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虛無主義的資本邏輯批判

DOI：10.15938/j. cnki. iper. 2025.03.003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9749（2025）03-0016-07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無止境地向自然索取甚至破壞自然必然會遭到自然的報復。”[1]當前，人類對自然的過度開采和肆意破壞引發了“自然的報復”，造成生態多樣性喪失、生態系統失衡、地球千瘡百孔。然而，縱觀世界現代化發展的歷史進程，不乏少數生態虛無主義者對環境污染、資源緊缺、生態退化等嚴峻生態問題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一味從資本效用、資本增殖、資本生產等邏輯視角分析研判人與自然、資本與生態的關系，卻不可避免地掉入到了“生態資本悖論”的漩渦之中。所謂“生態資本悖論”，是指資本逐利性同生態環境保護之間存在的矛盾現象。一方面，資本依靠自然界的工具化、經濟化實現增殖；另一方面，資本積累對自然資源和勞動力再生產極限的無視嚴重削弱自然界的經濟效能，進而制約資本的進一步繁殖，從而造成生態與資本的悖論、短期利益與長期可持續性的沖突以及資源有限性與需求無限性的矛盾，等等。當前，在全球生態治理穩步發展的今天，如何破解悖論、跳出漩渦成為解決生態危機難題的關鍵所在。對此，我們需要從歷史唯物主義視角出發，以資本邏輯批判洞穿生態虛無主義生成和運轉的“資本芯”，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確立高質量發展的經濟模式、挖掘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弘揚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倫理，真正驅散人們在生態認知上的資本邏輯迷霧，為全球經濟社會綠色發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提供中國式現代化發展路向。

一、資本邏輯嵌入：生態虛無主義的多元表征

存在論意義上的資本于資本主義社會而言是一種抽象的統治力量，它如同“普照的光”和“特殊的以太”等類似于神學教條的抽象規定，成為評判一切存在的最高原則和標準。馬克思曾指出：“在資產階級社會里，資本具有獨立性和個性，而活動著的個人卻沒有獨立性和個性。”[2]資本主體性的自覺從根本上遮蔽了人的主體性、扼殺了人的能動性，并衍生出一種虛假的拜物教式的“顛倒的世界意識”[3]。而在生態領域，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生態建設也受到此種虛假的、拜物教式的意識形態的牽引和支配，不可避免地陷入虛無主義的泥潭并孕育出了生態虛無主義思潮。可以說，在資本邏輯統攝的脫域宰制下，生態虛無主義者一躍成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忠實擁護者。他們全然不顧生態和資本背后隱匿的悖論和張力，直接通過生態資源的商品化、生態產品的私有化和生態價值的功利化等手段虛化生態危機、弱化環境問題、淡化保護意識這種行為嚴重遮蔽了生態問題滋生蔓延的制度根源，消解了人類生態文明實踐的價值基礎，阻滯了全球生態治理的前進腳步。

