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遼金時期宣南地區文化發展

【關鍵詞】經幢；遼史；金史；宣南文化【中圖分類號】K246 【文獻標識碼】A【D0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15.005【文章編號】2097-2261（2025）15-0019-04

一、經幢現狀

（一）遼代經幢

經幢名“故慈智大德佛頂尊勝大悲陀羅尼幢”，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存在于慈悲庵內北側菜圃中[1]，“民國”十九年（1930年）四月二十八日國立北平研究院測繪的《陶然亭全部平面圖》，遼幢位于廟臺基下北面菜圃中，后移至庵內文昌閣前。經幢高2.53米，幢身八角柱體，八面具有漢字音譯梵文刻寫的經咒，遼道宗壽昌五年（1099年）為紀念僧人慈智所造。慈智俗名魏惟賑，濠陰縣人（今通州南部），20歲于憫忠寺（今法源寺）出家，遼道宗年間曾進宮講法，獲賜“紫衣慈智”稱號。壽昌四年三月九日坐化，壽昌五年四月十三日，葬于遼南京“京東”。

由于歷經800余年的風雨侵蝕以及人為的損傷，遼幢的銘文多已剝落，無法辨識。據《日下舊聞考》所載《遼幢幢記》全文記慈智大師生平：“大遼故慈智大德口記略：師諱賑，俗姓魏氏，濘陰田陽人也。卯歲禮憫忠寺守靜上人落發，頌白蓮經，遇恩得度。后因游方止于上都，別創精藍，掛錫而住。大安九年，會門人覺智大師詔赴闕庭，因達聽，乃特賜紫衣慈智之號。壽昌四年三月九日，因疾奄化于臨清講院，至五年四月十三日葬于京東先師瑩側。師以精進心脂不退輪，以勇健力撾無畏鼓；儀范所攝，惠用所誘，貴高憎慢，網不欽服：其威重如是。心行禪，身持律，起居動息，皆有長節；雖沍寒隆暑，風雨黑夜，禮佛頌經，手不釋卷，四十余年，凡十二時，未嘗闕一：其精進如是。即既疾亟，四大將毀，無戀著念，無厭離想。門弟子饋藥數四，師報之云：‘色身終毀，烏用為是？’言說怡然就化。其了悟如是。臨終之日，暴風疾起，晝如暗夜，對面莫睹。洎師遷逝，倏然乃止。門人仰師之德，感師之恩，瘞靈骨于其下，樹密幢于其上，欲存不朽，以示將來。時壽昌五年歲次己卯四月十三日巳時。門人管內左街僧錄判官覺智大師賜紫沙門文杰，門人、參元沙門文偉，法孫五人：圓心、圓同、圓成、圓翌、圓欽。”[2]

（二）金代石幢

金幢在慈悲庵山門內影壁后，形狀很像是一座小石塔。

幢高1.99米，基座0.65米，幢身0.5米，頂高0.74米。幢身為八角柱體，八面之上刻有四尊佛像與四段分別采用梵文與漢文撰寫《甘露陀羅尼觀音菩薩咒》《法界清凈陀羅尼》《如來智炬心咒破地獄陀羅尼》，其余一面上本應還載經文與此幢的題記，但遺憾的是，由于歷經漫長歲月的侵蝕，題記內容已難以辨識，唯有“天會九年四月十九日”這一日期銘文尚能隱約可見。四尊佛像皆以螺髻袒露胸膛的形象呈現，盤腿靜坐，手勢各不相同，腦后環繞著火焰紋光環，表情寧靜安詳。由于“文化大革命”期間石幢被砸，佛像已傷痕累累，有的面部不全，有的斷指傷臂。歷史上金幢曾幾經重修。《光緒順天府志·金石志三》載：“金幢上刻有明成化九年再修記。”此《再修記》今已莫辨。幢身下方刻有“康熙六年重修”六字，現仍清晰可辨。1978至1979年重修陶然亭、慈悲庵時，金幢和遼幢又經重修。

