信息直接掛鉤個人征信和企業信用等級，對其生產、經營、銷售和還款行為均形成了較強的制度約束。在正式制度越完善的地區，征信記錄被重視的程度越高。同時，審計制度的優化有助于增強財務報表的規范性和可信性，降低硬信息的搜集和處理成本，且完備的法律制度可以有力制約財務報表不實企業的發債或上市。

第三，市場經濟與數字經濟發展將會弱化“熟人社會”形成的社會網絡，銀企關系更多建立在契約之上，較少受非正式文化影響。市場經濟和數字經濟發展推動“熟人社會”逐漸演變為“商業社會”。在社會關系較為淡漠的“商業社會”，不僅銀行在搜集軟信息方面更加困難，而且“以利當先”的商業觀念使得銀企長期關系面臨挑戰。當有其他銀行提供更加優惠的信貸利率時，原先保持長久關系的主貸款銀行很可能失去其客戶，致使銀行在初期不愿意投入較高成本搜集企業軟信息并培養長期關系。

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約束的緩解效應依賴于軟信息的生產和處理，隨著正式制度完善所帶來的經濟市場化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硬信息的搜集處理成本將不斷降低，軟信息的重要性被不斷弱化，儒家文化在信貸資源配置中所發揮的作用將逐步被正式制度替代，兩者形成了一種隱性替代治理機制。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3：隨著市場化程度的加深，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逐步減弱。

假說4：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逐步減弱。

四、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銀行的小微企業貸款數據來自銀行各年年報、《中國中小微企業金融服務發展報告》、各年信用評級報告、各年社會責任報告、各年審計報告、各類新聞報道、銀行官網新聞宣傳等，再通過手工整理獲取。儒家文化來自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銀行經營指標數據來源于Bankscope數據庫，該銀行業信息庫提供了銀行的基本財務經營信息。銀行在各個城市經營網點的具體數量來自銀行金融許可證信息。各地區GDP、常住人口和產業結構等宏觀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網站。為了避免極端值對回歸結果產生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5%雙側縮尾處理。最終共有177家銀行的1254個觀測值進行實證研究，時間區間為2011—2021年。

（二）實證模型

1. 儒家文化的影響效應。為了考察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效應，構造回歸模型（1），以檢驗假說1：

[LnSMEit=α0+α1Confucianit+α2Bankit+α3Districtit+Yeart+Provincei+εit]" "（1）

模型（1）中，[LnSME]表示銀行的小微企業貸款余額的自然對數，[Confucian]表示按銀行網點數量加權的地區儒家文化濃厚程度，[Bank]為銀行層面控制變量，[District]為銀行總部所在地的地區控制變量。若儒家文化有助于促進小微企業融資，則系數[α1]將顯著為正。下標[i]表示銀行個體，[t]表示年份。部分銀行在各個城市的具體網點數量在不同年份有所不同（即裁撤或增設網點），因此，對這些銀行而言，按銀行網點數量加權的地區儒家文化濃厚程度也會隨著時間而變化，故[Confucian]的下標同時存在銀行個體[i]和時間[t]。此外，模型還加入了時間固定效應（[Year]）和地區固定效應（[Province]），以控制時間層面和地區層面的不可觀測效應。

2. 儒家文化的作用機制。在“小銀行優勢”理論的分析范式下，為了考察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機制，需要分析針對不同規模的借貸銀行，小微企業的信貸可得性如何變化。為此，構造模型（2），以檢驗假說2：

[LnSMEit=β0+β1Confucianit×Banksizeit+β2Confucianit+β3Banksizeit+β4Bankit+β5Districtit+Yeart+Provincei+εit]" "（2）

模型（2）中，[Banksize]表示銀行規模變量，其余變量定義與模型（1）相同。若交互項[Confucian×Banksize]的系數[β1]顯著為負，則表明相對于大銀行，儒家文化更有利于促進小銀行發放小微企業貸款。根據“小銀行優勢”理論，小銀行在搜集和處理軟信息方面具有比較優勢，從而間接證實儒家文化主要通過提升小微企業軟信息進而緩解其融資約束的作用機制。

3. 正式制度的異質性。為了考察正式制度如何影響儒家文化與小微企業融資之間的關系，構造模型（3）和模型（4），以檢驗假說3和假說4：

[LnSMEit=γ0+γ1Confucianit×Marketit+γ2Confucianit+γ3Marketit+γ4Bankit+γ5Districtit+Yeart+Provincei+εit]" " " （3）

