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代微短劇的文化再生產與跨文化傳播

【內容提要】在全球化與數字化深度融合的背景下，微短劇憑借去中心化生產、符號體系跨語境重構及瞬時傳播機制，成為跨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其通過短視頻平臺與算法技術打破傳統精英文化壟斷，形成用戶共創的“塊莖式網絡”，以視覺符號的情感轉譯消解文化折扣，催生“瞬時靈韻”的數字化審美形態。同時，算法推薦機制引發的“文化繭房”、平臺資本流量邏輯導致的技術異化與文化淺薄化，以及跨文化語境中的符號誤讀與倫理困境構成核心挑戰。需通過算法治理優化文化多樣性、強化跨文化敏感創作倫理及重構平臺責任體系，平衡技術效率與人文深度，推動微短劇從流量工具向文明互鑒橋梁轉型，為數字時代文化再生產與全球共識構建提供理論與實踐路徑。

一、引言

區別于Web1.0與Web2.0，Web3.0基于區塊鏈的底層技術及分布式網絡的多節點交互系統消解了傳統中心化傳播的線性結構。傳統媒體傳播依托工業化技術形成線性文化傳遞模式，以拉斯韋爾的“5W”線性模型為核心，將文化視為可封裝運輸的“信息包裹”，以靜態內容進行單向傳遞。數字時代，依托5G網絡、算法推薦系統與區塊鏈三大技術基座，用戶從被動接收者轉變為“文化翻譯者”，突破傳統的拉斯韋爾線性模型，逐步實現分布式、智能化的多向互動傳播。這種轉變使文化符號突破地理語言限制，在多元碰撞中形成跨文化共鳴，推動全球文化持續重構與創新發展。

微短劇作為依托短視頻平臺快速發展的新型視聽形態，憑借單元化敘事結構、強視覺表達形態與平臺化傳播邏輯，成為數字時代跨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其篇幅短小、內容精煉、情節緊湊的敘事特征，精準適配移動端觀看場景，視覺化的敘事方式結合算法推薦機制推動內容實現指數級傳播。以抖音、快手、TikTok等為代表的社交平臺通過即時互動功能構建文化互動場域，用戶在點贊、評論、二次創作過程中完成從內容消費者到文化參與者的身份轉換，形成獨特的文化再生產生態。

微短劇制作具有低制作成本、低準入門檻的優勢，但其跨文化傳播仍存在三重結構性矛盾：基于符號解碼層面，文化象征系統在異質文化語境中易產生符號誤讀現象；立足語境重構視角，宗教儀式、歷史記憶等核心文化要素面臨符號錯位風險；聚焦技術中介機制，算法流量邏輯與文化價值邏輯存在根本性沖突。當前研究呈現出過度強調傳播效率而忽視語境適配性、缺乏系統的符號動態調節模型的局限性。融合文化維度理論、符號互動論與技術可供性，是優化微短劇傳播效能的核心路徑，對數字時代文化共識的建構具有理論創新與實踐指導的雙重意義。

二、微短劇的文化再生產機制

數字技術驅動下，微短劇重構了文化生產與傳播范式，形成三重變革維度：其一，技術賦權顛覆精英壟斷格局，通過分布式協同生產構建“塊莖式”創作網絡，實現文化權力從機構中心向全民參與的民主化轉向；其二，符號體系突破地域性語境束縛，在解域化重組中形成“符號編碼-情感共振”的雙軸傳播機制，使傳統文化元素轉化為跨文化通約的視覺語法；其三，碎片化敘事與即時傳播策略重塑受眾時空感知，以高密度信息流催生“瞬時靈韻”的數字審美范式，實現文化價值的時空壓縮式傳遞。然而，技術革新裹挾著深層矛盾，技術賦權與平臺資本壟斷的悖論導致數據權力再集中，符號創新陷入算法規訓下的同質化循環，瞬時傳播的效率邏輯則消解文化闡釋的深度空間，暴露出資本邏輯對文化多樣性的深層規約。其未來發展亟需在技術革新與文化自覺、商業邏輯與人文價值的張力中尋求動態平衡。