二、經幢的發展脈絡

（一）經幢的由來

經幢是一種佛教多面體石刻，出現于唐代，又稱“石幢\"\"石經幢”[3]，或根據經幢的形狀、功能等方面，又稱“八楞碑\"\"寶幢\"\"石塔\"\"功德幢\"\"法幢\"\"影幢”等[4。經幢最早伴隨儀鳳四年（679年）佛陀波利挾持梵本《尊勝陀羅尼經》來唐傳教而開始建造[。唐玄宗期間，“開元三大士”向中原傳教佛教密宗，并借助政治的力量，使各地興修陀羅尼經幢，至此進入了流行時期。隨著經幢的普及發展，其內容除《尊勝陀羅尼經》外，也刻有其他經文、事跡等文字或圖形造像。宋遼金時期，經幢修筑范圍由權貴宗教下沉至民間。劉黎明先生在《中國古代民間密宗信仰研究》中根據史書、地方志、金石目等文獻統計我國共有經幢1243棟，其中遼金時期建有300 棟左右[]。

經幢外觀形制、高度周長無定式，現今發現的經幢文物中，四面、六面、八面都有流行，大體分為柱式幢和塔式幢兩種類型[4]。多分布于北方，主要集中在山西、陜西、河南，河北等地區。當前考古工作中發現最高的經幢位于石家莊趙縣，高達16.44米。

（二）經幢的種類

經幢通常被歸納為“一般經幢\"\"墓幢”\"記事幢”\"燈幢與香幢\"四類[7]。

1.一般經幢

多見于寺院附近或可能為城郊通衢大道、路口，用以“莊嚴”寺廟，弘揚佛法。寺院周邊較為普遍，而建在通衢路口則相對少見[8]。

2.墓幢

經幢中數量較多的一種文物。遼金兩代是“墓幢”建立的興盛期。上至貴族、下至百姓，僧俗與否，立幢成風。其中，僧尼墓幢又分為墳幢、塔幢、舍利幢。墳幢直接立于墳側，塔幢為死者塔葬后立于塔側，舍利幢則是在火化后將骨灰（或舍利）葬于幢下[9]，陶然亭內故慈智大師墓幢就是最典型的舍利幢，“瘞靈骨于其下，樹密幢于其上”。

3.記事幢

常用于記錄法事活動、寺廟遷建、功德捐施、刻藏石經等事件。

4.燈幢與香幢

立于寺院佛塔附近，兼具經幢之宗教與燈臺（香爐）功能的經幢。

（三）關于慈悲庵內金代經幢的推測

就園內金幢研究工作中，多年來最大難點在于題記的缺失。從該幢雕刻內容為經文和佛像、形制為實心塔型來看，其文字量少于記事幢及墓幢，而外形接近一般經幢。但在金中都時期，陶然亭地區正橫跨于東面城墻地帶，處在宣曜門與陽春門中間，既不是寺院，也非通衢大道、路口。那么我們可以作反向推論，如果該金幢不在當今學術界發現認同的經幢共性中，其是否可以作為經幢還存在其他功能或意義的補充證明。

三、遼金時期燕京宣南地區發展脈絡

很多歷史學者將正統中華文明認定為長城以南地區，恰處于長城邊界線上，是中原與外疆、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的交界地帶。春秋戰國時期，燕都薊城為少數民族雜居地區。至漢代，為躲避中原戰亂，漢人向東北部遷徙，逐漸融入了當地民族。魏普南北朝時期，幽州又成為游牧鐵騎入主中原的必經之地，鮮卑族的北魏、東魏，他們占領幽州的同時又被中原文明所同化，從部落制向封建社會發展。隋唐以強大的實力再度統一中國，以懷柔政策安撫長城邊界，將幽州視為融匯北部諸族的緩沖地區，“授以生業，教之以禮”，“選其酋長，使入宿衛”。

