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的群山（組詩）

小暑，山中一日

暑氣不是很沉重，反而是寂靜

顯得更多些零星的飛鳥不斷矯正偏移的日光

出了汗，才感覺到風是恩賜

自然的意愿，總是超出生活的意料

從林場徒步十華里，山連著山，樹木滋生陰影

有人喊了一聲，再喊一聲

什么響應都沒有，甚至微風都沒有抖動一下

山頂荒野，遺棄的種子得到照顧——

燦爛，蓬勃，那野蠻的快樂

就像一場青春的聚會

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這樣走進一座山

開始一個人的冒險

一只鷹隼盤旋，河床埋起巨大的卵石

落日蒼茫，晚風里收起滾燙的身子

它不像我——

從不畏懼坦露貧瘠的肋骨

不論是向死亡，還是來自遠方的你

別詩

進城五十公里，路上沒有一種植物認識我

渾濁的河水也平靜

盡管它從不負責澆灌領地上的云朵

它也曾經養育過白色的巨浪、泡沫

現在用來蓋住群山的疤痕

而我的還在。我試過用一截倒木填滿它

結果卻得到更多的落葉

不能再往前走了——

天空倒立下來，北歸的雁陣把我深深地困在

里面

六月的道路已經蘇醒

那一晚的月光柔黃、明亮

松湖安靜，十萬條山脈潛伏向北

它們在曠野低語

借著月色修改了大地的弧度

頭頂上，星辰之門關閉

死亡被留在人間

澆灌了茂密的森林和鳥獸

而我愿意被它

變成一顆黑色的石頭．等待路過的人

投擲在松湖透明的深淵

我愿意用人間的氣息喂養深潛的湍流

喂養迷路的大魚

成為它漸漸成型的翅膀

它仿佛能夠預言——六月的道路已經蘇醒

信使正在綠色的群山中兼程而來

白露，清林記

內心不安寧的人，似這荒林——

砍折．又無處埋掉

你走過來的路，都不是路，僅僅能稱之為山

他們說，穩得住風的樹，都會得到星星的照耀

——我信了

躲在亂草叢里，就著溪水嚼碎饅頭

看．天空搖晃了一次

這一天，并沒有清涼的露水濺落

斷折的枝條，砍倒的荊棘，漸漸露出山該有的

坡度

仿佛是我支撐起它的一個夾角

供落日安全滾下群峰

我幾乎不能確定這事實

不相信我的身體能承受巨大的

紅色火球的滾壓——我看到整片山林抬起

我的身體，把我不安的心架空

任大火熊熊焚燒而過

我看到虛幻的你——

我的孿生兄弟，正從枯萎的

枝葉間爬出來

——你要去向哪里

那群山空曠，星光正在尋找墜落之地……

還會有很多時間

天快黑了，野鴨就要回到草叢

破船停止了漏水

現在，我們可以打開黃昏巨大的地圖

安排一下夜晚的路線

沒必要著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久居一處，你會感到周圍景觀的變化——

其實只是客觀事物的角度變了

它們不會帶走時間

特別在松湖，這幾個月的波瀾不驚

已經讓周圍的鳥禽略顯遲鈍

春天的草籽隨意成長

慢慢變成新鮮的事物

是啊，沒必要看急——朝著落日直接走

慢悠悠地走

那將是很長的旅行

你回頭可以發現松湖以及

它周圍的變化——那不是時間的作用

不過是觀察的角度變了

不過是我們自己變了

而未知的一切還在遠方等待

春三月

上午去松湖．白茫茫的太陽懸在山頂

整個山地霧靄浮蕩——

那一年也是這樣：空蕩蕩的道路，達子香伸出

一片花瓣

磨石山透明的影子里

我把寫給你的信交給了一條河流的馬車

它是緩慢的，這命運之書

而落葉松的針葉此時卻變得柔軟

像人們的另一種生活

從秋天開始的路，會再一次纏繞

從山谷到峰頂，我一次次勘測過它，我了解的

秘密

并沒有超過我所經歷的

我能感應到一種召喚，專門為我確定的頻率

在細雨之夜，蛙鳴突然停歇之際

那是自然的力量

甚至超越了生活中所有的光

湖面多么寧靜，它知道我的到來

它知道，還有一種愛

正從濕潤的荒地里拱出干凈的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