（一）從專業壟斷到大眾賦權—一創作場域的民主化轉型

近年來，隨著數字平臺和社交媒體的快速發展，文化生產和傳播格局發生了深刻變化。智能終端與數字工具的普及使文化生產逐漸形成去中心化的格局，微短劇成為典型的多中心協作樣本。

布爾迪厄曾指出：“文學場的實踐與表現只有參照權力場才能得到解釋，文學場本身在整個權力場中占據一個被統治的地位，其還要受到利益場、經濟場或者政治場的束縛。權力場是行動者之間的力量關系空間，其共同點是擁有一定的資本，在各種不同資本的持有者中建立起一個等級制度。”①從其文化生產場域理論來看，文化生產不僅是創作的過程，更是一個充滿權力斗爭的社會場域。傳統媒介時代，資本聚合的傳媒集團通過掌控生產工具與傳播渠道，壟斷文化符號解釋權。垂直權力架構將受眾固化于消費末端，導致文化參與缺失，內容生成完全被動化。隨著社交媒體和短視頻平臺的普及，數字媒介的賦權使普通用戶獲得便捷化的創作工具，傳統中“內容生產一傳播一消費”的鏈條被瓦解，文化場域呈現出多中心協同生產的全新圖景。

當前，微短劇行業已進入轉型升級期，正式邁入2.0時代。行業體量穩步增長，用戶規模、市場規模、從業機構數量及內容供給量均創下新高，生產方式和商業模式也發生了根本性變革。②如表1所示，截至2024年12月，我國短視頻用戶規模達到10.40億人，使用率達 93.8% ，微短劇連續6年保持網絡視聽應用細分領域第一。③據行業機構預估，2024年我國微短劇市場規模將達504.4億元，同比增長 34.90% 。④這種量級躍遷不僅驗證了數字傳播的效能優勢，更標志著文化生產模式正在由專業機構主導轉向全民共創。技術平權使得創作門檻顯著降低，任何具備創意表達能力的個體均可借助智能設備參與內容生產。內容創作不再僅依賴于大型資本或媒體公司，普通用戶也將在智能手機和社交平臺的支持下，成為文化生產的關鍵環節，重構文化生產的權力配置。

吉爾·德勒茲用“根莖”概念來描述一種非層級、非線性的思考方式和社會結構。在傳統的文化生產模式中，創作者與受眾之間的界限較為鮮明，創作者主導內容的生產，受眾進行被動的接受。德勒茲認為，根莖“既不具有主體，也不具有客體，它只有規定性、量值、維度”，是一種開放的、不斷變化的結構，塊莖式的網絡結構強調去中心化、非線性與多樣性。他主張我們應該擺脫傳統思維的束縛，采用根莖式的思考方式，以創造更加開放、自由和創新的社會和文化。傳統線性傳播模式下涇渭分明的創作者-受眾界限，在互動傳播機制中逐漸消解。有數據顯示，抖音和快手是微短劇用戶觀看網絡微短劇的主要平臺，占比分別為 48% 和 36.27% ，遠高于其他平臺。 （見表1）通過平臺的互動機制，觀眾在欣賞文化作品的同時，也于無形中參與了微短劇的制作，借助評論、轉發、點贊、二次創作等方式，創作者與觀眾之間的界限逐漸模糊，雙方的角色在多元流動。在這個過程中，每個節點既是信息接收終端，又是內容生產原點，最終形成去中心化的文化共生系統，文化的再創造和傳播也因此走向民主化。

