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5)02-0040-11
《記纂淵海》「自南宋嘉定年間成書后,因其取材廣博、內容豐富、引注甚詳,而具有較高的文獻學價值。作為一部重要類書,一直為歷代學者所關注,以致后來有多個學者對該書進行續編、合編或擴寫。學界對此書的研究多集中在對其整體情況進行概述方面,如李偉國的《〈記纂淵海〉作者、體例及版本考略》,對其書的成書過程、作者、體例與流傳情況進行梳理介紹,指出《記纂淵海》版本有三:南宋嘉定年間潘自牧所著的《記纂淵海》一百九十五卷;淳祐年間宋惠父續編的《記纂淵海后集》八十六卷;明朝萬歷年間陳文燧等人據以上兩書改編成《記纂淵海》一百卷。曹珍《潘自牧及其〈記纂淵海〉研究》對潘自牧《記纂淵海》的編纂與流傳、版本情況、部類劃分、編排與征引文獻等方面做出了詳細梳理、研究。曹氏的研究并非只涉及潘著,對其余兩書的情況也有詳細介紹,并提出《記纂淵海》在研究古代文獻學、史學等方面具有重要參考價值。但是,對于南宋《記纂淵海后集》與明百卷本《記纂淵海》的傳抄與增改情況,目前尚未展開深入討論,筆者查閱相關史料,對此問題作一分析。
一、《記纂淵海》諸本的成書與流傳情況
為便于后續討論,先將《記纂淵海》諸本的成書與流傳情況進行簡要介紹和分析,如表一所示。

(一)南宋嘉定《記纂淵海》與淳祐《記纂淵海后集》的成書與流傳
宋寧宗嘉定年間,福州州學教授潘自牧著成《記纂淵海》,其在書前自序中言:“凡為部二十有二,為門一千二百四十有六,合一百九十五卷,總八十萬言。”《記纂淵海》流傳較廣,焦竑在《國史經籍志》卷四中載:“《記纂淵海》一百卷,宋潘自牧。”2同時,《善本書室藏書志》3《八千卷樓書目》4《藏園訂補邵亭知見傳本書目》《鄭堂讀書記》‘等對此書亦有著錄。到了南宋淳祐年間,宋惠父因潘自牧所撰《記纂淵海》以“類意”為主,“至于類事,則僅十存一二”,故作《記纂淵海后集》,意在補其不足。宋惠父言,其書“專以類事為主,以補前編之闕”“凡為部三十有七,為類一千三百二十有五,為卷八十有六”。其在自序末記載成書時間為“淳祐戊申孟秋初吉”’。以此可知,《記纂淵海后集》成書于1248年。
《記纂淵海后集》書成后,為示區分,其時之學者遂稱潘自牧之著為《記纂淵海前集》,宋惠父之著為《記纂淵海后集》。有關《記纂淵海后集》的著錄與流傳,《四明天一閣藏書目錄》有載:“《記纂淵海前集》十六本。抄。《記纂淵海后集》十六本。抄。”‘由此可知,明代存有《記纂淵海后集》抄本。其后,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又載:“《記纂淵海后集》九十四卷,宋潘自牧輯,明藍格寫本,十二行二十三字,版心有‘鳳巖山房文草’六字。每類標目皆作大字占雙行。從元本出”,注有“修綆堂送閱,己未歲”字樣。傅氏所見明寫本《記纂淵海后集》九十四卷,與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所分卷數不同,傅增湘言“己未歲”從修綆堂處閱得此書,“己未歲”指民國八年,即1919年,然查今可見之修綆堂著錄書目,未見此書。
今可見者為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中著錄的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一部,藏于國家圖書館。此書原為一百二十五卷,今殘存九十五卷。王氏對此書所述甚詳,言此本前有《總目》,凡一百二十五卷,分二十六部,且“無與前集相覆者。凡言宋事,多據歷朝《國史》及《會要》,為治宋代佚史者之實筏”。然此本“闕卷十一至四十”,“郡縣部”內容位于其書卷四十二至六十三,與宋惠父本卷次不同,知其書所載“郡縣部”應非完本。
概而言之,宋惠父著《記纂淵海后集》,今僅存王重民所見之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九十五卷,其書卷次與宋惠父序中所言“凡為部三十有七,為類一千三百二十有五,為卷八十有六”差距較大。
(二)明萬歷《記纂淵海》的成書與流傳
明萬歷年間,陳文燧、蔡呈奇、顧爾行等整合南宋潘自牧《記纂淵海》與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兩書,編成《記纂淵海》一百卷,其書卷首有陳文燧序,記載了其獲取兩書過程與整合兩書原由及過程:
余先世強恕公、牧石諸公求之閩蜀,得其《前編》,周流吳越,復購《后編》,寶玩蓋幾百年所矣。中葉零替,蠹魚殘缺,余自通籍時,業有志續之,踐更南北,竟無完書。今戊寅冬,承乏畿南,公暇,謬為補注。剝落太甚者,屬別駕蔡公、司理顧公、學博吳君,采輯諸書,補缺序次。一日示太守越峰王公、邑令吳君,則皆唯唯日:“后啟來學,前無往哲,旨哉編也,愿捐俸梓之。”梓成,分為門若干,條若干,卷若干,蓋數十年未竟之緒,而煥然大備矣。
由以上記載可知,陳文燧之所以“有志續之”,主要原因是他認為其書“中葉零替,蠹魚殘缺”“南北竟無完書”;同時,陳文燧也表明,其編撰時并非只是簡單地抄錄潘自牧《記纂淵海》和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的內容,而是采集了其他書籍的記載,并對他認為缺失的內容進行了增補。