1.生態資源的商品化

眾所周知，自然地理環境是人類社會得以存續發展的必要條件，不僅為我們提供了社會生活原料，還為社會生產貢獻了龐大的生產資料。尤其在商品經濟時代，社會分工的出現、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升使得人們對生產資料和生活消費品的需求不斷增加，更加增強了人與自然資源之間的聯系。然而，在生態虛無主義者眼里，這種人與自然的聯系并非生命共同體意義上的和諧共生關系，而是呈現出一種主客二分的特征。這種特征具體表現為：人是唯一的精神主體，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僅僅是“服從于人的需要”的“有用物”[4］。這樣的結果勢必會導致產生生命力量的自然界被簡化為無生命的質料世界，并從人的生存場蛻變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庫”和擁有無限消解力的“垃圾場”。介于此，自然資源就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商品化、貨幣化、資本化的標簽并被納入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體系之中。就連人類存續發展所需的大氣、水質、海洋、動植物等公共生態資源也未能幸免，均以商品的形式拿來交易。按照馬克思的觀點，“資本主義生產不是在需要的滿足要求停頓時停頓，而是在利潤的生產和實現要求停頓時停頓”[5]。資本家為追求商品利潤的最大化全然不顧作為“有用物”的自然界是否被消耗殆盡，即使有人關注到海量商品的無限生產、交換和消費背后隱匿的嚴重生態問題，也只會將生態危機的解決路徑推給市場這只“無形的手”，認為“只要在經濟決策中賦予環境適當的價值，環境就能得到更好的保護”[6]。然而，這一做法卻忽視了一個關鍵問題：市場具有逐利性、盲目性和自發性等特點，市場上“消費化解囤積，囤積轉為利潤，利潤誘導生產”的邏輯必然導致“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浪費”的結果[7]，最終自然就是，自然界資源枯竭、環境污染，生態資源造成不可逆的損害。但生態虛無主義者卻不以為然，更是對環境保護主義者嗤之以鼻，斥責他們肆意夸大事實、捏造險情，并將他們看作是典型的陰謀論者。這也印證了福斯特所說的：“社會的統治集團總是無一例外的忽略當代生態與社會危機的嚴重性，以及為創立公正可持續世界必須徹底改組生產方式的必要性，他們把主張進行有意義的生態與社會變革的人描繪成一群‘兇事預言者’，對周邊改善的生活質量視而不見。”[8]此種罔顧生態危機事實、漠視生態保護實踐、忽略生態改善成果的意識引導只會讓人類更加缺乏生態關懷，從而加劇生態危機的嚴峻形勢、加大生態惡化的擴散范圍。

2.生態產品的私有化

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一方面，受到生產資料私人占有的所有制支配，資本家所固有的或通過貨幣購置的生產原料、機器、廠房等，都是資本家的私有財產；另一方面，工人生產剩余價值的秘密被資本家名義上等同于勞動力價值的“工資”遮蔽起來。介于這兩者，以自然資源為生產資料并經過加工處理而成的生態產品也就不可避免地被賦予了私有化特征，成為資本家個人的私產。而生態虛無主義者不僅承認生態產品這種私有化特性的合理性，還十分支持資本家為了獲取生態產品的交換價值而過度攫取自然資源、任意開展大規模生產的惡劣行徑。具體而言，在“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的思維意識驅使下，生態虛無主義者主張不計生態后果地加大生產資料的投入程度、加快生態產品的交換速度、加強市場消費的承接力度，進而獲取高額的產品利潤以滿足少數資本家對資本和金錢的欲望。這正好應了馬克思的那句話：“利潤率是資本主義生產的推動力，那種而且只有那種生產出來能夠提供利潤的東西才會被生產。”[9]而生態產品作為資本主義生產的物質表現，必然也是基于利潤才得以產生的。由此來看，生態產品私有化的現實合法性是生產資料私有制所賦予的，是利潤生產和資本增殖所驅使的，同時也間接地為資本家掠奪生態資源、加劇環境問題提供了可乘之機。此外，為了進一步維護資本主義的這種私有化傾向，生態虛無主義者還鼓吹“市場萬能論”，企圖借助市場化的生態補償方案來明確生態產權、實現生態資源的市場配置，從而約束生產者對自然資源的過度開采、污染者對自然環境的過度破壞等行為，緩解資本主義生產同自然之間的矛盾。但是，他們卻沒有注意到，資本主義社會所推崇的私有產權制度并不包括生態權，而商品交易的資本市場只會將所謂的生態補償進一步“異化”為資本游戲，徹底以資本邏輯代替生態邏輯，用資本價值最大化來掩蓋經濟發展背后龐大的生態代價。因此，“市場萬能論”不過是生態虛無主義者為了捍衛資本主義制度的一種托詞。而資本主義世界生態產品的私人占有與環境、社會問題的幾何級增長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矛盾，“需要對我們的直到目前為正的生產方式，以及同這種生產方式一起對我們的現今的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10]，即從根本上變革資本主義制度及其生產生活方式。