基于跨文化傳播觀察，微短劇的傳播特點對全球文化的交融交互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其解構式敘事策略與視覺呈現方式既催化了多元文化因子的交互融合，更構建起跨國界創作的新型對話空間。來自多元文化背景的創作者通過符號重組與敘事創新，將本土文化基因注入微型劇集創作，催生出具有多元文化特征的跨文化文本。這種創作實踐有效消解了傳統傳播中的語義障礙，形成文化解碼與再編碼的良性循環機制。然而，表面民主化的生產圖景背后實則潛藏著資本邏輯的深層規約。正如批判理論所揭示，技術賦權表象下存在著結構性權力失衡。算法治理機制通過流量分配與內容分級，實質上構建起隱形的文化篩選框架。在數據采集系統與用戶畫像技術的協同作用下，傳播生態呈現出顯著的“熱度偏好”特征，致使淺層娛樂內容獲得超量傳播，而具有文化深度的創新表達則面臨能見度危機，導致文化多樣性的衰減，進一步形成創作生態的同質化趨勢。值得警惕的是，用戶參與行為在平臺經濟中呈現雙重異化特征。觀眾通過互動行為產生的數字足跡，經由平臺的商業化運作轉化為數據資本。這種將用戶數字勞動無償征用的盈利模式，實質上重構了文化生產的權力譜系一平臺運營商憑借數據壟斷地位掌控價值分配權，而內容創作者與消費者則淪為數字生產鏈條的末端節點。

（二）從編碼體系到解碼實踐一一符號闡釋系統的范式轉換

微短劇的傳播不僅依賴于其敘事結構，還在于其運用的符號系統。數字時代文化符號的傳播和再生產呈現出前所未有的靈活性和多樣性。微短劇通過解構與重構傳統文化符號，形成了全新的符號傳播模式。電子媒介的產生使當今世界的基礎不再是一種現實存在，而是建立在多重擬像之上的幻覺，“擬象和仿真的東西因為大規模地類型化而取代了真實和原初的東西，世界因而變得擬象化了”。③鮑德里亞認為，擬像不再是對某個領域、某種指涉對象或某種實體的模擬，它無需原物或者實體，而是通過模型來生產真實，即“超真實”。現代社會進入了一個“擬像”世界，文化符號不再具有固定的社會功能或文化背景。在這一虛擬世界中，符號的能指與所指之間的關系變得模糊，符號本身脫離了原始的文化語境，成為自我復制和再創造的獨立實體。微短劇中的符號不再局限于某一特定文化或文本框架，而是經過重構，成為跨文化傳播中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化符號，適應并傳播到不同文化背景的受眾群體中。

微短劇通過符號系統的創新性重構，在壓縮時空的敘事框架內激活傳統文化的跨文化傳播潛能。以《逃出大英博物館》對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的重塑為例，創作者將復雜的歷史創傷編碼為“擦拭展柜標簽”“壺蓋接雨水”等極簡身體符號，在微觀動作中完成了殖民創傷的符號轉譯。劇中“是盞！是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的符號宣言，通過重復強化形成跨文化記憶錨點，全球網友無需理解玉雕工藝細節，僅憑“迷途少女 + 歸家執念”的情感符號便觸發共情。這種“符號-情感”雙軸傳播機制印證了微短劇的跨文化適應性：當玉壺從器物升維為“文化難民”這一情感載體，其纏枝紋不再局限于東方美學符號，而轉化成為全球文化遺產保護的通用視覺語言。微短劇突破了娛樂載體的屬性，成為文明基因的當代轉碼器一在算法時代，一塊玉的“覺醒”，也會重寫跨文化對話的語法。

