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產救國：20世紀30年代太原土貨運動研究

辛亥革命后推行的改易服飾活動觸發了中國近代國貨運動。隨著民國政府推行實業政策以及新興資產階級的崛起，一場旨在推廣國貨、促進工商業發展的社會運動蓬勃發展，至20世紀30年代，該運動到達高潮。在經歷中原大戰后，經濟遭受嚴重破壞，為挽救地方經濟，順應時代發展潮流，地方政府也在此時掀起了一場以提倡“服用土貨”（土貨指本地所產并帶有其地方特色的農業、手工業以及工商業產品）為主的國貨運動。目前，學界關于20世紀30年代國貨運動的研究成果較集中于上海、北京、廣東等大城市，涉及國貨運動的成果并不多，以土貨運動為主的討論更是寥寥無幾。本文通過對在20世紀30年代推行的土貨運動進行考察，分析其具體措施及實施效果，以豐富相關領域的研究。

一、20世紀30年代內外交困的形勢

1930年在中原大戰之后，金融與經濟都遭受了嚴重破壞：外省流通的普鈔全數流回，鈔價一日數跌，造成了嚴重的通貨膨脹，錢莊也紛紛倒閉，的金融處于崩潰邊緣，經濟陷入了癱瘓狀態。再加上世界經濟危機的影響，資本主義列強為了轉嫁危機向中國拋售大量商品，據統計，“每年輸入貨物價額，不下4000余萬元在輸出方面，固不能說是沒有，但是為數之微，實在不能與輸入相提并論\"。在輸入的洋貨中，以日貨傾銷最為嚴重。日貨的大量傾銷，使的農業和工商業都受到沉重打擊。

在農業方面，棉花作為省的主要經濟作物之一，其種植與產量向來與本省百姓的收入息息相關，而自從外國的布和棉紗在大量傾銷以來，本省棉花的價格便一跌再跌，導致棉農大量破產，棉花的種植面積也大幅度縮減。除此之外，其他農作物如小麥、小米、黃豆、花生等價格也出現暴跌（具體價格見表1）。谷賤傷農，農產品價格的降低使得農民的收入連年減少，有時甚至難以維持生計，因此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大大降低，農村經濟凋蔽不堪，最終出現了萎縮趨勢。

與農業相比，工商業受到的打擊更為沉重。工業近代化本身起步較晚，其產品無論是在質量還是價格方面都無法與洋貨相抗衡，自從日貨不斷傾銷以來，晉華紡織廠、普生紡織廠以及昆侖火柴公司等本省工廠虧損極大，很多工廠都被迫歇業或停工。調查顯示，1932年日貨在市場上出售的種類竟有664種，而國貨僅有91種。3而1933年歇業的商號“竟達千余家之多，廢年過后，相繼閉門者，仍日有所聞”4。

為挽救全省經濟，省政府在1932年制定了《省政十年建設計劃案》以推行省政建設。主政者普遍認為，西方國家發動侵華戰爭就是為了搶占中國市場，奪取“賣貨機會”，進而控制中國的經濟命脈。而面對物美價廉的洋貨，本地生產的土貨在價格與樣式等方面都無法與之抗衡，若地方政府放任洋貨傾銷，而不能制定有效的經濟政策來抵制洋貨傾銷，則地方工商業的發展必然會被擠壓。因此，地方政府主張“造產救國\"的目標有二：一是供本地區需要；二是抵制洋貨傾銷。就這樣，在地方政府的大力提倡下，一場轟轟烈烈的土貨運動最終以為中心在整個省內逐步開展起來。

二、土貨運動的舉措

為挽救衰敗的地方經濟，省地方政府決定推行土貨運動。所謂土貨運動，實質上就是“完全撇開市場規律的作用，使用政權力量，在土貨的營銷上強行打開一條通道，其根本目的是通過行政手段倡導使用土貨，拒用洋貨，從市場領域入手，挽救瀕于崩潰的民族工商業\"5]。為此，省地方政府開展了一系列舉措。

