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培育新質生產力的經驗與啟示

2023年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創新性地提出了關于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理念，并做出重要的戰略部署。新質生產力作為一種新型生產力，主要依賴于新技術的深入應用。2025年以來，杭州的深度求索（DeepSeek）、宇樹科技等人工智能領域代表企業頻繁受到關注，被譽為“杭州六小龍”。這些企業的發展凸顯了杭州在科技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以及加速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顯著成果，也為中國其他地區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寶貴的啟示。

一、杭州新質生產力加快形成

（一）杭州市“六小龍”形成背景當前，數字化轉型潮流高漲，科技創新成為推動經濟發展的主要動能，一方面傳統行業迫切需要創新與轉型，另一方面新興技術也迫切需要融人更多應用場景以加快發展。“杭州六小龍\"在AI時代的嶄露頭角，標志著這座城市在創新競爭方面已經取得了初步的優勢。

（二）“六小龍”對杭州的影響

“六小龍”的崛起增強了杭州本地經濟活力，促進了產業升級與經濟發展。

首先是帶動上下游產業發展。“六小龍”所涉及的行業身處富有發展潛力的新興市場，它們不僅實現了可觀的經濟收益，還推動了相關產業鏈的進一步發展。例如，深度求索（DeepSeek）的模型開發和應用，迫切需要進行大量的數據采集與處理，這些需求為杭州的大數據與云計算行業帶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宇樹科技在機器人領域的研究與制造，可以推動機器人零部件的生產，并客觀上促進傳感器等上下游技術的發展。

二是推動經濟增長。據估算，僅2024年，六小龍企業及其帶動的相關產業對杭州GDP的貢獻率就達到了 5% 以上。2024年，杭州高新技術領域的增加值占到規模以上工業的 72.33% ，從而形成“創新一產業一再創新”的積極反饋機制。伴隨著這些公司的擴展，它們對杭州經濟的影響愈發明顯。

三是吸引科技、人才、資本聚集。從產業鏈的視角來看，“六小龍”涉及技術研究、產品制造，以及市場推廣等多個層面。例如，《黑神話：悟空》因其開發而使大量的游戲設計與開發人才涌入，為杭州創造了更多的消費需求和就業機會。“六小龍”在其專業領域中所取得的創新成就，為杭州樹立了新的標桿，吸引人力、資金與技術等資源進一步向杭州集聚。

四是進一步改善創新生態系統。“六小龍”與高等院校、研究機構及金融機構等建立了緊密的合作網絡，營造了深度融合的創新生態體系。例如，強腦科技與浙江大學等高校展開合作，聚焦于腦機接口技術的研發，加快了科技成果的實際應用與轉化。

二、杭州打造科技“六小龍”，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做法

（一）立足產業基礎，前瞻性提供持續性政策支持

一是超前布局人工智能等未來產業。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對杭州電子商務等出口型企業帶來巨大沖擊，2009—2013年杭州市GDP增速在全國15個副省級城市中一度排名墊底。杭州于2014年7月發布了《關于加快發展信息經濟的若干意見》，將數字產業化、產業的數字轉型與城市的數字化整合作為主要發展方式。2017年，杭州市制定了專項政策扶持創業公司，例如設立科技創新基金、提供稅收減免等，以此降低企業在初始階段的發展阻礙。

自2017年起，杭州在促進人工智能領域發展方面，積極著眼于科技創新、產業發展和應用整合等多個維度，在科技產業的發展方向上愈加清晰。2021年，發布了《杭州市人工智能產業發展“十四五”規劃》。2022年，杭州獲批設立國家級新一代人工智能創新發展試驗區及國家人工智能創新應用先導區。2023年，杭州發布了旨在加快人工智能行業進展的實施意見；2024年推出了旨在促進人工智能全產業鏈高質量發展的若干舉措，強調從算力基礎設施的構建、開放模型的生態圈等方面落實14項具體措施，以推動AI產業的進一步發展。

二是高度重視政策的落地見效。算力是人工智能產業發展的重要基礎。杭州針對算力成本過高的問題，建立了由一個超算中心和多個行業算力平臺組成的“ 1+N^′ 公共算力網絡，使得企業的單位算力成本降低了 40% 。為了解決數據要素流通中的問題，杭州創新性地推出了“數據可用但不可見”的交易模式，已累計開放超過23億條政務數據資源。與此同時，杭州也在致力于深化人工智能科技的應用，涵蓋了工業機器人、服務型機器人以及機器視覺等多個領域。每年，杭州都會征集一批具有復制和推廣價值的應用場景開放項目，并給予建設單位資金支持，以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更快落地與普及。針對初創的人工智能企業在早期需要大量的研發資金，難以享受稅收優惠等相關政策的問題，杭州市余杭等區出臺了研發支出補貼和租金補助等激勵政策，而非沿用傳統的稅務返還等方式。