[LnSMEit=δ0+δ1Confucianit×Digeit+δ2Confucianit+δ3Digeit+δ4Bankit+δ5Districtit+Yeart+Provincei+εit]" " "（4）

在模型（3）中，[Market]表示地區市場化指數，引入交互項[Confucian×Market]以探究在市場化程度不同的地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有何差異，從而檢驗假說3。在模型（4）中，[Dige]表示地級市數字經濟指數，引入交互項[Confucian×Dige]以探究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不同的地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有何差異，從而檢驗假說4。模型中其余變量定義與模型（1）相同。若在市場化程度更高的地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降低，則[γ1]顯著為負；若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更高的地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降低，則[δ1]顯著為負。若[γ1]和[δ1]均顯著為負，則表明正式制度與儒家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在促進小微企業融資方面呈現出一種隱性替代關系。

4. 變量定義。（1）小微企業融資。本文從資金供給端的視角考察小微企業信貸可得性，小微企業融資的衡量指標為銀行年末的小微企業貸款余額。從資金需求端的角度測量融資約束主要包括兩種方式——企業匯報融資需求是否得到滿足（張龍耀和江春，2011）[24]，或者采用指標體系度量融資缺口（方先明和胡丁，2023）[25]。但這兩種方法均存在弊端和爭議：一方面，當通過比較融資需求和融資所得來定義信貸約束時，通常詢問企業融資需求是否得到全部滿足，如果沒有全部得到，則定義為受到信貸約束（DEM信貸約束識別方法）。但企業的貸款申請金額本身就具有一定主觀性，企業的貸款申請金額未被完全滿足也可能是由于申請金額明顯超過了實際所需，或銀行考慮到企業自身還款能力難以支撐其所申請的信貸金額，故僅滿足其部分信貸需求。在此情形下，通過企業自我匯報測得的信貸約束，尤其是對于融資需求滿足程度的測度，具有一定主觀性。另一方面，當采用指標體系測度融資約束時（如KZ、FC、WW、SA指數等），不同指標體系測度出的融資約束程度往往存在較大差異。基于上述原因，本文從資金供給端層面，采用客觀性更強的銀行小微企業貸款余額來量化小微企業融資力度。

（2）儒家文化。借鑒相關研究（何杰等，2011）[26]，本文采用明清以來各地區的進士數量測度地區內的儒家文化濃厚程度，其邏輯在于，儒家經典書籍是明清科舉考試官方教材，進士是儒家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明清時期進士人數達5萬多人，且人員登記完善，數據可信。同時，考慮到不同地區的面積差異，按地區面積對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即采用城市層面每平方公里明清以來進士人數量化各地區的儒家文化濃厚程度。

需要強調的是，銀行在全國有若干網點，這些網點所在地的儒家文化水平可能存在較大差異，若僅僅以銀行總部所在地的儒家文化來量化貸款對象所處環境，不僅變量變異度較低，而且無法全面衡量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為了克服這一不足，本文通過原銀保監會網站獲取銀行機構的金融許可證，對不同地區的儒家文化以各地區銀行分支機構數量為權重進行加權求和，從而準確量化銀行和小微企業所處地區的儒家文化環境，進而全面測度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

（3）調節變量。借鑒相關研究（曾海艦和林靈，2016；邊文龍等，2017）[27，28]，采用銀行資產總額衡量銀行規模。市場化指數由國民經濟研究所編制，度量了各省份和直轄市的市場化進程，由政府市場關系、民營經濟、產品及要素市場發育、市場中介組織發育、法律制度環境等五項分指數構成，每一分項指標又由若干二級指標構成（張曉晶等，2018）[29]。該指數數值越高，市場化程度越高，資源配置扭曲程度越低。地級市數字經濟指數的構造來自趙濤等（2020）[30]，從城市互聯網發展和數字金融普惠角度出發，通過構建互聯網普及率、從業人員、產出、移動電話普及率、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等五個指標得出地區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指數。該指數得分越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越高。

與儒家文化變量構造類似，銀行總部所在地的外部環境不能全面反映銀行貸款對象的整體經營環境。同樣地，以銀行在全國各城市的網點數量作為權重，對各地區的市場化指數和數字經濟指數進行加權處理，從而準確且全面地量化銀行及其貸款對象的外部市場化環境和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情況。