（一）舉辦晉綏物產競賽會

為了推動土貨運動，促進經濟的繁榮發展，以挽救衰落蕭條的農村，晉、綏兩省于1933年10月29日在舉辦了晉綏物產競賽會。

在競賽會籌備期間，地方政府先設立了執行部，下設六股負責具體工作。競賽會征集物產的目的在于“促進造產事業，繁榮兩省經濟，以挽救凋蔽之農村\"，因此當時征集物品的標準以整個社會的需要以及阻正外貨傾銷為前提，并不局限于征集稀有罕見的物品，只要滿足社會需要就均在征集范圍之內。

1933年10月29日上午11時，晉綏物產競賽會正式在市大鼓樓舉行開幕典禮。大鼓樓共分為三層，一層陳列各種機械物品，二層陳列農產品，三層陳列手工業物品，展品種類極盡豐富。此次展覽共舉辦了一個月，即從10月29日開幕，至11月28日如期閉會，據統計，在開幕式時到達的民眾高達4000余人。“而開會期內，每日參觀人數，多至二萬余，少亦不下二千，總計游人共二十五萬二千八百九十二名，每日平均在八千四百人以上。”此次競賽會還設置了批評席，邀請參觀人士批評指導，以資改進，其中有價值的評論極多，舉辦人也無不虛心采納，隨時改善，這一舉動在晉、綏兩省均屬創舉。

晉綏物產競賽會的舉辦為農村中積壓的土貨拓寬了銷售渠道，使農村經濟得到了發展機會，同時，許多政府要員都在此次競賽會上作了提倡服用土貨的演講，加強了市民對國貨的認識，提高了其愛國意識。

（二）創設第一土貨商場

為進一步謀求全省土貨的供求相應及產銷合作，以拯救全省的工商業，綏靖公署經濟建設委員會又在創辦了一個規模宏大的全省土貨溝通機關，即第一土貨商場（也稱土貨產銷合作商行），對于全省的工商業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

1934年10月29日，第一土貨商場正式成立。該場所承擔的最大的使命在于溝通全省土貨[8，土貨商場銷售的貨物均是本地工廠的產品，主要有西北毛織廠的毛呢、毛線，西北火柴廠的火柴，西北皮革廠的皮件等，其售貨原則采取“純取薄利主義所售貨物一律按成本加售千分之三十五為原則\"[9]。另外，為了提高銷量，土貨商場還多次做廣告進行宣傳，如“貨品力求精良，定價格外低廉，各界同胞，惠臨光顧，無任歡迎”10]，以低廉的價格吸引了大批顧客前來選購。

為進一步推動產銷合作，市經濟建議委員會規定，自1935年8月1日起，由土貨商場仿照各國大商店的商品獎，發行兌換土貨券，“其發行辦法，系由西北各工廠工友開發工資時搭發，欲領多寡，各隨其便，不加強制\"。各機關、學校、軍警憲部隊、各公營事業等單位在發薪餉時也將一成經費換成土貨券發給月薪在30元以下的人員使用，但是這種做法導致大多數人員產生了困難，紛紛要求調整政策。因此1936年10月20日，市經濟建設委員會致函省人民公營事業董事會，規定發薪餉時，除了照舊給月薪30元以下人員換一成，月薪超30元者也可匯總換一成使用。

七七事變后不久，日軍便對進行了轟炸。商場領導人由此決定向臨汾轉移大批庫存貨物，總行則向西安轉移。1937年11月9日徹底淪陷，商場人員全部轉移到西安，并在西安設立分社。至此，土貨商場正式結束。

市土貨商場是省唯一的一所官辦商務機關，營業范圍廣泛，囊括了西北毛織廠、西北火柴廠等全省各工廠所產的土貨，其土貨產品質量力求精良，堅持奉行薄利多銷的售貨原則，使得銷路逐漸打開，不僅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市大部分工廠產品積壓滯銷的問題，促進了資金的流通，而且對全省工商業的建設與發展都有重大的推動作用。

