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組詩）

炒貨里有一百四十四朵煙火

風大的時候，她

就把黑色運動服棉襖的

帽子

扣在

頭上

臺階，從天剛亮

就一步步地開始

向上爬。而她的鑄鐵黑鍋

先臺階一步，被她

背上了最高處

那里，有人流動起來

的潮水。有嗑瓜子的嘴唇

剝花生的指甲。也有等待

南瓜子的前列腺。還有

火中取栗的快手

她，站立的臺階面前，有

四眼兒的火爐

爐中十二孔的蜂窩煤

三層煤，一百四十四朵

燃放的，人間煙火

磨刀人

磨刀人，騎在板凳上

像騎上，一匹牙口比他還老的馬

板凳前面，綁縛著

一塊虎背形的，磨刀石

無非是，無數的白刀口吃完了

無數的黑石頭。無數的黑石頭

磨盡了無數的白刀口

不需要，用指肚

撫摸，刀口的鋒利

用風聲，嘗試刀尖的呼嘯

無非是，磨刀人稀疏的黑發

在我經過時，已經淬火

成了白刃

等

從陡峭里，用鋼釬、鋤頭摳出

一小塊平地，栽上核桃

急不得

太陽曬四年，露水泡四年

圓月亮滾落，平地截住

再抱上四年，就可以掛果了。要

子滿枝，急不得

再等十一年。別以為歲月

壓彎了腰，就熬老了一棵

樹，急不得，要再等兩個

五百年

母親在曬太陽

在門口，還沒停穩

左邊車窗，就搖下了

端坐在一把破沙發上的母親

透過樓頂，潑下

溶金水的是

冬日下午的陽光。母親

真的老了，目光那么

平穩。無求。仿佛

看清了過去也透視了

未來。幾枚紅花，臥在黑底

的襖子上，它們

和母親一起曬著太陽

我下車，喊了一聲“媽”

她一直

左掌抱在右手上，目光安放得

比陽光還直。說

我在曬太陽

（責任編輯 王仙芳）

胡興法，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秭歸縣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見于《小說月刊》《北方文學》《莽原》《工人日報》《火花》《駿馬》等報刊。出版長篇小說《我的作坊村》，散文集《風雨中的板車》等