瞿鏞在《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十七中言及明百卷本《記纂淵海》時云:“明萬歷中,陳文燧借蜀郡蔡呈奇、顧爾行重編百卷本付梓,增入天文、地理物類,各部顛倒次序,盡失原書之舊,即所存原本各部中亦多闕失。”以此來看,陳文燧等人改編的《記纂淵海》,雖因采集較廣、史料豐富而受到諸多學者的稱許,然亦有學者認為其在史料選用和類錄編排上出現“各部顛倒次序,盡失原書之舊”的情況。陳文燧等改編后的《記纂淵海》以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與四庫本流傳最廣。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國內所存較多,據《中國古籍總目》所載: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天津圖書館、南京圖書館皆有收藏;另,日本內閣文庫、靜嘉堂文庫等亦有收藏。從總體上看,諸本之中以上海圖書館所藏的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最為完善。
上海圖書館所藏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卷首載有《記纂淵海序》,其后署“處兵備河南按察司副使前河南道監察御史,臨川陳文燧書”字樣;又有《刻記纂淵海序》,其后署“萬歷己卯中秋日,賜進士第、中憲大夫、整飭大名等處兵備、河南按察司副使、前奉敕提督云南學校、巡按直隸福建江西道監察司御史、前河南道監察御史,勾余胡維新書”字樣。同時,還有《刻記纂淵海名氏》,卷末有《刻記纂淵海后序》,落款為“萬歷己卯秋,賜同進士出身、中憲大夫、知大名府事、前知寧國府、南京、河南道監察御史,東魯王嘉賓謹書”。每冊俱鈐“天祿繼鑒”等印,前后副葉所鈐“大三璽”印,無其他私家藏書印。另有民國初年的“清室善后委員會”點驗掛簽,以此可知此本應為清宮舊藏,檢《欽定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十七,亦有關于此書的記載。
至于“四庫本”,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記纂淵海》,一百卷,宋潘自牧撰…此本刻于萬歷七年,卷首于自牧名后,題有中憲大夫、大名府知府、前監察御史,東魯王嘉賓補遺字。則亦如陳禹謨之改《北堂書鈔》已非自牧之舊。”'由此可知,其為明萬歷年間陳文燧等改編而成的百卷本《記纂淵海》。又,據《四庫采進書目·兩淮商人馬裕家呈送書目》載:“《記纂淵海》一百卷,宋潘自牧,四十本。”此則史料表明,四庫本《記纂淵海》的底本為乾隆年間兩淮商人馬裕所進呈的明百卷本《記纂淵海》。還有一則史料表明,乾隆年間修撰四庫全書之時,浙江天一閣曾進呈潘自牧一百九十五卷本《記纂淵海》,但四庫館臣并未采錄此本。
值得注意的是,同為陳文燧等人改編的百卷本《記纂淵海》,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與四庫本中所載內容不盡相同,以兩個本子中“郡縣部”下記載的相關內容為例:
其一,四庫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卷十六下闕“簡州”的內容,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則有此記載。其二,四庫本《記纂淵海》“郡縣部”下有關宋朝長江以北地區的記載大多注明引自《輿地紀勝》,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雖有相關記載,卻未見有注。對此,金菊園認為,四庫本“郡縣部”下雖對相關內容注明出處,但“都是四庫本在抄寫時自行添注,其可信度等于零”*。其三,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下有關宋朝長江以北地區的記載,只有在其“本朝”子目下標有“沿革表”三字,而四庫本《記纂淵海》在記載相關內容時,卻在“府沿革”“縣沿革”“本朝”等子目下均標有“沿革表”三字。因此,在分析、研究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與四庫本《記纂淵海》時,應當注意兩個版本之間的差別。
另外,據《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載:“《記纂淵海》,一百卷,宋潘自牧輯,明抄本。”上海圖書館藏有《記纂淵海》明抄本°,一百卷,殘存四冊,為卷十三至卷十九,卷二十三至卷三十八共二十三卷,明寫本,棉紙無行格,每半頁十三行,行二十一字。然卷內卻題“《劉氏類苑》明抄本 殘存四冊庚辰正月修”,每卷卷首皆題“劉氏類苑卷某”。其具體內容與一百九十五卷《記纂淵海》內容相同,應為明代學者抄改潘自牧《記纂淵海》而來,刪改書名為《劉氏類苑》,但抄改者為何人,今已不可考。《劉氏類苑》中未有“郡縣部”,故不在本文討論范圍。
綜上所述,南宋嘉定年間,潘自牧著《記纂淵海》一百九十五卷;淳祐年間,宋惠父續編其書,被稱為《記纂淵海后集》,其書現今可見者為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中著錄的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一部,原為一百二十五卷,今殘存九十五卷,現藏于國家圖書館。到了明萬歷年間,陳文燧等將以上兩書內容合并、改編、補充成《記纂淵海》一百卷,此書以上海圖書館所藏的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內容較為完善。