3.生態價值的功利化

受到資本邏輯內在規定性的驅使和影響，資本主義社會在生產方式、生活結構及認知模式上都具有功利化傾向，普遍表現為：將個人利益的最大化作為追求目標、借效用標準衡量和評判外部世界、以個人主義操控人們生活實踐。與此同時，這種功利化傾向還蔓延到了生態價值領域，尤其對生態虛無主義思潮波及頗深，使其呈現出明顯的功利主義特質，并在全球生態環境問題上逐步繁衍出重人類輕自然、重物質輕精神、重本國輕他國的錯誤價值理念。具體而言，其一，生態虛無主義重人類輕自然，在生態價值的立場選擇上陷入人類中心主義傾向。在部分生態虛無主義者看來，人是唯一的精神主體，自然是外在于人類的物質客體存在，人可以用控制機械的方式對待自然。可以說，這一觀點試圖從抽象人性論出發，將人看作是超自然、超階級、超社會的產物，從而構建起人類可以用理性控制自然、征服自然的人類中心主義論。基于此，西方社會的資本家為實現個人利益的最大化和追求資本的短期效益，肆意攫取自然界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完全不顧生態惡化的嚴重性。即使有人意識到消耗自然的方式是不正確的，但他們卻無法舍棄掠奪和破壞自然資源所帶來的物質欲望“滿足感”和價值增殖“幸福感”。其二，生態虛無主義重物質輕精神，在生態價值的標準判斷上陷入消費主義傾向。消費主義是將物質消費、人生享受、娛樂至上作為人們生活的主要目的和價值評判標準，為追求體面的、奢侈的生活而進行無節制、無限度消費的一種模式，主要以過量生產為基本前提。在資本邏輯的推動下，資本家為了追求資本循環鏈條的密度增加和寬度擴展，一方面借助信貸等方式鼓勵消費者提前消費、無節制消費;另一方面增加劣質產品的生產以滿足消費者的需求量，如此當生產數量大于社會消費需求量時，或消費者因產品質量問題而產生大量的消耗時，都會導致不良的消費主義的產生，從而造成對自然資源的過度損耗和污染破壞。其三，生態虛無主義重本國輕他國，在生態價值的全球推行上陷入霸權主義傾向。資本具有明顯的侵略性和擴張性，正如列寧所說：“資本主義如果不經常擴大其統治范圍，如果不開發新的地方并把非資本主義的古老國家卷入世界經濟的漩渦，它就不能存在與發展。”[]介于此，部分生態虛無主義者倡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借助本國先進的技術和雄厚的資金，將重污染企業轉移到發展中國家的觀點，美其名是為了經濟發展，卻實施著搶占全球自然資源和將生態問題蔓延至發展中國家乃至全世界的霸權行徑。

二、資本邏輯批判：生態虛無主義的理論祛魅

不得不說，人類進人資本主義社會后，資本邏輯雖打破了自然本身的“神化”印記，但是卻從另一種意義上對自然重新包裝并將其打造成了“資本”的化身。正如恩格斯在批判無政府主義的《論權威》一文中所言：“如果說人靠科學和創造性天才征服了自然力，那么自然力也對人進行報復，按人利用自然力的程度使人服從一種真正的專制，而不管社會組織怎樣。”[12]可見，在資本邏輯占主導地位的生產方式下，人們對自然的利用程度越高，那么服從于“資本專制”的程度也會越高。而生態虛無主義思潮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發展衍生的歷史性產物，也深深地打上了“資本化”的烙印，在資本效用原則、資本增殖原則、資本生產原則的荼毒下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生態資本悖論”之中。