（三）擴大服用土貨的宣傳力度

為使土貨運動順利開展，地方政府還在公務員、普通民眾以及學生等群體中廣泛宣傳服用土貨的重要性，成功激發了社會各階層的愛國熱情，從而促進了土貨運動的進一步發展。

公務人員作為服用土貨的主體之一，向來備受矚目。為了發揮公務人員的帶頭作用，省政府頒布了《省公務人員服用國貨通則》，其中包括：本省軍政各機關內均須遵令設立服用國貨委員會以促進服用國貨之效率；本省軍政各級公務人員之服用物品除舊存非國貨經登記后暫準服用外，嗣后不得再購用非國貨材料等。12除了公務員自身，省政府為了提倡土產、發展經濟，還極力倡導公務員的眷屬服用土貨，并特此規定了勸導辦法，大力宣傳服用土貨，成效頗佳。

光靠各機關公務人員購買土貨是遠遠不夠的，普通百姓是否愿意服用土貨關系著本省經濟的未來走向。因此，為了喚醒百姓的愛國意識、推動土貨運動順利開展，省于1933年6月20日在成立了婦女服用國貨會，以提倡國貨、服用國貨為宗旨。據統計，至1933年9月30日，該會會員正式填寫志愿書者已達371人[13]，之后該會的影響還在全省范圍內擴散，五寨、大同、臨汾等縣均成立了婦女服用國貨會。為了進一步擴大宣傳力度，1937年2月，民眾教育館又舉行了宣傳服用土貨的活動，提出了“愛國愛家應從愛用土貨做起”“土貨為國貨之本，服用土貨即是振興國貨的好基礎”等宣傳標語，這些宣傳提高了人們對國貨的認識，喚醒了民眾的愛國熱情，很多人開始主動購買國貨。

此外，地方政府還在學生群體中進行了廣泛宣傳，引發學生的熱烈反響。1935年5月6日，市學校學生舉行服用國貨首次宣誓典禮，其誓詞為：“吾誓以至誠，先從本身做起，服用土貨國貨，并勸導家庭及社會，一律服用土貨國貨；如有土貨國貨而不服用時，愿受國人嚴重之制裁。”[14之后，各界代表均致辭強調民族復興、國家獨立需從服用國貨做起，如學生代表師道弘指出：“服用土貨，為的是維持社會的經濟，民族的生存，國家的命脈，切實一點說，也就是維持個人的生存與幸福。”5此后，市各學校學生均在中山公園舉行了服用國貨宣誓典禮，眾人皆表態堅決使用國貨、抵制外貨，場面非常熱烈。地方政府和社會各界愛國人士的廣泛宣傳，激起了學生的愛國熱情，他們積極投身宣傳、服用國貨這個愛國群體，加深了社會各階層對國貨的認識，使得土貨運動得以順利開展。

三、土貨運動的實施效果

自從土貨運動開展以來，土貨的銷售渠道得以拓寬，百姓的生活條件得到了改善，市乃至全省凋敝的經濟也開始恢復活力。此外，由于地方政府和社會各界愛國人士的廣泛宣傳，市民的愛國熱情得到巨大提升，這對抵制日貨傾銷也起到重要作用。