二、南宋淳祐《記纂淵海后集》與明萬歷《記纂淵海》“郡縣部”類目之比較
與南宋嘉定年間著成的《記纂淵海》不同的是,淳祐年間成書的《記纂淵海后集》與明萬歷年間成書的《記纂淵海》均設有“郡縣部”。且此類下記載了大量宋代地理文獻資料,極具文獻學研究價值。就研究兩書的地理文獻價值方面而言,從“郡縣部”入手,最能看出后書對前書內容的承繼、改編或增寫情況。而在諸本之中,尤其國家圖書館藏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與上海圖書館藏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保存最為完善,故筆者以此兩個版本所載對其“郡縣部”進行梳理考證。
(一)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與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在內容、體例方面比較一致
其一,內容基本一致。國家圖書館藏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在其書的卷四十二至卷六十三,其中載有南宋十一個路的相關情況。將國家圖書館藏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與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進行比對,發現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的對應內容皆為抄錄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而來。
其二,體例基本一致。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的體例與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基本上是一致的。兩書的記載體例均為,以宋朝的路級行政機構設置為綱,以路級以下各州府軍的設置為目,著錄“郡號”“府、州、軍沿革”“縣沿革”“形勝”“人物”“集”“本朝”等子目。其中,“本朝”子目下又分“沿革”“集”兩個類別;“郡號”載其地的郡名稱;“郡沿革”“府沿革”“軍沿革”載其地在宋朝和之前三個朝代的地理沿革變化。“縣沿革”則詳載其地所屬各縣自古代至宋代的地理沿革情況。“形勝”記載當地的名勝古跡,“人物”記載當地從古代至宋朝的名人事跡,“集”記載當地有關的文學詩詞歌賦作品。
綜上所述,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在其書卷四十二至卷六十三。其書所載南宋十一個路的相關內容與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的相關內容基本一致。進一步來分析,百卷本《記纂淵海》為陳文燧等人合并改編南宋潘自牧《記纂淵海》與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兩書而來,潘自牧、宋惠父、陳文燧等人所著的三本書之間存在相似之處,確是在所難免的。
(二)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與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的卷次、題頭不一
其一,卷次不一。
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位于卷四十二至六十三。其書的卷四十二、四十三所載內容為兩浙西路,卷四十四、四十五所載內容為兩浙東路,卷四十六、四十七所載內容為福建路,卷四十八、四十九所載內容為江南東路,卷五十、五十一所載內容為江南西路,卷五十二、五十三所載內容為淮南東路,卷五十四、五十五所載內容為淮南西路,卷五十六、五十七所載內容為京西南路,卷五十八、五十九所載內容為荊湖南路,卷六十、六十一、六十二所載內容為荊湖北路,卷六十三所載內容為廣南東路中的廣州、韶州、肇慶、英德、惠州等府。
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位于卷九至卷二十五,其書卷九所載內容為兩浙西路,卷十為兩浙東路、福建路、江南東路,卷十一為江南西路、淮南東路,卷十二為淮南西路、京西南路,卷十三為京西南路、荊湖南路,卷十四為荊湖北路,卷十五為廣南東路,卷十六為廣南西路、成都府路,卷十七為京畿路、京東東路,卷十八為京東西路,卷十九為京西北路,卷二十為河北東路,卷二十一為河北西路,卷二十二為燕山府路,卷二十三為河東路,卷二十四為云中府路、陜西永興路,卷二十五為秦鳳路。為便于對比,列表二如下:


具體而言,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將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卷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之內容合并成其書卷九的內容,將《后集》卷四十五至卷四十九之內容合并為其書卷十的內容,將《后集》卷五十至卷五十三內容合并為其書卷十一的內容,將《后集》卷五十四至卷五十六合并為其書卷十二的內容,將《后集》卷五十七至卷五十九合并為其書卷十三的內容,將《后集》卷六十至卷六十二合并為其書卷十四的內容,將《后集》卷六十三填充至其書卷十五中。