（4）控制變量。控制變量包括銀行層面控制變量和地區層面控制變量。銀行層面控制變量包括銀行資產規模、總資產周轉率、資產回報率、存貸比、資產負債率、不良貸款率、成本收入比和資本充足率。地區層面控制變量包括銀行總部所在地的年末常住人口數量、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結構。表1展示了各變量的具體定義。

5. 變量描述性統計。變量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單個銀行的小微企業貸款余額從48.7億元到5071.1億元不等，均值為341.1億元，不同銀行差異較大，表明樣本選取具有普遍性和廣泛性。銀行不良貸款率均值約為1.5%，意味著大部分銀行經營狀況良好。成本收入比均值為34.0%，且所有銀行的收入均能覆蓋其成本。在資本充足率方面，均值為13.3%，最低也為10.9%，超過了巴塞爾資本協議規定的8%的資本充足率要求，表明我國銀行的資本充足率表現良好。

表2：變量描述性統計

[變量名稱 樣本量 均值 中位數 標準差 最小值 最大值 小微企業融資 1254 24.253 24.128 1.174 22.306 26.952 儒家文化 1254 8.937 2.742 13.541 0.005 47.022 市場化指數 1254 0 -0.193 1 -0.228 13.128 數字經濟指數 1254 0 -0.202 1 -0.572 14.833 銀行資產規模 1254 26.025 25.798 1.387 23.614 29.113 總資產周轉率 1254 2.681 2.632 0.642 1.630 4.188 資產回報率 1254 30.566 1 45.453 0.185 120.120 存貸比 1254 66.890 67.530 11.465 45.870 92.379 資產負債率 1254 92.712 92.857 2.188 87.097 96.667 不良貸款率 1254 1.498 1.440 0.652 0.380 2.970 成本收入比 1254 34.004 33.090 7.451 21.610 57.180 資本充足率 1254 13.314 12.978 1.947 10.940 23.070 常住人口數量 1254 59.385 58.500 29.701 14.430 116.780 經濟發展水平 1254 39.221 31.855 24.697 9.043 99.945 產業結構 1254 51.569 49.600 10.066 39.346 81.597 ]

五、實證結果分析

（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效應

表3展示了模型（1）的回歸結果。第二列只加入核心解釋變量，并逐步在此基礎上引入銀行和地區層面控制變量，最后再加入時間和地區固定效應。由表3回歸結果可以看出，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以及固定效應，儒家文化變量的系數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儒家文化有助于促進小微企業融資。具體而言，儒家文化提高一個單位標準差（13.541），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銀行對小微企業的貸款余額將增長17.6%。假說1得以驗證，表明儒家文化與經濟發展之間存在著緊密聯系，發揚儒家文化有助于促進小微企業融資。

（二）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機制

在“小銀行優勢”理論的分析范式下，為了剖析儒家文化影響小微企業融資的內在作用機制，引入銀行規模與儒家文化的交互項。由于小銀行以軟信息處理見長，若儒家文化主要通過提升小微企業軟信息促進其融資，則在小銀行主導的地區，儒家文化的融資效應將更強，交互項系數應顯著為負。若儒家文化主要通過提升小微企業硬信息促進其融資，則儒家文化的融資效應在大銀行主導的地區更強，交互項系數應顯著為正。

采用模型（2）進行估計，表4展示了模型（2）的回歸結果。由表4不難看出，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儒家文化與銀行資產規模的交互項至少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負。具體而言，當銀行資產規模處于75%分位數（26.739）時，即借款銀行為大銀行時，儒家文化每提升一個單位標準差（13.541），銀行對小微企業的貸款發放量將增加22.37%。當銀行資產規模處于25%分位數（25.080）時，即借款銀行為小銀行時，儒家文化每提升一個單位標準差（13.541），銀行對小微企業的貸款發放量將增加26.87%，相對大銀行多增加4.50%。這一結果表明，相對于大銀行，發揚儒家文化更能促進小微企業從小銀行獲取資金，這強化了儒家文化緩解小微企業融資約束的因果邏輯。假說2得以驗證。

結合小銀行擅長搜集并處理小微企業軟信息的比較優勢，在“小銀行優勢”理論分析范式下，這一結果間接證實了儒家文化主要通過提升小微企業軟信息，促進小銀行更低成本地與小微企業對接，進而緩解小微企業融資約束。“新結構經濟學”指出，在發展中國家，應大力發展與其產業結構相匹配的小銀行（林毅夫和李永軍，2001；張一林等，2019）[19，20]。本文則從儒家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的視角為“新結構經濟學”提供了新的微觀證據，在我國這一儒家文化盛行的發展中國家，相較于大銀行，大力發展小銀行更有利于緩解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