1.生態虛無主義的資本效用原則批判

所謂資本效用原則，是指資本按照其自身的運行邏輯，將一切人和物都變為有用物，而自然界也未能幸免，在從“自在自然”走向“人化自然”的過程中，日益成為被奴役的對象。正如馬克思所言，當資本成為時代的原則，人類便開始熱衷于對自然界的開發，即“采用新的方式（人工的）加工自然物，以便賦予它們以新的使用價值。要從一切方面去探索地球，以便發現新的有用物體和原有物體的新的使用屬性”\"」，使地球上的一切目然資源能夠更好地趨騖于工具理性，進而滿足資本追逐利潤的需要。而生態虛無主義所持的生態資源商品化主張正是基于這一原則而生成的，但他們卻完全忽視了資本效用原則帶來的“異化”問題，因而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人與自然對抗性矛盾加劇的現實險境之中。具體而言，一方面，生態虛無主義者無視資本效用原則背后的“自然異化”問題，導致生態危機的加劇。資本主義場域中，自然界的物完全被卷入私有財產的運動成為商品，過去封建大領主對自然財富的壟斷勢必被競爭所代替，從而自然財富“必然以資本的形式既表現為對工人階級的統治，也表現為對那些因資本運動的規律而破產或興起的所有者本身的統治”[14]。如此，自然的價值被簡單的貨幣和資本表現出來，而自然界的屬人性質和作為人類生存場的意義卻被資本無情地剝奪，結果就是，自然界成為資本和金錢的附庸，將自身推向了人類的對立面，從而造成“自然的異化”。反之，這種異化也進一步反噬到自然界本身，使得資本家加大了對自然界的瘋狂占有和大肆掠奪，以此來達到他們無休止地擴大生產規模、獲取更多超額利潤的目的。長此以往，人對自然的索取勢必會超過自然的自身承受能力和自我修復能力，從而導致生態環境的破壞和生態危機的爆發。另一方面，生態虛無主義者罔顧資本效用原則背后的“人的異化”現象，阻隔人與自然的關系。在資本效用原則的驅使下，自然的異化會直接或間接地導致人的價值不斷喪失，使人逐漸被一種非人的力量所統治，進而形成“人的異化”。正如馬克思在《論猶太人問題》一文中所指出的：“金錢貶低了人所崇奉的一切神，并把一切神都變成商品。…金錢是人的勞動和人的存在的同人相異化的本質;這種異己的本質統治了人，而人則向它頂禮膜拜。”[15]可以說，資本效用原則完全將“物\"變成了“非物”，人變成了“非人”，既造成了自然環境的滿目瘡痍，也導致人的價值變成了赤裸裸的金錢關系，嚴重加劇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對抗矛盾。但生態虛無主義者似乎并沒有看到這一點，仍然將人類關懷的視野鎖定在經濟和資本領域，過于追求經濟增長的態勢和財富積累的快感，完全不顧生態環境問題，甚至有人以環境污染破壞、藍天碧水消失等為代價來換取短期收益，真正成了商品、貨幣和資本的“奴隸”。

2.生態虛無主義的資本增殖原則批判

從本質來看，真正支撐生態虛無主義運轉不衰資本來說，仕何一個對象本身所能具有的唯一的有用性，只能是使資本保存和增大。”[16]可以說，資本之所以能有“邏輯”，主要在于資本具有保存自身、增殖自身的“獨立性和個性”。資本為了追求高額利潤，會大量攫取資源、盲目擴大生產，甚至不惜以環境破壞和生態惡化為代價。這一點同生態虛無主義者的觀點不謀而合，生態虛無主義忽視生態危機、弱化環境問題、破壞自然系統的最根本落腳點恰恰也是為了追求資本的價值增殖。而這兩者之間的相互契合也并非偶然，是資本增殖的無限性和自然資源的有限性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帶來的必然結果，是資本主義自身無法克服的危機。要知道，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增殖的“合理化\"行徑不過是為了掩蓋資本家無償占有勞動者剩余價值的真實目的，而剩余價值的生產又離不開公共自然資源，故而資本增殖也會帶來資本家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和侵占。與此同時，這種增殖過程一旦觸發就會跟隨人的“無限制的和無止境的欲望”不斷繁殖，造成對自然環境無法挽回的破壞和影響，最終引發生態危機。如此來看，生態虛無主義如果一味地追求資本增殖而罔顧生態危機存在的事實，必然會陷入“生態資本悖論”中無法自拔。當然，有一點還要尤為注意，資本增殖力量向來不會明目張膽地“支持”生態虛無主義，而是習慣以“拜物教”這種隱秘形式遮蔽自身與生態虛無主義的內在勾連。在生產資料私人占有的所有制社會中，資本無情斬斷人們之間的情感，并將本不是商品的東西，如尊嚴、愛情、親情等，也都賦予一定的交換價值而變成商品。如此來看，資本主義社會不僅充斥著對財產的私人占有、對資本增殖的貪婪索取，還在意識形態上塑造了“金錢拜物教”，支配著資產階級逐利的生產模式。而生態虛無主義則作為資本逐利的“同謀”，與“金錢拜物教”交織在一起扭曲著人們的價值觀念，使人們陷入消費主義的漩渦之中，全然不顧生態環境已然破壞、生態危機早已到來的事實。要知道，在資本邏輯框架中，“消費的真相并非其滿足和享受功能，而是一種生產功能”[17]，消費主義對合理消費邊界的逾越勢必帶動生產的無度，進而引發自然資源的過度利用和自然環境的嚴重破壞。因而，生態虛無主義者這種對環境問題的漠視態度只會更加激化人與自然的矛盾，對生態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