其二,題頭不一。
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每卷卷首第一行的內容為卷次,后第二行內容為“郡縣部之 x ”字樣,其后的第三行內容為宋朝各路名稱,每路內容多分成兩卷,也有分成三卷者。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卷首第一行載卷次目數,第二行載“郡縣部”三字,每路各個州府子目前寫有各路的名稱。然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的部分卷次卷首第二行多載有“郡縣部之× ”字樣,其格式與《記纂淵海后集》一致。為便于對比,列表三如下:

如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卷四十五,卷首第二行題為“郡縣部之四”,第三行題為“兩浙東路”,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卷首第一行題為“記纂淵海卷之十”,第二行題為“郡縣部之四”,第三行題為“兩浙東路”。又如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卷五十一,卷中第二行題為“郡縣部之十”,第三行題為“江南西路”,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一第十一頁前半頁第一行為空行,第二行題為“郡縣部之十”,第三行題為“江南西路”。
此外,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所載之宋朝路州縣內容多使用二至三卷的篇幅,每卷卷首第三行多題有此路的名稱。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每卷卷首雖已經表明各路的名稱,但在卷中某處還會出現,且內容在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中另為一卷。
如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兩浙西路”之記載位于其書的卷四十二、四十三中,其卷四十二第一行題為“記纂淵海卷第四十二”,第二行題為“郡縣部之一”,第三行題為“兩浙西路”,下有“臨安府”“平江府”“嘉興府”三個子目。卷四十三第一行題為“記纂淵海卷第四十三”,第二行題為“郡縣部之二”,第三行題為“兩浙西路”,下有“嘉興府”“鎮江府”“安吉州”“常州”“嚴州”“江陰軍”“紹興府”“慶元府”“臺州”等子目。對比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其所載兩浙西路的內容位于卷九,卷九第一行題為“記纂淵海卷九”,第二行題為“郡縣部”,第三行題為“兩浙西路”,下有“臨安府”“平江府”“嘉興府”等子目,然在“嘉興府”這一子目前,再次出現“兩浙西路”字樣。由上可知,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卷次、題頭乃是對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卷次、題頭進行并合刪改而來。
不僅如此,筆者認為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廣南東路、廣南西路、成都府路所載文字極有可能是直接抄錄南宋《記纂淵海后集》而來。筆者做出此推斷的原因在于此部分內容的格式兩書相一致。
首先,從目錄來看,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六,分別于“彭州”和“雅州”前出現“成都府路”字樣,這與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多將一路分為兩卷的模式相同。
其次,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卷六十三僅載有廣南東路下屬的廣州、韶州、肇慶州、德慶府、英德府、惠州等。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五兩次出現“廣南東路”,其下內容與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卷六十三的內容相一致。以上均說明,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五、十六應與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卷九至卷十四內容相一致,為抄錄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的相關內容所得。
從以上細節說明,陳文燧等人改編的百卷本《記纂淵海》“郡縣部”所載之南宋兩浙西路、兩浙東路、福建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淮南西路、淮南東路、京西南路、荊湖南路、荊湖北路及廣南東路等內容,是直接抄錄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而來,如果說有不同之處,僅是對卷次分布進行了改變。
