飆英語的環衛大姐，變身“草根外交官”

“在這么多國家面前，其實我也代表著我的國家。”

她只是個打工妹，卻負責56個國家大使館區的環衛工作。“在這么多國家面前，其實我也代表著我的國家。”在丈夫和孩子的支持下，她做保潔的同時苦學英語，為眾多外國友人提供了幫助，人稱“草根外交官”。

這位飆得一口流利英語的環衛工，先后獲得河北省“最美農民工”“首都勞動獎章”和朝陽區“最美家庭”等榮譽。她有著怎樣的故事？

世界原來這么大

2024年初，一則“北京環衛工大姐狂飆英語為外國人指路”的視頻火了，網友稱她為深藏不露的“掃地僧”。本來這是件小事，但幾個月內視頻點擊量超過13億，點贊800多萬。這位環衛工大姐名叫張建娜，來自河北省安國市鄭章鎮農村。

張建娜今年50歲，小時候由于家庭貧困，她高中沒讀完就輟了學，跟著鄉親們來到北京闖蕩。“我生長在一個小山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來到北京后，我才知道，原來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

由于文化水平的限制，她只能從事一些薪酬較低的工作：她在建筑工地上給工人燒過飯，做過酒店服務員、導購員、商場銷售員等。“雖然這些崗位都很辛苦，收入也不高，但因為當初我是兜里只揣著20塊錢來北京闖蕩的，所以我很知足，憑自己的勞動每掙到1分錢，心里都特別高興。”

當導購員時，有一次張建娜幫一位陌生的鄉下顧客把商品抬上車，不小心弄破了手。經理以為那位顧客是她家的親戚，這是做私活，狠狠地責罵了她，還要罰款。弄清事情緣由后，經理獎勵了她200元。張建娜在酒店當服務員時，有個失戀女孩喝醉了酒，趴在桌上睡著了。她怎么勸女孩都沒用，無奈之下，就把女孩背到自己的住處。女孩大嘔不止，把床上弄得一片狼藉，張建娜自己只好在椅子上將就了一夜。

后來，張建娜和一個在建筑公司當項目經理的老鄉結婚，生了兩個女兒。“老公讓我在家照顧女兒，但我總覺得，北京正在飛速發展，如果我總待在家里，很快就會被社會淘汰。”2012年，小女兒剛上小學，張建娜決定出去找工作。

恰在這時，朝陽區招聘環衛工，張建娜毅然報了名。她這個決定，連丈夫都有點想不通：“咱家又不缺你那點工資，再說，你為什么偏偏要當環衛工？”張建娜說：“環衛工人被稱為‘城市美容師’，沒什么不好的。我就是想多接觸一些行業，多學點知識，為北京的建設流點汗！”

張建娜被分配到三里屯使館區當環衛工，那片區域有墨西哥、西班牙、韓國、瑞士、阿根廷等56個國家的大使館。“熟悉環境的時候，我就想，使館代表著國家，在這么多國家面前當環衛工，我是代表著自己的國家，一定要好好干！”

但她很快就遇到了一件尷尬事。那天，張建娜正在低頭清掃落葉，忽然一個外國人向她打招呼。雖然張建娜上中學時學過英語，但早忘了，她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發呆。原來，這個外國友人想去挪威大使館辦簽證，但找不到地方，只好詢問張建娜。但兩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比畫了半天也沒法溝通……

“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很大。”張建娜說，她認為在使館區當環衛工是可以為國爭光的，結果連語言都不通，怎么爭光？

想到外交官在社交場合大部分都說英語，她就對丈夫說：“在使館區當環衛工，不懂英語就不合格，所以我想學英語。”丈夫表示支持：“這是好事啊！家務我包了，你只要在學好英語的同時，順便把兩個孩子的學習抓起來就行了。”

中年拼命學英語

當時，張建娜的大女兒上小學三年級，二女兒剛讀一年級，她就跟著大女兒一起學英語，讀繪本，念課文。每天忙完使館區的清掃工作，張建娜一回到家，就拿出孩子的英語課本自學。女兒在一旁寫作業，總能聽到媽媽說著蹩腳的英文單詞……

零基礎、發音不標準，這些都難不住張建娜。她心態很好，還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能掌握一些常用的單詞，用英語幫外國朋友指路是第一步，要是能再交流幾句，那就更好了。

那時，手機還沒那么多功能和軟件，智能機的普及度也不高，張建娜甚至還試過背著又大又厚的漢英詞典去工作，有空就翻翻看看，但畢竟她還要工作，十分不方便。

后來，她想了個“碎片式學習”的辦法：走在路上看到一片形狀特殊的落葉，抬頭看到紅綠燈，吃飯時看見饅頭，她都會想用英語怎么說。如果不知道，就用手機查，或者晚上回家向女兒請教。

張建娜最初學英語的目的特別單純，就是給使館區有需要的人指路，所以練習口語特別重要。“我在家對著鏡子反復練習。有時候單詞繞口，念好幾遍都念不順，那就多練幾遍，慢慢地舌頭就靈活了。”張建娜還習慣從生活的點滴中積累英語單詞：“學英語要堅持，日積月累。比如我走在使館區街道上，看到有很多銀杏葉，心想沒準有外國人想來拍照呢，于是我就查查銀杏樹怎么說……”

“單詞積累一些后，連成完整的句子還是有點困難。”張建娜說，有一天她遇到一個墨西哥人問路，聽那人的英語說得特別好，她眼睛－亮：這不就是最好的老師嗎？她抓住機會跟墨西哥人對話，并坦誠地表示想把英語學好。那人愣了一下，還是熱情地為張建娜提供了幫助。“后來我又見過那人幾次，每次他路過我旁邊，都會停下來跟我聊幾句。當他聽說我學英語就是想給外國友人提供幫助時，向我豎起了大拇指。”張建娜還頗有經驗地說，有人學習英語不愿意張口，其實只要說得多了，就會說得越來越熟悉，形成肌肉記憶。