表4：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作用機制

[變量 小微企業貸款余額 小微企業貸款余額 儒家文化 0.113*** 0.070** （0.026） （0.028） 儒家文化×銀行資產規模 -0.003*** -0.002** （0.001） （0.001） 銀行資產規模 0.662*** 0.664*** （0.015） （0.019） 控制變量 NO YES 時間/地區固定效應 NO YES 觀測數 1254 1254 R-square 0.838 0.891 F值 3418.57 479.13 Probgt;F 0.000 0.000 ]

（三）進一步分析：正式制度的調節作用

表5前兩列顯示了針對市場化發展程度不同的地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影響的異質性。可以看出，儒家文化與市場化程度的交互項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負。具體而言，當市場化指數由25%分位數（-0.209）上升至75%分位數（-0.158）時，儒家文化每提升1個單位標準差（13.541），銀行對小微企業貸款發放量將相對少增加1.24%。這表明隨著地區市場化程度的加深，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在不斷減弱。假說3得以驗證。

表5后兩列顯示了在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不同的地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影響的異質性。可以看出，儒家文化與數字經濟指數的交互項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負。具體而言，當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由25%分位數（-0.199）上升至75%分位數（-0.138）時，儒家文化每提升1個單位標準差（13.541），銀行對小微企業貸款發放量將相對少增加1.74%。這表明隨著地區數字經濟不斷發展，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也隨之減弱。假說4得以驗證②。

市場化進程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相當程度上代表了一個經濟體的正式制度建設情況，表5的實證結果充分表明，在正式制度薄弱的地區，儒家文化在生產小微企業軟信息從而實現銀企對接和降低信息不對稱等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儒家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有效地補充了金融基礎設施和法律等正式制度的不足。隨著正式制度不斷完善，市場化進程逐步推進和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日趨提升，儒家文化的影響力逐漸減弱，軟信息的生產逐漸被成本更低、更易獲取和量化的硬信息所替代。因此，在促進小微企業融資方面，儒家文化代表的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之間形成了一種隱性的替代治理機制。

在正式制度完善的地區，硬信息的來源更豐富多樣，其獲取和處理成本更低，銀行放貸時對硬信息的依賴度越高；相反，在正式制度越薄弱的地區，銀行放貸時對軟信息的依賴度越大。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緩解程度在正式制度越薄弱的地區越強，這也再次證實了儒家文化主要通過生產軟信息進而緩解小微企業融資約束這一內在作用機制。

（四）穩健性檢驗

1. 內生性處理。盡管正文中已加入各類控制變量和固定效應，但仍然可能存在一些變量能夠同時影響儒家文化與小微企業融資，造成遺漏變量問題。為了克服由此引發的內生性問題，借鑒潘子成等（2022）[5]和Du（2015）[31] 的研究，采用各城市到七大儒家文化中心的平均距離作為儒家文化的工具變量。七大儒家文化中心指的是魯、蜀、洛、閩、泰州、浙東、臨川，分別位于山東省曲阜市、四川省成都市、河南省洛陽市、福建省三明市和龍巖市、江蘇省東臺市、浙江省寧波市和紹興市、江西省撫州市。

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回歸，表6第一列顯示了2SLS第一階段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各城市到七大儒家文化中心的平均距離這一工具變量在1%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工具變量與內生變量之間存在強相關性。Cragg-Donald Wald F統計量和Kleibergen -Paap rk Wald F統計量均遠大于10%的臨界值，嚴格拒絕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說。模型（1）中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證實了假說1，模型（2）的結果證實了假說2，模型（3）的結果證實了假說3，模型（4）的結果證實了假說4，全文結論保持不變。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是在銀行層面進行的加權回歸（以銀行在各地網點數量為權重），并且加入了地區控制變量和地區固定效應。一種潛在的擔心在于，若儒家文化越興盛的地區經濟越強，可能導致該地區銀行數量和小微企業數量均越多，小微企業貸款余額高，尤其是當某地集中大量銀行時，回歸結果可能會受到扭曲。然而，事實上，變量相關性分析和回歸分析均顯示，儒家文化越強盛的地區，其經濟發展往往越弱，兩者之間呈現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因此，即使未能完全控制地區因素，上述擔心也反而會強化本文結論。