3.生態虛無主義的資本生產原則批判

將生念虛尤王義和資本邏輯隱秘地聯系在一起。回顧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一方面，資本基于效用原則“使自然界的一切領域都服從于生產”[18]；另一方面，生產過程作為資本價值增殖過程，驅使資本不斷奴役勞動者和自然界。基于上述兩種原則，處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資本家和生產商為了降低成本來實現利潤的最大化，會不擇手段地獲取免費自然資源，試圖投入最少成本生產出最大限度的交換價值，如此這樣的生產邏輯便形成了資本的生產原則。而生態虛無主義正是在此種生產方式和原則的支配下衍生和發展起來的。然而，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邏輯的時間、空間延展，以及由生產而引發的消費邏輯的范圍、程度擴展催生出日益嚴峻的生態環境問題，導致生態虛無主義者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生態資本悖論”。一則生產邏輯的時間、空間延展加劇自然資源枯竭浪費。就時間維度而言，資本主義生產邏輯往往追求短期經濟利益的最大化，而忽視生態資源的長期可持續性。為了保持短期內資本的持續繁殖，生產者罔顧生態系統自我修復的時間性和代際資源的公平性，肆意開展過度開采礦產資源、濫伐森林、過度捕撈等行為，從而導致生態資源的枯竭和生態系統的退化;就空間維度而言，隨著國際分工的不斷加深，資本逐步將地域性生產轉變為世界性生產，借助生產全球化和統一的世界市場等途徑將全世界自然資源都變為本國的原材料供應地和產品傾銷市場，這勢必會造成資本對全球自然資源更大規模的掠奪。而這種掠奪不僅會造成被掠奪國家的資源枯竭，還會將生態破壞的嚴重后果轉嫁給被掠奪國家，從而引發全球性的生態危機。另一則消費邏輯的范圍、程度擴展導致生態問題形勢嚴峻。資本的消費邏輯受支配于資本的生產邏輯，生產出來的商品想要轉化為貨幣和資本，勢必要經歷交換和消費環節，而生產的無限擴大也會帶來大量消費的需求。當前，資本主義社會為了刺激消費，大肆宣揚消費主義，大量投入廣告費用，誘使消費者超前消費、過度消費，等等。可以說，此種消費引導已經完全偏離了人類消費需求的合理限度，消費者完全淪為資本邏輯實現的消費機器。總的來看，資本主義生產的盲目性容易引發生產的相對過剩和經濟危機，資本主義消費的無節制性容易產生大量的工業垃圾和生活垃圾，兩種邏輯的雙重擴展最終都會使全球的生態問題變得更加嚴峻，從而陷入不可消弭的生態資本悖論之中。

三、超越資本邏輯：消解生態虛無主義的基本路向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無止境地向自然索取甚至破壞自然必然會遭到大自然的報復。我們堅持可持續發展、堅持節約優先、保護優先、自然恢復為主的方針，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自然和生態環境，堅定不移走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19]如此來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不僅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路向，還是生態文明建設的行動指南。當前，想要徹底擺脫資本邏輯統攝下生態虛無主義所構筑的意識形態囚籠，走出一條完全不同于西方式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單純追求資本增殖的現代化道路，我們須確立高質量發展的經濟模式、發揮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弘揚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倫理，從經濟、制度、文化三個維度全方位遏制和消解生態虛無主義在我國意識形態領域乃至生態實踐領域的蔓延，有效推進美麗中國的建設與發展。