遼代開始，幽州地區成為北部的都城。五代十國時期中原內亂，太原鎮守石敬塘為推翻后唐政權，勾結契丹耶律德光攻打后唐軍隊，被契丹人扶持為大晉皇帝，“尋冊晉高祖為大晉皇帝，約為父子之國，割幽州管內及新、武、云、應、朔州之地以賂之，仍每歲許輸帛三十萬”。石敬塘為換取皇位，割讓燕云十六州獻給遼契丹。耶律德光得幽州后改稱為南京，并設為陪都，建立南京析津府。

（一）遼代南京城

牛街清真寺應建立于遼統和年間[12]。

1.遼南京城市格局

北宋使臣路振于《乘招錄》中記載遼南京城：“城中凡二十六坊，坊有門樓并唐時舊名也。”南京城的空間布局基本沿襲原幽州城里坊制度及十字街格局，城墻沿用原有基址及內外兩重構造，僅修葺部分城墻，未進行大規模改造，其內城（亦稱子城）位于外城的西南角[10]。

《遼史·地理志四》載南京城：“八門，東曰安東、迎春，南曰開陽、丹鳳，西曰顯西、清晉，北曰通天、拱辰。\"遼南京東城墻安東門遺址設立于今爛漫胡同位置，在陶然亭西北方向直線距離1.9公里左右，其南側即為唐代憫忠寺（今法源寺），也就是慈悲庵內遼幢所紀念的慈智大師落發出家的寺廟。開陽門遺址位于今右安門內大街53號，在陶然亭西側偏北方向2公里左右。

由于年代久遠，城垣遺址殘破難尋，學術界多年來對遼代南京城復原地圖的細節尚且存在爭議。部分歷史學家采用遺址推測法，根據遺址遺跡所記載的地理位置，判斷遼南京城市布局。慈悲庵中的遼幢稱慈智墓地處于京城東郊，《京師坊巷志稿》說：“（慈悲）庵有遼壽昌中慈智大師石幢，稱茲地為京東，證以長生觀之在豐宜關，智泉寺之在子城東門外，惘忠寺之門臨康衢，地望悉合，舊城東南遺址約略可知矣。”此處“舊城”，指遼金時期城址的位置，即遼南京城和金中都城的城址[1。此遼幢也為地區考古提供了重要線索。

2.經濟與文化

南京城不但在政治上受到重視，也成為經濟貿易的商埠和文化交流的基地。《契丹國志》記載：“南京本幽州地，自晉割棄，建為南京，又為燕京析津府，戶口三十萬。大內壯麗，城北有市，陸海百貨，聚于其中；僧居佛寺，冠于北方…水甘土厚，人多技藝，秀者學讀書，次則習騎射、耐勞苦。”可見遼南京商貿繁榮，崇尚知識。又見《順天府志·卷七》曾記，南京“都城之內，招提蘭若，如棋布星列，無慮數百”。可見遼南京寺廟眾多，亦為佛教發展集中地帶。

遼代宣南地區對于宗教學說接納程度高，承擔文化傳播的主要樞紐作用，也是華北地區進入文明發達階段的代表。

（二）金中都

11世紀中期東北女真族逐漸崛起，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統一女真部落后起兵反遼，于1115年在上京（今黑龍江哈爾濱）立國，1125年滅遼，1127年滅北宋。為鞏固政權，便于治國，金海陵王完顏亮于公元1153年（金貞元元年）遷都燕京，改燕京為中都。

完顏亮自幼向往中原文化并渴望統而治之，“天下一家，然后可以為正統”，使女真王室貴族遷往燕地，與當地漢民雜居，相互融合。金朝后世的皇帝雖各有關于吸收漢文化或推崇女真文化的不同傾向，但在金中都地區，多民族文化交融的趨勢已成為當地基本格局。

3.遼南京時期的宣南地區

基于禮佛傳教的需求，印刷佛經的刻印坊也在遼南京大量出現。分官刻、坊刻、私刻三種形式，一般圍繞在規模較大的寺院周邊，宣武門至廣安門地區大寺較多，經營刻書行業的工匠也多集中于這一地帶。遼王朝實施分區管理，在南京推行科舉制度，此舉對書本需求量也大大增多，南京城許多刻印作坊都設有書肆，同時進行印刷與發行業務，其所產出的印刷品在北方多地都有出土發現[1]。