（三）從線性敘事到碎片重組一一時間美學的話語范式革命

微短劇的出現標志著文化傳播中時間結構的深刻變革。在傳統的影視作品中，敘事時間往往較長，故事情節需要在長時間的鋪展中遞進，觀眾的情感體驗也是在長期、漸進的敘事積淀中構建。然而，微短劇通過短小精悍的時間結構，打破了傳統影視劇中長時間的敘事模式，重新定義了觀眾的時間體驗。2022年底，國家廣電總局在“重點網絡影視劇信息備案系統”中更新微短劇備案時長為單集時長20分鐘以內。精簡的敘事單元可以迅速引發觀眾的情感共鳴和思考，滿足了現代社會觀眾白益碎片化、即時化的文化需求。數字技術主導下對時間的壓縮，也映射出文化傳播形式的深刻轉型。

瓦爾特·本雅明提出“靈韻”（Aura）概念，特指藝術品“在一定距離之外但感覺上如此貼近之物的獨一無二的顯現”。這種建立在原作物質唯一性、時空現場性及儀式感知基礎上的審美特質，在機械復制時代遭遇根本性瓦解。微短劇作為數字技術催生的新型文化載體，從文化傳播維度考察，通過三重解構完成對傳統靈韻的祛魅：首先，數字復制技術消弭原作與摹本的本質差異，使文化符號脫離特定時空坐標；其次，碎片化敘事瓦解深度審美所需的持續性沉浸體驗；最后，算法驅動的即時傳播將儀式化接受轉化為即時性消費，本雅明時代的“靈韻消逝”已然升級為“靈韻的數字化蒸發”。但靈韻的重構恰恰孕育于其消解過程，微短劇通過建立“速度美學”新范式，即敘事密度與傳播速率形成時空壓縮效應，使受眾的“情感觸發-意義解碼”周期從傳統影視的線性延展轉變為數字時代的脈沖式共振。這種新型審美機制催生出“瞬時靈韻”—當千萬觀眾在抖音同步刷到文物擬人化鏡頭時，集體共情形成的數字儀式正在重構本雅明意義上的“此時此地”性。

微短劇高濃度敘事單元通過瞬時傳播機制，在消解傳統傳播的時空壁壘過程中，實現了文化符號的跨語境轉譯，使異質文化要素得以突破地理邊界實現即時共振，成為全球化文化對話的新型界面。但碎片化傳播結構同步引發意義解構危機一受眾在高速信息流中被迫采用淺層解碼模式，文化認知停留于符號表層的情感喚起，難以進入深度闡釋空間。當文化意義被壓縮為可快速消費的情感脈沖，傳統語境中的文化表現面臨扁平化風險，最終形成表層情緒狂歡與深層價值流失并存的傳播景觀。

三、跨文化傳播的機遇與博弈

微短劇的跨文化傳播進程中，既彰顯出創新性的突破動能，同時也面臨著復雜的實踐困境與挑戰。在數字技術賦能下，其通過視覺化符號與情感共鳴，有效消解了傳統語境差異帶來的文化折扣，推動東方文化符號的全球化轉譯。然而，算法推薦機制雖提升傳播效率，卻也加劇信息繭房效應，導致文化認知窄化與邊緣文化的消解；流量導向的創作模式更可能引發文化挪用、技術異化等倫理問題，甚至強化數字時代的文化霸權。與此同時，微短劇通過跨國協作與多元符號融合，開辟了文明對話的新空間，證明技術賦能下文化特異性與普遍性可以共存。未來，需在技術效率與文化尊重之間尋求平衡，通過算法優化、跨文化共創與倫理約束，將微短劇從流量工具升維為真正促進文明互鑒的橋梁。