（一）改善了民眾的生活境遇

自從九一八事變以來，日貨充斥省內市場，從城市到農村無一例外，省內的農業、手工業和工商業都受到沉重打擊。

農村經濟凋蔽，農作物如棉花、小米等以及農民生產的手工業品都賣不出去，再加上自然災害的影響，農民生活苦不堪言；城市各工廠都受到洋貨傾銷的影響而停工或歇業，大批工人下崗失去經濟來源。而土貨運動開展后，外來洋貨受到抵制，農民自己生產的土布、火柴等各種土貨產品都有了銷售渠道，這些土貨不僅可以在本省銷售，而且很多土貨走出了，在外省乃至國際市場上也受到歡迎，如的核桃仁曾馳名于國內外，“1936年銷于外省和出口的約計2000噸，占當年總產量的 80% 。主要銷于香港地區，并出口東南亞諸國、美國、加拿大、澳洲、日本、朝鮮、印度等”[16]。如此一來，省農民的收入得到提高，農村經濟逐漸好轉。城市中的大小工廠也逐漸重新開業，工人繼續上崗，西北火柴廠、西北毛織廠、面粉廠等工廠所生產的產品不僅在本省暢銷，而且還遠銷南京、上海等地，遏制了日貨傾銷的趨勢。同時，由于土貨暢銷，很多工廠增設了部分崗位，為民眾提供了就業機會，使其逐步擺脫了經濟困境，生活逐漸好轉起來。

（二）推動了市工商業的發展

省工商業在20世紀30年代的衰落可謂達到了頂峰，市作為省的省會城市，經濟危機尤為顯著。自土貨運動開展后，市的經濟開始逐漸恢復。例如，在土貨商場創設后，許多市的中小工廠由于得到土貨商場的支持，“逐漸增添設備，增加人員，從衰落走向繁榮\"[17]，產品滯銷、資金周轉不靈的問題也得到緩解。這些商號經營的本土貨產品亦遠銷外地，促進了地方經濟的發展。

土貨運動不僅只是在市內展開，而且還擴散到其他各縣，多縣都創辦了代辦買賣土貨商號及縣公營土貨商店，如1935年太谷縣成立了土貨商店，“專銷本省及本縣一切土貨\"[18]，臨汾、解縣、永濟等縣也紛紛提倡服用土貨。正是因為地方政府的大力提倡與推行，各工商業以及公私營商號都轉而經營土貨買賣，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洋貨的傾銷，開拓了土貨產品的市場，使土貨運動得以順利開展，最終推動了市乃至整個省經濟的發展。

（三）提高了市民的愛國意識

土貨運動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的經濟，開拓了土貨產品的市場，而且通過地方政府的大力宣傳，市民支持國貨的觀念得到大幅提升。

晉綏物產競賽會的舉辦吸引了大批民眾參加，會場上土貨產品的展覽和介紹增加了民眾對國貨的認識，而且標明了各國貨的價格，以便使民眾真正認識到國貨的真面目與真價格，推動民眾購買土貨，進而促進土貨的銷售，開拓了土貨產品的市場。婦女服用國貨會還專門派人進行了訪問調查，調查顯示，市婦女服用物品呈現以國貨為多，對于服用國貨會的態度，大多表示同情并愿意積極提倡。由此可見，當時服用國貨的意識已經深入人心。

土貨運動的開展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市乃至整個省經濟的發展，挽救了衰落的農村經濟。同時，在地方政府和社會各界愛國人士的大力宣傳下，社會各群體的國貨觀念和愛國意識有所提高，服用土貨成為當時的風尚。

四、結語

20世紀30年代，省政府以為核心在全省范圍內掀起的土貨運動不僅提高了民眾對國貨的認知，增強了國貨購買力，而且使西北實業公司、西北造紙廠等本地大中型工廠能夠順利發展，市的經濟又呈現復蘇狀態。但由于受到生產力等因素的限制，土貨運動在推行過程中也遇到了許多問題，如因為百姓生活依舊貧困，因此對于那些精致的絲織品、銅木器等土貨商場上的產品，很多人只能口頭稱羨，卻不敢貿然問津。再加上該運動在剛開始不久便因抗日戰爭爆發而進入停滯時期，全國范圍內的國貨運動也陷入低迷，因此土貨運動并未使的經濟發生質的改變。

從長遠來看，此次土貨運動是20世紀30年代全國性國貨運動的一個縮影，是一次中央與的通力合作。它的順利開展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市乃至整個省凋蔽的經濟，同時還增強了民眾的國貨觀念、民族觀念以及國家觀念，為抗日戰爭爆發后的戰時動員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具有很大的進步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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