三、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內容來源考證
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中記載有京畿路、京東東路、京東西路、京西北路、河北東路、河北西路、燕山府路、河東路、云中府路、陜西永興路等內容,此內容未見于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此部分是陳文燧等人抄錄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而來呢?還是其在合并、整編、擴寫藩自牧《記纂淵海》和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時另行增入的呢?以下作一考證。
其一,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載有元代《宋史》的相關文字。
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所載北宋諸路的內容引自“沿革表”文字,實出自元人所著《宋史》,而非直接抄錄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而來。
查諸史料,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郡縣部”中有關地理沿革內容多引它書,引文后均有注明出處,其中以《地理沿革表》或稱《沿革表》引用最為頻繁。此書應為張洽《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原因有二:第一,《記纂淵海后集》成書于淳祐八年(1248),考其成書應于淳祐八年(1248)前,記載宋代及其以前各代的地理沿革情況,其命名為《地理沿革表》的內容,僅見載于張洽《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第二,張洽《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今已散佚,僅在《元一統志》中有少量引文,其內容與《記纂淵海后集》所引文字相合。如《元一統志》引張洽《地理沿革表》中的“(宜君縣)西漢左馮翊設翎縣地”等內容,亦見載于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引文中。
然而,《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是一部僅以南宋實管郡縣為綱,涉及這些郡縣歷代地理沿革情況的地理著作2,如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內容中“本朝”子目下有“沿革表”字樣。因此,其內容涉及的京畿路、京東東路、京東西路、京西北路、河北東路、河北西路、燕山府路、河東路、云中府路、陜西永興路等,已非南宋當時所轄的行政區劃范圍,故“沿革表”字樣不可能是指張洽《歷代郡縣地理沿革表》。
考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內容,自“京畿路”開始標注“沿革表”之內容,除個別州府外,其所載內容多與元代《宋史·地理志》內容相重,更有甚者,其書標注之“沿革表”內容,與《宋史·地理志》所載宋朝地理沿革中的訛誤之處也完全一致。如《宋史·地理志》載:“東明,畿。本東明鎮,乾德元年置。”其書校勘記言其中“東明鎮”原作“東昏鎮”,后據《九域志》《隆平集》所載改動,而《記纂淵海》載引自“沿革表”的內容為“乾德元年,改東昏鎮為東明縣”,其文字將《宋史·地理志》的紕誤也一并抄錄。又如,《宋史·地理志》載:“南宮,上。皇祐四年,升新河鎮為縣,廢南宮。六年,省新河為鎮入焉。”其校勘記言:“此處‘六年’上當脫‘熙寧’二字。”4《記纂淵海》載引自“沿革表”的內容為:“皇祐四年升新河鎮為縣,廢南宮,六年省新河為鎮,入焉。”其中也未有“熙寧”二字。再如,《宋史·地理志》載:“熙寧六年,省長豐縣為鎮,又省莫縣入任丘。”5《記纂淵海》引自“沿革表”:“熙寧六年,省長豐縣鎮,又省鄭縣入任邱。”覽《宋史》校勘記載:“‘莫’原作‘鄭’。按《新唐書》卷三九《地理志》:莫州,本鄭州,‘開元十三年,以鄭、鄭相類,更名’;又莫縣,本鄭縣,與州同時更名。《九域志》卷二、《輿地廣記》卷十都作‘莫州’、‘莫縣’,據改。”由上述示例可知,明鈔本《記纂淵海》“郡縣部”自“京畿路”開始,其引自“沿革表”的文字,大多來自《宋史·地理志》的記載。
其二,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內容載有元、明時期所著文字。比如,在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卷十七至卷二十四所載北宋所設諸路的內容中,多次出現元、明時期撰寫的內容。具體為:一、卷二十五載有馬堃、馬塈兄弟二人,《宋史》有《馬塈傳》,言其卒于元朝至元十四年(1277)’。二、卷二十三載有“漢家亭起向汾陰,俯瞰中流百尺深。昔日遺基微有跡,多年古栢自成林。蕭起。”其文見于成化《山西通志》卷十六《秋風辭亭》,作者蕭啟,為江西廬陵人,明朝天順年間初致仕。這也是顯示其引文出處之證明。