1.確立高質量發展的經濟模式：糾正生態虛無主義的資本偏好傾向

生態虛無主義內生于現代性發育過程之中，主張的是一種典型的資本偏好的現代化發展道路。正如福斯特所說：“資本主義經濟把追求利潤增長作為首要目的，所以要不惜任何代價追求經濟增長，包括剝削和犧牲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這種迅猛增長通常意味著迅速消耗能源和材料，同時向環境傾倒越來越多的廢物，導致環境急劇惡化。”[20]當今世界想要順利化解生態危機、緩解人與自然之間的對抗性矛盾，必須揚棄西方工業文明這種“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的生產消費方式，擺脫資本邏輯的統治。然而，這種“擺脫”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完全消滅或廢除，而是一種“揚棄”，即摒棄“資本拜物教”意義上資本對人的掌控，同時在自然可承受范圍之內繼續發揮資本的優勢作用發展經濟，這也就構成了高質量發展的經濟模式。新時代，高質量發展的經濟模式為我國走向現代化提供了一條與資本偏好邏輯完全不同的生態邏輯路向，它強調以最小的投人獲得最大、最優的產出，其生產環節涉及產業生產綠色化、能源結構低碳化、資源利用集約化三個特征；其消費環節倡導簡約適度、綠色低碳、文明健康的消費模式；其最終落腳點在于實現經濟發展、資源節約、環境保護的整體謀劃和協調推進。而就落實層面來說，踐行經濟高質量發展，一方面，要倡導綠色生產方式，確保生態系統循環利用。而綠色生產方式的調整和推進，并非一味地以限制生產規模的方式來制約資本，更要在技術的核心改造上下功夫。這就要求我們既要遵循綠色發展，即在自然生態系統的承載范圍之內發展生產，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又要遵循創新發展，推進綠色科技的創新與應用，發展新能源新材料等戰略新興產業，同時加強對傳統產業的智能化、數字化改造，搭建技術含量高、資源消耗低、空氣污染少的產業布局和生產方式。另一方面，應推進綠色消費模式，有效抵制自然資源浪費。無節制、無限度地消費是資本追求高額利潤的必然結果，尤其在消費主義影響下的消費方式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過度包裝、奢侈攀比等行為，從而造成了鋪張浪費、加重了自然界的負擔、加劇了生態環境的破壞。對此，我們須樹立科學的消費觀，擠出虛假需要的泡沫，真正將消費同現實生活中的實際需求聯系在一起。與此同時，在生產領域中，我們不僅要提高消費品的質量以增加產品耐用度，還要控制消費品的數量保證其與正常的消費水平相平衡，從而減少對自然資源的過度開采，提升資源環境的利用效率。

2.發揮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沖破生態虛無主義的資本主義束縛

對生態虛無主義的消解和遏制，不能僅依賴于意識形態的批判與駁斥，還要透過現實關系挖掘出其深層次的制度因素。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言：“意識的一切形式和產物不是可以通過精神的批判來消滅的，不是可以通過把它們消融在‘自我意識‘中或化為‘怪影’、‘幽靈’、‘怪想’等等來消滅的，而只有通過實際地推翻這一切唯心主義謬論所由產生的現實的社會關系，才能把它們消滅。”[21]資本邏輯以及由此衍生的資本主義制度無疑是現實自然生態系統破壞和生態虛無主義產生的“溫床”，尤其資本的逐利性只會令人與自然的矛盾愈演愈烈。因而，只有徹底擺脫資本主義腐朽體制，我們才能夠完全同生態虛無主義徹底決裂并達成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對此，中國共產黨人在百余年的實踐探索中開拓出一條全新的、完全不同于西方的中國式現代化發展道路，這條道路充分彰顯了社會主義制度的生態保護效能，也為解救全球生態危機提供了實踐指引和全新選擇。首先，始終堅持“生產資料公有制”，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內在規定，相較于資本主義社會和生態虛無主義倡導的生態產品私有化，我國的生態文明實踐始終遵循生態共有、生態共建、生態共治、生態共享的原則，既保障人民對生態產品的公平分配和享有權利，也激發出人民生態保護責任的主體意識;其次，最終實現“共同富裕”，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本質要求，為改善資本邏輯帶來的日益嚴重的相對貧困、兩極分化問題，生態邏輯提倡共享發展的科學理念，有效強化生態的反哺功能，切實推進生態惠民、生態利民、生態為民，加大綠色投資，加快危機改善，加強環境質量，充分實現綠水青山轉變為金山銀山的綜合效益，積極引導全體人民共享生態文明建設成果；再者，建立健全“生態制度體系”，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法治紅線，我國不僅借助生態保護紅線技術規范建立了一條嚴格的重要生態空間管理體系，還科學劃定生態文明建設的權力清單和負面清單，完成最嚴格的生態制度、最嚴密的生態法治的建構，以規范化模式推進人民在生態效益分配上享有公平正義。

