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

一

2019年夏，我從四川成都去駐黑龍江齊齊哈爾某部探親。

乘坐了48個小時的火車，可謂一路勞頓。在臨時來隊的家屬房里，愛人中岐將我腫得像饅頭的腳放在溫水里說：“你就是掉在錢眼兒里了，摳得很，不是讓你買飛機票嗎？”

我沒說話，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發起抗議，中岐可能也聽到了，趕緊從冰箱里拿出一袋餃子，“這可是我親手包的，嘗嘗看！”

那時，我倆廚藝都“不在線”，可以說是半斤八兩。中岐滿心自信，我則滿腹狐疑，他一邊下餃子一邊對我的懷疑表達強烈不滿，不幸的是，餃子最終還是煮成了一鍋餃子湯。

無奈之下，我們只得叫了外賣。吃完飯，我坐在沙發上，看著中岐忙前忙后處理餃子湯，便打趣道：“等某人的餃子吃，估計得餓死，不過餃子湯還是能喝飽的。”

中岐心虛地辯解：“這次是意外失手，等明天我定讓你刮目相看。”

可第二天，依舊是一鍋餃子湯。我拍了拍中岐的肩膀說：“別掙扎了，老老實實去炊事班打飯吧。”

可中岐態度十分堅決，堅持要自己做飯。

我重新審視了一圈家屬房：大到家具家電，小到鍋碗瓢盆，幾乎一應俱全。可我在這里待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覺得沒必要去折騰，便勸道：“反正我待不了多長時間，做飯怪麻煩的，以后有的是時間證明你的廚藝。何況，我也挺喜歡炊事班的飯菜的。”

中岐不再說什么。

晚飯前，我去院子里散步，正好碰到中岐和一名戰友打飯回來。遠遠地，我便聽到那名戰友說，有時很想念家鄉飯，特別是媽媽做的韭菜盒子。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他們軍旅數載，大多時候遠離家鄉，想吃家鄉菜，可能也是另一種思念吧。

他倆看到我后，就不再說什么。回到家屬房，中岐把飯菜擺在桌上，問我：“怎么了？怎么不高興？”

我搖搖頭說：“要不然，明天我們做點魚吃吧！”

“好啊！”中岐笑道，“咱倆想到一起了，我真的想吃魚了。”

二

在超市的調料區，我和中岐仔細挑選著，他突然對我說：“現在，我們像正常人了吧？”

“什么？我們什么時候不是正常人了嘛？”我正瞧著眼前各種品牌的醬油，認真地分析配料表，并不明白中岐的意思。

中岐將一瓶醋放到購物車里，一拍我的頭說：“你還真是健忘，以前你不是跟我抱怨，我們就不是正常夫妻，人家夫妻都是天天在一起，逛超市、買調料，商量晚上吃什么……你覺得他們很幸福嘛。”

中岐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剛結婚時，他在家待了一周就回部隊，而我也回到工作崗位，一切又變成了結婚前的樣子。我們兩家相距遠，婚前我們都在上班，結婚事宜大都是婆家幫著準備的；婚后幾天又分開，我們好像只是匆匆忙忙舉行了一場婚禮而已。

再之后，也不知怎么地，去超市看到別的夫妻一起買菜、選調料，心酸和難過就會在心底暗自翻涌。

我挽上中岐的胳膊，笑著問他：“那我們今天晚上準備什么菜品呢，大廚？”

“水煮魚、鹵鴨貨和炒土豆絲，都是你最愛吃的。”中岐順手拿起貨架上的水煮魚調料，又去拿了幾個土豆。

做水煮魚需要先將魚肉腌制入味，所以需要一個大盆。我選了一個天青色、外面帶有藍色花紋的盆，中岐則選了一個不銹鋼盆，說這樣的更實用。我們各持己見，最終因為價格，我還是依了他。

三

回到家屬房，中岐打開手機軟件，按著做菜教程一步步操作，腌制魚片、熱鍋燒油、加入魚頭和魚骨……中途不是打翻了鹽，就是放多了辣椒、掉了鍋鏟，好在最后還是將菜端上了桌。只是，一盆水煮魚很難找到魚片，而鹵鴨貨黑得令人難以置信……但這兩樣菜味道還算不錯。

慘不忍睹的要數酸辣土豆絲了，我瞧著中岐信心滿滿地夾了一筷子放進嘴里，接著就吐了出來，“沒炒熟？我得去再炒一下。”

重復加工一遍依舊沒熟，中岐倔強地再去炒。哪知土豆絲比他還倔強，翻來覆去地炒了幾次——這場“拉鋸戰”，最終還是中岐敗下陣來，收獲了一盤煳土豆絲。

“要不，我去食堂給你打些飯菜回來吃？”中岐皺著眉頭起身要走，我夾起土豆絲吃了一口，夸贊道：“看著不咋樣，吃起來還是不錯的，就吃這個。”

竊以為，飯菜的可口與否，不僅在于本身，更在于一起吃的人。

那頓飯后，我拿出馬克筆在不銹鋼盆上面寫下了“中岐專用”幾個大字。

“這是我專用來投喂你的，把你喂得白白胖胖。”那時候，中岐總是嫌我太瘦。

我仰起頭笑道：“那就看你投喂得合不合胃口了。”

事實證明，中岐的投喂確實比較成功，一個月的時間我長了4公斤。當然，“中岐專用”的不銹鋼盆也出了力，裝過鹵鴨貨、鹵花生，用來煮過火鍋……

我探親結束時，中岐已經能熟練地做出很多菜品了，而我也能做出些簡單的家常小炒了。而今，我和中岐依舊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不同的是，有我們的孩子陪伴著我。那個“中岐專用”的不銹鋼盆，早已被我帶回了家放進了廚房——它不僅是廚具，而且成了孩子敲敲打打的玩具。

一天傍晚，視頻通話那頭的中岐，聽到了叮當作響的聲音很好奇，我把鏡頭剛轉過去，就聽中岐在視頻里大叫：“寶寶，別敲了，那可是爸爸拿捏媽媽的利器呀！”

（作者為軍嫂）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