除佛教以外，其他宗教信仰也傳入燕京地區，如中原的道教、契丹的薩滿教、中亞的伊斯蘭教等。今市西城區的

1.金中都城市格局

金中都位于今城西南部，長方形布局，在遼南京城的基礎上進行擴建而成。除北部因為舊河道阻礙而沿用舊城墻，東、南、西三面城墻皆向外拓展四千多米。

《金圖經》《大金國志》和《析津志》記金中都共十二座城門，每面三座，即東面的施仁門、宣曜門、陽春門；南面的景風門、豐宜門、端禮門；西面的麗澤門、顥華門、彰義門；北面的會城門、通玄門、崇智門。《金史·地理志》記金中都有十三座城門，北面多出一座光泰門，今多推測為后修建的門[13]。

2.金中都時期的宣南地區

金代延續遼代崇佛的風潮，修建了許多寺院，并對部分原有的寺廟擴建修葺，宣南的大萬壽寺、圣安寺等成為該時期規模較大的寺院。商業方面，金中都城除了繼承遼南京“城北有市”的特點外，內城還形成眾多小市場，大悲閣附近分布有蒸餅市和窮漢市，檀州街東部有柴市（今菜市口附近）等[14]。檀州街舊址位于今西城區三廟街附近。

四、遼金時期宣南地區歷史挖掘難點

遼金時期距今已有千年，在遼代設析津府后，又先后成為金中都、元大都、明代及清代的京師皇城，幾經易主，城市格局變化較大。宣南緊鄰各朝城中心地區，人員區域性流動較大，使遺跡文物保存狀況復雜。例如《文物》記載1998年12月9日，陶然亭東北的燕京汽車廠院內發掘了兩座唐墓和一代金墓，其中一座規格較高的唐墓早年被盜，僅出土少量文物。這是當前歷史發掘工作中的難點與遺憾。

五、遼金時期宣南文化對公園未來發展的指導意義

（一）拓寬歷史挖掘線索來源

遼金時期宣南文化中宗教意味占主流，隨傳教講經所需，一并崛起的還有金石碑刻、典籍印刷等技藝的高速發展。在今后的文化挖掘工作中，應多關注遼金時期地區的碑刻、古籍等文物，從中提取地域關鍵詞為線索展開調查，追本溯源研究陶然亭地區千百年間的歷史脈絡。如本次調研過程中，發現遼道宗大安十年（1094年）的《憫忠寺石函題名》中載“故燕京管內懺悔師鈔主、崇祿大夫、守司徒、慈智大德、賜紫、沙門覺晟”，遼代統治者崇佛，為便于管理大規模的宗教系統，除了授予僧人處理佛教事務的僧官外，還令他們身兼俗職[15]。慈智大師俗職為“崇祿大夫、守司徒”“崇祿大夫”，是文散階（散階：虛銜，類當今軍銜），可見慈智大師在當時屬于具有一定級別的僧官。這些僧官生前享有階級特權，死后也將有高規格護葬待遇，由此我們可以設想慈悲庵作為慈智大師下葬處，會否還存在其他陪葬品的可能性。

（二）提高歷史名園品牌“含金量”

陶然亭公園近年來在打造公園文化“名片”方面，對中國共產黨早期歷史遺跡、清朝文人墨客風尚、宣南民間風俗的挖掘轉化力度加大，在建設市屬公園紅色旅游及歷史名園特色上已收獲到顯著成效。接下來的工作中，若能在探索遼金時期的陶然亭地區方面取得一定研究成果，印證我園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有助于盤活我園歷史資源，釋放文化品牌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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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博涵（1994.10-），女，漢族，人，歷史學學士，助理館員，研究方向：文化遺產。魏嘉臻（1992.8-），女，漢族，人，考古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新石器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