三是政策具備長期連續性。杭州在人工智能領域的政策展現出跨越經濟周期的持續性和穩定性。自2014年確立數字經濟核心地位以來，杭州的政策體系展現出逐步遞進的發展特征。2016年，《促進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行動計劃》中首次明確了關于“視覺智能”的細分領域。2020年，杭州市推出優惠券系統，以降低中小企業應用人工智能技術成本。連續而穩定的產業政策帶來了人工智能產業的蓬勃發展，近年來杭州的人工智能公司存續率達到 68% ，比全國平均水平高23個百分點。

四是政策高度聚焦。2017年以來，杭州重點發展未來產業，特別是在人工智能、區塊鏈以及量子技術等領域，積極推動技術創新、產業培育和應用整合。2022年11月，杭州市發布了《打造高能級產業集群推動產業平臺高質量發展實施方案（2022—2025年）》，圍繞“一園一主業”的發展模式，鼓勵全市的產業平臺依據各自的產業定位，集中精力發展2一3個主導產業，并通過實施“強化鏈主企業、拓展產業領域、推進精準招商、建設創新平臺、完善公共設施、利用產業基金”等措施，形成“規劃一批、推進一批、示范一批”的發展格局。2024年，杭州的產業平臺實現產值達三萬億元，主導行業的比重提升至 60% 以上，并培育出人工智能等多個未來產業集群。

（二）優化營商環境

營商環境是推動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優良的營商環境能夠有效降低成本，提升企業運作的效率和企業市場競爭力，有利于整體生產效率的改善。

一是深化政府服務改革，提升企業辦事便利化水平。2017年2月，浙江省出臺《加快推進“最多跑一次”改革實施方案》，杭州市場監管局相應推出了包含33項審批服務、總計涵蓋174個具體事項的清單，項目申請全面實現全程電子化處理，減少企業和公眾的辦事程序、時間及費用。2020年3月，杭州推出了“親清在線”新型政商數字協同平臺，通過智能化手段對政策流程進行重組與服務升級，提供了政策查詢、智能解析、個性化推薦、快速兌現、免申請權益享受、政策咨詢及智能問答等多項服務，使企業辦事的效率提升了 30% 。2023年，杭州的行政審批管理部門進一步拓展了服務范圍，致力于為企業的成長提供全方位的咨詢、代辦、陪伴和綜合保障等服務。

二是優化市場治理，營造公平的競爭環境2017年，杭州市制定了《關于在市場體系建設中建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實施意見》，規定各級政府部門需依據公平競爭審查標準，系統性地整理和取消阻礙統一市場及公平競爭的各類規章制度，并將清理結果向公眾公布。2020年，杭州落地“雙隨機、一公開”的監管模式，除特定重點領域外，原則上所有行政檢查活動都應通過隨機抽查形式進行，抽查項目、計劃及結果都需要及時、準確和規范地向社會公布。通過規范市場監管行為，降低了對企業的任意檢查頻率，進而提升了監管的效率和透明性。2022年，杭州市發布了《第一次輕微違法行為不進行行政強制的清單》，規定在不涉及公共安全、環境、資源或民眾生命健康等特殊領域的情況下，將給予市場主體糾正違規行為的靈活調整期。隨著商事制度改革的不斷推進，杭州的市場經營登記主體數量從2016年末的86.2萬戶增長到2024年末的201.3萬戶。

三是加強法律保障，保護企業的合法權益。為提升辦案透明度和復議公正性，杭州創新了行政復議審理模式，引入行政復議監審機制，首次提出“行政復議監審員”角色，推動陽光辦案。2019年6月1日，杭州管理局著陸改革制度審查；2023年，杭州通過實施智慧復議、設立行政復議咨詢委員會、創建行政爭議調解中心、推行案件的簡繁分類管理以及完善行政復議引流機制等，進一步優化行政復議案件的受理程序。此外，杭州組建由26位委員構成、涵蓋多個高發的重大和復雜行政爭議領域的行政復議咨詢委員會，可以為處理重大、復雜及疑難的行政復議案件提供專業的咨詢服務。

（三）培養耐心資本

杭州建立了涵蓋企業全生命周期的耐心資本體系，能夠在關鍵的成長階段為企業提供所需的資金支持。

一是開創性建立引導基金容虧機制，設立“投早、投小、投未來”引導基金。2015年，杭州實施了“創新創業新天堂”計劃，將政府引導資金從財政預算中獨立出來，設定了最高容忍 30% 虧損的靈活政策。杭州設立了規模達1000億元的科技創新基金，秉持“早期投資、小額投資、科技導向、未來導向”的原則，以支持這些企業在研發及成長的每一個環節，助力其實現從0到1的突破。截至2025年1月底，科創基金已投資977家科創企業。該基金還推出綜合金融服務體系，整合多方機構資源，為科技企業提供全方位的資金支持。截至2025年1月末，基金成功助力120家企業完成上市或并購，向300多家中小型企業提供了量身定制的融資解決方案。