（一）數字時代文化隔離的消解與重構

文化折扣現象源于跨文化傳播中語言體系、符號系統與文化背景的差異，導致信息解碼偏差與價值認同障礙。在跨文化傳播實踐中，不同文化語境體系間的傳播障礙常引發意義解碼偏差與傳播效能衰減。高語境文化依賴隱含的非語言暗示，低語境文化側重直白表達，這種傳播差異在文字媒介中尤為顯著。傳統跨文化傳播受制于此種矛盾，尤其以文字媒介為載體的內容更易產生文化折扣。微短劇通過視覺符號重構實現了突破性創新，將文化內核轉化為具象化意象，借助簡化敘事與普遍性視覺語言降低理解門檻。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在不過分依賴語言解碼的情況下，能夠快速接收基于直觀理解的信息。根據2024年DateEye海外短劇榜周（10.28-11.03）數據，微短劇《天下嵩山》（No.1ontheDivineList）在海外市場收獲了較高關注度。在跨文化傳播實踐中，《天下嵩山》通過三重轉譯策略消解語境差異，將“武林盟約”轉碼為視覺節奏、將“江湖情義”物化為色彩語言以及將“武俠精神”凝練為動作符號。這種影像語法使“以武止戈”的東方哲學脫離特定語境束縛，轉化為可觸達的情感共鳴點。當嵩山絕頂的云霧構圖暗喻武道境界，當門派信物的特寫鏡頭承載文化記憶，傳統的武俠元素在數字時代煥發了全新的生命力、解釋力與吸引力，充分驗證了視覺傳播在弭除文化折扣方面的顯著效能。

微短劇在實現跨文化傳播突破的同時，其依托的平臺算法推薦正衍生新型傳播悖論。算法推薦機制雖提升內容觸達效率，卻可能強化信息繭房效應，當用戶持續接收文化相近的內容推送，可能致使認知圖譜逐漸窄化。這種現象本質上是數字時代的文化隔離機制，即當系統不斷強化既有文化偏好，受眾接觸異質文化的閾值將持續升高，最終導致文化認知的封閉性循環。破解此困境需構建雙重調節機制，技術層面應建立算法倫理框架，通過引入“文化多樣性指數”參數，平衡個性化推薦與異質文化曝光的關系；創作層面需發展“文化轉譯”策略，在保持文化特質核心基因的同時，植入共同性情感要素。平臺與創作者需形成協同機制，在內容池構建階段即注入跨文化對話基因，通過算法優化與文化創新的雙輪驅動，實現從“信息繭房”到“文化橋梁”的范式轉換。

（二）算法偏見祛魅與技術迷思破局

微短劇的全球傳播，在面對文化適配與內容創作的挑戰之外，更衍生出倫理困境與技術異化的難題。伴隨平臺算法的發展，微短劇創作和傳播逐漸被流量驅動，對技術的過度依賴可能導致人類與文化的疏離，甚至產生文化的異化。這種過度依賴導致技術和平臺算法在微短劇創作中的作用越來越大，內容的制作和傳播方式往往由創作者和觀眾的互動反饋來決定。短視頻平臺通過低門檻創作工具實現“人人皆可導演”的技術賦權，內容創作逐漸成為追求點擊量和加強與用戶互動的數據游戲，這種以流量、數據和觀看率為導向的創作方式可能會削弱創作者的創造力和自主性，使得產出的作品被打上商業屬性的烙印，也讓技術被賦予濃厚的生產效益、經濟效用的價值旨歸，逐漸遠離其始源價值。這種算法機制中隱含著文化霸權邏輯，在強勢文化元素獲得推薦的同時，邊緣文化符號或被異化為獵奇景觀，或被消解為娛樂素材。這種文化折扣現象的實質是數字殖民的新形態，即技術優勢方通過算法霸權重構文化解釋權，使弱勢文化陷入被凝視、被曲解、被消費的傳播困境。

（三）文化基因重組與對話模態創生

在全球化縱深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微短劇創作領域的良莠不齊、質量參差的業態特征愈發顯著。全球化進程并非簡單的異質文化間的互動，更是文化要素的深度互滲與彼此融合，在這一過程中，不同的文化單元邊界正在逐漸消融。霍米·巴巴認為多元文化的混雜，不但使異文化之間有彼此交切穿插的可能，在這種跨疆界文化的能量釋放過程中，許多新生的意義也因而得以產生。①由此可推知，不同文明元素的碰撞融合不僅突破了地域限制，更易于催生出具有新質意義的文化形態。這種創新性突破體現在符號系統的跨文化轉譯、價值體系的普遍性重構與藝術語言的全球化適配三個維度上。