2.更換儒家文化衡量方式，采用GLOBE文化習俗指數衡量地區儒家文化。趙向陽等（2015）[32]對我國各省份的文化價值觀進行了抽樣調查，并依據調查量表得出了各省份的文化特點得分。王治和譚歡（2022）[33]基于趙向陽等（2015）[32]的研究成果，認為其構建的文化特點中“未來導向”“社會導向的集體主義”“權力差距”這三個指標與儒家文化的內涵高度一致。借鑒上述研究，本文也使用這三個指標的得分均值衡量地區儒家文化，再按銀行在各城市的網點數量進行加權求和，回歸結果如表7第（1）—（4）列所示，研究結論依然保持不變。

3.安慰劑檢驗。為了避免一些可能遺漏的變量對估計結果所造成的影響，采用安慰劑檢驗法。具體而言：將樣本中的儒家文化變量打亂，隨機分配到每個城市；將隨機分配的儒家文化變量與小微企業融資進行回歸；重復上述兩個步驟5000次，再將這5000個估計值的分布畫出來。若儒家文化變量仍然顯著，那么正文中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就失去了意義。如圖1所示，5000次估計值的分布在0左右且近似于正態分布，儒家文化變量的回歸系數不再顯著，這表明其他非觀測因素并不會對回歸結果產生顯著影響，儒家文化確實會顯著促進小微企業融資，驗證了結論的穩健性。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針對如何緩解小微企業融資約束這一問題，本文突破以往正式制度的研究框架，從非正式制度層面探究了中華傳統優秀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效應及其內在作用機制。在大力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做好普惠金融大文章的背景下，探究儒家文化如何影響小微企業融資，是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理論的必然要求。本文采用177家銀行2011—2021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考察了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建立文化與經濟之間的內在聯系；并在“小銀行優勢”理論分析范式下，剖析儒家文化影響小微企業融資的內在作用機制；進一步地，探究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影響程度如何隨正式制度的完善而變化，厘清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在促進小微企業融資方面的隱性替代治理機制。

研究結論表明，儒家文化有力地促進了小微企業融資；機制分析表明，儒家文化主要通過提升小微企業軟信息，進而緩解其融資約束。隨著市場化進程的推進和數字經濟綜合建設水平的提升，儒家文化對小微企業融資的促進效應也隨之減弱，在資金配置方面，儒家文化代表的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之間形成了一種隱性的替代治理機制。上述結論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依舊保持不變，具有較強穩健性。一方面，本文拓寬了文化與經濟之間關系的研究內涵，基于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之間的相互作用，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中國經濟增長“奇跡”與正式制度供給不足之間的矛盾，為研究傳統儒家文化圈下的東亞經濟增長“奇跡”提供了一定經驗借鑒；另一方面，本文也為構建中國式現代化金融體系中普惠金融子篇章，提供了來自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視角。

基于上述結論，提出如下針對性政策建議：

第一，弘揚儒家文化中信以立身的傳統信念和見利思義的義利觀。對于中國這樣一個正式制度尚不充分健全的發展中國家而言，非正式制度作為一種隱性治理機制，成為約束和指導企業行為的重要準則。一方面，教育是傳承文化的重要渠道，企業可適當提升擁有哲學社會科學教育經歷的管理者比例，令儒家文化更好地融入企業文化中。另一方面，為了更好地發揮政策作用，監管者在制定法律法規時，應注重法規與當地文化的適配性，使得文化成為支撐政策的沃土。

第二，在正式制度薄弱的地區大力發展與小微企業相匹配的小銀行。本文從非正式制度的視角證實了小銀行是儒家文化影響小微企業融資的重要載體，為“新結構經濟學”提出的大力發展小銀行提供了來自儒家文化視角的新證據。在正式制度薄弱地區，小微企業缺乏硬信息，以輸出軟信息為主，因而以處理軟信息見長的小銀行更易與小微企業對接。因此，在正式制度薄弱的地區，應大力發展與小微企業相匹配的小銀行，并防止其過快擴張。長期而言，地區應致力于推動包括信息技術、數字科技、市場化環境、金融基礎設施等在內的外部設施優化。

注：

①對于市場化指數和數字經濟指數，在對其進行加權求和之后，變量取值范圍較大，導致其回歸系數過小，為了便于展示，故進行標準化處理。但無論是否進行標準化處理，均不影響變量顯著性和最終假說檢驗結果。

②市場化指數和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變量取值之所以存在負數，原因在于對這兩個變量進行了標準化處理。經加權處理的市場化指數和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的原始值取值范圍過大，導致回歸系數過小，不便于展示，故對原始值進行了標準化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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