二是發揮國有資本的引領作用，建立耐心資本體系。杭州注重對長期回報的追求，使得資金能夠合理地流向高風險的前沿技術領域。以宇樹科技為例，由于企業處于發展早期，市場前景不明朗，許多民營資本不敢投資，為此，浙江省金融控股有限公司與浙江容億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共同募集了10億元的資金投資企業，助力其產品研發和推廣。2023年7月，杭州通過整合現有基金，設立杭州科技創新基金、創新型基金以及并購型基金三大核心基金，實現了超過3000億元的‘ 3+N^′′ 產業基金網絡。

三是高度重視并購，推動產業鏈補鏈、強鏈。杭州鼓勵當地企業積極參與國內外資源利用和先進制造業的產能并購，提倡產業資本和上市公司聯合私募機構進行科技企業的收購。同時，積極支持上市公司的并購與投資，特別是在對本地非關聯未上市企業的并購。2023年，杭州的上市企業實施的并購交易總額超過了470億元，占全國市場的 6.6% ，僅次于上海與北京位居第三。

（四）促進科技創新人才、創新要素與產業資源之間的有效互動

杭州通過“政策優勢、產業特色和宜居條件”組合形成強大的人才吸引機制，在人才引進方面已連續多年位居全國第一，高薪職位及其包容創新的創業氛圍，吸引了全球45位頂尖人才。同時，浙江大學成為“六小龍”崛起的重要后盾。深度求索、云深處科技與群核科技的創立者都是浙江大學的校友，浙大“創新與創業管理強化班”等教育項目，培養出具有技術能力與商業思維的人才。校友網絡形成的“抱團創業”生態，校友資本優先投資校友項目，降低信息不對稱風險。杭州利用浙江大學等優秀高等院校及大型科研設施，構建了“高校 + 企業 + 產業鏈”的合作模式，以加速科研成果的應用和推廣。例如，強腦科技通過與醫院的合作將其腦機接口技術實現了商業化。

三、對我國其他地區的啟示

其他地區在培育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過程中，從實施連續而精準的政策、優化營商環境、培育耐心資本等方面可積極借鑒杭州所取得的成功經驗。

（一）前瞻性制定經濟政策

在推動創新生態系統發展過程中，政府應當積極引導，同時需對市場規律給予充分的重視，以營造有利于企業成長的環境。其他地區可以效仿杭州的做法，通過實施精準的政策支持，例如研發資助、稅收減免等，來激勵市場主體的活躍度。同時，各地在制定和執行政策時，必須考慮自身行業的特點及發展需求，同時根據地方的資源條件，選擇適合的細分領域，而不是盲目追隨行業風潮，以避免政策同質化。應當建立一個為期5＼～10年的中長期產業發展計劃，制定全面且具有針對性的科技創新政策，并為其設定靈活的調整機制，并持之以恒地推進實施。

（二）培育優質營商環境

各地方政府應當學習杭州的做法，將優化營商環境作為促發展、優服務的核心任務，為當地新質生產力的培育提供優質的環境。建議地方政府深化對產業發展規律的理解，實現真正的“無事不擾、有求必應”，對民營企業的需求保持敏銳的認知；尊重創新規律，為企業的發展、沉淀和轉型提供足夠的時間；激勵企業發揮主動性，及時分析市場狀況、適應變化并積極進行創新，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積極搭建溝通橋梁，建立快速響應機制，深化數字服務深度，提升服務透明度和服務質量，建立親密而清晰的政商關系，確保企業及時獲得有效支持。

（三）建立耐心資本生態圈

一是加強國有基金的引領和撬動作用。充分發揮政府財政資金的引導社會資本投資的作用，加強與市場化及專業化投資管理機構協作，設立行業母基金與子基金的設立，從而實現國資效益的二次擴大。推動母基金強化與政府、學術機構、商業實體和社會投資者協同，向新興企業提供融資支持的同時全方位賦能企業。二是整合存量基金打造大體量母基金。針對新興產業的需求，整合現有的單一基金，實現優化與升級，形成具有較大規模的市場化母基金，并搭建覆蓋投資全生命周期的基金網絡，以便通過“接力式投資”為企業各個階段提供支持。

（四）構建有利于新型生產力發展的創新生態系統

建議地方政府整合教育、醫療、金融等多方面的資源，構建一個綜合性的信息平臺，利用大數據技術繪制重點產業高層次人才需求的熱力圖，為人才的發展提供全流程便利。鼓勵高等院校與研究機構依據市場的需求展開科研工作，以推動科技成果向產業的轉化與應用。在科技成果的轉化過程中，參考杭州地區在創新模式和平臺建設方面的成功經驗與做法，研究和應用“先使用后購買”與“安心服務屋”等新興模式，以降低企業在技術轉化過程中的風險，并提升轉化的效率。搭建包括概念驗證中心和技術交易市場在內的科技成果轉化平臺，以支持科研成果的商業化進程。

杭州“六小龍”的發展，實際上是政策穩定性、營商環境優化、耐心資本、創新生態系統以及市場化機制相互作用的結果。其他城市在發展中應當放棄急于求成的心態，轉而致力于長期的積累與打造一一唯有通過耐心的投資、細致的服務和全面的生態構建，才能孕育出自身的“未來產業標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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