其三,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卷十七至卷二十四內容格式與此書卷九至卷十六記載的南宋所轄十一路內容格式并不相同。具體而言,此書卷九至卷十六記載的南宋所轄十一路內容的各卷都是以圓圈勾畫“郡號”“府沿革”“縣沿革”“縣名”“人物”等。然而,卷十七從“京畿路”開始所載之南宋所轄諸路內容,其題頭與重要文字皆以黑底白字的樣式呈現。這也能顯示其引文出處有所不同。
綜上所述,明萬歷七年(1579)刻本《記纂淵海》“郡縣部”卷十七至卷二十四所載京畿路、京東東路、京東西路、京西北路、河北東路、河北西路、燕山府路、河東路、云中府路、陜西永興路等諸路內容并非抄錄南宋《記纂淵海后集》而來,而是如卷首陳文燧《序》中所言“采輯諸書,補缺序次”而成。只不過陳文燧等在采輯時,沒有直接抄錄南宋《記纂淵海后集》,而更多引用了元朝時期撰寫的《宋史·地理志》。
對于這一問題,清代學者瞿鏞在《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中也曾略有提及:“明萬歷中,陳文燧借蜀郡蔡呈奇、顧爾行重編百卷本付梓,增入天文、地理物類,各部顛倒次序,盡失原書之舊。”這里所說的“盡失原書之舊”,實際上就是指陳文燧等沒有直接抄錄南宋《記纂淵海后集》的相關內容。
四、結語
總之,南宋嘉定年間,潘自牧著《記纂淵海》一百九十五卷,其后淳祐年間宋惠父續編其書,名曰《記纂淵海后集》。萬歷年間,明代學者將潘自牧著《記纂淵海》與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內容整合成《記纂淵海》一百卷,此書流傳甚廣。以“郡縣部”為例,因明代萬歷年間百卷本《記纂淵海》為合潘自牧《記纂淵海》與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兩書內容改編而成,故內容定有與《記纂淵海后集》重合之處。加之明鈔本《記纂淵海后集》已非完本,故學界對“郡縣部”內容的使用多采用百卷本《記纂淵海》所載“郡縣部”文字。學界在研究《記纂淵海》不同版本之間內容時,對這些差異少有關注。本文對宋惠父《記纂淵海后集》與明百卷本《記纂淵海》兩書內容的關聯性進行深入考察可知,明百卷本《記纂淵海》并非完全出自宋人之手,有些內容引用了元朝時期撰寫的《宋史·地理志》。如果簡單地將其作為研究宋代文獻史的第一手資料,研究過程中會出現不少難以識別的問題。
Comparison betwee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s Jizhuanyuanhaihouji and the Ming Dynasty's Jizuanyuanhai
Shi Yue
Abstract:During the Jiading period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Pan Zimu wrote Jizuanyuanhai in 195 volumes; During the Chunyou period,Song Huifu continued to compile his book,titled Jizuanyuaniahouji. During the Wanli reign of the Ming Dynasty,Chen Wensui and others added and revisedthe two books,compiling them into onehundredvolumes ofJizuanyuanhia.Thisbook isrich inmaterialsand widelycirculated,especiallknown forits anotated sources of poetryand prose,and has extremely high literary value.There have been many achievements inthe academicresearch on various editions,buttherehas been no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transmission,addition, and modification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s Jizuanyuanhaihouji and the Ming Dynasty's hundred volume editionJizuanyuanhai.After sorting andverifying this issue,itcan beseen that although the hundred volume edition Jizuanyuanhai hasabundant citations,itscontent is notentirelyfromthehandsofSong people,but morereferences to the geographical records in the History of Song writen during the Yuan Dynasty.
Key Words: Jizuanyuanhai; Jizuanyuanhaihouji; Southern Song Dynasty
責任編輯: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