3.弘揚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倫理：超越生態虛無主義的功利主義取向

馬克思強調：“不以偉大的自然規律為依據的人類計劃，只會帶來災難。”[22]生態虛無主義在人類與自然、物質與精神、本國與他國等關系問題上呈現出的極端功利主義傾向，完全違背了自然規律，打破了生態平衡，帶來了全球生態危機，究其根本，在于資本邏輯宰制下部分虛無主義論者對人與自然倫理關系的錯位認知。想要避免“全球性災難”的持續擴張，人類需要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科學建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倫理體系，從而為人類社會擺脫現代生存困境、變革生存交往方式、建設新型生態文明提供強大的精神約束力量。具體而言，第一，樹立“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生態倫理觀念。就生態倫理關系來看，“當且僅當承認自然萬物自身具有存在、生存的權利時，人與自然之間的倫理關系才能形成，人才有保護自然的道德理由和依據。”[23]對此，我們須打破傳統“控制自然”“統治自然”的思維慣性，將人與自然看作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生命共同體”。可以說，在自然與人的關系之中，自然雖然不會說話和實踐，但會對人類行動作出自適應性反應，這種反應深刻影響著人們的生產和生活。因此，人類也要時刻反省自身的行為對自然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可能帶來的后果，進而不斷約束自己的行為。第二，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生態倫理價值。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應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生態價值立場，既“要堅持生態惠民、生態利民、生態為民”[24]，也要“把建設美麗中國轉化為全體人民自覺行動”[25]。這就要求我們：一方面，堅持環境保護為了人民，生態環境的好壞不僅影響著當代人的生活質量，也關系著后代人的利益和發展，切實實現好、維護好、落實好人民的生態利益，實現生態的共建共治共享，是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重中之重；另一方面，堅持環境保護依靠人民，引導人民群眾積極、主動地參與生態治理的全過程，使每個人都成為生態文明建設的參與者和推動者，努力凝聚起推動生態文明建設的合力。第三，夯實“全人類共同價值”的生態倫理原則。“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26]作為全人類共同價值，是全球生態空間正義的價值引領和思想根基，引導生態文明建設在更深層次和更廣范圍內達成全球共識。當今世界資本主義社會仍然占據主導地位，資本邏輯驅使全球生態空間呈現出政治化、碎片化等特征，進而導致全球生態資源占有的非正義現象和生態治理的不均衡情況頻發。對此，世界各國應以全人類的共同利益、共同價值和共同組織為出發點，戮力同心、同舟共濟，促進全球生態治理的主體意識覺醒和治理實踐合作，摒棄個人主義、單邊主義和地區保護主義，在遵循公平正義的基礎上維護自身生態權益、承擔相應生態義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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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36.

[1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9-90.

[1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262.

[15]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

[17]讓·鮑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剛，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69.

[1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七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 ：188.

[2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51.

［23］張彭松.生態倫理的現實反思與終極關切：烏托邦視角下人與自然倫理關系建構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10.

[24]習近平著作選讀（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172.

[25][26]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四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 ：366 ，446.

［責任編輯：張學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