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博添的詩

回南天

是她們的末班車。月亮還浸泡在

福爾馬林里，月光早變得酥軟（路燈薄紗

街道兩側，十一盞月亮照耀）暖流提前

裹圍這座老城，潮濕的腹中——

羊水凝聚滴落。腹地軌道孕育著來自北方

陌生的鄉音，信號燈轉換頻率不再穩定

類似摩斯電碼排列里充斥詭異，暈眩感撞擊

眼球。工廠宿舍樓瓷磚脫落，紊亂電線

纏繞住鄰里僅有的聯系，屋頂那叢三角梅

探出頭，霧里看花？色彩暈染

將灰度質感擊碎。工廠電機轟鳴，風

涌灌，愈發強勁的牽引力，霧愈單薄

風暴眼漩渦拓展，兩側在延展

透明的蝴蝶，兩瓣扇翼輕輕覆蓋在

她們的肩上。那么輕——

撣去工業的灰燼，免得覆蓋住裙擺的蝴蝶花紋

鐵飯盒里，青椒絲曾經熟悉

味蕾被不斷馴化，北方餐桌上

仍有未被她們發覺的盲點：

孩子已開始牙牙學語。新春將至

再次歸巢。而這個南方老城的回南天

又將會是她們赴往工廠的

末班車

滇池，Dance

天氣預報預警：灰白色調定格在花霖路。

周遭寂寥，透亮如玻璃瓶沙沙作響

蟲鳴稀疏。道牙上牽牛復古唱片機播放

爵士樂，踏著花道你愈加靠近它

湖水受到風的擠壓漫上了岸，風則漫入

喉腔，咽下口水，一顆鐵質月亮含片

受潮生銹：誘發炎癥。浮蓮在黑洞里滋生

吸附烏云綻開紫藍花瓣，濕地：滇池的衍生物

冥想的衍生物，總是富含養分——詩性誕生

慣性，或是你苦難的觸手，樹干橫向延伸

木質的秋千如此華麗，靜坐。思想是空洞的

湖水長期的侵蝕，風愈發刺傷肌膚，劃傷

晚霞，淌著血，緩慢凝結成黑夜的結痂。

現在，你離城市更遠：樓宇崩塌

傾斜的觀眾席，滿座。指鹿為馬

指湖為海，水杉林像素衰退質變

水在眼眸制造幻象，后現代主義

“Dance——Dance”你在命令水

潮水借這木質秋千——入繁花夢

象群

一天中兩個這樣的藍調時刻，唯有

前者，初醒的，被極少數人

注意，通常緘默。

與紅色的，盛大的歡騰并不相關

孩子仍在熟睡。他的圖畫本里

“金黃的太陽，缺失的云朵”

取而代之的是藍色的象群，在遷徙

詫異。大人們說的話并不總是

對的，是嗎？

科學表明：真實的云團是有重量的

積雨云的重量平均相當于100頭大象。

窗戶外，駛過的灑水車被樹叢遮擋

唯能瞥見，噴灑的水汽——蒸騰

轟鳴（類似綠皮火車）

這是一臺造象時光機

今年的秋天不知為何來得太晚。

令人戰栗的黑夜，再次與我脊髓神經咬合

悄然，完成了一場童年的遷徙

龜甲之溺：仿生學

海水被夜幕抬升，造就

這方小池：若沒有潮水的澎湃

靜水的嘆息也足以供氧

龜紋在夜里是如何的走向

一片甲——大陸板塊

在水波的推力下，促使遷移

生命之樹：根部深扎

抵達堅甲下柔軟的肌膚

生長痛在壓迫神經

寒冬將至，變溫特性

生理機能在弱化

面對重力的銅墻鐵壁

無法觸及水面：

“烏龜溺水？死亡”

超越認知的圈地，方可

抵達底層真理。

月亮升起，工廠里

機器在運作，嘆息——

煙霧，早已進化成陰影

核磁共振成像觀察：

被堆積在肺部。

金魚

她坐上了輪椅。身體

和魚缸里患了失鰾癥的金魚沒兩樣

彎曲，折疊。萬物寂靜

她望著魚缸里假山的空洞，失了神

湛博添，2002年生于廣東湛江，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歌月刊》等刊物。入選第十六屆“星星大學生詩歌夏令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