經過兩三年的學習，張建娜就可以流利地和外國友人用英語對話了。“Hello，my name is Zhang Jianna。I'm a city cleaner from Chaoyang sanitation。（你好，我叫張建娜。我是朝陽區環衛中心的一名城市清潔工。）”張建娜這樣向外國友人介紹自己。她所在的使館班，負責從亮馬河南路至朝陽北路、東三環至新東路路段區域共10多萬平方米的道路清掃，以及300多個果皮箱的清掏、擦拭等保潔任務。這片區域中除了幾十個外國大使館，還包括三里屯電商圈。

有一次，兩個瑞士女孩找張建娜問路，見張建娜英語說得那么流利，她們驚訝的同時，提出請張建娜陪兩人去辦事：“事情辦成了，我們給你500歐元報酬。”雖然500歐元兌換成人民幣比張建娜1個月的工資還多，但她還是婉拒了。不過，張建娜告訴對方，還有半小時左右，她就要下班了，下班后，她可以無償陪她們去辦事。后來，張建娜全程免費給那兩個女孩帶路，她們實在過意不去，就幫張建娜掃了1個多小時的大街。

還有一次，一位拄著拐杖的外國老太太到大使館辦事，辦完事回過頭來又找到張建娜，說自己想在附近轉轉，想請張建娜陪陪自己。同事好心提醒張建娜：“老太太年紀那么大，萬一路上出點事，你說都說不清。”張建娜卻說：“如果是我們的親人在國外遇到了困難，你幫不幫？”事后，由于張建娜謝絕了老太太的報酬，老人還寫了一封感謝信到區環衛中心，稱她是“草根外交官”。

謙虛上進的“最美農民工”

“張大姐總是那么積極陽光、樂于助人，和她在一起工作，心情都會變好！”張建娜總是滿懷熱忱地待人做事，受到外國友人的歡迎，很多外國人找她合影，甚至有多家外國媒體采訪她。

2016年，張建娜被提拔為朝陽環衛中心使館班班長，手下有20多名員工。員工們說，他們剛當環衛工時，見到人就低下頭，生怕遇到熟人。張班長會經常開導我們：“大家都在憑勞動吃飯，有什么好自卑的？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相信環衛工照樣能做出成績，得到別人的尊重！”

在張建娜看來，不管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有目標。她一直對沒有上大學感到遺憾，所以在業余時間還參加了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拿到了大專畢業證書。

張建娜的兩個女兒也特別開朗陽光，她們經常在上學或放學路上遇到張建娜，不僅大大方方地向同學介紹媽媽，如果有空，還會幫媽媽清掃一會兒路面。

一次，張建娜遇到一個剛從大使館出來的外國人，站在馬路邊環顧四周，與張建娜目光相遇后，兩人相視一笑，對方撓撓頭沒說話。張建娜猜他可能想問路，又覺得自己只是中國的一個環衛工大姐，估計不會講英語，所以才沒開口。熱心的張建娜主動走上前，用英語詢問外國人：“歡迎到北京來，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對方很驚喜，急忙掏出一個地址，詢問她該怎么去……

有一年夏天，張建娜又遇到了同樣的情況。見一位金發碧眼的女士站在自己不遠處發呆，張建娜又一次熱心迎上去，用英語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忙。沒想到，外國女士愣了一下，竟用比較流利的中文回她：“您會說英語？連環衛工都能講這么流利的英文，難怪中國發展得如此之快呀！”張建娜也夸贊她厲害，能把難學的中文講得這么好。

回到家，張建娜忍不住對老公感嘆：“這些外國友人的表揚讓我特別驕傲，因為我為我的祖國爭了面子。中國強大了，咱腰桿也直了，說話的底氣也足了！”

就這樣，張建娜每天身穿橘黃色環衛服，手拿掃帚，在使館區清掃灑潔，十年如一日。

張建娜被評為河北省“最美農民工”，獲得“首都勞動獎章”，其家庭還被評為朝陽區“最美家庭”；2023年，張建娜獲得“感動河北”年度人物提名……

“我也就學了點英語，在干好環衛工作的同時，順便給那些老外指了指路，并沒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沒想到組織上給了我這么多榮譽，我還得到那么多網友的肯定，其實我還差得很遠。”提及這些榮譽，張建娜不好意思地笑了。

十多年來，張建娜的掃帚“觸摸”過使館區所有街道的角落，這個地方她太熟悉，也太熱愛了。在日常工作中，張建娜會仔細觀察每條街的相對位置和風景特征，默默記在心底，“三里屯東四街種了很多大楊樹，夏天是一條漂亮的林蔭大道；旁邊的東五街是銀杏大道，這個季節特適合拍照；如果從老撾大使館出發，去地鐵站可以直著往東走，向左拐就到了，去三里屯那得一直往西走……”說起附近的地鐵站、商場、熱門打卡地，張建娜了如指掌。

2024年3月25日，張建娜和北京的幾名非遺傳人、優秀教師一起，加入“強國復興有我”百姓宣講團，到北京的東城、海淀等區開展巡回演講。當天，環衛工人張建娜走上講臺，用流利的英語與臺下觀眾打招呼，又用中文講述了自己堅持十多年學英語的故事……贏得一片掌聲。

身穿橘黃色工作服、手拿掃帚、操著一口流利英文為外國人指路的張建娜，在社交平臺上“火”了，網友們稱她為“掃地僧”“勵志姐”“民間外交官”，對張建娜自強不息的精神很是敬佩。大家在網上評論說，“她是把平凡的工作干得不平凡！”“可愛阿姨，自帶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