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大早,76歲的曹大爺急匆匆走進李琳的手機店,每一道皺紋里都是焦灼,他嘮叨自己的老年機開機鍵“按不動”。李琳一面安慰他,一面熟練地拆開手機,發現是手機里積灰太多,甚至嵌有細小的稻草,堵住了按鍵。李琳用小風扇和鑷子清理了一番,曹大爺興奮地給大兒子打了個電話:“俺在燒雞店里呢,燒雞今早出了問題,你放心,李琳給修好了。他這個人,俺信得過!”
在徐州方言里,“手機”聽起來像“燒雞”。自從李琳拍短視頻,教農村老人使用智能手機,解決用手機時出現的小問題,他的“燒雞”店就火了。
李琳是一位回鄉就業的85后,2009年,他用中專畢業后外出打工掙來的一萬多元,盤下吳邵村的這家手機店,成為手機售賣和維修的小老板。當時,在農村,鄉親們常用的雜牌手機非常容易壞,李琳不得不自學手機維修,逐漸成為熟手。
吳邵村有6000多村民,外出務工人員占就業人員的三分之二。因為兒女常年不在家,老人遇見手機問題就很驚慌。手機突然沒聲音、屏幕暗得慌、銀行卡難以綁定微信支付、忘記支付密碼,或者老人帶手機去種地,泥土進了手機后卡住了按鍵,這些年輕人手到擒來的小事,難倒了村里的老人。李琳就盡其所能幫忙解決,還因此破獲了不少“冤假錯案”,比如,有位老爺爺來求助,抱怨拼多多一直不給他退款,李琳查閱他的購買記錄,發現對方忘了自己是在淘寶買的東西。
幾年前,李琳看過老人因手機屏幕昏暗而去維修的短視頻,老人以為是自己將手機屏幕摔壞了,其實只是他無意間把屏幕亮度調到了最低,卻為此花了200塊錢的維修費。此外,李琳還看到同行宣稱他們能用“納米技術”維修手機,老人被唬住了,更愿意付錢。李琳很心疼這些農村的老人,200塊錢的維修費,那可能是他們兩三天的賣菜所得,李琳就想著把一些老人遇到的有共性的問題,用短視頻記錄下來,發到網上,希望能幫到更多老人。同時,短視頻又宣傳了自家手機店的業務,可謂一舉兩得。
為了流量,他通常以“農村大姐太好騙了,秒賺50元”“這家店專騙老年人”作為視頻標題。為了創造一種先抑后揚的“短劇效應”,在給老人修手機前,他也會裝作要收錢,實際上最后沒有收。這些“反轉”操作的確讓視頻流量比之前高了不少。
從李琳的視頻中能看到,老人們的求助,有些已經超出了手機范疇。有人想讓李琳給開“無犯罪記錄證明”;有人拿著銀行卡,讓他給查查為什么最近被莫名其妙扣錢;還有阿姨來找他,想讓他幫忙掛個“專家號”。李琳的“燒雞”店,既是快遞驛站、代繳電費的網點,還和當地的農村信用合作社合作多年,老人甚至能拿著存折來取錢。
“燒雞”店里的視頻,讓網友發出無數彈幕:“淚目,我想留在老家的爺爺奶奶了?!薄皵底址床福巳擞胸煛!?024年夏天,北京大學一個專門研究人口老齡化的夏令營邀請李琳去演講,他的分享主題是“跨越數字鴻溝,讓老年人融入智能時代”。當他說起“農村小店,主打長期主義”的理念,以及“把微信的麥克風權限打開,奶奶就能和孫子嘮嗑,她就有了喉嚨和耳朵,有了自信”,下面的北大學子鴉雀無聲,眼睛里都是淚光。
李琳的熱心與溫柔,讓千千萬萬離開鄉村、飛速奔跑的年輕人意識到,在他們背后,在鄉村,傳統的熟人社會還在運轉?!班l土社會是靠親密和長期的共同生活來配合各個人的相互行為,社會的聯系是長成的,是熟習的,到某種程度使人感覺到是自動的?!辟M孝通先生的論述,在李琳的“燒雞”店里依舊有跡可循。返鄉的年輕人,給老者以輔助,給弱者以關懷,這是鄉土社會發展到今天,依舊在大地上根深葉茂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