以中伊合拍劇《釉色伊人》為例，跨國團隊以元青花瓷盤為敘事紐帶，采用雙線時空交織呈現中伊陶瓷文化史，借助顯微攝影技術將“釉里藏鋒”的傳統技藝轉化為可視化審美符號，同時構建多語言版本矩陣，在17個國際平臺實施差異化傳播策略。該劇通過“器物一技藝-精神”的敘事鏈條，實現青花鈷料與波斯釉彩的材質共鳴、陶瓷技藝與細密畫哲學的價值融通，依托技術賦能助力微短劇將文化特異性轉化為可通約的審美符號。此外，以TikTok、優兔等為代表的傳播渠道突破時空限制，用戶通過點贊、評論形成的二次創作生態持續激活內容活力在數字場域構建起“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傳播范式。

但文化跨界與混雜現象伴生的“文化挪用”風險不容忽視。創作者需在跨文化轉譯中保持敏感性，避免符號移植導致的意義曲解。唯有在尊重文化本源的基礎上進行創造性轉化，才能真正實現從形式混雜到價值共生的質變。基于此，需要構建涵蓋文化考據、倫理審查、受眾反饋的創作保障機制，保證文化交流的真實有效，實現對文化的深入詮釋、創新演繹與和諧共融。

四、結論

作為數字技術賦能下文化傳播的新形態，微短劇通過區塊鏈與算法打破文化生產壟斷，以碎片化符號重組推動跨文化傳播，重塑受眾感知邏輯。但其發展面臨資本裹挾下的數據霸權、同質化與誤讀風險。未來需構建技術與文化平衡機制，優化算法倫理打破信息繭房，通過跨國共創推動微短劇從流量載體升級為文明對話橋梁，為數字文化生態提供可持續發展路徑。

本文系北京市哲學社會科學基金決策咨詢重大項目“大運河文化品牌國際傳播的北京行動機制與戰略研究”（22JCA003）、北京市宣傳文化高層次人才培養資助項目“打通北京國際傳播供需兩側的城市品牌戰略研究”階段性成果。

曲茹系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首都對外文化傳播

研究院院長、北京對外文化傳播研究基地首席專家、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教授；崔夢彥系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研究生

「注釋」

① [法]皮埃爾·布爾迪厄：《藝術的法則：文學場的生產與結構》（劉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第193頁。

② 《lt;中國微短劇行業發展白皮書（2024）gt;發布八大主要發現》，人民網，http：//ent.people.com.cn/n1/2024/1107/c1012-40356383.html，2024年11月7日。

③ 《lt;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2025）gt;發布》，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tech/20250327/39664326a8244f9ba7489821817fcd68/c.html，2025年3月27日。

④ 同②。

⑤ [法]吉爾·德勒茲、費利克斯·加塔利：《資本主義與精神分裂（卷2）：千高原》（姜宇輝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第5頁。

⑥ 李詩韻：《流動的身體：德勒茲“根莖”理論視角下的短視頻藝術》，《美與時代（下）》2024年第9期，第45-48頁。

⑦ 《艾媒咨詢12024年中國微短劇產業運行狀況與消費行為調查數據》，艾媒網，https：//www.iimedia.cn/c106l/104385.html，2025年1月6日。

⑧ 汪民安、陳永國、馬海良主編：《后現代性的哲學話語》，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29頁。

⑨ [德]瓦爾特·本雅明：《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王才勇譯），杭州：浙江攝影出版社，1993年，第329頁。

⑩ 吳飛：《媒介技術演進脈絡的哲學考察》，《新聞記者》2018年第12期，第30-44頁。

① HomiK.Bhabha，TheLocationofCulture，NewYork：Routledge，l994，p.38.

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